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花如锦》祁薄言

75、第七十五章：被拐

　　元宵的时候，时寒启带着家人上街看灯会。奢靡旖旎的扬州即使在寒冬天气也仿佛弥漫着一股胭脂气，暖暖熏人。逢着元宵佳节，大街上火龙绵延，灯亮如昼，映得河流江面一片明光，盏盏花灯如一夜间盛开的红莲，朵朵随波逐流，向城外漂去，远远望去水面如同燃火一般。

　　“哇——”

　　时锦浓被她爹紧紧箍在怀里，从酒楼往下望，只觉得眼睛都晃花了。

　　前几天胆大包天的时锦浓一个人跑出府玩儿了个痛快，把刘嬷嬷急得差点厥过去，谢氏找到人后命人把所有的墙洞都堵上了，还狠狠训了团团一顿，三天不给肉吃，无辜的团团好几天都蔫蔫的。

　　时锦浓被禁足，却烦了时锦容好几天。本来今天谢氏也不想带她出门的，可是一家人都出府了，要是不带她，她非得哭给谢氏看。时寒启连连保证一定看好女儿，谢氏才放心。

　　时锦云惊叹道：“这番景象比之京城也不差了！”

　　刘氏笑眯眯道：“可不是吗，我一辈子待在京里，这次出门才知道我朝大好山河，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老话总是不错的！”

　　时寒启也附和着，说起自己这些年四处征战的经历来，时清微和时锦浓最捧场，目露崇拜，一脸向往，时锦浓还时不时问几个傻问题，时寒启谈兴大发，说的越发起劲。

　　时锦云对这些不感兴趣，听也都听腻了，于是和郑如月一起说悄悄话。

　　“你和二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我刚刚看到二哥扶你了。我看就算二哥现在看不见了也是时时关注着你的动静呢！唉，他惯来是嘴硬心软的。”

　　郑如月看了眼正在喝茶的时清雅，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一股热度，然而她想到街外如此盛景他却看不见了，心上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她笑了笑：“你呀，整天操的什么心……”

　　时锦云撇撇嘴，觉得这两个也太别扭了。一个觉得家世不显配不上人家，一个又觉得治疗无望不想拖累人家，真是！喜欢就明明白白说清楚嘛，死鸭子嘴硬没得伤人伤己，遇着一个互相喜欢的人是多么不容易啊！

　　时锦云托着下巴看灯火，此时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也会为此烦恼，正所谓好事多磨，这世间有多少事能随心所欲，十全十美呢？

　　此时谢氏想的跟大女儿同步了，不过她担心的不是时清雅，而是时清阑。一切安顿下来后，谢氏开始操心时清阑的婚事了。依她的想法，这个长媳无论是家世亲族还是样貌品性都要配得上才是，人选一定要慎重。可纵观整个江南，这样的人何其难求。江南虽然富贵繁华，到底比不上京城。谢氏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京城里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时家失势，雪中送炭的不少，迎高踩低的也多。

　　出了郑秋容那档子事，谢氏对这样的人家都没什么好感，更不想优秀骄傲的长子再受打击了。

　　谢氏心里积了事，一时连夜景也懒得看了。

　　这时，隔壁的温知乐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对刘氏他们见了礼，跑到时锦浓身边拉着她的手问道：“浓浓，你最近怎么都没出来玩儿？”

　　时锦浓含含糊糊道：“嗯，我累了不想出门……”

　　时锦云在一边看热闹，很不厚道地揭穿她：“她到处乱跑被禁足了。”说完捂嘴笑。

　　时锦浓气得脸一红，拉拉她爹的的袖子，告状：“爹爹，你看她——”时寒启温柔地摸摸小女儿的头，“你姐姐说得没错！”

　　时锦浓整个人都愣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亲爹，眼里仿佛含着两包泪。

　　“哈哈！”时锦云大笑。

　　时锦浓跟青蛙似的慢慢鼓起了脸，“哼”了一声跑到一边，对温知乐低低说道：“我不是乱跑，我是去找团团了，他可不乖了！”

　　时锦云对时锦容说：“这话她也不敢对娘说吧！”

　　一直竖着耳朵的时锦浓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眨眨眼，弱弱道：“你不相信是吧？”

　　温知乐也眨眨眼，弱弱道：“……我相信。”

　　两个小孩窘窘对视。时锦浓默默红了脸，忽地摸摸脑袋咧嘴嘿嘿地笑，温知乐也望着她笑。

　　谢氏看着，忽然也没了脾气。刘氏道：“浓浓这丫头也忒好面子了，也不知跟谁学的？”

　　谢氏闻言睨了时寒启一眼。

　　谢氏带着女儿到隔壁太守夫人的包厢里聊天，时锦浓不愿意被她娘管着，拉着温知乐要跟哥哥们一块儿玩，温知乐本来也想去隔壁，又不好意思拒绝她，偷偷望了眼时清阑他们，红着脸蛋，觉得浑身不自在。

　　温太守正和时寒启喝酒，他不无羡慕地道：“瞧瞧侯爷，真是玉树阶前，明珠在掌，何其有幸！”他喝得有些多，一时生出些感慨来，想着自己总归是没有亲生儿子，不免有些遗憾。

　　时寒启笑道：“确实是有幸啊！我与夫人风风雨雨十几年，如今儿女都已长大，也该享享天伦之乐了！当年战场上刀光剑影的可不是为了现在吗？”时寒启说着摇了摇头，又对他说起了当年的艰难来。

　　温太守听着，想想那刀剑无眼，担惊受怕的，一时也都释然了。说白了，都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如珍惜当下。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喧哗，原来对面的茶楼搭起了三层楼高的花灯，那灯上高楼美人，飞燕走马，人物形俱，栩栩如生，流光溢彩。花灯上还挂着许多谜语，掌柜的大声吆喝着，喊得脸红脖子粗的。

　　时锦浓摇摇时寒启的袖子，撒娇：“爹爹，我们去看嘛！去看嘛！”

　　时寒启喝得有些醉了，被她摇得晕头晃脑的，心里也是高兴，便一手抱起她来：“走！下去看花灯！”

　　时清微也想看看，便主动牵着温知乐的手跟上去。

　　温知乐被这么温温柔柔地牵着，脸上越发红了，时清微以为她是热的，便体贴地问道：“是不是热了？”

　　温知乐摇摇头，抿着嘴，眼里映着灯火，闪闪亮亮的。

　　那掌柜给猜中谜语的人都送了盏兔子灯，时锦浓眼馋也想要，可惜谜语有点难，时寒启一时脑袋也是迷糊，站在那苦思冥想。

　　这边时清微已经得了一盏等给了温知乐，笑着对时锦浓说道：“怎么样，要不要哥哥给你赢一个？”

　　时锦浓不回答，牟足了劲推她爹：“爹爹，快想啊！”

　　时寒启被推得一个趔趄，忽然身后一股强力袭来，整个人向侧面倒去，他瞬间清醒，听得人群一阵惊呼，竟发现那座登楼朝他倒了下来，他下意识地一滚躲了过去，他定神望那边一看，心里一个咯噔，只见时锦浓站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

　　此时人群一阵骚动，花灯砸下来的时候很多人都躲了过去，时清微也抱着温知乐避到安全的地方，因此少有人受伤，此时花灯已在地上燃烧起来，时清微和时寒启隔着火焰一望，心里同时沉入低谷。

　　登时半条街乱成了一团，不少人提水灭火。一个壮汉在花船上远远瞧着，看着已被迷晕的时锦浓，招呼同伴：“快走！”

　　时锦浓醒来的时候觉得脑袋生疼，迷迷糊糊坐起来，却发现不知身在何处了。她摸了摸身子下的稻草，瞪大了眼睛，一咕噜爬起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这间屋子光线有些昏暗，屋内铺着稻草，墙角有个木桶，此外别无它物，几个孩子神色惊慌疲惫地倚在一块儿，都看着时锦浓默不作声。

　　时锦浓跟花儿似的被养在后宅，家人宠着，丫鬟嬷嬷捧着，最大的心眼是自己找乐子玩儿，哪里知道人间险恶，连拐卖的词都没听说过。

　　她默默站了会儿，望了望头顶的小窗子，懵了会儿，摇摇晃晃走到那群孩子面前，蹲下来问道：“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群孩子目里无神，见她这般懵懂，想到目前的处境，不由地心生绝望，都疲倦地撇开了眼。

　　时锦浓歪头看他们，腿有些麻，这个时候，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傻子！”

　　时锦浓看过去，竟看见穆子淳躺在地上，腿脚似乎受了伤。

　　时锦浓跑过去：“淳儿，你怎么在这里？是阿娘把我们关起来了吗？”

　　穆子淳被她扶着缓缓坐了起来，忍着脚踝的疼痛，虚弱道：“你傻啊！我们被拐子拐了！”

　　时锦浓在知道自己被陌生人抓住了要卖去陌生的地方后，不可置信道：“我也可以卖吗？”她从来只知道吃的玩的可以卖，不知道人也是可以卖的。谢氏对内宅管得极严，从不允许丫鬟仆妇嚼舌根说不该说的话，几个主子身边也都是家生子伺候着。

　　穆子淳试着活动脚踝，龇了龇牙：“你怎么会被抓来？”

　　时锦浓失望道：“唉，我和爹爹看花灯呢，突然爹爹摔倒了，我就不知道了。”她叹气：“我的兔子花灯……”

　　穆子淳并不像时锦浓那般不谙世事，他此前知道装哑巴装傻留在时府，又趁过节大家都放松下来的时候偷跑出来，心性根本不像个孩子，虽然他看起来瘦弱又怯懦。

　　他本是穆家的嫡子，可惜被后母迫害，不得不掩饰身份。这次跑出时府就是为了到城外书院投奔叔父，顺便打听亲人的消息。谁知他不走运，被拐子看上了，又在逃跑过程中扭伤了脚，这才被抓了进来。

　　“那怎么办呢？”时锦浓摸摸肚子，“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