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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世休 ...

  •   我贪恋于这样的怀抱,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都窝在这个壮阔的胸膛。
      这样的感觉,和去年的那个深夜重合,我却不会再仓促的逃离他的身边。
      王妧死了,王妙言逃离了这一切,享受她的宁静,这一年以来的是是非非,都到了应该做一个了结的时候。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我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脑中盘旋过昨天的一切是是非非,若不是我此刻不着片缕的躺在他身边,一定不敢相信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一晌贪欢,不过都是荒唐。
      我轻叹,小心的翻了个身,面颊贴着胤祥麦色的肌肤,感受他的温暖。他则反手搂紧了我的露在被子外的肩,轻问:“身子还舒服吗?”
      我脸微红,微微点点头,“好多了。”一张口的嘶哑,完全可以想象昨天晚上的激狂。我忽然怀念起昨晚,怀念昨晚的不顾一切。“爷准备起了吗?可要妾服侍?”我违心道。
      胤祥听了我的话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他扶着我的肩把我推开一点,声音低沉黯哑:“凝凝,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低头避开他直视我时眼中的灼烈,小声答:“字面意思而已。”
      “别告诉我这一次你不逃了就是为了服侍我起床?”胤祥坐起来俯视着我,口气明显带上怒意。
      我偏过头盯着屏风上精细的银色花纹,苦笑:“上一次逃是为了不让你知道你床上的女人是谁,这一次你已经清楚了我又何必再欲盖弥彰?我服侍你不过是做个称职的嫡妃而已,敢问十三爷我有什么不对么?”
      “你……”
      我抬眸望他,他却皱紧了双眉,想是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的。
      意料之中的结果。他,果然还是那个天之骄子,永远给不了我想听的话。我闭上眼睛,认命一般的扯了扯嘴角。再睁开时,他道:“当时就算被我知道是你又如何?你为何就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我依旧没有和他对视,我害怕再他眼里看不见一丝温柔,因此我也错过了他此刻眸色中的悲哀。
      “你知道了这些,就一定会娶我,但我不希望再和你没有感情的结合……就像这次……也一样……”
      “那孩子呢?你考虑过孩子吗?”
      孩子……那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小生命啊……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得随意笑笑,起身准备穿衣,“那些问题我们之后再谈,还请爷稍候着,我让顺子叫人来替爷梳洗。”随即转身一件件的换上绿衣早就为我备好的衣衫,身后却不听他的回话。
      直到我绕过屏风,准备开门的时候,他才说:“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面对那些事情?”
      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或许就是现在,或许是处理完王氏姐妹的事情后,或许是一辈子。
      我没有回答,毕竟连我自己都没有答案。

      胤祥因为王妧的事情而告了假,与我收拾妥当用了早膳后,出发回府。
      王妧虽然是侍妾,胤祥也给她办了个简单的丧事。府里有不少人为她流泪,让倚在门边看的我想笑到不行。真佩服王妧的手段,进府也不过几日就收服了上上下下的心,只怕若不是这次我和太子二哥先下手为强,此刻的她已经成了全府人心中的女主人。
      丧事期间,出现了一个我以为永远也不会见到的身影——王妙言。
      一如既往的不施粉黛,一袭白衫让人有种可远观却不可亵渎的感觉。
      白莲花就是白莲花,被王妧当枪使了这么多年,跑过来奔丧双眼还噙着满满的泪水。

      王妙言来我不是没有想过,毕竟早在胤祥从塞外回京的那个晚上,四哥就和他说了王妙言还活着的事情,甚至把地址给了他。
      四哥说胤祥一定会去看她的,这样我才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真正站在胤祥心里,可是看胤祥现在的模样,应该是没有去的吧。
      我现在远处,看着她现在的夫婿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他们身后站着胤祥。
      两个男人眼中,一个满眼安慰和心疼,一个念念不舍。
      我一点不想看这场戏了。
      自己搂了搂棉袍,离开了现场。
      其实胤祥说的对,我就算利用王妧让他知道一切,也依然不敢当着他的面面对那些过往——太虐了,我才不要折磨自己。
      正巧关柱过来,带着他的小未婚妻,“七姐,我把解蛊的药制出来了,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又远远的看了那三人一眼,对关柱说:“好啊,就现在吧,早点解决了早点算。”
      关柱点点头,和我一起朝东洲阁走去,但哪张脸却是皱的像包子一般,纠结得很,像是要和我说什么。
      进屋就坐,我吩咐下人上了茶,再打发他们出去,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关柱,你想说些什么就说吧,别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像你。”我喝了一口茶,对他说。
      关柱默默看了我好久,最后说:“七姐,你做好心理准备,解了蛊你的脸可就……”
      “就毁了么是吧?”原来他担心这个,“那也只好毁了,反正总会有办法复原的,如果复原不了,借这个由头让十三爷休了我也就罢了。”
      “七姐,你别说气话。要是真解了蛊,你手上就一点能栓住十三爷的筹码都没有了!”关柱正色纠正我。
      我咧嘴笑了,看了看关柱又看了看他的未过门的媳妇:“七姐不是说气话,我一直以为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到现在才发现其实根本不是,我也想找一个真的喜欢的我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而不是去等待一个人的心,那种感觉太痛苦了。所以,解了这蛊,于他,于我,百利而无一害。”
      关柱沉吟不语,旁边的小姑娘笑嘻嘻的说:“十三福晋,我觉得你做的很对,古人云‘君既无意我便休’说的不就是是这个道理么。再说了,要是感情真的要靠那小小的蛊虫控制,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
      “七姐,你的想法真的很惊世骇俗,但我不得不说你是对的,”他有些无奈道:“不过你当初那么喜欢十三爷,此时却要他休了你,你不会后悔吗?况且你离开他以后要怎么活?这个社会不会容下你的。还是七姐你……”
      关柱的话像是一只手,嗞啦一声撕下我的伪装。“没错,这是最后一次,我……我还是不想放弃,毕竟努力了这么多年……但是如果我输了,我会心甘情愿的离开,到时候就指望你收留我了。”
      关柱蹙眉,片刻后苦笑说:“真不晓得你究竟是我姐姐还是我妹妹……我答应你,最后一次!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以后若是再让你冒这样的险,我兆佳·关柱就跟天桥上卖糖葫芦的一个姓!”
      我欣慰的笑了,只要关柱同意了,我再做什么都不会有所顾虑。但是现在忽然想到这么好的弟弟马上就要属于另一个女人了,心里觉得有点酸。

      王妧的葬礼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参加,一是因为她身份太低,她根本不配,二是我不想看见王妙言,三,也是最主要的——用了解药的我已经不能见人了。
      夜深人静,我一个人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这张脸原本不属于我,可现在却真真切切的与我融为一体。
      我几乎都快要忘记我真正的名字,苏哲。
      凝淳长得和苏哲并不是很相像,但都只是普通的女孩子的长相。
      我是一个不成功的穿越者,没有穿越成倾国倾城的女子,没有万千人的宠爱,没有一笑千金、烽火戏诸侯的本钱,最可悲的,连一段令人羡慕的爱情都没有。
      我用尽一切为自己打造了一个美轮美奂的金笼子,然后把自己关了进去。
      镜子里的那张脸上,红色的纹路像火苗一样从左边窜出,一路向额头走去。按我的审美来看很漂亮,把原来那张什么特色都没有的圆脸添的妖娆了不少,同样的,也吓人到不行。若是府里的其他下人们看见,一定会以为我是孽障,非烧死我不可,毕竟我不是他们心里如天女一般的秋桐姑娘。

      王妧的尸体只停了一天,今天早上已经正式下葬,就像一个平民女子一样,朴素简单。
      她求了一辈子富贵,结果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我完全不敢想我的下场,害怕比她更悲凉。
      我起身把门反锁,背靠着门回想着我走过的这些年。抬头看见薄薄的窗户纸,挡不住照进屋子里的月光,但绣了孔雀的青绿色屏风却顺顺当当的接住了如雪的明辉。
      有意栽花花不开,说的就是我的小半辈子啊。
      在我长吁短叹的时候,隐隐听到一阵脚步声,定然不是我的丫鬟们——在我知道自己脸成了这幅德行后就谢绝了他们守夜,安顿他们住进小厢房,省的夜里吓着他们。我很希望这脚步声来自于他,但我更害怕那只是我的妄想。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那人敲敲门。
      我没理,只抱膝坐在门口。
      那人试着推门,理所当然推不开。
      屋外没了声响,我有些后悔没开门,但是开了门我真的有勇气面对这一切吗?更何况我现在还是一脸红痕。
      我从来都是个懦夫,只能一个人默默后悔。

      如此以往三天,我昼伏夜行,企图躲开胤祥,以免他又要我面对我们之间的种种。
      但是晚上,也总会有人来敲我房门,之后再不出声。
      第四天夜里,镜子里的整张脸已经被火红的花纹覆盖,我叩过镜子,再不想看那样子的自己。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帝王侧……”不知怎么忽然想起这首歌,然后不自觉的唱了出来。
      第一段还没有唱完,外面清幽的笛声已然响起——是呢,果然是他。后面的几句唱时应着笛声,听起来倒是好不和谐。
      连着唱了三层《长恨歌》,我调子一转,唱起了那首《双抛桥》:“桥上谁家玉笛暗飞声,那年他和她手提一盏灯,如果殉情这词听起来太残忍,他们只是造访一座城,桥下住着一双有心人,桥上来去匆匆的冬与春,岸边垂柳都长出漫长的年轮,如果路过陌路人,他们会不会心疼……”
      笛声一滑,我的歌也戛然而止。一切又恢复夜的宁静。
      “如果路过陌路人,一定会心疼的。”水色的声音划过夜的迷蒙,传进我的耳畔。
      “或许吧。”我淡淡的说。
      “凝凝,这一年来,苦了你了。”
      “呵,”我脑袋蹭了蹭门板,“不辛苦,都是我自己做的孽,我来还也是应该的。”古人早就说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但胤祥却说:“你其实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又谈何做孽?”
      我低头,自己玩着自己的指甲,徐徐说:“喜欢上你就是我做过最错的事情了,我哪里还有胆量去做其他。”
      “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又不见我?”
      “不想见,就不见了。”
      “呵呵,”胤祥干笑两声,“可是我想见你。”
      “没什么见的必要,”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即使门外的他根本看不见,“胤祥,休了我吧,事实证明,我和你在一起太过勉强了,这样不好。”
      他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真的是一个很失败的夫婿,对吧?”
      我听着他的语调,眼睛已经有些酸涩,他继续说:“同样的我也是个很失败的男人——自己喜欢的女子得不到,就去找个替身来怀念她;喜欢自己的女子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却只有自己不知道她的心意。”
      他的话音还没落,我的脸上已经是凉凉的一片。
      “胤祥,你别说了……”
      “凝凝,好不容易能和你静下来说说我们之间的事,你就让我说完吧。”
      我不语,只是不听的流泪。
      “凝凝,你想要离开我,我可以理解,因为我做的错事太多了,也伤了你的心太深,或许如果当初我再仔细的看看你,就会知道你做了多少……”
      “胤祥,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你的目光永远不会停留在我身上。所以我从来不怨你,我只怨我自己,好好的朋友不当,为什么偏偏想做你的妻子?我更怨我为什么要一时冲动和你去泰山,为什么在三十八年时在酒馆里遇上你?”
      “那些都不怪你,只怪造化弄人。”
      “不,那些都不是造化,都是我一手创造的:三十八年的那次相遇是我知道汗阿玛正停驾在苏州,才跑出去希望遇上个人,问问你的近况,却没想到遇见了你;我回京是为了能离你更近一点,去泰山是为了能和你一起看壮美风光,最后起码让你想起泰山时还会想起曾经有一个我。”
      我顿了顿,又说:“唯一的意外就是和你的那一次,更意外的是孩子的出现。我本来想保护好他,然后回苏州去,抚养他长大成人的……”可我都没有做到。
      “如果你当初告诉我……”
      “如果我当初告诉你,你会怎么看我?一个趁人之危拿孩子要挟婚姻的女人?还是破坏你感情的贱人?”
      “所以你害怕,害怕你变得面目全非,害怕我厌恶你,所以你在翊坤宫说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你也不会要我知道?”
      “……对……”
      “我懂了,一切都懂了……”胤祥叹了口气:“我真是个傻子……”他暗骂自己,“凝凝,是不是我再做什么都还不清欠你的债了?”
      我摇头,欠债的是我,不是你。我不喜欢听他的自责,但是泪水的汹涌让我说不出任何阻止他的话。
      “……”门外了无声息,我的抽泣生在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果然……好吧,无论你是否要离开,我都想和你说一句话,你听好了——兆佳·凝淳,我心悦你。”
      最后四个字,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泪水开始奔涌不息的在我脸上流淌,我也索性放任自己哭泣。
      为了这一句话,我机关算尽,我费尽了整整五年的光阴。
      不知情况的胤祥在门外傻傻的安慰我:“凝凝,别哭鼻子了,要是你真的不想听我说这些,那么我走便是……”
      抑制不住的冲动让我“砰”的打开门,我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冲他吼道:“谁哭鼻子了?谁让你走了?我东洲阁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胤祥不怒反笑。
      看着他的笑容,脑子慢半拍的我才反应过来刚刚干了些什么好事,脸蹭的红了起来,衬得脸上的纹路也愈发鲜艳。我垂首转身进了屋里,胤祥尾随其后,还顺手阖上了房门。
      我找了方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开口说:“我告诉你,胤祥,我喜欢你,五年了。”
      胤祥微笑:“我知道。”
      “所以?”我反问。
      然而他却没有正面回答:“还记得大婚时我和你说的话吗?”
      记得,当然记得。我点头。
      “爱新觉罗·胤祥愿用生命守护那句话。”他正色道。
      我强压下心中的喜悦,指着自己的脸问他:“即使我一辈子都是这幅模样吗?”
      他又笑了:“只要你还是凝淳就好,其他又与我何干?”
      我破涕为笑。
      够了,有他这一句话就够了,管他什么秋月春风,又管他什么容颜美丑、年轻迟暮,更不管这么多年来谁是谁非,只要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便是万事安好。

      这一场博弈,我终于赢了。

      康熙四十三年 十一月十四 庚戌
      记得那是康熙四十二年的夏天,和史书上记载的一样,胤祥被任命去祭奠泰山。我去找贵妃姨母求了好久,她才答应去皇上那里说说,让我跟着去。
      记得以前看过许多清穿小说,泰山不是他们相逢就是他们定情的地方,我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那么就一定要把握好,即使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不能在胤祥身边,那也一定要让他回忆起泰山时,记得身边有一个我。
      我过我好像错了,后来我就在胤祥身边,但是和泰山一起留在她记忆里的,变成了另一个女子——王妙言。
      与王氏姐妹相逢,是在准备下泰山的时候,因为他们的马车陷进了泥里,慷慨的胤祥让他们与我们一同上路。王妧当时和我说他们是为了投靠亲人,事实上却是为了让王妙言吸引皇亲国戚的目光。
      没错!因为她太美了,美到出尘,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苏轼在《赤壁赋》中的句子: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不负众望,她也如每一个白莲花女主角一样,有她的地方就有波澜。
      顾及他们二人在,胤祥和我脱离了大部队,单独赶路,不料路遇劫匪,连钱都不要的他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妙言。
      那时候胤祥看王妙言的目光已经告诉我,他喜欢她。所以不惜为她挡下劫匪扔出的飞刀。
      侍卫们制服了劫匪,也在我的安排下带走了王氏姐妹。
      可王妙言的狗血因子久久不散——胤祥的飞刀上,被涂了春药。
      可惜故事并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做解药的人不是女主角王妙言,而成了女配角兆佳·凝淳。

      再见到王妙言,已经不能称其为王姑娘,要改口叫妙答应了。
      胤祥眼里的痛,也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讨厌王妙言!凭什么把我怎样都得不到的东西随手丢弃?!
      我去王妙言的宫殿闹,最后伤到的是我自己,鲜红的血液,浸透了我的旗袍。
      “不要!不要!”我闷闷的哭着,拒绝这一切的重演!
      “凝凝!凝凝醒醒,你做噩梦了。”胤祥温暖的怀抱和和煦的声音,冲破了梦中的黑暗。
      我在他的胸口蹭蹭,“胤祥,我梦到以前的事情了……还有孩子……”
      “都过去了,”胤祥像哄孩子一样拍拍我的后背,“孩子以后会有的,等你身体好些,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
      我搂住他结实的腰身,把脑袋埋在他怀里,“这一定是最后一次梦到那些了,从今以后,我都再也不会做噩梦了,对不对?”
      “对。”
      过去的一切都属于过去,未来是两个人一起走的,再多的风风雨雨,两个人一起面对,也暖如阳光,甜如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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