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丰年之咏》狸白

1、壹

　　一
　　天空灰得昏沉，云压很低让人呼吸都有些凝重，雨坚持不懈地落着，降雨量似乎是要把这块低洼地淹没。
　　这个时节没多少人会来墓园，施颢然打着伞孤零零地站在一块碑前，雨顺着他的伞面滚落似是珠串。
　　“抱歉啊，没能参加你的葬礼。这几天一直被警察找去谈话，最后他们竟然把你的死判为意外事件，你明明就那样……诡异地死在了我眼前......”他对着墓碑说道，除了四周雨声再无回应。
　　施颢然拾起被风吹落、被雨打湿贴在碑头的树叶，直起身子的那一刻，忽然有人带着一手湿冷从左侧出拳打在他的鼻梁上，他的眼镜斜飞出去跌落水中，伞也跟着脱手而出。
　　对方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但身高比他高出不少，深秋里只穿了单薄的一件T恤，由于没有打伞已全然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
　　“你竟然还有脸来这里！你这个杀人犯！”少年愤怒地说，僵硬着双臂似乎是在遏制他再来一拳的冲动。
　　“阿迟......那天的事情......”施颢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近视的他只觉得眼前暧昧不清，他正要解释，话却被对方打断。
　　“叫我贺迟，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多亲密。”不顾对方脸色变得惨白，少年的语气越来越重，“施颢然，你没资格到他的墓地来，你给我滚！！”
　　贺迟抬起手指向左方，一双眼睛瞪着施颢然。
　　对方一脸的不容辩解，施颢然回头看了一眼墓碑，然后捡起眼镜握在手中，一步一步逆着贺迟来时的路走去。
　　狂风忽然袭来，吹得地上的伞转了几个轱辘，贺迟不耐烦地把它一脚踢开，像是被踢断了腿似的雨伞一下子趴倒在地。贺迟走近这座墓碑，弯下腰，将额头抵在上面，手指顺着碑上刻字的笔画描摹。
　　黑色的石碑，暗金的阴刻楷体，只寥寥数行，“扬越之墓，1999.03.20～2015.10.25，友贺迟立。”

　　二
　　雨打在身上已经没有感觉，施颢然冷得近乎麻木。终于搭上公交，他拉着拉环，站在这片周围人因为他的一身湿而远离、人为制造出的空荡地带里，透过窗看到公路旁的路灯骤然亮起，光晕成黄黄的一团，随着公交的行驶飞快后退。
　　车厢里没人开窗，空气又黏又闷，施颢然的脑子开始发沉。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来自本市的陌生号码。大概是什么推销电话吧，现在我可没力气讲话。他这样想着，将按钮滑向拒绝。
　　对方似乎特别有毅力，他挂掉几次后依然坚持不懈地打进来，这一次他终于把电话接通，将手机靠近耳朵后却并没有说话。
　　“是施颢然先生吧？您有一个快递。”几秒之后，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最近并没有买什么东西。”他有些无力地开合嘴唇。
　　“但地址和电话都是您的，您现在不在家的话，那我就放在门口了！”电话那头的人语气肯定，说完便挂断电话。
　　施颢然有些无言地暗灭屏幕，可能是父母给自己寄的什么吧。
　　十一月份的夜晚来得特别早，当公交一路摇晃到他的目的地时，天色已然全黑。
　　施颢然头脑昏沉，一路垂着头也没怎么注意前方，被迎面走来的人的伞糊了一脸，那人竟也不道歉，待施颢然皱起眉回头时，霓虹街景，人潮如海，那人已消失不见。
　　又走了一阵，终于出现一个分岔口，他拐入，刷卡进入小区，再走一段路到达自己住的楼栋。
　　从电梯里走出的那一瞬间他被吓了一跳，有人倚靠在自家门口的墙上，他脚下还有一只巨大的纸箱。
　　“施颢然。”那人喊出他的名字，“你终于回来了。”
　　“你是快递小哥吗？快递放在这就好啊。”对方的音色跟之前那通电话里的音色极为相似，施颢然判断出对方的身份，说道。
　　“可我就是快递中的一部分啊，你前几天买的，你忘啦？”他的语气有些受伤，说完弯腰抱起脚下的箱子，站在门侧等着施颢然掏钥匙开门。
　　“我可不记得下过这种奇怪的订单。”施颢然冷眼看着他，解锁手机切出拨号界面，“打哪来的打哪回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喂你真忘啦？快递之神分期购，月供两元，分期十二期！你两天前下的单。”
　　？！
　　听到对方的话，施颢然表情有些僵硬，自己是下过这个单没错，也付了款，不过这种一看就是骗局的东西竟然是真的？

　　两天前的夜晚。
　　房间内灯光全都熄灭，伴随着紧闭窗户也阻隔不了的雨声，施颢然背靠床头，左手扶正鼻梁上下滑的眼镜，右手快速滑动着鼠标滚轮。
　　眼镜反射着屏幕发出的光，Ctrl+c，他刚复制好选中的内容，界面却跳转到另外一个。
　　“眼见着就要双十一了，每年一度快递爆仓、物流拥堵的日子，你，难道不想拥有一个天上地下速度超凡二十四小时送货上门全天无休息的快递之神吗！只需月供两元，共分十二期，你就能得到他！”这是一个简陋的页面，中央便蓝底黑字放着这样一条广告，下方是一个立即购买的按钮。
　　真是傻逼的广告。施颢然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抱着玩玩的心态点击了立即购买，但收货地址联系电话尚未填写，支付宝网银一类的付款界面也没跳转，手机就收到一条扣款短信。
　　他当即懵逼了，两块钱买不到吃亏，两块钱买不到上当，那这两块钱，他买到了啥？

　　双方陷入了微妙的沉默，声控灯过了时间自动熄灭，黑暗渗透入每个缝隙，施颢然本就有些晕的脑子更加乱了。他缓慢地理着自己的思绪，“所以，其实你是个快递小哥。但是我不需要你，你回去吧，钱不用退给我。”
　　楼道重新亮起来，对方听到他的话皱起眉头，“买定离手，概不退换。”说完他放下箱子走
　　向施颢然，手起手落，施颢然只觉得后颈一疼，浆糊塞满脑子再也理不出个头，意识就飘飘离去了。
　　他一把拎起快要接触地面的施颢然，从对方口袋中摸出钥匙后，开门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