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杏花微雨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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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微雨里
因为光线太过晦暗，对面那人的面容衣着皆辨识不清，只有手上剑泛着寒光，但那声音，却是温温和和的，“公子，这只甪端分明是在下先追捕的。”
晏珣嗤声一笑，“你先追捕就是你的？你唤它一声，看这甪端愿不愿意把角给你？”
对面人颇为无奈：“你想怎样，才肯将角给我？”
“你先把剑收起来，晃眼睛。”晏珣将角揣进袖口，绕过地面七零八落的东西，走到那人面前，“然后跟我讲讲现下年月几何，三江七州里有无大变化。”
掌中火再度燃起，照亮晏珣笑盈盈的脸庞，也让他看清了这人的脸。这人长得极为俊雅，像是把名贵的古琴，悠悠然立于泉边，连落叶飞花都被润得温和。温和的公子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
“我来时没有探知到第二个人的气息，你本是沉睡在这墓里的人，结果被无意间唤醒了？”他问。
晏珣却是伸出食指摇了摇，笑道：“公子你修为不够啊，我早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进来了，不过因为贪杯多喝了一坛子酒醉去，一直沉睡不醒。但你后半句说对了，我确实是被你吵醒的，你该怎么补偿我？”
他边说着，手搭上对面人肩膀，心下却是暗暗惊叹将他的魂给招回来那人隐匿之术竟如此高深。晏珣不太能看透这人修为，但能推测到招魂之人是在甪端被追得到处逃窜后才慌慌忙忙走掉的。
对面人眼眸微垂，扫过搁在他肩上的手，声音变得有些沉，“阁下慎重。”
晏珣慢悠悠“哦”了声，收回爪子，另一只手上抬，火自掌间飞出，分为数个光点，将一壁的长明灯点亮，接着他松松垮垮抱臂，斜倚在墙上，施施然开口，“你莫忘了，甪端的角还在我手上，你快回答我方才问题，还有你的姓名。”
话到末尾，他的目光上上下下将这人的脸打量一番，又朝那微微敞开的领口望了眼，笑容可谓是意味深长。
“在下上宫攸。”冷光在他眼底稍纵即逝，表情也只是微微变化，看不出端倪，但跳动的火光将他空色衣衫映得发红，让他染上了几分俗世的艳，“现今为泽荆王朝一百三十九年，四月初四，七州如数百年前一样，除人间改朝换代外，无甚变化。”
晏珣最喜爱做的，便是将这些翩翩君子的外皮给撕下来，看他们气恼时的模样，不过这位好涵养，他得再搞一发大的。于是他伸手支住下巴，唇角一撇，眸光下扫，状似不满，“才泽荆一百三十九年啊，我记得睡前也是泽荆王朝，没意思，还以为一觉睡醒能够看见改朝换代呢。”
上宫攸比晏珣高出三寸来许，此刻晏珣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更让他有了高度上的优势。上宫攸略略垂眸，瞬也不瞬地看向晏珣，右手伸出，摊开向上，话语直白：“阁下该把角给我了。”
“我若不呢？”晏珣眼珠子一转，“这千年的甪端角，外面是什么价？”
“有市无价。”
“那我就这么给你了岂不是很亏？”
上宫攸迟疑片刻：“你到底想做什么交易？”
晏珣摊手，表情带着几分无辜：“还没想好，要不这样，我什么时候高兴了，就什么时候把角给你？”
“这是用来救人性命的药材，我等得起，可病人等不起。”上宫攸维持着姿势，“要不这样，阁下先将甪端角给我，我遣人送回，再来完成与你的交易。”
“啧。”晏珣挑着眉把东西掏出来，锥形的角在他手上一转，却是没直接递过去，“你们太华的都是这般？说不动的人、不能直接拿到的东西，不知道去抢？”
这话一出，上宫攸猜出晏珣所谓的交易有几分开玩笑的意思，神色略有松动：“我太华……”
晏珣翻了个白眼打断他：“你太华一门，君子风骨，讲求气度，遇事嘛……‘憋’字为上。”
后半句便讲得有些讽刺，眼见上宫攸脸色再度沉下去，晏珣将角紧紧一握，脚底抹油，同时朗声笑道：“君子气度，风骨傲然，希望上宫公子别憋出病来。现下我是想不到具体要做何交易，不如我拿去外面卖了，这样一来公子也就有了实打实的目标，两全其美！”
晏珣跑得飞快，转瞬已至地宫入口，却没想到门闭着，没法直接出去。上宫攸紧追其后，他没有使剑，而是单手抱琴，拨动琴弦。
琴声有些萧瑟，含着不舍离别之意。太华一门向来以琴曲之境与人交战，在琴音入耳的刹那，晏珣发觉自己脚步了慢下来。他的身体要比脑子快许多，手中没有剑，身边也无趁手之物，便以手为剑，斜里一挑、再折回一斩，破开琴声造出的意境，也朝抚琴人袭去。
上宫攸步伐变换，指法一滞，接着重新择了根弦，弹起第二曲。
“说好的你们太华一门君子动口不动手呢？”晏珣话音带笑，“若是你换个时间地点弹曲子给我听，我还是很乐意的。”
上宫攸没理，琴音激昂，青白光芒自他指尖溢出，凝成一道道弯钩细刃，直勾勾朝晏珣打去。
一首杀人曲。
晏珣身形飘逸灵动，玄青衣角翻飞，宛若绽之即落的花。不过若是细看，能发现他额上已经生出一层薄薄的汗。毕竟此时距他醒来还不到两刻钟，虽然一身修为还在，但身体是新的，难免需要一些时日来磨合。
他躲得辛苦，嘴上也没闲着，“你说现在是四月初四，那便是春天了。春天嘛，就该寻一处桃花盛放之地，靠着涓涓溪流旁的青石坐下，来上两坛好酒。我饮酒你抚琴，岂不乐哉？”
他侧身避过迎面而来的琴音之刃，手腕一翻，火花自他掌心喷出，轰隆一声在甬道炸开，尽数将上宫攸的攻击拍回去。
“把角交出来。”上宫攸道。
“你既然都出招来抢了，为何不抢到底？”晏珣在地宫入口前站定，目光锁在上宫攸身上，但分出了三分神识来找寻开启机关。
上宫攸蹙眉：“你以为我抢不到？”
当然不是。晏珣心想着，这人修为在他之上，却是只使出八成与他交战。他倒没觉得自己是被小瞧了，只认为青州烟华海上那群老不死教出来的人果然迂腐，真是白白糟蹋了一幅好皮相和一根好苗子。
“那你便放开手脚和我打，赢了，这角就归你。”晏珣含笑道，“输了嘛……你归我怎样？”
上宫攸的表情有一瞬凝固，旋即抬手一挥，一道劲气打在石门旁的雕像上，“出去打。”
“啧，还挺爱惜前朝帝王陵墓。”晏珣咋舌。
雕像脑袋从西偏转朝东，石门往上滑开，天光透进来，风卷着泥土、雨水和花的香，晏珣扭过身去，手掌接住飘来的雨，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真实感自心中升起，让他不禁眯起眼睛。
他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去外面林子打。”上宫攸先他一步出去，再与他擦肩时开口。
“要是能再喝一壶酒就好了。”晏珣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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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片杏花林，白花纷繁似雪，雨水压过了花的香，也将花与枝叶洗得纤尘不染。
晏珣随手捡了根断指，甩去上头雨水，朝上宫攸做了个请的姿势。哪知上宫攸将琴背回背上，如晏珣那样执起了断枝。
“哎，你们太华……”晏珣阖上双眸、满脸不忍，小幅度地摇晃脑袋。
“请吧。”上宫攸目不斜视。
闻言，晏珣便出招了。他如今是少年模样，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握着根还透着青绿的断枝，像是在跳一支饱含春意的舞。
这是辰州上林的剑法春风词，而心法，是上林的听竹诀。
上宫攸皱了眉，“上林弟子？”
“没错。”晏珣勾唇。
“晏家人？”上宫攸又问。
“上林虽是晏家创立的，可弟子又不止晏家人，在下姓叶。”出于本能，晏珣否决了上宫攸，再往杏花林中一扫，临时给自己编了个名字，“叶无归。”
“你方才在永夜帝墓中使的又是什么剑法？”
“谁知道呢，瞎比划的。”
两根断枝相撞又分开，晏珣掠到一根枝丫上，唇边噙着浅淡笑意。
那在墓道中晏珣想都未想即使出的剑法，他是真不知道名字，且也只用了半招。但只这半招他便感受到剑法里蕴藏的邪性，是以不敢再用。
天知道自己生前干了什么，才会去学这种邪里邪气的剑术，看来得他寻个机会去好好将自己生前所作所为了解一番才行，也不知道当时的友人是否安在……不过就他这破记性，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哪个才是友人！
晏珣恍惚的一瞬，上宫攸的剑光已至面门，接着是他的人，晏珣见来不及躲了，便顺势蹬足，往下倒落。上宫攸跟着他分花拂叶，落回地面，单膝跪在他身前，断枝点着咽喉。
上宫攸：“你输了，东西拿来。”
“哦，我输了啊。”晏珣一副才回过神的样子，他松开握紧断枝的手，撅起嘴呼出一口气。
两人一仰躺、一跪地，正人君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晏珣却眨了眨眼。说迟时那时快，这混账双腿往上宫攸腰间一勾，再劈手夺过断枝，运气翻身，将上宫攸压在地上。
“上宫兄，输的人分明是你。”晏珣笑道。
作者有话说第2章 杏花微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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