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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书香城 ...

  •   苏淮几乎没有骂过人,最多在心里抱怨,嘴上不会说出来,可当他被灵巧的风束倏忽卷起的时候,脏话差点脱口而出,明明已经躲到狂风触及不到的角落,怎么还是被卷走了?

      之前心里有点毛毛的,现在应验了,他倒是平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即使这个“之”指的是半空中。

      被风卷入极高的高空中后,一切喧嚣仿佛变得遥远起来,贴近地面的地方砖瓦枯枝衣物笨鸟齐飞,大雨刷刷地冲刷地表,他的周围却无比宁静,像是被一层丝滑的绸缎裹着向前滑去。

      他低头看着下方,不禁疑惑,你这狂风暴雨来得好没道理,连片积雨云都没有,你的雨从哪儿来的?莫非有人七八个隐身状态的巨人拿着射水枪四处乱滋?

      高空中月光清幽,洒在身上有如实质,在天空中“飞”了许久,苏淮见没什么危险,逐渐放松身体,他试着挥动双手改变方向,没有丝毫用处,风轻轻地托住他往既定的方向流动,平稳却迅速。

      很快,苏淮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座城池上空,城中的灯火被暴雨模糊成一团团明灭闪烁的光晕,让人看了止不住犯困,可心中某个念头让他忍不住一个激灵,怪风不会突然把他扔下去,就像之前被吹到土疙瘩城的那个倒霉蛋一样,让他到处乱飞吧?

      继续飞了一会儿,璀璨的灯火被抛在身后,让人松了口气,苏淮勉强认为“有意识”的风不会伤害自己,开始享受起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感觉,能成功考到飞剑驾驶证的人,自然不怎么畏高,他睁大眼睛看着身下掠过的景色,有些目不暇接。

      驾驶飞剑在天空中驰骋多了,对天空的向往便淡了,不过驾驶飞剑使用的是灵力,左转右转升高降低都由灵气控制,感觉和驾驶汽车飞机相似,而现在他是一普通人的身体被风温柔的载着,体验非常不同,就好像自己已经变成了风,正在驾驭风,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

      特殊的体验让他感悟,识海仿佛被洗涤过一般澄澈清明,短短的瞬间完成心境的蜕变,对以后的修行大有好处。

      苏淮闭上眼,复而睁开,整个世界好像比之前的更清晰,连身下那几个像垃圾袋一样被风吹得四处飞舞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苏淮:……

      哇,是差别对待吗?他有点同情对方的遭遇,虽然他没有陆擎那么在乎形象,但是也不想试一试被风吹得生活不能自理的感觉。

      看到底下的小可怜被半路上的人用工具捞回避风的屋子,他的担心减弱许多,逐渐有些困倦,理智告诉他不能睡,睡梦中被摔死不是什么好的死法,但是精神上没有抵抗得住疲劳,他闭上了眼睛,在轻柔顺滑的风中昏睡过去。

      当他再次睁眼,看到的是一片光明,明媚的阳光从窗子投射进来,被玻璃上的花纹筛成地面上一块块小正正方方的光斑,呼吸间尽是阳光与墨的香味。

      等等……墨香?他们土疙瘩村特别接地气,就没有爱舞文弄墨的人,业余爱好要么是做手工,要么赌点小钱,要么是跟着陆擎去打架,所以城中决计没有香气如此清新的墨汁……

      苏淮双手撑起身来,触手间是柔软有弹性的垫子,原本盖在他身上的薄被滑落下来,他定睛一看,这床被子不仅质地极好舒适柔软,被面的花纹图案也异常高雅,一丛象征清高孤傲的竹子兰花,大大的留白,让人看着就想赶紧爬起来写篇一千字以上的小作文。

      “书香城”——脑海里闪出三个大字,他很可能被风吹到书香城来了,不知道当时怎么落地的,狼狈的模样有没有被很多人瞧见,双脚落地,试着活动活动身子,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堪称奇迹。

      “一对小白兔!”“对狗。”“三个狼。”“鼠兔鸡狗牛狼虎!两头熊,赢了!”“怎么又是你赢,说,为什么你今天运气这么好。”“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我,嘿。”

      六个大汉围坐在窗外小院的方桌旁打牌,每个人脸上都贴满了小纸条儿,除了刚才被人说运气好的那个,他只有额头上孤零零地贴着三条。

      桌上四个角放着几个盘子,里面装着许多零食,有各类坚果、瓜子和糖果,地上散落着许多碎屑,有包糖果的纸皮,有瓜子壳儿和踩碎的坚果外皮,看样子他们打牌打很久了。

      苏淮本来很笃定这里是书香城,看到这群围着打牌,懒懒散散的人,一下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

      在根据他对妄生前辈奢靡生活的了解,妄生前辈高价聘请的三十个保镖应当具备极其专业的素养,拥有超出寻常的身体素质,每次跟着妄生前辈出门,都会穿着统一的服装,脸上带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冷酷表情,能把小孩儿吓哭三天三夜的那种,一溜走过去气势非凡,将周围的人都震慑住——就很有排面。

      这群要么裸着上身,要么穿着破烂大褂,要么趿拉着草鞋,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人,真的会是妄生前辈的保镖?

      一个光头咔嚓将坚果壳咬碎,舌头灵巧地将里面的肉粒席卷一空,壳子随手扔在地上,半透明的沫子飞到他衣服上,他似乎觉得有点像头皮屑有碍观瞻,赶紧侧头拍了拍,目光一斜,便看到窗前站着的眉头紧锁的苏淮。

      “诶哟,客人醒了。”“谁醒了?”“就房里那个。”“谁去给客人倒杯水,显示一下我们的热情友善?”“我不去,万一你们看我牌怎么办。”“呵,你以为我跟你是一种人?我才不看你牌。”“那你自己去呗。”

      几人推三阻四了一番,最后光头因为运气不好被其他人共同挤兑,不情不愿地起身准备招呼苏淮,离开凳子没几米已经回了好几次头警告其他人:“不许看我牌啊。”

      苏淮起先看他们是在掂量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外面那六个,或者院子有没有破绽可以偷偷溜走,不过听他们对话的时候提到“客人”两个字,他便暂时打消逃跑的念头,既然是客人,总有离开的一天,如果刚才有人像城主那样说“吹到我们这儿就是我们土疙瘩城的人了”他才要忧心自己跑不出去。

      光头壮汉匆匆给苏淮倒了杯水硬塞到他手里:“客人你先座着等等,我们妄生老祖要接见你,不过他现在正在书房进行文学创作,我们不敢去打扰,等他出来了我们再通知你过去。”说完,脚步匆匆地离开,坐回自己的凳子上继续打牌,其他人也没再看苏淮一眼,似乎对他很放心。

      放下水杯,苏淮慢悠悠地在房间里转悠起来,外边的水他可不敢乱喝,哪怕对方表现得没有恶意,防人之心不可无。

      屋子不大,十分钟就将屋子里所有的装饰摆设看了个遍,基本上都是书书书画书书书,外边的人又在大呼小叫,苏淮想了想,跨出屋子,他见其他人没有反应,便在院子里溜达起来,有人头也不抬地提醒他:“最右边那个屋子不要进去,那是老祖的书房,他创作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断,否则后果很严重。”

      苏淮点点头表示知道,沿着小路走了一圈,这个院子有点像四合院,只不过中间的平地多建了一栋两层小楼,而且三面的楼和另一面的围墙很高,有两层半,爬是爬不出去的,只能走正门。

      他试探着要从正门走出去,光头立刻喊道:“客人别走,咱们老祖等着见你呢,要是待会儿找不到人就麻烦了。”

      “要等多久?”苏淮不明白妄生前辈为什么要见他,难道在不知道的地方他出了名,引起了妄生前辈兴趣?或者凡是被吹到书香城的都要走这么一个流程?

      “看情况吧,老祖通常些七八个小时会出来透透气,”光头大哥抬头看看天色,道,“估摸着快出来了。”

      “除了我还有其他客人吗?被风从其他城吹过来的。”苏淮问。

      “有啊,昨晚捡到七八个呢。”

      “我怎么没见到其他人?”

      “哦,他们不在这里,他们住在别的地方。”

      苏淮觉得自己得到了特殊待遇,别人住外边,自己住在城主家里,他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为什么自己跟别人的待遇不同。

      “嘿,不知道,大概是缘分吧,老祖看到你就觉得有缘,说等你醒了跟你聊聊天,其他人可没机会跟老祖见面,老祖忙着呢——三条狗带两只猫,赢了赢了。”光头兴奋地光滑得像电灯泡似的脑袋,将牌甩在桌上,给其他人贴上纸条,边贴边安慰苏淮,“别紧张,我们老祖只是比较喜欢从别人身上找找灵感,聊聊天当做写作素材,以前那些人聊个三四十分钟就能离开了,你自己算算吧。”

      苏淮明白了,妄生前辈经常干这种找人聊天激发灵感的事情,而且以前被找来聊天的人每个人聊天时间不会超过四十分钟,想到妄生前辈的作者身份,倒是很好理解了,看到感兴趣的人就想深入了解一番,将对方的经历品质用到自己笔下的人物身上,让他们变得更丰满。

      光头没说的是,他一直怀疑老祖是在找什么人,看到拥有某一类长相、某种特别能力、某种相似特质的人就忍不住叫到跟前确认一番,自光头接受聘请到现在,老祖见了上万个人,似乎只有七八个人符合老祖的要求,跟老祖聊天能聊到三十分钟以上的,不知道眼前的客人能跟老祖聊几分钟。

      苏淮逛完了院子,有些无聊,便主动要求与保镖们玩牌,保镖们没有拒绝,天天都是几个人打牌,把所有人的套路摸透了便失去了乐趣,有新人加入求之不得,他们搓搓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新人摁在地上摩擦了。

      苏淮坐到光头对面的位置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以前没怎么玩过,请大家多多包涵。”

      光头看着苏淮摸牌时生涩的动作,笑道:“好说好说。”

      苏淮道:“这样吧,咱们能不能换种惩罚,比如说赢的人可以随机对输的人中的一个进行提问,被提问的人不能说假话也不能不回答。”

      玩这样的游戏玩的是应变能力,不能太实诚什么真话都往外倒,也不能全说假话,破坏规则游戏就没法玩了,要讲究说话的艺术,把真话藏在一堆没用的似真非真的废话里让人自己去猜,推测出的答案往往是假的。

      “可以可以。”大家觉得这比贴纸条有趣,他们看着彼此,眼中充满算计,仿佛不是受雇于同一个雇主,并肩作战的好战友,而是后宫中为争夺帝王宠爱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的嫔妃。

      嘿嘿嘿,是时候把你们的小秘密挖出来了。

      他们知道苏淮想要从他们口中打探消息,不过太自大了,怎么就确定自己是提问方而不是被提问方?啧,还是太年轻。

      二十分钟后。

      保镖们:……

      不,我不信,我不相信有如此受上天眷顾之人。

      四十分钟后。

      保镖们:???

      好一个装小白兔的大尾巴狼,兄弟们联合起来干他!冲鸭!

      一小时后。

      保镖们:打扰了。

      苏淮露出腼腆的微笑:“不好意思,又轮到我提问,让我们看看哪个幸运的小伙伴即将被选中提问……”

      他看向光头,光头吓得一哆嗦,心想你都问了我七八个问题,从几岁开始修炼到成为保镖后遇到的最大挑战到对西洲偷渡者的看法,我从小文科不好你问我这些不是为难我大光头么。

      苏淮的视线在桌上其他人身上来回扫射,扫到谁谁打激灵,最终他看向放荡不羁的花臂大汉:“请问……”

      “砰——”书房的门从里推开,两扇门扉狠狠地打在两边发出木头碰撞的巨响,浑身冒着黑气的妄生跨出门槛,伸出食指遥遥一指,目标正是围坐成一圈的保镖们,“打牌打牌打牌,你们这群饭桶,每天除了打牌还会干什么!我花重金请你们来就是让你们天天打牌的吗?啊?”

      最后那声“啊”声调变幻莫测,余音耐人寻味,保镖们仿佛违反校规被恨铁不成钢的班主任逮住的中学生,手忙脚乱地把牌塞进口袋,迅速起身站得直直的,脑袋低垂,一副“我错了,随便骂,就不改”的模样。

      “死猪不怕开水烫,”妄生冷哼一声,“简直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你们这么闲,不能看看书升华升华脑子?”

      光头小声嘟囔道:“看书费脑子,一边看书还怎么能一边集中精力注意周围的动静保护你的安全……”

      “信不信我一拳打烂你的木瓜脑袋?还敢顶嘴?都给我滚远点,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做,天黑之前别让我在院子里看到你们,”妄生瞪光头一眼,转而对苏淮道,“你跟我进来。”态度颐指气使,说完话干净利落地转身回了书房。

      苏淮还没反应过来,急于表现自己的壮汉们立刻走到他身边,一人架着他左胳膊,一人架着他右胳膊,苏淮感觉自己双脚离地被几人抬着往前走,来到书房门前,光头用力把他往里推,苏淮踉跄向前走了两步,碰的一声书房门关上,他回头看到的最后画面是光头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

      苏淮:……

      还挺记仇。

      听到外面脚步声远去,苏淮转身,整整起褶子的衣衫,向妄生前辈行了个晚辈拜见长辈的礼:“妄生前辈安康。”

      “坐。”妄生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懒懒地掀开眼皮盖,盯着苏淮看。

      苏淮老实地坐下,并不怵这位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老祖,妄生看他,他也盯着妄生看,书房很暗,两人都没说话,大眼瞪小眼,仿佛举行“看谁不眨眼眼睛睁得最久”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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