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丰年之咏》狸白

5、伍

　　八
　　“阿迟不是凶手。”施颢然走向伯夷。
　　“你竟这么肯定？”伯夷忽然一笑。
　　“阿越告诉我不是他，我相信阿越，我也相信阿迟。”施颢然目光坚定。
　　“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伯夷别过脸去，“那个人是夔。”
　　“夔？所以是他杀死了阿越？他为什么这么做？”施颢然问。
　　“从扬越和贺迟开始讲起吧。”
　　“先神们，也就是三皇五帝。燧皇燧人氏，钻木取火，带着凡俗脱离茹毛饮血的时代，贺迟，则是当年燧人氏行走四方是随身的一把黑镰。炎帝神农氏削桐为琴，织丝成弦。命人作扶犁之乐，制丰年之咏，道天地之德，表上下之和，闲民大娱。扬越就是那把神农琴。他们是先神为数不多的遗物、能够连通天地的神器，被称为起源之物。起源之物平衡天地阴阳，扬越的死等同于这个世界走向毁灭的开端。”
　　“而我们呢，先神封我们为四方之神，负责教化人类、守卫人类，那时候诗歌颂扬我们的事迹，文辞表赞我们的功勋，正因为被深深地铭记着，我们才会存在至今。”
　　“我们和人类一样，都是会死的。我们因为信仰而存在，可是一旦被忘记，就会死去。而现在，除了历史文献上的那寥寥几笔，还有谁记得我们？因为遗忘，我们一天天变得虚弱，旧友们也陆陆续续地逝去。”
　　“夔做这些事的原因，就是因为不想被忘记，是吗？”
　　“是啊。我们带着人类一步一步走向文明，遇到困难时授理解惑，遭遇危险时予以庇护，可他们的子孙后代却不再感恩我们，半张纸片就记录了我们的一生，然后抛之脑外。夔认为这样的世界不合理。接受帮助的人就该永远铭记恩情，信仰不灭，希望不灭，这样才合乎常理。”说到这伯夷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是这个世界，是先神们创造的世界，不该凭我们的意志决定其走向。本该随着先神陨落的我们却依然存活着，这才是不合理。”
　　“所以夔啊，忤逆先神的意志、忤逆这个世界的意志，当被诛罚。”
　　“借给我力量吧，施颢然。”
　　“我有什么力量能借给你呢。”
　　“你和扬越、贺迟成为好友不是偶然。”伯夷摇着头，“试想，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起源之物的朋友呢。而你，又是为什么会被夔盯上，让他控制贺迟来杀你呢？”
　　“你有力量，是因为你内心纯粹啊，如同最上等的玉石般晶洁无暇，从未被破坏，从未被玷污。越是纯净的东西越美丽，越美丽就越能迸发出力量。”
　　明明是高评价听起来却有些微妙的羞耻，施颢然一脸目瞪口呆地望着伯夷。
　　“你的内心纯粹而强大……”
　　施颢然忍不住打断伯夷，“来说说该怎么使用我的力量吧。按下某个开关我就能喷出激光？还是给我一把武器让我直接去砍了夔？”
　　“是我来使用你的力量，不需要你动手。你的内心中藏着无上剑骨，你的身躯、你的血肉皆是利剑，你把你交给我就好。”伯夷向施颢然伸出手去。
　　“把、我、交、给、你，让、你、使、用、我？”施颢然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不是，把你的心给我就好。”伯夷被他的表情吓到，连忙摆手，可是嘴里吐出的话让对方脸色更难看了。
　　在施颢然吃人的表情下，伯夷将手中的剑递给他，“不是要你把心挖出来，你用它划破手指，把血滴在剑身上，然后与剑心意相通，这样我就可以使用你的力量了。”
　　接剑的手伸到一半却停住，施颢然对上伯夷的眼睛，“这是一场对等的交易，我借给你力量去阻止世界毁灭，你帮我杀死夔报仇，解除对阿迟的控制。”

　　九
　　“对了，尔雅呢？”施颢然意识到房间内少了个人。
　　伯夷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消失了，过了很久他才道，“尔雅是站在夔那边的。”
　　施颢然惊讶地张张嘴，但同时也想明白了不少事情。
　　他为什么会突然睡过去，又为什么每次都梦到扬越死前的情景，就好像是有人在借此向他传递一个信息——贺迟杀死了扬越。
　　“这地方待不久，我们去神农祠，料夔不敢对先神的祠庙出手。”伯夷道。
　　像是应证他的话一般，他们所在的大楼也开始往下塌陷。

　　神农祠在城郊的山上，如今已经完全成为一个商业景点，山门处就设有两个售票窗口，但理所当然的，此刻空无一人。
　　他们拾级而上，好一阵子才走到祠庙门口，红漆的门敞开着，堂内的香烛熄灭，风卷起落叶呼啸着往里灌，坐在中央的神农像都被沾上泥沙。
　　伯夷关上门，又不知从哪找来一块抹布，将神农像细细擦拭干净，然后才带着施颢然从后门离开。
　　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便是工作人员的住宿区。他们随便进了一间，从衣柜拿出干净衣服换上后，又找出些食物吃下。
　　夜来得很快。
　　没有电的雨夜，如同沉进墨水中一般，施颢然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伸手不见五指。屋外风鬼哭狼嚎般地刮着，寒冷透过被子渗入骨髓，睡在上铺的伯夷翻了个身，床咯吱地摇晃起来。
　　“阿迟现在的战斗力很强，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清醒过来？这样对付夔肯定会轻松许多。”施颢然的声音从下铺传来。
　　“恐怕他清醒不了了。”即使对方看不见，伯夷还是不住地摇头。
　　“为什么？”施颢然怔住。
　　“黑镰是他的本体，可是他现在却能拿着他的本体战斗，他已经……”说到一半，伯夷放低了声音，“你看见他的眼睛了吗，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他的神识不在这了，离他变成一件真正的器物……已经不远了。”
　　伯夷的话说完，下铺却无任何动静。施颢然似乎是睡着了，以一种婴儿沉睡在母体中般的姿势完全蜷进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