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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⑥章 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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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斌其实伤得很重,虽然都是皮肉伤,但是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在十几个人的拳打脚踢下,再结实的身体也受不住。
可是他偏就忍着,当着他老子的面,被推被拽都不吭一声疼,只知道和他老子大眼瞪小眼,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对方。
相比针锋相对的父子俩,方圆的反应就显得很平静。
她只是一味地拦着岑淼,却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
夕时走过去的时候,岑斌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
“你来干什么?”岑斌叫嚣着,“来看我笑话吗?”
病床外的一圈帘子因为他们的拉扯早已经掀开很多,其实所有人都在看他们的笑话。
夕时没看他,将视线移到方圆身上,“我是李晗雪的朋友。”
方圆面无表情,眼睛上下审视着夕时,提着声调说:“李晗雪是谁?”
“你儿子拿着水果刀打算抢李晗雪的钱,我及时将李晗雪救了下来,却伤了我的手。”夕时将缠着纱布的手举起来给方圆看。
方圆嘴角轻微地扯了扯,“要钱的吗?”
她说着的时候,手已经移到了挎包上方,在瞥了夕时一眼后,摸出了500块钱,“拿了钱就赶紧走,我们一家人在谈事情,人最好有自知之明。”
那500块的粉红色钞票被方圆涂着酒红色指甲的手指捏着,甩一甩,飒飒生响。
一旁的岑淼却反手将钱夺走,“你就知道给钱,谁来你都给,你也不问问是不是真的。就是你这副德行,他才天不怕地不怕。”
说着猛地将方圆推到一边。
方圆的高跟鞋鞋跟又细又高,这一推让她根本站不稳,整个人撞在急诊床的栏杆上。
岑斌大吼:“你再碰我妈一下试试。”
岑淼才不在意岑斌的威胁,拿着钱一下下摔在岑斌的头上,“你特么还学会用水果刀抢劫了,你特么怎么不捅死一个。你进去了,我们都清净了。”
看,多可笑的一家人。
前脚还在为母亲不问青红皂白就为儿子粉饰太平而指责,后脚就断定了儿子的罪行。
最为可悲的是,如果夕时没有出现,现在岑淼的话就已经应验了。
夕时冷笑,目光扫过眼前的几个人,最后仍旧落在方圆脸上,“李晗雪自幼丧母,跟着父亲相依为命,好不容易考上了S市的大学,毕业后也留了下来。在遇到岑斌的时候,她刚刚领了薪水,算下开支已经入不敷出,所以岑斌要挟她的时候,她死活没有松开自己的皮包,也因此,岑斌要拿刀捅她。幸好的是我和我男朋友及时出现将李晗雪救了下来,并送回了家。但是老天偏偏就要折磨她,在岑斌跟十几个人打架的时候,不远的筒子楼发生了煤气爆炸,李晗雪重度烧伤,现在就躺在这家医院的手术室里。这家医院的医疗资源有限,虽然送进了手术室,但她的性命仍旧危在旦夕……”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岑淼大声打断了夕时的娓娓道来,“合着你是想说,要是我儿子拿刀捅了她,她就不会烧伤是怎么的?”
夕时停顿了一下,嘴角噙着一丝笑容,对方圆说:“李晗雪的父亲正在赶来的路上,哦,忘了说,她父亲叫李振华,Z省人。”
所谓来者不善,夕时就是了。
方圆的脸到了现在仍旧没有太多表情,虽然眼睛瞪得滚圆,但是僵硬的一张脸上只有嘴角紧紧抿着。
“你觉得我的出现毁了你的生活吗?”夕时问她,“李晗雪就算捡回一条命,她今后的人生也注定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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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时坐在附近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店面里,桌子上有为火锅专门设计的凹进去的汤锅。桌对面的方圆盯着桌上的矿泉水不发一言。
夕时掏出烟来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整个人变得异常平静。
“我没什么可以用来要挟你的,现在全凭你自己的良心。”夕时说,“李晗雪二十五岁之前的生活没有你的参与,你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过世的母亲,赶上祭日和清明节,到一个土包前给你烧烧纸,念叨一下她和她父亲的近况。如果她现在好好的,没人会来找你,你还是可以过你阔太太的生活,每天辗转于美容院和商场,把钱都用在玻尿酸和摆平儿子的事端上。但是现在,李晗雪的人生出现了转折,你是她的妈妈,现在应该挑起你二十五年来欠下的责任了。”
方圆端着玻璃杯喝了两口水,气息有些不稳,“我是她妈妈,可是我也不欠她。”
“我说了,我没什么能要挟你的,你凭的全是你的良心。”
方圆沉默,那张注射了太多玻尿酸的脸在火锅店明晃晃的灯光下变得异常僵硬和诡异。
“我没有良心,我现在的生活是我用自己的东西一步步换来的。我不想种一辈子土豆,不想一辈子困在那个小县城守着个没能耐的男人,给他一个个生孩子。我欠谁?我谁都不欠,要论起来,我也是欠我自己的。她烧伤了,又不是我把她家的煤气管道弄坏的,她可以去找国家,找政府,跟我什么关系?”
“你是女人,她也是女人,这种时候,她需要你。”
“呵……”方圆嗤之以鼻,“你不也是女人吗?”
“我不多久就要离开的。”
方圆勾了勾嘴角,“连你自己都做不到的,凭什么要来要求我?我给了她一条命,她自己不懂得珍惜……”
“岑斌呢?”
“你说什么?”
夕时的脸沉下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方圆抱有多少希望,只是一遍遍强调所有事全凭良心。希望方圆能够看在李晗雪现在的情况对她多一些怜悯,往后李晗雪的人生需要人来扶持,给她力量让她好好活下去。
现在看来,夕时将这份希望分担一点在方圆身上都是不可能的了。
那能够保证李晗雪的,除了钱,已经别无其他。
“你老公知道岑斌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你放屁!”论及了这个,方圆瞬间就翻了脸,拍着桌子站起来,“黄毛丫头在这里跟我随便放肆,要不是看在你是小雪的朋友,我早叫人收拾你了。”
夕时毫不畏惧地抬眼看着她,“对我的问题你否认就好了,急什么呢?”
方圆的脸气得通红,在毫无章法的愤怒下,抬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朝夕时泼过去。
但在那一刻,方圆分明看到杯子里的水对着夕时而去,但是一瞬间的恍惚,有影子刷的一下闪过,定睛的时候,水已经泼完,可是夕时的脸和头发仍旧干爽如初,稳稳当当坐在椅子里。
“你——”
方圆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踩着高跟鞋挪了几步看夕时的身后,也根本没有水迹。
她再看看自己的杯子,光洁的连个水珠都没有。
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
她刚才整杯水只喝了两口,怎么可能现在就换成了干杯子。
“我不会找你要钱,但你要给李晗雪找三个人。一个律师负责给李晗雪向政府协商赔偿金额,一个最好的整容医生为李晗雪做皮肤移植,还要给她找一个心理医生。至于你老公和岑斌,我不会去打扰他们,但如果你找不来这三个人,我会用同样的方法,将这杯水放在他们面前。”
夕时始终交叠双腿坐着,起身时,放在桌下的手扬起来,将印着大红口红印的玻璃杯放在了方圆面前。
方圆倒吸口气,只有一张桌子的距离,夕时怎么可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杯子换走?
“你到底是什么人?”
夕时笑了笑没说话,越过方圆离开。
吕程一直在外面等着她,夕时向他走过去的时候,他想要问问里面的情况,可是夕时的精神随着一步步的靠近也越来越沉。
还有两步,夕时已经迈不动步子。
吕程瞧着不好,忙张开双臂,夕时顺势就倒了过去。
“快带我离开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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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时已经搞不清自己究竟是睡在黑暗回廊里,还是睡在吕程位于S市的公寓里。
她的记忆一片一片拼不完整。
零散的轮廓让她头痛欲裂,耗掉了所有的精神和体力。
当她醒来,床头只有一盏蓝色的球形小灯,吕程坐在飘窗前的一个单人沙发上,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异常明亮,像一只猎鹰,紧紧盯住他的猎物。
“吕程。”她叫他,嗓子发干。
吕程起身走过来,蹲在床边,伸手碰了碰夕时的脸,“你醒了?”声音很温柔。
“你带我回来的?”
吕程点头。
夕时用胳膊支着软绵绵的床面,脸在吕程的手掌里轻微地蹭了蹭,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我消失过,对吗?”
吕程倾身,整个人跪在床边的长毛地毯上,将夕时的脸捧起来搂进了怀里,“夕时,我是不是注定无法得到你?不管我义正言辞信誓旦旦地等多久,我终究也得不到飘忽不定的你?”
夕时不无遗憾地想,原来主宰她命运的不是老天,而是黑暗回廊啊。
每一步接下去要走的路,每一个举棋不定的时刻,黑暗回廊都在冥冥中替她安排好了。
现在的局面就像有人将试卷的正确答案拍在她面前,想要得到满分,就肯定要按着答案去写。非要硬着骨气写自己的答案,得分就注定与圆满失之交臂。
夕时慢慢爬坐起来,长发从肩上铺散下来,落在吕程的手臂上。
“吕程,我总是会突然消失,突然出现,我,没办法控制我的人生和时间。”
吕程比夕时想象得平静,他只是咬着嘴唇,过了好半天才哽了下喉咙说:“我猜到了,就像电影里那样,时间的旅行者。”
他似乎接受了这个设定,明明是好事的,夕时却觉得心里空了什么。
“你知道一些事,或者你经历了一些事,然后时间将你送回来,你因为知道了结局,所以你在试图改变那些不好的东西,对吗?”
夕时觉得吕程真的很厉害。
条条大路通罗马,就算她给了吕程错误的指引,他仍然能将题解对。
夕时正感慨,吕程却突然用力抓住了她的手,“所以说你知道我们会相遇,知道我们的结局,所以你故意说那些狠话给我听,让我不要等,想把我们的结局改变掉,是不是?”
夕时的心浮浮的,她迫切地需要一根烟来让她平静下来。
吕程似乎看出了她的需求,吸了口气,从床头柜拿出半包软云和一个打火机。
他,也抽烟了?
彼此心照不宣,在寂静的黑夜里,各点了一根烟来抽。
随着烟味渐渐充斥在房间里,夕时说:“知道结局的不是我,是那个死在你怀里的,未来的夕时。”
当夕时说出这个名字,有些东西在心底里沉淀了。
可是有些东西,她忽略了,吕程却尖锐地想到了。
“你的意思是说,真的有个你死在了我怀里?”
在得到夕时的肯定后,吕程整个人瞬间垮了下来。他陈了会才问:“那个你,是多久后的你?”
“怎么了?”
“那个你,看上去并没有和你差多少,所以说,不久的将来,你也会死是吗?”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