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素素素

1、Chapter 1

　　《高攀》/素素素

　　曾想过踩着你的肩膀去看更远的风景
　　终究抵不过自己慢慢爬来得心安理得
　　2017.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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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礼的流程走到最后一项，乌云忽然笼罩下来，像浓墨滴落纸巾迅速蔓延，头顶只剩天边的一线亮光。

　　偌大的墓园笼罩在荫蔽底下，静得人心发慌。

　　送行的亲属排排鞠躬，静默片刻，陆续转头下山。人群中已无哭声，年轻些的后辈面上隐约露出轻松，继而打闹起来。

　　前行中，轻蔑的女声嗓音尖锐，“爷爷入土为安，赶紧把那个女人轰出去，看到就晦气。”

　　“知道，你去照顾妈，我跟她说。”男人的声音没有太多起伏，听不出喜怒。

　　风起，呼啸卷走地上的尘土落叶，视线里一片模糊，墓前的纸钱亦被卷至半空，纷纷扬扬落到各处。

　　墓碑上的沈家老爷子，笑容和蔼。纪瑶跟在人群后方，回头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不断提醒自己不能笑，要悲伤。

　　大雨将至，飞起的枯叶和纸钱打到脸上有些轻微的刺痛，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下，眼前落下一道阴影，去路被人阻挡。

　　纪瑶抬起头，望向对方阴鸷的漆黑眼眸，略略受惊，“沈总？”

　　天空劈下一道闪电，沈御庭的脸在强光的照射下轮廓更深，一双眼漠然望过来，深不见底。

　　纪瑶后退一步，默默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脚尖。耳边滚过惊雷，地动山摇。

　　沈御庭不动如山，低沉的声音在惊雷后响起，冷冷的，像是尚未融尽的薄冰缓缓擦过喉咙，“我有话要跟你说。”

　　纪瑶点了下头，清凌凌的双眼往山下瞟。

　　给老爷子送行的亲属到了山脚，分头坐进车中，一辆一辆豪车鱼贯驶出停车区，像一群硕大的甲壳虫列队逃窜。

　　下山的路变得热闹。纪瑶等不到他的下文，移开眼，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到他身后远处，平静提醒：“沈总请讲。”

　　又一道惊雷滚过头顶，雨滴砸下来。沈御庭打开手中的黑伞，声音遥远得仿佛来自另外一个时空，“从明天开始，你我再无瓜葛。”

　　“明白。”纪瑶也打开手中的小黑伞，雨水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她低头垂目，嘴角微微翘了下又压下去——终于自由。

　　沈御庭忽然上前一步，她手中的雨伞被大伞顶向一旁，雨水顺着他手中黑伞的伞尖淌下来，浇了她一身。

　　“沈总？”纪瑶惊疑抬头，眼底的怒火一闪而逝，努力稳住自己的伞重新遮住雨。

　　沈御庭看着眼前才到他下巴的纪瑶，眼底涌动着比天空更浓烈地黑雾。“回城后把你的行李都带走。”

　　纪瑶嗯了声，下山的路空了，停车区只剩沈御庭的路虎。回城的路有10公里，从山上下去有2公里，她若不想冒雨步行只能忍。

　　沈御庭的手机有电话进来，握着伞的手松了下，黑色的大伞倾下去撞掉了纪瑶头顶的小黑伞。

　　他重新稳住伞柄，另一只手接通来电，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深深的看着眼前的纪瑶，薄唇轻启，“在家等着，老爷子今天下葬，我一会过去。”

　　纪瑶在心里暗骂一句，弯腰去捡回自己的雨伞，不停地劝自己别在这个时候翻脸。

　　重新打好伞，沈御庭的伞又歪下来，再度顶掉她的伞。

　　有病！纪瑶后退一步，见他又跟上来顶掉她的伞，默了默没再去捡。

　　沈御庭微眯着眼，静静看她。她全身湿透，黑色的衣料贴到身上，露出窈窕的玲珑曲线，衬得她那一身细腻柔嫩的皮肤，净白胜雪。

　　清丽可人的五官在雨水的冲刷下，平添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

　　沈御庭有片刻怔神，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下，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耐着性子等纪瑶开口求他。

　　求他不要赶她走。

　　纪瑶全身发冷，憋了满肚子邪火，咬着牙隐忍不发。

　　大雨中，左侧的墓群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手里撑着一把大大的黑伞。纪瑶偏头望去，他正擦拭墓碑，神情专注动作温柔，碑上的女孩笑容灿烂，照片也比其他的墓大一些。

　　那是他爱的人吧……纪瑶心中一动，茫然移开眼，望向妈妈墓地所在的方向。

　　雨水冲刷下来，双眼微微有些刺疼。

　　“嘁”雨声中，身后的传来一道鄙夷的声音，“人模狗样，也就会欺负女人。”

　　纪瑶怔了下，视线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他身上。他擦好了墓碑，一手打伞，另一只手搭在黑色的墓碑上，一张脸被胡子遮去大半，看不清样貌年纪，直觉很老。

　　沈御庭状若未闻，挂断电话打着伞泰然转身，仿佛不知自己把纪瑶弄成了落汤鸡。脚尖勾到纪瑶落在地上的伞，心下烦躁，飞起一脚踢远。

　　纪瑶的裙摆被伞尖勾住，整个被他的力道带歪，趔趄了下狼狈摔下台阶。“救命！”

　　“噗”的一声闷响传来，她倒在墓前的平台上，溅起一地水花，无声骂粗：王八蛋。

　　沈御庭回头瞟了眼，施施然迈开脚步，继续往山下走。

　　“艹！”身后传来斥骂，紧跟着裹着水汽、戾气的风朝他扑过来，他未及反应脸上便重重挨了一拳，狼狈摔出去发出沉沉的闷响。

　　雨丝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铺天盖地罩下来，大黑伞滚远，雨滴砸到脸上竟多了几分痛意。

　　沈御庭爬起来，全身湿透，嘴里一阵腥甜，阴鸷的盯着纪瑶，“他是谁。”

　　纪瑶缓过神，张了张嘴，打了沈御庭的大胡子叔叔忽然过来，力道正好地将她扶起来，双手搭上她的肩膀，一派气定神闲，“老子是谁，关你屁事。”

　　纪瑶留意到沈御庭的反应，故意缩了下肩膀，保持沉默。他素来目下无尘，在她面前一直是施舍的姿态，哪里容得下外人如此挑衅。

　　身后的大胡子叔叔不出声，搭在她肩头的手收了收，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给她勇气。纪瑶理所当然地收下对方的好意，静静看着同样变成落汤鸡的沈御庭，眼中无悲无喜，也不打算解释。

　　“她是我妻子，你说关不关我事！”沈御庭瞬间像变了个人，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过来。

　　纪瑶的手被大胡子叔叔握住，手中多了把伞，听到他说：“别乱动，等着我。”

　　下一瞬，他站起来，冒雨迎向沈御庭。“艹，一个大老爷们欺负女人，真够能耐的，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沈御庭暴怒，猛扑过去，拳头毫不犹豫地往他脸上招呼。两人厮打起来，大有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势。

　　纪瑶冷眼看戏，暗骂沈御庭真不要脸——去领证的时候嫌她上不得台面，他自己去搞了一本假的结婚证应付沈老爷子。

　　现在他哪来的脸，说她是他妻子。

　　沈御庭被打倒，从台阶上滚下去半天才爬起来，用力擦去嘴角的鲜血，望向台阶上方。

　　纪瑶被那人抱起，小小一团缩在对方怀里，纤细笔直的小腿完全露出，不断涌出的鲜血被雨水冲刷着，蜿蜒滴落地面。

　　他静静地看着那个满脸络腮胡的高大男人，嘴里发出一声冷笑，“你有种就护她一辈子！”

　　“老子真有种。”大胡子语气凉凉。

　　沈御庭危险眯起眼，伞也不要了，眉宇间拢着戾色，捡回手机一瘸一拐下山。

　　纪瑶抿着嘴角，死死抓住大胡子叔叔结实有力的胳膊，探头望去。第一次见他被人打到没脾气，她真的很想……仰天大笑。

　　活该。

　　“再看他就把你丢下去！”陆远舟沉声警告。

　　纪瑶收了视线，隔着厚厚的雨幕望向他满是胡子的侧脸，咬紧冻得发白的唇瓣。他这么正义感爆棚，应该……不是坏人。

　　沈御庭的车子开走，汽车引擎工作的声音劈开雨声，清晰弹入耳膜复又渐渐消失在远处。

　　纪瑶闭上眼，心脏怦怦地跳得剧烈，仿佛一动弹，整颗心便会冲出体外。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被男人公主抱，虽然是个不修边幅的大叔。

　　停车区只剩一辆破烂的皮卡，纪瑶双脚落地，突地打了个寒噤。

　　上了车，陆远舟脱掉身上的T恤往后一甩，露出一身紧实的肌肉，拿了支烟塞嘴里点着，发动车子，打着方向盘倒车往山下开。

　　纪瑶抱着手臂，水滴顺着发梢滴答往下落，脚边很快多了一滩水。

　　陆远舟瞟她一眼，空出一只手往后座探了会，扯过来一条干爽的毛巾递过去，继续专注开车。

　　纪瑶吓一跳，扯了扯嘴角，大方接过毛巾。“谢谢叔叔。”

　　“你喊我什么？”陆远舟嘴角抽了下。

　　纪瑶看着他，清凌凌的眼眨了下，乖巧改口：“谢谢大爷。”

　　陆远舟一噎，他才三十出头，哪有那么老。正要发作，余光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复又默默闭嘴。

　　皮卡不如轿车平稳，下山的路有些颠簸，纪瑶拿着毛巾东倒西歪地擦着头发，神经不断绷紧。

　　两人不说话，沉默的气息静悄悄蔓延。

　　纪瑶擦好头发，顺便把手臂也擦干，拿着毛巾出神望向窗外。

　　“为了钱还是被逼，竟然嫁给这么烂的男人。”陆远舟的视线落在车外的后视镜上，远远看着笼罩在雨中的墓园，语气生硬。

　　纪瑶诧异了下，扭头望过去，不悦道：“这是我的私事。”

　　陆远舟扫她一眼，又沉默下去。

　　车厢寂静，拐上回城的二级路，纪瑶放松下来，低头打开包。还好，手机没有进水。

　　车窗紧闭，依旧挡不住六月初淋了雨之后的寒凉。冷意渗进骨头里，身体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露在外边的手臂上爬满鸡皮疙瘩。

　　陆远舟觉察到她的异样，降下车速靠边停车，打着伞下去绕过车头拉开副驾座的车门，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