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不为人》阿试

1、001

　　“一符在手，天下我有！只要十块灵石，打怪可以更自信！”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一阶灵丹买十赠一！二阶灵丹统统八八折！”
　　“防御阵法哪家强？空濛大陆找澹元！阵盘恒久远，一枚永流传！本店专营各种强力法阵，为居家旅行保驾护航！”
　　“二阶灵兽寻香兔，能暖床！会卖萌！可攻可守可挖宝！不是七八千！不是五六千！真的只要九九八！九九八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前五十名付款者免费赠送精美灵兽袋一个！”
　　如此热闹沸腾的市集，出现在空濛大陆顶级宗门之一的澹元宗寒瑟峰脚下的半亩坪。人流如织，万头攒动，和凡俗世间没有两样，只是买卖双方皆修士而已。
　　修士修真，从灵气入体、濯涤经脉开始，再怎么歪瓜裂枣的残次品，也会由内而外的漂白出洁净通透之感。更何况，奔着成仙这个目标而去的人，多少都会注意一下个人形象问题，尤其是修行时间尚短的养气、筑基等低级子弟，这些人目前正是半亩坪的主力客流。
　　除了一部分穿着澹元宗统一制式蓝白弟子服的修士，市集里大多是来自其他宗门的低阶修士，再有为数不少的散修。显然绝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如此接地气的修真集市，伴随着俗气的吆喝声目露惊讶，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
　　熙熙攘攘中，总有一些人能瞬间抓住别人的目光，似乎天生具备一种独特气质，把周遭杂乱的环境瞬间PS液化，让自己与众不同。半亩坪最大的三层酒楼‘拂樱楼’里，不少靠窗的食客就被人潮中的一位冲龄少年吸引了注意力。
　　十五六岁的小公子，净如白瓷的俊颜，五官精致如画，长眉入鬓，鼻似悬剑，长睫丹唇，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不笑也翘的嘴角边若隐若现的梨涡犹带稚气，端的是粉雕玉琢、钟灵毓秀。明明稚气未脱，却又木着一张脸装大人，摆出生人勿进的冷淡表情，仿佛和谁在闹小脾气。
　　除了少数一些女子或不怀好意之人将视线流连在少年的精致脸庞上，大多数修士都先仔细扫过他的一身法宝——头带银白莲冠，华丽的紫缎袍，腰系同色饕餮纹流光玉带，绦缀一块白璧双鱼纳虚佩，脚蹬黝黑的飞鱼皮踏云履，九月底的微凉天气里，还骚包的在腰间掖着一支紫金雷竹骨的洒金折扇，双手合抱一尊华而不实的鎏金镶螺钿莲台须弥座，上面杵着一支七彩琉璃风车。
　　此间修丨真丨世丨界的天材地宝按等级分为三级九阶，养气、筑基修士和金丹真人分别适用灵级一、二、三阶，凝脉真人、元婴上人和造化上人则是对应玄级的三阶，适合羽化仙君、大乘仙君和渡劫仙尊所用的高级货分别为仙级的三阶。
　　但有修为之人，都能看出少年不过养气二层的修为，观其身上服饰，可没有一件低于灵级三阶。哪怕是华而不实的莲台风车，也是个灵级二阶的玩具，上面就一个加速灵力流转的简单法阵，用于驱动风车转圈。这种拿宝贵的炼器材料做一个没用东西的土豪行径，简直灵石多得烧手，太败家了！
　　一楼大堂有位灰衣青年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招来店里伙计，打听一二。
　　“来，说说，这是澹元宗哪位门下的得意弟子？”
　　“这位道爷真是好眼力！”伙计极有眼色地先拍记马屁。
　　他心知这位年轻修士定然实力不错，刚才那一会功夫便认出了漂亮少年身上暗藏的门派标志，其内衫袖口的绣纹正是澹元宗内门弟子独有的蓝菱湛露牡丹花，不敢因为没有打赏而语焉不详，一张嘴跟打了快板一样，一筐筐的话噼里啪啦地往外倒。
　　“诸位道爷都是仙家名士，自然听过咱们澹元宗不少要闻大事，小的不过是在这儿讨生活，能说的也就是些趣闻轶事，给各位逗个乐。
　　“要说空濛大陆三宗四门九大派里，咱们宗能忝居三宗之末，靠的是一门阵修。然而咱这半亩坪，从前只是个小村庄，还是托了寒瑟峰的福，现下才能有这般光景。
　　“寒瑟峰迄今不到二十年，峰主于九霜上人迈入元婴时，便选了这座峰头扎根，与韬略峰的澹台戚光掌门、濯羽峰的元柏仙君，还有玉烟峰的扶玉真人一般，独领一峰。
　　“澹台掌门的一双儿女，元柏仙君嫡传的几位孙辈，还有扶玉真人的独子，哪个不是众所周知的天之骄子，唯独咱们九霜上人的弟子名声不显啊……”
　　伙计装模作样一叹，故意卖了一个关子，青年正在兴头上，倒是没和他计较，扔了一角碎银，再摆一颗灵石在桌上，笑问道，“如此说来，刚才的小公子，与寒瑟峰关系匪浅？”
　　“正是上人名下唯一的亲传弟子。”伙计又是一叹，这回是真心实意的了，“咱上人什么都好，就没徒弟命。这些年，山上收了多少杂役、外门，连记名弟子都够一打了。一到宗门大比，便被其他峰主挖……嘿嘿，那个，纳入门下。这不，几年前上人带去主峰的弟子几乎都留那儿了。”
　　“稀罕啊，还能让徒弟随意换个师父？”角落一桌的某个彪形大汉小声吐槽。
　　“小的虽没什么见识，也知道咱们宗的大比跟其他地儿肯定不太一样。法阵嘛，总不能比谁个困人最久，谁的阵盘最省灵石，谁的阵旗最炫丽吧？”伙计逗趣的话让大堂里的客人哄然大笑，连二、三楼以神识关注一楼的不少修士也面露莞尔。
　　澹元宗的大比之所以十年一次，比别人家动辄五十、百年短得多，完全是因为阵修的比试方式很不同。每次同等修为的弟子抽签取号，同号者红为设阵、蓝为破阵，限时之内阵不能破则红方胜。重防不重攻，鲜少有生死之搏，自然多多益善。
　　“十几年前呢，正是离咱们这儿二十里开外的青桐山秘境现世，可引来了不少仙人呐！瞧咱这多嘴的，此事诸位爷肯定门清。当时不少道爷直接进阶，两位仙尊更是突然飞升，难得一见的盛事！其实呢，两位上仙还给咱们上人留下了一份大礼。”
　　这两位渡劫仙尊的名讳对于现在的修真之人而言，皆如雷贯耳，一名慑光，一名伏离，是近万年来唯二飞升成功的修士。
　　当时青桐山初现秘境入口，灵气外溢，诸多大乘期的仙君或渡劫期的仙尊为了探得一线奥秘，纷纷蜂拥而至。谁知境内对修为限制极严，但凡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无不步履维艰，神识受阻，经脉滞涩，不压制灵力而碰触之物，瞬息化为粉齑。修为最高的几人，几乎到了一步一禁制，一动一雷劈的程度。秘境并不大，许多大能冒险飞速转了一圈后，发觉遍布的草兽最高不过三阶，也无罕见的天材地宝，显然更适合低阶修士历练，便施施然离去。然而如此多的高阶修士们涌入一个长期封闭的秘境，可想而知里面丰沛的灵气会被大能们的灵压扭曲成何样。好在慑光和伏离两位仙尊主动守住入口，驱逐金丹以上修士，炼化外溢的霸道灵气，才维护住了秘境的存续。没想到无心之举得了大善果，两位仙尊一夕突破桎梏，参悟天道，得登仙桥。而其他弃境离去的修士们，除了因受到秘境内的压制而稍有领悟之外，再无其他好处，个个悔之晚矣。
　　二人飞升后，青桐山秘境的入口每五年开启一次，但再次冒险进入或守门的高阶修士一无所获，所以变成了低阶修士的乐园。如今秘境第四次敞门纳客，十日前入口再现，不日将启。但凡此时来到半亩坪凑热闹的低阶修士，绝大部分是为秘境而来，都很清楚这段过往。但秘境所成就的两位仙人，与寒瑟峰主居然有关联，这事就不是人人皆知的了。
　　一位颊生粉晕的小姑娘脆生生地提问，“大礼跟刚才的小公子有何关系呀？”
　　伙计连忙答话，“两位仙人飞升突然，咱们上人当时也没进去，离他们最近，被塞，呵呵，托了孤。刚才的小公子名为安瓷，正是慑光仙尊的独子，当时不过周岁。”
　　“嗬！仙家后裔！这礼可真不小！”
　　“慑光上仙俗姓为‘安’？”
　　“怪不得一身法宝……”
　　“娘不兮兮的小白脸！”
　　伙计没理会其他人的嘀咕，看到面前的青年修士仍是一副倾听状，继续说道，“所以安小爷才会入了咱们上人门下，只不过，如今修为，那个，呵呵……”
　　“据说慑光仙尊乃天级水系净灵根，不知安小公子资质如何？”
　　“您这天啊、净的，小的哪里懂，只是，咱们寒瑟峰这次能进秘境的名单里，那个，似乎又不见安小爷……”
　　但凡是个入了门的修士，很轻易能辨出安瓷的修为，一峰之主的宝贝弟子，门内比试拿不到名次，连家门口的秘境名额都没拿到，这位仙二代到底得废柴成啥样？
　　“毕竟是唯一的亲传……”
　　伙计砸吧一下嘴，瞥了一眼远处瞪着他的掌柜，再望一眼桌面上的灵石，压低声音叹息道，“您有所不知，咱们宗四峰，上人是唯一一个不懂阵法、专心铸剑的峰主，根本不介意门下子弟另投他处。眼下只剩两个记名弟子，本也有机会改换门庭……若不是安小爷的修为，呵呵……”然后抛给青年修士一个‘你懂的’眼神。
　　青年修士很是配合的也叹了一句，“这运道……”也不晓得是叹息九霜收不到好徒弟，还是感慨误人前程如杀人全家，跟楼里其他闲人一起，目送纤瘦的身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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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拂樱楼伙计一样，其他店铺里熟知安瓷情况的下人也不少，有意无意地将他的身份和现状透露了个干净。听者有的面露惋惜，有的鄙夷不已，大部分人付诸一笑，毕竟修士们来到半亩坪是为了进青桐山秘境，对澹元宗的八卦用不着太关心。
　　惹人注目的安小爷一路目不斜视浪过去，努力顶着一张‘庸人勿扰谁都憋和我嗦话’的冷漠脸，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叫卖声，施施然踏入一家专卖各种特色法器的大门脸。
　　“空濛澹元，祖传百年，跳楼大甩卖！原价都是三千灵石，现在统统一千！统统一千！更有以旧换新大赠送，回馈新老客户！”
　　“一次不买你的错，二次不买我的错……”
　　“瞧一瞧！看一看！……”
　　门楣悬一匾额‘无二堂’，不少修士和安瓷一样，被浑厚有力的大嗓门吸引进了门，从外观之，店内却无一人。踏过门槛者方知个中奥妙，整个大门便是一座简易的传送法阵，每批客人入内，可以见到三个光门，红色专卖攻击性法器，绿色为防御性法器，而白色是废旧法器回收处。选择某一门后，直接有形象各异的傀儡侍者上前接待，送上香茗灵食和物品目录，候在阵纹旁边，如需密谈或见老板，亦可摇铃召唤。
　　安瓷面无表情地直接进白门，随手抛出一个灵级二阶乾坤袋，倒出一堆灵光暗淡或略有破损的法宝武器，其中甚至有一件元婴期上人可用的玄级法器，交给傀儡带走。不呼叫掌柜武大用来亲自接待，也不等傀儡送回折算的灵石，他转身离开，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安瓷刚踏出无二堂的门槛，隔壁灵草铺子里的一位澹元宗女修直接堵他鼻子跟前，压低声音数落一句，“你怎么又乱跑！”
　　抱着莲台的安瓷默默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站在女修身后的一个少年挡住他人窥探的目光，布下最简单的隔音阵法，浓眉一拧，“你，你是，是不是，又给，武胖子送灵石了？”
　　“和你说过多少回了，修为低就好好打坐入定，别走歪门邪道！”女修有些气急败坏，噼里啪啦一阵，“才刚入门就逞能！用不上的高级法器就拿去炸妖兽，灵石再多也不能这样撒的啊！”
　　安瓷全程垂眸不语，微侧的面庞仿佛带着‘不与尔等鱼唇凡人一般见识’的缥缈气质，显然没把女修的训斥听进去。
　　憨厚壮实的少年掏掏耳朵，“别，别费劲儿了，说不定，人，人家觉得，主器一场，给坏，坏了的玩具，找个归宿，是情怀！你，你庸人一个，谈，谈灵石太俗！”
　　女修气不过，还想再开口，安瓷歪歪头，总算抬眼，掏出一个储物袋晃了晃。清脆密集地叮铃声，随着储物袋落到女修掌中，光听响就知道里面不少灵石。
　　少年脸色一黑，女修一愣之下，更是气懵了。
　　“艹丫大爷！……别拦我，我要揍死这败家玩……管他死活！……”
　　狠狠拉了一把仇恨的安瓷再次淡定颔首，一边捏爆几颗灵石，以其中的灵力驱动脚下的踏云履，一边不要钱似的往腿上贴五六张瞬行符，大摇大摆往寒瑟峰方向疾驰而去。
　　养气二层的小弱鸡再怎么纨绔不羁、眼高于顶，没有强力小弟的加持，距离能驱使飞行法器或飞禽灵兽的养气六层还很遥远，距离可以御剑的筑基期更遥远，一切只能靠腿。但灵石和符箓一用，安瓷的速度一点不比御剑飞行来得慢，光凭这种灵力不足灵石凑的行径，简直是把‘酷爱来打劫我呀’几个字顶在脑门上！
　　炸毛的女修气急暴走，筑基巅峰的修为展露无遗，少年连扯带拽，最后一使劲，捂着女修的嘴，拖着她的腰，跟在安瓷身后，也离开了热闹的市集。
　　这二者的身份很快变得众所周知，正是九霜上人名下硕果仅存的两位记名弟子，王小小和杨铁牛。前者是九霜初立寒瑟峰时捡回来的孤儿，后者是附近的农家娃，皆资质一般，得不到多少门派资源，对安瓷的奢靡铺张非常看不惯。好在两人已经争取到了青桐山的入境资格，时不时撇开安瓷单独行动，隐有不再给这位仙二代废柴当保姆的架势。
　　安瓷对两位保镖的渎职一无所觉，对陌生人的示好也一概不理，大手笔地在众多店铺里一掷千金，雷打不动地穿梭于半亩坪市集和寒瑟峰之间。
　　如是七八天，如此炫富的刷脸行为，极大地拉动了半亩坪的GDP，彻底打响了败家名头，徒增一则关于寒瑟峰废柴的最新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