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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妄生 ...

  •   年轻选手的眼神平静而淡然,对视时趁机打量起对方的外表衣着与气质来,在他的想象里,妄生前辈应该是个“风姿绰约”的中年美男子——因为妄生出品的每一个作品中必定存在一个颠倒众生的美男子,不论剧情有多少,不论角色正义或邪恶,没见过妄生真人的读者一致认为这是妄生把自己写进了书里,包括他自己。

      见过妄生真人的读者要么对妄生的样貌避而不谈,要么说妄生长得与书中描写极度不符,对于后面这种说法,其他读者表示“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嫉妒,你越说妄生前辈丑就越能证明他好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与妄生前辈面面对而坐,苏淮觉得自己以后要是真的把妄生前辈的形象宣扬出去,喜欢妄生的人也不会信的,毕竟每本书里都出现那个绝世大美男,大家看多了书中的描述,脑海中的印象很难改变。

      妄生看起来非常苍老,苍老不是指外表,而是内心,他长得很平庸,没有什么特点,平凡到在大街上连续走个三四回都不会被人认出来,如果不看他的眼睛,他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子,一旦看到他的眼睛,便知道他的内心藏满了故事。

      妄生前辈嫩熟练驾驭各种风格,他写过内容深奥的修炼笔记,让好些体质特殊的修士得到启发,醍醐灌顶,修为一夜之间得到质的飞越,也写过内容轻松,主角一路轻松过关斩将终得大道的“爽文”,鼓舞了许多修真途中遇到挫折的修士,还写过风花雪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令人怆然泪下。

      苏淮透过那双黝黑的眼,“看到”自己被卷入黑洞之中,四周空寂不已,世间的一切都消失了,连时间变换都变得模糊不清,而后一丛即将熄灭却仍然散发出温暖的橙黄色光辉的炭火出现在眼前,灰白色的炭絮贴在燃烧的炭火表面,随着上升的热气起伏。

      疲惫——仿佛活了千百万年,每一时每一刻都绷紧着神经,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尽全力燃烧自己。

      孤独——那么空寂,有个秘密藏在心底,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没有人会理解,也不能够告诉别人,一切只有自己承受。

      挣扎——莹莹的光撕扯着无尽的黑暗,颤抖着撑起一小片光明,可惜螳臂当车,无论怎样努力,都不可能有办法将四周点亮。

      那簇炭火代表什么?是妄生吗?他的眼神如此苍老,他有什么秘密?他背负了什么?炭火快要燃烧殆尽,化为飞灰,走向寂灭,妄生呢?他要死了吗?

      面对一个可能控制住他人神智的前辈,苏淮心中自有防备,可他仍然毫无征兆地陷入重重幻境,思绪不再受大脑控制,眼前展现的,都是别人给予的。

      妄生收回视线,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是这样。”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失望,仿佛苏淮是一个被他寄予强烈期望需要完成某种使命的晚辈,可这个晚辈根本不知晓自己肩负重担,不知上进,虚度光阴,白白浪费自己的天赋。

      苏淮不知晓自己伪装尽褪,黑色的双眸恢复成一蓝一绿的异色,他盯着半空中虚无的某处,陷入一种玄妙的状态。

      妄生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某个同样拥有异色瞳孔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那个人姓苏,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一个同样藏着秘密的老怪物。

      他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来,由于用力过猛,膝盖差点将书桌撞翻,放置于桌上的笔筒书籍滑向一侧,堪堪停在桌子边缘,他顾不得麻木疼痛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走到第二排书架。

      那是一个质地特殊的书架,材质坚硬,水火不侵,独特的阵纹设计和结构使得天底下只有妄生一人可以使用这个书架,放入书本或是取出,除妄生之外的其他东西根本没有办法触碰到书架上摆放的东西,哪怕在秘境中都没有失效,让里面存放的东西得以最好的保护。

      这个书架是妄生从不离身的特制法器,用来存放重要的记录,受困秘境隔离空间时,他靠着书架写东西,触发关键词被传送到秘境后,他的书架也跟着进来了。

      厚薄不一的书本整整齐齐地码在书架上,书脊标注着一个或两个古老的文字,看起来是姓,贝、孙、李、陆、慕容、赵、郑、欧阳、莫……苏、刘,苏!看到苏字,妄生小心翼翼地勾着“苏”上缘的墙头布将它从书架上抽出来。

      假使苏淮没有陷入幻象,他一定会惊叹于这些“姓书”的珍贵,书的封面由远古龙族爪子上的皮鳞制成,龙爪皮是世间最坚韧的皮质之一,书中的纸,是顶级炼器师经过千百道工序炼制出的万化纸,与妄生常用的笔为一套,可以在上面随意书写、涂改,纸面永远干净整洁,不管在怎样恶劣的环境下,上面的自己都不会模糊。

      一张万化纸的价格是一枚上品灵石,书架上所有“姓书”的价格加起来,四舍五入等于一座灵石矿了,难怪要请三十个保镖!一个移动的灵石库不做好防御措施难道要等着被抢吗?

      据说在万化纸上书写,会产生现有的知识解释不通,连炼器师都没有办法理解的意想不到的效果。

      例如有人在一张万化纸上写了自己仇人的名字,自那一刻起,他突然与仇人产生了“感应”,可以感知到仇人所在的方位,他利用这个奇妙的感知半个月内找到并杀死了对方。

      例如有个富有的修士用万化纸折了个小纸人,那小纸人竟然像精怪一般拥有生命与神智……

      不过神奇的事情,在一万张万化纸中才可能发生一次,比例非常低,没人会大量收集万化纸只为得到“奇遇”,妄生这样富可敌国又任性的人除外。

      此时,妄生拿着“苏书”坐回书桌前,他先看了扉页上的记录,再一页页地往后翻,“苏书”约莫手掌那么厚,一下子便翻到中间,再往下便是没有文字的空白页,妄生停了下来,左手食指不自觉地轻轻敲打书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盯着内容的最后一行,好一会儿才提笔写下一个名字:苏淮。

      妄生的字迹与他的外貌大相径庭,仙气飘飘,飘逸非常,笔画间带着习惯写古老字体的人才有的习惯,每个字的最后一笔与下个字的首笔连成一体,他写字的速度非常快,快到肉眼看不清的程度,每当他写完一行转换到下一行,前面的内容便会渐渐消失,恢复成白纸一张。

      若眼力足够好,可以抓住其中几个关键的词,比如“充灵武器”“去灵炼丹法”“异人”“浩劫”“守门人”“新世界”等等。

      妄生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一点都不担心苏淮会突然恢复清醒,可见他对自己十分自信,而苏淮,他现在……不想清醒过来,他正为自己“看”到的景象震惊,急于“看”到更多。

      那簇炭火骤然熄灭,苏淮陷入黑暗,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去几秒,一片蓝色映入眼帘,他似乎在天空中飞翔,自由的风梳理着光滑的羽翼,几朵软乎乎的云低低地缀在空中。

      几只红顶秃鹫借着风悠闲地滑翔着,时不时发出刺耳的叫声,似乎交流着什么,苏淮“附身”在其中一只红顶秃鹫的身上,身体是鸟的,思维却是人,他听不懂“同伴”们说话的内容。

      红顶秃鹫智力水平不太高,可能只是简单讨论“去哪里捕猎”“今天抓哪只猎物”之类的内容吧,苏淮宽心地想着。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陷入幻象,想要回到现实,要找到“钥匙”才行,刚刚进入幻想世界,一切都没有头绪,不如先跟着“同伴”们一起行动。

      红顶秃鹫们飞了一会儿,领头的那只桀桀叫了两声,开始转变飞行的方向,它们似乎发现了猎物,正在调整飞行路线打算俯冲下去用尖利的爪子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苏淮翅膀使用得不太娴熟,很快掉了队,远远坠在同伴身后,他顺着它们的飞行路径往下看,发现它们追逐的是在沙漠中缓慢移动的几个小黑点——是几个瘦骨嶙峋的人!

      迅速在脑海中回忆南洲哪个地方有如此大一片沙漠,并且沙漠中有红顶秃鹫分布,翻来覆去把《南洲地理》必背知识点过了一遍,又在脑海中画了幅完整的南洲地图,愣是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地点。

      回头看了看漫无边际的大海,难道是别的大陆?

      红顶秃鹫的视力特别好,不可避免的,苏淮看清了猎物们的面貌,他们是浮屠山神教的弟子!由于双方认识的经过太戏剧,这几个目中无人的浮屠山神教弟子想要设计他们不成,反倒落入自己设下的陷阱,以至于他至今仍能准确地叫出他们的名字:周东旭、龙浩齐、薛耀金。

      他们怎么变成了如此模样?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连小黑送给他们的朴素傀儡人都不如,胳膊腿儿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见到他们,苏淮确定了这里是东洲大陆,掌门曾经说过要把浮屠山神教的事精们送到东洲陪野人跳舞,掌门果然说到做到,可就算东洲贫瘠,他们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一副遭受过非人折磨的样子。

      思索间,打头的红顶秃鹫锁定目标炸弹一般往地面冲去,它的目标是跑在最前面的周东旭,以前的龃龉早就烟消云散,苏淮没想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他改变飞行方向,发出警告的鸣叫,试图阻止头领发起进攻,可惜失败了,他发现“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好在负责警戒的红顶秃鹫突然发出尖锐地啼叫起来,他敏锐地感受到暗处隐藏着某个强悍的入侵者的气息,狩猎行动被迫中止,秃鹫们既畏惧那个强大的存在,又舍不得嘴边的美味,不甘不愿地在空中盘旋。

      底下的人时不时紧张地抬头张望,动作间充满矛盾,似乎不想活了,渴望着红顶秃鹫对他们发动袭击,又似乎在害怕。

      过了一会儿,求生的欲望战胜疲惫,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地往沿海的方向跑去,秃鹫们见状,也跟着往大陆边缘飞去,苏淮迫不得已跟在他们身后,不甘心地频频回头,原本周东旭他们躺着的那个地方凭空出现一个人,那人居然是鼎鼎有名的清绥老祖!

      画面一转,他来到东洲中部的绿洲之上,周围飓风环绕,唯有脚下这片绿色保持着诡异的宁静,仿佛与外面的世界隔离。

      晶莹的白色珠子洒落在绿色的绒毯上,星星点点,若隐若现,他拍打翅膀,缓缓降落到毛茸茸的绿色植被上,赫然发现它们并不是什么“珠子”,而是充斥着液体的卵,里面生长着的胚胎清晰可见,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异人。

      放眼望去,草丛中密密麻麻全是异人卵,低下头贴近地面,还可以发现许多已经完成孵化,携裹着黏液在地面缓慢滑动的异人幼体,数量何止成千上万!

      苏淮掩饰住心中的震惊,一步一步地往草丛深处走去,既然浮屠山神教的人出现在东洲,浮空群岛也一定在这里,他不由得怀疑异人是□□培育出来的,毕竟浮屠山神教自成立以来没少被人称为□□。

      当他来到绿洲中心,站在浮空群岛的废墟之上,眼前的景象让人不寒而栗,一个巨大的坑洞中,无数成年体的异人在里面游动,大坑的旁边,清绥老祖盘腿而坐,似在打坐,可仔细看去,发现他嘴唇乌黑,脸色惨白,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挂着细密的冷汗。

      这不是正常的状态,苏淮心想。

      他悄悄换了个方向观察,发现清绥老祖的右手手腕上多出一块蓝紫色的肉瘤……不,不是肉瘤,肉瘤怎么可能会动,那是异人幼体!只见幼体的头部已经完全与清绥老祖的皮肉融合,仿佛生来就长在一起,它蠕动着下半边身体,那模样好像要往清绥老祖的身体里钻去……

      可怕,又恶心,不敢想象知道自己被异人幼体寄生时清绥老祖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他为什么毫无感觉,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吗?

      清绥老祖是天仙派对历史研究最深的高阶修士,为宗门做出过很大的贡献,他想要靠近对方,将对方唤醒,可每当他想要做出改变幻象的事情,便会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他终于颓然地放弃。

      苏淮已经无法分清自己看到的画面是假象,还是曾经、正在或未来发生的事情,只能跟着“剧情”一步一步地深入。

      接下来,他经历了东洲的飓风季,看到了如牲畜般被圈养的浮屠山神教教徒,等来了清绥老祖的苏醒,直到看着清绥老祖平安无恙地离开东洲,他才挥舞翅膀飞向曾经让他痛苦不堪又让他重获新生的地方——万古泉。

      他为救被人暗算的周周,跌入与他毫无感应的万古泉中,意外纯化了血脉,得到一股神奇的力量,如今他再次来到那个将他吞没的泉眼,看到里面躺着两具正在“融合”的身体。

      忍着心底的厌恶一跃而下,原本枯涸的万古泉重新燃起生机,乳白色的能量滚滚涌出,将苏淮所在的泉眼覆盖,散发蓬勃能量的同时,撕裂了时空,将被白雾包裹的人传送到另一个场景。

      “师弟,你要的特等赤月宝星花给你送来了。”

      “哦,好,谢谢师兄。”

      乍一听到熟悉的声音,苏淮便知道自己进入另一段场景,他睁开眼睛观察四周,整洁的屋子,简练的摆设,实在太熟悉不过了,不正是丹峰的炼丹房?听说他闭关的日子,由于陆擎老是在附近徘徊,害得许多经验不够老道的年轻炼丹师炸炉,烧毁了十几间炼丹房,没想到重新修缮过的炼丹房配置还是同以前一模一样,连摆设的位置都没有变。

      看到屋内的场景,他条件反射性地想要掏出丹炉开始炼丹,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现在就是一个丹炉——不用掏了。

      廖回津取下小窗口装材料的篮子,小心地捏出几根赤月宝星花,低头凑近花蕊的部分嗅了嗅:“好东西。”

      当然是好东西,苏淮心想,他还是个在丹峰实习的外门小弟子时,廖回津已经能够跨越三个大等级炼制出五彩祥云丹了,丹峰的前辈们恨不得将这个天才捧在手心,为此,向掌门拿了特批,让宗门仓库对廖回津无限量供应各种顶级材料。

      廖回津将材料依次摆放在材料架上,口中念念有词,粉紫色的灵火团围绕在丹炉周围,开始给丹炉预热。

      苏淮觉得周身暖洋洋的,特别舒服,可想到廖回津要开始炼丹,他不禁别扭起来,两人同为炼丹师,在没有经过对方允许的情况下详细观看对方的炼丹过程,有偷师的嫌疑,尤其是两人并不熟络,廖回津本人与刘溯还有些仇怨——刘溯的父亲待他母亲不好,偏爱廖回津这个私生子,甚至任由廖回津陷害刘溯,以至于刘溯被天择城城主下令追杀,不得不背井离乡。

      作为一个没手没脚不能动弹的丹炉,苏淮是没有资格拒绝观看的,哪怕故意屏蔽感官,也没有办法清空脑袋里灵气温度的变化,材料的种类和放置顺序。

      白骨鬼芽、魔血草、柳树茎……神仙泪、乌头怨,是炼制补灵丹需要的材料。

      随着温度的升高,丹炉周身围绕的火焰转换成绿色,加入的材料在灵气的洗练下脱出特定的有效物质,再在溶液中混合、沸腾、浓缩。

      苏淮看着看着,越看越觉得廖回津炼制丹药的方法熟悉,每个成熟的炼丹师炼丹时都会有区别于普通方法的属于自己的独特小习惯,有的是颠倒某几种材料的放置顺序,有的每次炼制丹药都会使用些无效材料增加丹药的辨识度,让人一尝就知道丹药出自哪位炼丹师之手,有的是使用自己独创的炼制手法。

      他很确定,廖回津炼制丹药的手法与他在秘境中研究出的手法一模一样!他创新的这种炼制方法可以给丹药去灵,去灵的丹药与五彩祥云丹一样可以给普通人服用,没有任何副作用。

      难道世间存在想法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他在秘境中辛苦研究那么久得出的成果,已经沦为过去式了吗?

      丹炉嗡嗡作响,里面的半成品随着丹炉的震动而激荡,廖回津赶紧降低丹炉的温度,继续往里面扔材料,仔细地控制灵气的输出。

      粘稠的药液慢慢浓缩,分成软乎乎的小块黏在丹炉内壁上,苏淮的目光放在廖回津腰间挂着的小玉瓶上,隐约的香气从瓶塞与瓶颈的缝隙中蹿出,是参络砂的味道。

      在丹药即将出炉的时候,廖回津摘下腰间的瓶子打开瓶塞,往里加入少许参络砂,突兀地改变手法,刹那间丹炉发出浑厚的轰鸣,附近的灵气搅动起来形成灵气漩涡。

      苏淮的思维穿透炼丹房来到外面,天空中雷云密布,阴沉沉的,唯有中心处破出一束金光直直照射下来,与丹房上空出现的彩色光晕相接,五彩祥云丹,丹成。

      他听到许多丹峰弟子感慨议论。

      “廖师兄居然又炼制出了五彩祥云丹,不愧是丹峰年轻一代第一人。”

      “哼,最好的材料都被他拿走了,怎么可能炼制不出顶级丹药。”

      “酸气收一收,假如廖师兄像你一样资质平平,材料再好也没法成丹。”

      “这个月廖师兄已经炼制出三次五彩祥云丹了,如此成就,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知道廖师叔能不能分享一些炼丹心得,或者让我们看看炼制过程。”

      “想得美,他炼丹从来不让人打扰,炼丹方法也不会外传,再说了,天才的方法对你来说可能一点用处都没有,还是踏踏实实钻研适合自己的手法吧。”

      “历史上有哪个炼丹师可以如此频繁地炼制出五彩祥云丹?偏偏他一个金丹期入门才十几年的人做到炼丹宗师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们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吗?”

      “你思想太狭隘了,做到了曾经没有人办到的事情,应该赞美他的天赋,而不是去怀疑他的天赋。”

      “咱们师门出一个绝世天才有什么不好,同门之间可以互相帮助嘛。”

      与羡慕中夹杂着嫉妒的普通炼丹师们不同,丹峰的前辈们有的看着异象皱眉,有的摇摇头没有再多的关注,早些年他们对廖回津寄予多大的厚望,如今就有多么失望,没有停止材料的供给,是他们希望这个有天赋的年轻人迷途知返,可惜对方没能体会到前辈们的良苦用心。

      丹药不对。

      如果一个丹炉能皱眉的话,苏淮附身的丹炉肯定皱成核桃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廖回津炼制出的丹药是什么鬼东西,带着丹毒、药效不及同级上品丹药一半的五彩祥云丹?既不能给普通人服用,对修士的作用也不太大的东西能叫五彩祥云丹?鬼扯。

      五彩祥云丹并不是放个五彩斑斓的烟花就能证明它是五彩祥云丹的,主要看药性,必须纯净到不含一丝丹毒与杂质,连病入膏肓的普通人服用五彩祥云丹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如果每次廖回津炼丹水分都这么大,委实堕了天才之名。

      看廖回津沾沾自喜的模样,似乎不知道老资历的炼丹师们已经看出他的小动作,他推门走出去,明明很享受众人恭维的话语,却假装腼腆地低下头。

      几个丹峰有谁不知道天才廖师兄的凄惨身世,他表现得越“不自在”,大家越会对他宽容与崇拜,不是谁都能在逆境中成长为众人仰望的存在的。

      苏淮放空自己,意识再次往外延伸,他偷偷观察正在赶制应急丹药的炼丹师们,发现他们用的依旧是老手法,丹峰的仓库里也没有供普通人食用的丹药存货,这个发现让他确定“这时候”他还没从秘境中出来,否则他怎么可能不将自创的去灵炼丹法推广开来?

      “叽叽叽叽——”莫千钧捻着人参草木精的嫩叶,将它吊在半空中,恶趣味地听它尖叫,“叫啊,再叫大声点,我喜欢听。”宛如将娇美少女逼至墙角的恶霸。

      “够了!”莫李桦查放下手中的茶盅,将可怜的草木精从莫千钧手中解救出来,递给她一个白眼道,“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廖回津隐藏的秘密?”

      “别急别急,只是其中一个而已,”莫千钧安抚道,她拍拍手,守在门外的属下得到指令,押进来两个捆成粽子的人,“伪造五彩祥云丹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果有人要保他,咱们是不能拿他怎么样的,但有这两个人说的话,咱们就可以很有底气地申请把他抓起来了。”

      莫千钧翘着二郎腿,把另一个缩在桌子角瑟瑟发抖的草木精扔到两个犯人身上,草木精嗅到仇人的气息,发了疯似的用枝条抽打两人,被莫李桦查拿走的那只,同样愤怒地冲向仇人,用长而粗糙的根须勒住他们的脖子,深深地陷入皮肉中,似是要将人的脖子勒断。

      两个人被勒得白眼直翻,脑袋充血,喘不上气来,呜呜啊啊地扭动身体求救,他们越是挣扎,身上的绳子勒得越紧,越让他们透不过起来,不过一会儿,他们便瘫软在地上,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莫千钧觉得炼气期的小喽啰太不经吓,打个照面几分钟就吓得屁滚尿流,忒没滋味了,不过她恐吓的目的不用自己动手就已经达到,遂象征性地警告草木精一番,示意它们将人放开,让人好好说话。

      草木精不情不愿地跳到地上,远离前故意用尖锐的根须扎他们痛感敏锐的地方,意识迷糊的两人瞬间“活”了过来。

      “饶命啊!尊者饶命!”

      知道抓他们的人是天仙派内门的人时,两个炼气修士便已经濒临崩溃,接着被草木精挟制,差点被勒死,为了保命,他们自然是问什么答什么,很快将廖回津的过往抖露干净。

      他们是廖回津的贴身小厮,对廖回津以前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来廖回津少年时期生过一场重病,差点死掉,幸好被过路的游医喂了颗仙丹,才转危为安,自那场病后廖回津性情大变,仿佛一夜之间学会了很多东西,从一个普通人,变成炼丹天才。

      廖回津先撺掇他的母亲带他回到刘家生活,挣得家主的宠爱,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学习”了几年,突然立志拜入天仙派,他祈求刘家家主利用人情关系打探天仙派的消息,然后制造机会与一位天仙派炼丹师偶遇,让他的炼丹天赋得以展现,破格收为天仙派的弟子。

      后来的几年里,廖回津断断续续与两个仆从联系,给他们一些丹药,让他们从普通人变为低阶修士,好替他办事,其实两人办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只除了虐\\杀灵物。

      他们受廖回津的嘱托,找人到天玄秘境抓了一批人参草木精进行圈养,每隔一段时间虐\\杀几只做成参络砂偷偷送到内门供他使用。

      难怪草木精对两人如此仇恨,苏淮心想,他不熟悉这几只草木精的气息,所以它们不是从他空间出来的那一批,只可能是他进入玄天秘境之前被抓走的那些。

      听到这里,苏淮判断廖回津是个重生者,因为他能提前知道哪个地方会出产什么材料,还特意避开了许多危险的事件,那他以前所处的时空有没有自己?他炼制丹药的手法为什么几乎与自己的完全相同?苏淮不禁有些怀疑。

      天仙派明确规定不可以虐杀有灵智的生命体,廖回津违反规定证据确凿,莫千钧和莫李桦查很快根据两个仆从提供的线索将帮助廖回津与他们联系的内门弟子抓了出来,顺藤摸瓜知道廖回津曾经向任务中心的弟子询问过苏淮的行踪,由廖回津透露出去,在那之后苏淮和几位同伴乘坐的公用飞行法器被劫持,撞向燕云屏障。

      很明显,他想要苏淮去死。

      无冤无仇,他为什么想让苏淮去死?

      ——因为他使用的是苏淮创造的炼丹手法,不杀死原创,他的手法如何能保密?如何能用伪七彩祥云丹为自己攫取利益?

      苏淮觉得廖回津不怎么聪明,他怎么会奢望自己的小把戏能瞒过炼丹宗师?

      谋害同门的罪名比虐\\杀灵物更严重,廖回津很快被收监,刑讯,他并不是一块硬骨头,按理说在刑峰刑讯高手的威吓下,用不着三天就能将真正的身份、目的、与明岚的关系问清楚,然而每当他想要开口交待,总受到不可抗力的阻止,似乎只要他将知道的说出来,就会违背天道规则。

      刑峰的人见状,换了种方法,给他喂下大量忆回丹试图截取他的记忆,可惜得到的是一片空白,廖回津的记忆是不可泄露的天机,这件事情惊动了掌门。

      身为天仙派的掌门,彭开山修为深不可测,自有钻天道规则漏洞的办法,可就连他,也只从廖回津那里得到一句话:三年后莲花城陷落,城民无一生还。

      “莲花城”三个字一出口,苏淮便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被人用榔头猛地敲了一下,痛不欲生,剧烈的失重感过后,他似乎变成了莲花城的护城阵法,舒展着自己的巨型凝灵花瓣,守护着这座美丽的城池。

      莲花城是座繁华的中转城池,吃喝玩乐交易的地方非常多,夜市非常有名,每天晚上灯火璀璨,亮堂堂的,似乎要与悬浮在上空的巨型莲花争辉。

      然而某个夜晚,热闹的喧嚣化为恐惧的尖叫,拥挤的人群似被利刃破开,浓稠的血舞弥漫了整个城池,地底冒出的异人大军宛如冲入羊群的狼,肆意将柔弱的羊羔们撕得粉碎。

      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在人们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将他们围剿,驻守在城中的修士不见踪影,苏淮绞尽脑汁地回想,他们似乎是收到邻城的紧急求救,前往救援去了……

      脆弱的普通人四处逃窜,到处都是哭声与求饶,异人不是同类,他们听不懂人的求饶,他们将尖利的爪子插入柔软的躯体,再抽出,一条生命就此消逝,他们的尾巴长而坚韧,力气极大,轻而易举地将人的脖子勒断,身首分离。

      绝望的夜把巨大莲花染成血红的颜色,人类的哀号震天绝响,守护阵法变成了牢笼,成为困住他们的凶手,平时感知不到结界的普通人,却在危机到来时被透明的围墙困住。

      有人修改了阵法。

      守护这座城池无数春秋的莲花颤抖着发出哀鸣,终于在太阳升起的一刻破碎,散落成万千萤火,它再也困不住任何人,可惜鲜血染透三尺黄土,它的城民都没了。

      苏淮隐约看到自己的父母躲在一间房子的衣柜中,他们握着彼此的手,用眼神互相安慰,当他们听到外面再没有响动,便想要出去看看情况,可就在他们打开柜门的瞬间,一张与人相似,眼睛却如蜥蜴般暴突出来的脸正正地冲入他们的眼中,近在咫尺……

      妄生写下最后一个字,啪地一声将“苏书”阖上,苏淮被这道声音惊醒,他茫然地看向妄生前辈手上拿着的书,那本书的书脊写着一个“苏”字。

      他刚才似乎陷入了幻象,可他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自己在幻象中看到了什么,记忆被蒙上一层纱,若隐若现,透过纱朦胧感知到的零星半点,让他心惊肉跳,惶惶不安。

      视线转向妄生前辈的眼睛,那双沉暗的,藏满故事的双眼变了,变得宛如幽幽的深井,望不到底,这不是一双正常的眼睛,苏淮心想,这与我进门时看到的不一样。

      “砰砰砰——”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打断苏淮的思绪,不等妄生前辈召唤,敲门的人莽莽撞撞地破门而入,粗大的嗓音在书房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老祖不好了!那个陆擎打上门来了!老、老祖……”

      明亮的光芒自打开的门扉投射进来,光头注意到妄生那双失去灵动的双眼,磕磕巴巴问:“老祖,您、您的眼睛……”

      “瞎了。”妄生满不在乎地说,他拿起桌上的“苏书”,推开凳子,走到特制的书架边,准确地将它塞回原来的位置,仿佛失去视觉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莫名的,苏淮觉得妄生前辈比自己刚进门时苍老了许多,连声音都带上将行就木的味道,他想起先前看到的那一簇炭火,是的,他唯一能准确记起的就是那簇黑暗中的炭火,即将熄灭的炭火。

      “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打上门来了赶紧给我打回去!”妄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准确地指着光头的鼻子道。

      “唉,不用打回去,”光头跟了妄生老祖这么多年,了解对方的性子,不再纠结于失明的事情,他抓了抓头顶不存在的头发,果敢道,“他是来找他道侣的,反正咱们打不过,不如赶紧把人的道侣还给人家。”

      他看看苏淮,继续道:“老祖你们聊了俩小时了,应该聊够了吧?那我带他去找他道侣了啊。”

      苏淮:……

      这语气,像幼儿园老师带小朋友去找妈妈似的。

      “去去去,赶快走,别来打扰我,我现在思如泉涌……”妄生挥挥手背,赶鸭子似的将两人赶出门去。

      光头乖乖地阖上书房的门,小跑着往前,突然发现身边没人,连忙转头去看,他见苏淮呆呆地站在书房门口没动脚,急得小声大吼:“快快快,再不让你俩相认你道侣就要把我们书香城都拆了!”

      苏淮顿了顿,才跟上光头的脚步,他回头看了书房一眼,房门阖上之前,他似乎看到妄生前辈说了句话:“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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