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男船长欠管教》骨小七

34、第三十四章

　　“顾林！顾林！”

　　焦急的呼唤将她从冰冷的回忆中拉出，韩钺伸手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帮我看看韩乐。”

　　顾林忙挪过去，韩乐大睁着眼睛盯着虚空处。顾林一见她这样就知道是惊吓过度，从韩钺怀里接过韩乐，接连在她身上按压了几个穴位。

　　“她怎么样？”鲨鱼焦急地等在旁边。

　　“没事，一会儿就好。”

　　果然，不一会儿韩乐眨眨眼，深吸一口气之后脸色红润了不少。她挣扎着坐起来，缓了缓情绪，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完整地说了出来。前半部分跟顾林曾经看到的差不多，只不过韩乐从韩远生记忆力读取的更详细，军队将监狱里的海盗押去做实验，抓了韩远生逼迫黑色风暴号归降，也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实验对象。

　　“这些畜生！”鲨鱼恨得牙痒痒，握紧双拳只希望马上就把那群人揍得满地找牙。

　　“我还听到他们提起什么研究所。”韩乐眉头紧皱，她没听懂记忆中那些人说的话，只能将音完整地复述，“艾斯什么1014，顾泽研究的什么……”

　　SW-1014药剂！

　　顾林顿时如坠冰窖，她紧张地看向韩钺，他是知道自己真名的，韩乐复述中的“顾泽研究”不就是顾泽妍吗！她不知道韩钺听清楚了没有，是不是已经知道她与韩远生的死有脱不掉的关系？

　　韩钺低着头，半边脸隐藏在阴影里，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越是这样顾林越不安，她几乎要被这样的压力压垮，很多次都忍不住要向韩钺说明一切。

　　“顾泽，研究？”赵蒙反复咀嚼这句话，“我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顾林满头冷汗，真相就在嘴边，可她就是没有说出去的勇气。

　　鲨鱼眉头紧皱，那几个音节在他脑海中不断组合，想要拼凑出真相。

　　顾林紧紧盯着韩钺，嗫嚅着，牙缝间就要说出憋在心里的话。韩钺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过来，眼神冷静而清澈。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因为这一眼，顾林再也说不出口。

　　说出真相，就会永远失去他了。

　　顾林的心狠狠揪成一团，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遇见韩钺，如果当时她没躲进赌场，没看到端着红酒杯坐在吧台的韩钺，没有鬼使神差地跟着他上了黑色风暴号，那么今天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顾泽研……研究……”赵蒙似乎终于找对了方向，反复念了几遍之后兴奋地喊出来，“有没有觉得顾泽妍这个名字很耳熟？！”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顾林绝望地闭了闭眼，等待最后审判时刻的到来。

　　她不知道的是，赵蒙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鲨鱼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而韩钺，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

　　“那是我……”

　　顾林话没说完，小羽举着一张画像大步走了进来。她双眼瞪得很大，嘴角挂着诡异的笑，环视一圈后，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伸直手臂高举画像，一手指向顾林：“顾泽妍是一个通缉犯，她处心积虑地隐藏身份混进黑色风暴号，谁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一言之后众人皆惊，除了鲨鱼和韩钺，其他人都在画像和顾林之间来回看。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黝黑粗糙的少年居然跟画像上美丽动人的美女是同一人。

　　赵蒙自诩非常了解顾林，他是一万个不相信顾林就是顾泽妍，但这话又是小羽说的……

　　他犹豫片刻，走到顾林身边，一脸期待地问：“你不是，对不对？”

　　顾林看着他，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小羽见韩钺反应这么平淡，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愤怒地扒掉那个女人伪善的外衣，她心一横，几步冲过去推开赵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顾林的衣领，用力一扯！

　　“嘶啦——”一声，顾林的衣服被扯出一个大口子，露出她与脸上完全不一样的嫩白肌肤。知道无力回天的顾林只是稍稍拢了一下衣领，悄悄看了眼韩钺，并没有为自己争论。

　　小羽冷笑，指着她纤细的锁骨：“这还不明显吗，还不信的话，把她的衣服脱掉！”

　　赵蒙愣愣地看着顾林露出的半边肩膀，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的柔美绝对不可能是男人所有，“你、你真的是女的？”朝夕相处那么久，顾林居然是女人？

　　顾林窘迫地低着头，她已经做好了为韩远生偿命的准备，只要韩钺开口，她绝对没有半句怨言。

　　与顾林熟悉的人都被她居然是个女的这个消息震惊了，韩乐是第一个找回重点的人。她捡起被小羽扔在地上的画像，仔细端详之后，认真地问：“画像上的人是你？”

　　顾林握紧了拳头，艰涩地开口：“是我。”

　　韩乐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似乎对接下来要问出口的问题充满了恐惧。不只是她，脸韩钺也抿紧了唇，眼神挣扎。

　　韩乐颤抖着声音，问：“是你杀了我爸爸？”

　　顾林蓦地抬头，急切道：“不是我！船长是被注射了那种病毒……”

　　“怎么不是你？一个能动手杀死恩师，又因为我知道了真相想杀人灭口的恶魔，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小羽西斯底里地冲顾林吼，冲上去想抓花她的脸，但被人从后面抓住了。

　　韩钺将发了疯的小羽扔到一边，走近顾林，垂眼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很深很沉，像大海一样让人陶醉。但顾林却看到了他眼底翻滚的脆弱，那是一种令人心碎的情绪，似乎只要她一点头，就能将韩钺击碎。

　　“事情是你做的？”

　　顾林的心碎了，眼泪流个不停，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韩钺。

　　“告诉我，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韩钺的语气很轻，让顾林想起他们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韩钺总喜欢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凑到她身边，用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

　　“对不起……”顾林崩溃了，她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这个恶魔！海妖！”

　　小羽尖叫着跑过来，被韩钺一个眼神钉在原地，“我人轮不到你动手！”霸气地表明了态度，韩钺继续问顾林，“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顾林缓缓抬头，看着韩钺的眼睛，在她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恨不得剥了她的皮时，她竟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信任。顾林完完全全败下阵来，这一刻，别说吐露真相，就是韩钺要她的心，顾林也可以自己动手挖出来献给他。

　　“我的真实身份是联邦科研部的研究员，几年前，我与老师研制出了一种新型药物，这种药物能够使伤口短时间内愈合，我们原本打算将这种药物应用于战地医院，解决愈合期过长的问题。但有人对我们的药动了手脚，改制它成一种十分可怕的病毒……”

　　顾林看了眼韩远生的遗体，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陈述：“我和老师察觉到异常，几次调查之后闯进了那些人的实验基地，看到被注射了病毒后发狂的人们。老师很愤怒，阻止他们实验失败后想带着药物逃走，结果被抓回去成为试验品。”

　　老师生前不忍折磨，苦苦哀求自己杀了他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在顾林脑海中闪过，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痛苦地回忆：“是我亲手杀了老师，然后趁乱逃了出来。我不能让他们继续研究下去，我要活下去，要查出事情的真相，不能让老师的心血被他们糟蹋了！”

　　顾林激动地大喊：“我需要力量，能扳倒他们的力量。我找啊找，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黑色风暴号停靠的港口，为了接近那克海湾的山炮哥，我不吃不喝在港口守了整整三天！我……”

　　激烈的情绪宣泄在与韩钺再次对视的瞬间戛然而止，顾林像被人抽空了灵魂，怔怔地看着韩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灾难带到黑色风暴号上，你信我吗？”

　　“你还有脸说！”赵蒙愤怒地冲她喊，“就因为你，黑色风暴号四分五裂，还害死了船长！”

　　“闭嘴！”

　　“山炮哥！”赵蒙委屈地双眼通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她！要不是她，黑色风暴号怎么可能会被军队的人盯上？船长也不可能会死！”

　　“没错，都是因为我。”顾林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最好从这个世界消失。

　　是她太蠢，一心只想着报仇，完全没想到这么自私的想法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去弥补！”顾林这话说得十分没有底气，人命关天，她很清楚自己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果然，赵蒙一听冷笑道：“弥补什么？你还是快点死掉吧，就怕军队的人闻到你的味儿都能穿过几百海里找我们麻烦！”

　　顾林无地自容，她头也不敢抬，冲韩乐和韩钺鞠了个躬，转身朝大门走去。

　　“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鲨鱼冷冷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顾林停住脚步，又听见对方说，“如果那些人真的把你视作眼中钉，你觉得凭你的本事，能活到登上黑色风暴号？”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无能，让你跑了。在知道你藏身在黑色风暴号的情况下，会用抓了船长交换你这种愚蠢的办法？”

　　“我……”顾林无言以对。

　　赵蒙听了鲨鱼的话，稍微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韩乐虽然是个女孩子，又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惨死。但她毕竟是祭师，是关键时候最不容易乱了阵脚的人。

　　只有小羽，铁了心要置顾林于死地。闻言冷笑：“照你这种说法，她岂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船长是死有余辜？”

　　话音才落，韩乐转头冷冷盯着小羽，几秒钟之后，原本趾高气扬的她就满头冷汗，脸色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乐收回视线，叹了口气，道：“我说几句。”

　　女神出场，很自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顾林有错，她不该隐瞒身份蒙骗大家，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责怪她的理由。”

　　“韩乐！”赵蒙急切地想说什么，韩乐抬手阻止了他。

　　“首先，早在5年前军队就经常找黑色风暴号的麻烦，顾林出现后，这种骚扰并没有加重的迹象，说明他们不知道顾林在船上。其次，我父亲的死……”

　　韩乐双眼含泪，却倔强地挺直脊背，强迫自己正确公平地解决黑色风暴号的纷争：“他被抓是在顾林出现之前，被注射病毒这件事跟顾林没有直接关系。”

　　“可是病毒是她发明的！”赵蒙双眼赤红。

　　“杀人的刀是铁匠铸的，那铁匠也是杀人犯？”韩乐皱起了眉头，“更何况，能救人的药和病毒有很大区别。”

　　她转向顾林：“当然，前提是你说的都是实话。”

　　顾林双手按在胸口，一字一句道：“我所说的，没有半句假话。”

　　韩乐想到惨死的父亲，要说对顾林没有一丁点恨是骗人的，但就因为她与杀死韩远生的病毒有关系就迁怒于顾林，韩乐知道这除了助长军队那些人的气焰外没有半点好处。

　　韩乐是理性的，赵蒙就没她这么理智，见韩乐帮着顾林说话，他将目光转向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语的韩钺，希望他说句“公道话”。

　　鲨鱼也将目光转向了韩钺，顾林能不能留下来，现在就要看他的态度。

　　“哥哥。”韩乐轻轻叫了声，韩钺紧缩着眉头，看向低着头的顾林，“把头抬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比任何人都让顾林害怕，吓得她一哆嗦，小心翼翼地看向韩钺。

　　“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没有了！”

　　“告诉我你一直撒谎的真实原因。”

　　“我……”顾林脑海中闪过好几个理由，比如她要忍辱负重取得黑色风暴号的信任才好实施反击，又比如她其实并不信任船上的人，生怕他们为了赏金出卖自己。

　　可想来想去，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或者说，这些只是她一开始的想法。黑色风暴这个集体让她很快忘了一开始自私的想法，越往后越让她说不出口的是对兄弟们的牵挂。

　　“我不能让兄弟们跟着我受苦！”顾林抽泣着，就好像拿刀破开自己的胸膛，让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暴露在韩钺面前，“我怕说出真相会失去黑色风暴号的信任，会遭到兄弟们的唾弃！我心怀着一点点侥幸，祈祷奇迹出现，因为我真的不想失去大家！”

　　顾林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我每天都活在无尽的愧疚中，真相就在我嘴边，无数次我都想告诉你。可是，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一想到说出口之后我再也回不到黑色风暴号上，不能见到你，我的心就像针扎一样疼，那些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说出真相我会失去你，隐瞒或许还能在你身边，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也拼了命要抓住……”

　　顾林哭得仿佛天塌下来一样，与她相比，其他人异常沉默。

　　鲨鱼偷偷看向韩乐，顾林的纠结和担心他竟感同身受，这一刻，他从感情上都原谅了顾林的欺瞒。

　　“山炮哥，我相信她。”他对韩钺说。

　　韩钺的表情依然冷漠，可只要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他刻意挺直的后背和压制在眼底的心态。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顾林发泄，等她哭得累了，才冷冷地说：“船长的死，你想为自己说点什么？”

　　顾林缓缓回头看了眼韩远生的遗体，她恨死了将老师的研究成果滥用的人，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也要研制出解药，解救被注射的实验对象。

　　“如果我能拿到实验记录就好了，至少不会再像这次一样手足无措。”顾林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是枉然。

　　听了她的话，韩钺脸上的冰霜却终于有了解冻的迹象。他一直那么冷漠，只是想逼迫顾林正视自己的过错，并且重新燃起斗志，站起来。他太了解顾林，如果不这么做，她很有可能一直被愧疚缠身，一辈子爬不起来。

　　顾林的表现还不错，虽然哭得稀里哗啦，最终算是达到了他的预期。但事情远远还没结束，顾林的出现与船长的死时间太巧合，只是他们几个相信她是无辜的还不行。想要让顾林重新获得黑色风暴号其他船员的信任，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想到这里，韩钺又一次硬起心，转身背对顾林，像是再也不想看见她一样，讥讽道：“拿到记录又能怎么样，我看你根本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顾林顿时语塞。

　　韩钺又道：“我就算给你一支队伍，你能杀回去替老师报仇，替自己伸冤吗？”

　　顾林惭愧地低下了头，韩钺说的没错，她确实做不到。

　　韩钺用余光瞥见身后垂头丧气的人，忽然有些担心，要是顾林真的就这么放弃了该怎么办。

　　“是我看错你了。”

　　像是叹息一般，韩钺扔下最后一句话。而就是这么一句话成为了压倒顾林最后的稻草，上刀山下火海，被全世界的人唾弃她都不怕，唯独失去韩钺的信任足以让她跌入地狱。

　　“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顾林忽然拥有了无比的勇气，三步并两步拽住准备离去的韩钺，“我一定会拿回笔记，然后研究出解药！”

　　韩钺回头，看见顾林眼底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用力绷住表情不让自己笑出来：“现在信誓旦旦，过几天又哭得稀里哗啦说自己不行？”

　　“绝对不会！”顾林紧紧抓着韩钺，“就算我粉身碎骨也一定会做到。”

　　韩钺打量着她，片刻后：“不要妄想我还会帮助你。”

　　顾林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燃起复仇的火焰，斩钉截铁：“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但愿如此。”

　　韩钺狠心地拨开顾林的手，独自走到了一边。顾林看着空落落的手，感觉心里最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了，不知哪儿吹来的风冻得她牙齿打颤。可同时，她心底燃起一堆火，越是觉得冷，火堆越旺。

　　她抬头环顾一圈，将在场的人看她的表情一一刻在心上。是，她确实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但就这么结束自己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她要活下去，不为弥补过错，只为了世间不再因她发生悲剧。

　　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顾林离开的步伐坚定有力。

　　鲨鱼担心地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忍不住走到韩钺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明明知道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为什么这么逼她？”

　　韩钺皮笑肉不笑地摸摸脸：“又被你看出来了？”

　　鲨鱼对韩钺这个刀子嘴的臭毛病一点办法都没有，没好气道：“把人逼走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他用眼神示意一边沉默看着顾林背影的小羽，现在想置顾林于死地的人太多了。

　　韩钺笑了笑，示意鲨鱼凑近，向他低声交代了几句，鲨鱼恍然大悟，点点头算是肯定了刚才的耳语。

　　第二天凌晨，一艘小船趁着海上雾浓，悄悄离开了伊萨港口。

　　“山炮哥，他们走了。”鲨鱼从远处走来，肩上被露水打湿了。他将一份名单交给韩钺，“一共23名船员，其中只有一个还有亲人。”

　　“妻子？”

　　“不，是快90岁的奶奶。”

　　韩钺揉了揉太阳穴，将名单扔进火炉：“找人照顾好奶奶，其他的按计划行事。”

　　鲨鱼眼里闪过一抹杀气，点点头，转身走了。

　　韩乐默默地站在韩钺身后听着他们的对话，见韩钺一直在揉太阳穴，她走上前，微凉的手指按在穴位上，替韩钺缓解因过度劳累引起的不适。

　　按摩的力度恰到好处，韩钺舒服得叹口气，却因此想起了曾经顾林替自己按摩的时候。

　　“你在想什么？”韩乐问。

　　“没什么，你也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去睡会儿。”

　　韩乐走到他跟前：“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逼走顾泽妍？”

　　韩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相信她吗？”

　　“这跟信不信没什么关系，你就只给了她20多个人和一艘破船。凭借这些能跟军队对抗？她除了送死，能做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韩钺顿了顿，“乐乐，要是哪天我被抓了，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韩乐警觉地抬头：“你不要做蠢事，爸爸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韩钺轻轻一笑，没说话，可韩乐更觉得不安了。

　　黎明前的海面上飘着浓浓的雾，一艘小帆船在浓雾中漫无目的地穿行。

　　顾林裹紧身上的衣服，低着头藏在角落，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的情况——这艘船上至少有20个人，每一个都是陌生的面孔。如果不是在码头偷听到他们的谈话知道这些人也是黑色风暴号的船员，顾林也不会贸然跟过来。

　　她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从她身边走过，吓得她赶紧用围巾捂住脸。

　　“龙哥，天快亮了！”那个魁梧的男人走到甲板边，对一直面向大海的纤瘦男人说。

　　顾林拉开一条缝看过去，光线太暗，她只看见那个男人棱角分明的剪影。

　　“还有多久到姑租城？”男人的声音很华丽，就像一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不过顾林没心思在意这个，“姑租城”三个字狠狠地砸在她心上，曾经的种种潮水一样涌来，顾林恨得死死扣住身旁的木板。

　　魁梧的男人轻声回答：“最快需要一天。”

　　“我们没这么多时间，黑色风暴号的速度你是了解的，一定要在他们追上之前到达姑租。”

　　提到熟悉的名字，顾林竖起了耳朵。看来之前在码头听到对话的是真的，这部分人打算去姑租城投靠军方。

　　确定了对方的目的，一个计划在顾林脑海中慢慢成形。她不能再逃避了，要回到一切开始的姑租城，用自己的办法替老师和韩远生船长报仇，也给韩钺和自己一个交代！

　　或许是因为赶路，也可能是临时凑在一起的队伍，这艘小船上的船员相互之间基本没有交谈，只有当魁梧的男人发号施令的时候能听到一点儿对话声。

　　船上的气氛很压抑，却成为了顾林最好的伪装，她成功地将自己伪装成了一名沉默寡言的瘦小船员，在这艘船上心惊胆战地等到了夜幕再次降临。

　　姑租城的灯光零星洒在远处的岸上，顾林趁着夜色猫着腰，轻轻放下小船，确定周围没人之后灵巧地从船舷处翻身而下，轻巧地落在小船上。快速调整身体平衡后，她用力滑动船桨，朝着岸边驶去。

　　她离开后，角落里走出两个人，看着她驾驶着小船逐渐远去。

　　“龙哥，要不要派人跟上去？”稍微魁梧的男人问。

　　被称作龙哥的人看着顾林的背影，顿了顿，道：“给韩钺传信，告诉他，人我已经送到了。”

　　魁梧的男人还想说什么，但最后选择服从安排。

　　顾林从来没想过这次能顺利离开伊萨城是韩钺刻意安排的，也对那艘小船奇怪的气氛没有任何怀疑，此时她一心只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姑租是联邦的中心城市，这里的守卫比任何一个城市都要严。要进入内城，首先就要想办法躲开城里守卫的排查。当初要不是运气好，遇到一辆给内城运送食材的马车，顾林根本没办法逃离这个城市。这一次一定不会再有那样的运气，她必须想别的办法。

　　思考间，码头近在咫尺。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码头依然繁忙。顾林收好船桨，身体紧紧贴在船底，警惕地观察码头上的情况。

　　她的视线停留在那艘正在卸货的大船上，船上的旗子上画着一只飞舞的龙，顾林曾经见过这样的货船，知道它来自遥远的那个国度，船上载着的是上层人士钟爱的各种名贵特产。

　　经过一番观察，顾林决定悄悄潜入搬运工的队伍，趁机混入运送货物的马车，先离开码头再做打算。

　　下定决心，她再次划动船桨，借着货船巨大的身躯掩护，悄悄攀上码头的石阶。

　　“啊！”

　　一声惊呼从顾林的头顶传来，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她双手撑地一跃而起，紧接着利落转身，一把扣住发出尖叫的人。

　　“安静！”顾林快速看了眼不远处的卫兵，见这边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后转回视线。

　　她这才看清被她扣住大动脉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惊惧地看着她。从对方的发饰和服装不难看出，这是人是跟着货船来到菇租城的。顾林忽然又生一计，反扣住女人的手，将她带到角落。

　　那女人顺从地跟着她藏到了货箱后面，顾林稍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压低声音：“把衣服脱了！”

　　女人没动，顾林推了她一把：“快点！”

　　“你要去我们的船上？”那女人犹豫着小声问了一句。

　　顾林觉得她口音似曾相识，但一会儿又想不起来。眼看货物就要卸完，她加重了力道，威胁道：“少废话，快点！”

　　那个女人猜到顾林不会杀她，话语见没有之前的恐惧，道：“你可以直接换上我的衣服，等着城里的马车来接你。”

　　她的话引起了顾林的警觉：“你是谁？”

　　“白苏，是皇……送给建安王的舞女。”

　　顾林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自称白苏的这个女人的想法：“你想逃跑？”

　　白苏轻轻笑了，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想过新的生活，或者可以当个海盗。”

　　顾林想起自己一身典型船员的装扮，再看看衣着名贵的白苏，两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十分顺利，两个人相互换了衣服，白苏帅气地将绑起的长发往后一拨，对裹在层层华衣背后的顾林笑道：“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还是祝你好运！”

　　顾林的心情就没她那么轻松，冲她点点头后转身朝着货船走去。

　　“谢谢你，后会有期。”

　　身后传来白苏带着重获自由喜悦的声音，顾林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

　　刚走到货船跟前，一个微胖的大婶冲过来，一把抓着顾林的手拽着她往里面走，边走边数落：“我的小祖宗哎，你这是跑哪儿去了？建安王的马车等了你好久了，再不去要误了大事！”

　　顾林只知道白苏是个舞女，建安王是遥远国度派来联邦的特使，对于其他事情一无所知。她本想混进城后趁机逃跑，却没想到这位大婶从上了马车就一直抓着她的手腕，就怕一不留神让她逃走了。

　　马车过了第一道城门，也许因为是建安王的马车，他们这一路并没有受到阻拦。深夜的街道尤为安静，顾林悄悄先开帘子往外看了眼，正好看见一条熟悉的街道。

　　“怎么了？”大婶感觉到她身体颤了下，问。

　　顾林连忙收起心思，摇了摇头。

　　大婶盯着她看了会儿，时间久得让顾林冷汗直冒，生怕被对方看出破绽。

　　“我知道你不愿意。”大婶终于将视线转开，叹气道，“那也没办法，人在这世上，有谁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活呢。我要不是为了给我那儿子筹钱看病，也不愿来这么远的地方啊……”

　　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大婶低声抽泣起来。顾林想安慰几句，但一说话怕暴露身份，只好拍拍对方的肩膀，以作安慰。

　　“其实也不怪你。”大婶或许是从顾林刚才的举动感觉到了关心，开始自顾自地跟她聊天，“你可是最有名的舞娘，这人出了名就容易被惦记，说是送给建安王，谁知道是不是哪个毛胡子大官看上你，假借建安王的名字把你要来呢！”

　　原来是这样……顾林从她的碎碎念中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她原本和白苏只是相互利用，这会儿却对白苏的境遇起了同情心。相比较起来，自己算是幸运的，起码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

　　“站住！”

　　外面忽然一声暴喝，马受了惊高高扬起蹄子，马车因此剧烈地晃动。顾林重心不稳朝一旁倒去，眼看就要撞到窗框，她手忙脚乱地伸手撑住身体，慌乱中面纱被扯了下来。顾林心里突地一下，忙将面纱挂回耳后。但这样一来，她没有了支撑身体的力量，狠狠地撞在窗框上。

　　“哎哟！”

　　眩晕中听见大婶的痛呼，好不容易将马控制住，车夫掀开帘子钻进来，将趴在车板上的大婶扶起来：“没受伤吧？”

　　“怎么回事啊！”大婶气的不轻，推了车夫一把，“这车里面坐的可是建安王钦点的舞女，要是出了点问题，你付得起责任吗？”

　　“抱歉，不知哪儿忽然冒出个小毛贼惊了马，姑娘，你没事吧？”

　　顾林摆摆手，等车夫离开后她拉了下宽大的袖子，低头看刚才趁乱溜进马车的人。

　　马车里光线不足，这个人穿了一身黑衣，脸上也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顾林盯着这双眼睛，猜想对方的身份。能让卫兵半夜追着跑，这可能不是一般的小偷。

　　顾林跟他对视了一会儿，重新放下袖子，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大婶哼哼唧唧地揉着手腕，不忿地对顾林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要来这种地方受罪，听说这边的人都不吃菜，每天只吃肉，还是羊肉。这不管多大的官，身上都一股羊膻味！”

　　顾林没理她，大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语气里也充满了厌恶：“我们那边每家每户就爱种花种草，我看这地方都把畜生养在院子里吧！”

　　虽不是土生土长的姑租人，但顾林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平日的主食肉类居多没错，但绝不像大婶说的那样人畜混居，还一股羊膻味。

　　大婶嘴停不下来了：“建安王十岁就被送过来了，在这边呆了这么些年，会不会也变成那样了？”

　　“呵……”顾林被大婶的想象力逗笑了，同时她感觉到藏在她身后的人动了一下，没等她确认呢，大婶“哎哟”一声，捂着腮帮子怒气冲冲地转头过来，“谁打我？”

　　一颗小石头滚到了顾林脚边，她边轻轻地用脚踩住，边一脸无辜地看着大婶。马车并不宽敞，但也要期中一个人站起来往前踏上一步才能碰到对方。大婶怀疑的眼神在顾林身上扫了好几圈，见她衣服平整，完全没有移动过的痕迹，心里虽然有疑惑却碍于没有证据，只好瞪了她一眼，悻悻地转回脸。

　　顾没想到这个被人追的满街跑的小毛贼，居然有这么巧的本事，她回头，却发现躲在他身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大婶一改刚才萎靡不振的样子，脸上扯出一个谄媚的笑，掀开帘子首先走了下去。

　　“大管家，您怎么这么客气，还亲自来迎接，真是劳烦你了！”大婶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谄媚。

　　“白姑娘远道而来，这是我理应做的。”一个男人的声音不卑不亢，自带一分疏离。

　　大婶的热情完全没有因此受到影响，一番做作的娇笑之后掀开了帘子，探进半个身体冲顾林道：“小姐，我们到了。”

　　顾林紧了紧握在一起的手，深吸一口气，搭住大婶伸过来的手下了马车。

　　“白小姐，路途遥远，辛苦了。”说着，这位管家行了个礼。

　　顾林刚想回礼，忽然想到，白苏不是本地人，她的礼节肯定不一样，要是刚才她没注意按照这个地方的礼节行礼岂不是露马脚！

　　在这一瞬间，顾林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她故作冷淡地点点头，算是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