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封刃作书

3、还魂人（二）

　　这才辰时，木石医馆就来人了。也并非说时辰尚早，公鸡打鸣早就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只是小圆犯懒罢了，这不到时间，任凭那患者嚎破了喉咙，她也不肯将门打开。长歌是无心理这些凡间的琐事的，就算是开了木石医馆，也不是为了当个悬壶济世的神医，她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停在了门口的华贵马车，一瞧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不知道哪个权贵听了这木石医馆的名前来求医？凶神恶煞的侍卫们持着刀戟，将这馆子围的水泄不通，原本前来就诊的人啊，唏嘘一声叹，转个头就这般去了，只留下一群爱看热闹的人，隔着长街在那指指点点。一只茭白的手掀开了帘子，从中走出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妙龄女子，这是哪家的小姐，如此惹人爱怜？人们还在那惊诧，哪知道车中又出来一个女人，原先的华服女子不过是个丫鬟罢了。这后出的小姐啊，容颜掩藏在了白纱之后，只不过那双眼啊，如秋水一泓，顾盼流转间便足以教人魂断。

　　一珠一翠，一金一玉，疏疏散散，可不像那些华贵人家欲向人炫耀，将那一色金银，簪钗行列，倒插满头。云州几时多了这等美人儿？那些人左猜又猜，最后落得个结论：这美人恐怕只有当初的相府小姐，如今的当朝皇后谢朝华可以比拟了吧？只不过以皇后的尊贵之躯，岂会出现在这等地方？那些侍卫手中的长戟折射着森然如雪般的冷光，围观的人咂着舌叹息着离去，这回他们倒是猜错了，来到这木石医馆中的，可不就是那当朝皇后谢朝华么？

　　那困意还在脸上盘桓不去，小圆使劲地揉了揉惺忪的眼，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问道：“这位夫人身子有何不适？”

　　“我来找人。”谢朝华伸手拦住了那拧着眉就要开口呵斥的侍女，对着小圆柔声说道，她的声音当真是如同春日里的流水一般舒缓。小圆放下了手，这才将面前的女人看清楚，她张着嘴老半天，挤出了半句话来：“你——你——”还没说完，她一扭头就跑入了内堂中去。小圆着实崇拜当今皇后谢朝华，可是那些话语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东拼西凑的夸赞勾勒出了一个美人的样貌，可事实上小圆根本没有见过谢朝华的面。她这般惊诧，也仅仅是因为谢朝华身上隐隐浮现的黑气。

　　小圆钻进内堂没多久就走出来了，施施然的样貌不像是之前那莽撞的小丫头，倒像是个小家碧玉。她眨了眨眼，对着堂中的华衣丽人说道：“长歌姐姐请您进去。”那丽人点了点头，掀开了下垂的青帐幔，姿态颇为从容娴雅，反倒是她身侧的侍女，一脸担忧，还想着跟进去，当然，她被小圆给拦了下来。面对着一张甜甜的笑脸也不好发作，侍女只好望了望门口守卫的侍卫，那森然明亮的刀戟光芒迎着她的眼眸，这才稍稍地安下心来。若是里头的那位出了点什么事情，她就算有是个脑袋那也绝对不够砍的。

　　长歌在逗弄着小狐狸，那白团子感觉到了生人的靠近，立马一咕噜地跃下了桌子，缩到了底下不肯出来了。谢朝华的视线随着那一闪而动的白影挪动，看着那桌底打颤的小白团子，她微微一笑，又将眸光放到了长歌的身上。而长歌亦是含着淡笑打量着这位掀帘而入的贵人。

　　都说这当朝皇后谢朝华是云州第一等颜色，此话没错。只是那双眼眸啊，到底还是流露出几分常人不易察觉的疲惫来，宫中的太医那般多，哪里需要这位殿下亲自来木石医馆？不是求医，便是来问缘罢了。

　　“是国师寇大人指点我前来此处的。”美人儿在长歌的视线下到底还是开了口。她口中的国师，那是一个叫做寇陵的道人，这道人也算是得天地之机缘了，若他能够定心在洞府中修炼，恐怕已经得道了，只可惜被凡俗的荣华富贵迷了本心，这道心也已点点退去，最后将那点机缘败得一丝不剩。不过这道人也算是有点本事，长歌一搬入云州，他就匆匆忙忙前来了，虽然他看不破长歌的本相，可也算是知道，这来人呢，是惹不得的。这谢朝华身上缠绕的可是宿世的恩怨，寇陵可不敢轻易去招惹。

　　长歌还是但笑不语，这谢朝华也不生气，继续说道：“我做了一个梦，如果只是一个梦也就罢了，可它偏偏缠绕了我许多年，我自幼年起就做这个梦，直到入宫之后，才逐渐地遗忘，可是最近不知怎地，它又回来了。”

　　“是个噩梦？”

　　“不是。”

　　“那只管享受便是。”长歌轻笑一声，她弯下了腰将那缩成一团的小狐狸给拖了出来，捋了捋它柔顺的毛发，轻轻地喟叹了一声，又继续道，“是那个梦太过于真实使得您分不清何为现世何为梦境了么？还是因为梦中那股浓烈的哀切时时折磨着您的心？”小狐狸低低地呜咽着，似乎很不满长歌那没轻没重的力道，它奋力地挣扎了几下，都未曾逃出长歌的手心，反而被一道咒牢牢地缚住，这一双可怜巴巴的眼啊，哀怨的望着长歌。

　　“是。”谢朝华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听说清宁寺的香火很旺盛，前朝不少帝后都去那儿祈愿呢。”长歌拍了拍小狐狸的头，她垂着眼睫，轻哼道，“可惜本朝皇帝倒不甚重视，原本可是个帝王寺庙呢，里头的龙气也盛。”

　　来人到了清宁寺，都要烧上三炷香。这一炷香啊，求平安；二炷香啊，求财富；三炷香呢，却是求一段好姻缘。清宁寺里头有一株上百年的槐树，这枝条上系满了各种姻缘牌，有些风一吹雨一淋就落入了一片泥淖中，有的呢，数十年数百年都不曾变色。“清澜啊，你说我该不该烧上一炷香，去那儿求一道姻缘？”这话音落下，白团子没吭声，长歌倒是先笑了，她又道，“你好好修炼，过些日子就能够说话了，狐啊，总要有些追求，不然与那路边的狂犬有甚区别？”

　　“长歌姐姐，你与那人说了什么？”小圆拨开了帘子探了进来，手中还紧握着捣药杵。

　　“说可说之事。”长歌漫不经心地应声道。

　　“噢。”小圆撇了撇嘴，但也早就习惯了长歌这说话方式。

　　这云州的雨啊，细细密密的，似是牛毛又似是针线。长歌撑着伞行在了路上，却听那些屋檐下避雨的人抱怨道：“咱们今春的雨啊委实多了些，还没有一丝预兆就落了下来，我还以为是夏日里头的急雨呢，可是你瞧啊，远山朦胧，细雨如丝……”

　　“行了行了，你个酸腐书生，这天街的小雨啊，有什么好避的，跑一跑就到咯！”

　　“这景这情这境，你懂甚么？”

　　“行了行了，你听说了么？最近咱们云州可有几件大事情呢？”

　　“这我知道，当今皇后前往那清宁寺祈福了！”

　　“这是其一，还有一件事情，说起来恐怕你不大相信了。有人撅了前朝的帝陵，从里面挖出了一个大活人来！那些人还以为是个鬼呢，都吓晕了，还有人急匆匆地跑去报官，你也知道，在咱们云国啊，挖掘帝陵可是个砍头的大罪，那些盗墓的人都被抓起来了，可是那个大活人啊，却被送进宫里去了。你知道那帝陵里掘出来的人是什么身份么？”

　　“嘁，子不语怪力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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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歌姐姐，那人是什么身份？”小圆向来喜欢听这等人间异事，那些个酸腐书生不信，可她却是坚定不移。拉扯着长歌的袖子，她的一双眼中满是期待与好奇。

　　“那帝陵中掘出来的当然是给皇帝陪葬的宫人咯，叫做启夕秀，可是当时皇帝跟前第一等宠妃呢，可惜啊，这叛军打入了都城中，她年纪轻轻的就殉国了。”长歌应道，她漫不经心地朝着河边的柳树处望了一眼，那把紫竹伞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要伞么？”

　　“谢谢。”

　　这把游荡了数百年的伞，可是找到了它的归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