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王冠》脂肪颗粒

11、第 11 章

　　我每天都在莫尔斯啤酒馆演说，酒馆老板甚至单独给我留出了一张桌子，那是一张圆桌，被摆在角落里，每当有人想坐那张桌子的时候，就会有人告诉他，那是希德拉先生的位置，不招待别人。

　　我经常坐在这张圆桌上写邀请书和宣传单，然后到街头派发，或者寄给某些人。有一位在报社工作的先生看我每天手抄宣传单十分繁琐，甚至送给了我一台打字机，打字机十分陈旧，可的确帮了大忙。还有一位总是工人打扮的老先生，他待我十分热情，主动提出用丝印的方法给我印刷宣传单。

　　这些人都被我邀请加入了普国社会工人党，原本只有8个人的政党，在一个星期的时间内扩展到了22个。

　　于是在下一次政党集|会的时候，原本的政党成员都惊呆了，他们看着突然增加的陌生成员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卡尔·哈勒似乎有些不满，他悄悄把我拉扯到角落里，小声说：“你怎么能私自邀请陌生人入党呢？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其他党员该有多尴尬啊。”

　　“你邀请我入党的时候，不是认命我为宣传部长吗？我以为宣传部长的职责就是向大众宣传我党，并扩大我党的规模。”

　　“可是……可是，我们只是一个小团体，也并没有打算要……哦……我看到你还弄来了一台电话和一个保险柜，这是什么……橡皮图章？你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弄这些东西干什么？”

　　“电话和保险柜是我的战友兰福特他们筹资买的，这都是必要的办公用品，尤其是保险柜，得存放党证和党的经费，还有图章，我不敢相信你们一个政党连配套的党章都没有。”

　　“这些东西可真是……太官僚主义了。”卡尔·哈勒不赞成地看着我说，“我们对之前的规模很满意，并没有打算扩大我们的集体，而且党内原本的成员大都要工作，没有太多时间来处理这些事。”

　　“你不必担心，我会全权处理。”

　　“你！可是，可是希德拉先生，如果你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党里，您的生活和工作该怎么办呢？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集|会，没必要……”

　　“乌尔夫，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你赶快来主持会议吧！”兰福特走过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兰福特是几天前加入进来的，那天他来莫尔斯啤酒馆找我，恰巧听到了我的演讲，竟当场激动地大哭了起来，抓着我的手一个劲说，你没有忘记，你没有忘记。

　　不用我邀请，他就主动要求加入我的组织，甚至还写信给以前的战友们，邀请他们也加入进来。

　　“来认识一下，这是我党的创始者，党魁卡尔·哈勒先生。”我介绍道，“这是我们的新党员兰福特，党员编号013。”

　　两人均露出灿烂的笑容，寒暄着握了握手。

　　“我们的会议由卡尔·哈勒先生主持。”我宣布道。

　　“不，要不你来吧。”卡尔·哈勒谦让道。

　　“我坚持由您宣布会议开始。”

　　卡尔·哈勒推让了一会儿后，还是主持了会议。

　　会议中兰福特悄悄在我耳边说：“你干嘛在乎这家伙？政党里面一大半的人都是冲着你来的，我们完全可以甩开他们单干。”

　　“权利从不是我的追求，一个名分而已，有和没有都一样。”

　　我不再理睬兰福特的唠叨，转而看向在场的人员，我认真记下每一张面孔和他们的名字，他们是来自各行各业的陌生人，他们聚集在这里，为了我的理想，将来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我对此深信不疑。

　　几天后，我又接到了军队的传令。

　　依然是那个派遣处，依然是那名派遣官，他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摇摇头说：“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本事的。”

　　我站直身体，目光没有任何斜视，印象中军人就该如此，我在最近的演讲稿中，总是吹嘘自己当兵时的经历和功勋，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装装样子总是不难的。

　　“有暗探来跟我说，你演讲很有一套，是个人才。”派遣官交叉着双手，斜视我说，“我手头上有件很重要的任务，需要你乌尔夫·希德拉上士来完成。”

　　“为帝国服务！”我并紧脚跟，敬礼道。

　　“鉴于你那当众演说的本领，我想对你而言不是什么难事。”派遣官塞给我一沓打印着一堆名字的信纸说：“你会被派遣到墨尼本的一个军团，都是遣返士兵营，上面决定给他们办一个‘教化班’，加强他们对国家和民族的热爱，增强凝聚力，不要整天抱怨或者聚众闹事。”

　　所谓‘遣返士兵营’就是上过战场的，以及即将退役的士兵团，由于赛尔凡条约规定普国大量裁军，所以百分之九十的士兵都要回家吃自己去了。

　　过去军人是很受人仰慕的职业，他们代表了权威和秩序，是一种很荣耀的职业，无数年轻人以从军为荣，并视为毕生的职业和追求。

　　而如今，一切都完了，伴随着战争的失败，军人也失去了他们曾经的荣光，尊严、职业、饭碗，统统化为乌有。可以明白政府忌惮这些军人的原因，这么一大批无所事事的年轻男人，如果聚众闹事的话，将会麻烦至极。

　　军团在墨尼本西边郊外，大片树林包围之中，有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军帐。一早军营里就冒起了炊烟，年轻小伙子们洗漱完毕后，排队去领大锅饭。还是深冬呢，小伙子们却没有军大衣，一个个冻得脸色苍白。

　　上教化课的地点在一桩军营大楼的二楼大厅里，我走进大厅时，里面空空荡荡，十分寂静，我咳嗽一声，还能听到回音。

　　我站上演讲台，抬起双手，摆出指挥的起始姿势，心想今天就用《暴风雨》的节拍吧。

　　渐渐的，军人们陆续而至，熙熙攘攘，吵吵闹闹，都是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年轻男人，你不能指望他们安静下来，尤其还是来听什么教化课。

　　一个舔着肚子大的肥胖军官大声呵斥道：“安静，你们都安静！一群混账，吃闲饭的废物！都给我安静！”

　　结果引来了更大的嘘声，军人们叫嚷着，像要把屋顶捅个窟窿。如今就要被赶出军队了，未来没有着落的年轻人还在乎什么军人的秩序和体面呢。

　　那肥胖的军官受不了叫骂声，向我使了个眼色后就逃跑似地走了，只留下满屋子沸反盈天的年轻人。

　　我说了几句话，却淹没在这哄闹声中，比蚊蝇还不如。

　　没有办法，我掏出手枪，朝窗外放了一枪。

　　‘砰’的一声，大厅安静了下来，寂静到呼吸可闻，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举起那把枪，把它展示给每个人看，然后轻声说：“这把枪杀过九个人，六个瑛国人，两个珐国人，还有一个普国人。”

　　“我在战场上当了几年的传令官，每天穿梭在战火连天的前线，冒着生命危险传递信息，很多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很幸运，死神的怀抱不欢迎我。因为我有一位忠诚的朋友，他陪伴我度过了战场上最艰辛的日子，那是个可以把我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人，他是个英雄，是坚韧不屈，勇敢强大的战士，是我最尊敬最爱戴的人，他不仅是我的战友，更是我的兄弟。”

　　我用平静的语调缓缓展开了演讲，正如《暴风雨》的前奏，也是舒缓的，平稳的，缓慢的。

　　简短的叙述后，我立即拔高了语调，不是简单的拔高，这语调要高到哪怕坐在最后一排的人也感到震耳欲聋。

　　“是的！他就是那个普国人！死在这把枪下的！唯一的普国人！”

　　所有的人都被我吸引了，他们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带着好奇和惊讶的神色。

　　“你们当中也有上过战场的英雄，也曾冒着生命危险穿梭炮火，也曾杀过敌人，经历过战友的死亡，所以你们应该能够理解，当我们在战场上厮杀时，那些卑鄙的小人却已经向敌人投降了，他们出卖了我们的国家！向敌人摇尾乞怜，只为了他们的私人利益！而我的朋友，我忠诚的朋友，也就是在那一天，举枪自杀了！他死在了自己的枪下！因为作为一个军人，他无颜面对国家和人民！他是个伟大的人，是个英雄，而他就这样死了，只留下胆小的我，无能的我，在这里嘶喊。”

　　我感觉滚滚热泪正顺着脸颊落下，于是睁大了眼睛，用这张挂着泪水的脸面对所有的人。

　　而后我举起手来，如同在指挥一场激昂的交响乐一样奋力的挥舞着手臂，用更大的声音嘶吼道：“我没有在那天也举枪自杀，是因为我还存有希望，我相信这个国家不全都是懦夫，奔腾的热血依然在你我胸怀中流淌，因为我们是伟大的安达民族，是高贵不屈的安达人民。我们的民族有上千年的历史，历经无数磨难而繁衍至今，我们的血统高贵悠久，又怎么会败在这种磨难之下！”

　　我一直嘶喊着，直到汗水浸湿了后背。

　　每一场演讲都是这样，我会用尽全部的力量去呐喊，最初这对我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每场演讲结束后，我总是大汗淋漓，如同被泼了一桶水一样，特别是嗓子，有时候我会失声一两天，后来我的嗓音完全变调了，变得沙哑而沧桑，而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声嘶力竭式的演讲，甚至能持续很久很久。

　　这天，我亲眼看着这些年轻的士兵们从激动变得愤怒，从愤怒变得狂热。当我挥舞着手臂，落下最后一句‘普国万岁，人民万岁’的时候，现场的掌声已经不知道响起过多少次了。

　　“希德拉先生，希德拉先生。”

　　“我可以加入您的组织吗？”

　　“我也是，我也想要加入。”

　　年轻人蜂拥到讲桌前，他们很多人都热泪盈眶了。

　　有个十几岁的年轻人抚摸了一下我放在桌上的枪支，感叹道：“希德拉先生，您和您朋友的故事真让人感动。”

　　我心想，是啊，自己编故事的才能真不错呢。至于原来的乌尔夫·希德拉，他好像从来没有什么过命交情的朋友，如果硬要说的话，他在战场上最亲密的战友似乎是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