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花如锦》祁薄言

74、第七十四章 玩偶

　　时锦容很快找到了泪盈盈的温知乐，她正在一处小院落里转圈圈，她不敢到处跑，太守府的丫鬟找她找得差点急疯了，正要告诉太守夫人。
　　时锦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温知乐却一把抱住她，“呜呜呜……我好怕，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敢乱跑！浓浓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时锦容身子僵住了，任她哇哇大哭，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浑身冒着黑气：浓浓这家伙……
　　这家伙被找到的时候撅着屁股趴在凉亭的木桌上玩她新得的玩意儿。看到时锦容带着还在抽噎的温知乐和一众丫鬟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的时候，时锦浓迅速把玩偶塞进袖子里，双手背到身后，歪头望天。
　　“去哪了？”时锦容面无表情，很有谢氏的范儿。
　　时锦浓不看她：“哪也没去！”
　　“手里拿的什么？”
　　“啥也没拿！”一着急，北地方言都出来了。
　　“浓浓你去哪了？不是说好来找我的吗？”温知乐两眼通红地问道。
　　时锦浓嘿嘿一笑，小脸蛋发红，嘟囔道：“我现在就是要去找你的嘛……”
　　时锦容不吃这套，“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我说没有就没有，小管家婆……”时锦浓也弱弱的，把平日里时锦云笑话时锦容的话也说了出来。
　　时锦容没有说话，忽然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时锦浓见了一愣，身子一抖，听话地把玩偶放在她手心。才做完，她忽然反应过来，大叫：“容容你坏，不许学娘！”
　　她张牙舞爪地扑上去要去抢回她的东西，时锦容已经先一步给了温知乐，道：“你丢下知乐一个人，总该付出代价。另外，娘和姐姐已经来找你了，想好怎么交代了吗？”
　　时锦浓不依，泪眼汪汪地望她，见她不为所动，又去看温知乐，很可怜地说道：“知乐……”
　　温知乐有些犹豫，但是她想到时锦浓把她一个人丢下，于是弱弱地哼了一声，把头一撇。
　　时锦浓立刻用“知乐你学坏了”的眼神看她。
　　时锦容没让她继续纠缠，拉着人找到了谢氏。这时候客人已经上座，她们一左一右坐在谢氏身边，时锦云和郑如月坐在厅外，两人已经把刚才的事告诉她了。谢氏听了，虽然知道事情不简单，但是看到时锦浓的那一刹那还是黑了脸。因为每次她做完坏事都是一个表情：偷偷拿眼看人，咧开嘴笑冲人笑……
　　谢氏有些头疼，却还是极有耐心地问：“又跑哪去了？”
　　时锦浓乖巧道：“和知乐捉迷藏，知乐找不到人急哭了，我把玩偶给她，可好玩了。”
　　时锦容默默想：这都学会说一半少一半了啊……
　　时锦浓一点儿也不心虚，昂着小脑袋越说越骄傲：“我还好心地帮了一个小哥哥的忙，把锦囊送给了穆家姐姐。”她很有脾气地指责道：“穆家姐姐都没有说谢谢，姐姐说得对，她不是好人！”
　　时锦容觑着谢氏的表情，为时锦云叹了口气。
　　“你哪里认识的小哥哥？锦囊里装的是什么？”
　　“我在院子里看到的，小哥哥生病了……”时锦浓忧伤地叹气，又指指自己的脑袋，神秘道：“小哥哥这里生病了！”
　　“小哥哥说，穆家姐姐脸皮太厚了……”
　　谢氏开始想到底是哪个脑子有病的教唆她家浓浓戏耍人家姑娘的。
　　“不过小哥哥很好看。”时锦浓捧脸，在椅子上扭了一扭。
　　谢氏扶额，想也问不出什么，便也懒得再问，亲自给她夹了菜。
　　杨家开宴请的是扬州城有名的酒楼里的师傅，菜色好看，味道也不错。时锦浓眼睛盯着，舌头还在蠢蠢欲动，胃却沉甸甸的再也装不下了，只好遗憾地舔舔嘴唇。
　　谢氏狐疑片刻，很快明白了，压低声音道：“以后不许吃别人的东西！若是再一个人瞎跑，就不带你出门了！”
　　时锦浓为玩偶的事生气，又为吃不下东西生气，闻言偷偷做了个怪相，一点儿不把她娘的威胁放在眼里。时锦容见了，一个指头戳在她腰上的软肉上，她一下子笑岔了气，只好老老实实道：“再也不敢了。”
　　谢氏哪里不了解她，听了这不情不愿的话也不放在心上，管教一事虽不急于一时，可却不能再松懈下去了。眼看时锦□□力大了点子也多了，刘嬷嬷和柳黛柳燕几个还拿她当孩子，不够警惕时常教她跑得没影，也该好好敲打敲打了；年前停下的功课也该做了，针线也该学起来了……说起来，要个请先生入府才好……
　　时锦浓完全不知道她娘须臾间便勾画出了她的成长轨迹，还在为看得着吃不下而痛苦，不老实地扭着身子。
　　温知乐见她这样，还以为是因为玩偶的事，忙道：“浓浓别不高兴，这个给你，我不要。”温知乐对这些并不看重，她怕的是以后时锦浓不跟她玩。
　　“知乐你最好了！最喜欢你了！”时锦浓喜滋滋地玩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玩偶。
　　“真的吗？”温知乐腼腆地笑了，脸颊发红。
　　时锦浓嗯嗯点头。
　　时锦容看得嘴角一抽，这种装着机关的玩具和精巧的舶来品谢氏平时根本不让时锦浓碰，就怕她玩物丧志。以前时锦浓央郑如月给她做布娃娃，足足摆了一床，她也不出门了，一个人跟布娃娃自言自语，看得谢氏额角直抽。
　　谢氏也是骨子里带着几分的固执清高，她自己从小持重又通文墨，也希望儿女们都是翩翩公子，名媛淑女，有高雅的爱好，但时锦浓显然不按这一套来长，不过执着如谢氏，从来没有放弃把她培养成端庄大方的淑女。
　　这顿饭吃得很顺利的，穆玲珑换了身衣裳便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刚才丢脸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侧脸看着还有那么点娴静的味道。同桌的夫人们都等着看穆夫人的热闹，她也好像没事人儿似的，笑容也不见勉强，倒教人感到诧异。
　　太守夫人意味深长地说：“虽然穆氏平日里对苑妹妹不阴不阳的，可毕竟在杨府，杨大人寿宴上，这个面子她不能不给。”
　　相处有些时日了，太守夫人也足够了解谢氏，因此并不把她当外人，“穆氏是个混不吝的人，又有求于杨府，苑妹妹是淡漠惯了，倒教人欺负到头上来！”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谢氏道：“这世上的人哪个不是欺软怕硬？”
　　“话虽如此，可你给人几分面子，她却蹬鼻子上脸，岂不可恶！就是再好性儿的人心里也是不平的……”她看了眼苑氏，低声道：“自己不争可不是自己受着吗！”
　　谢氏为太守夫人如此看重苑氏感到好奇，太守夫人道：“我那大女儿嫁到婆家一直不甚如意，我也很是烦恼了一阵。亏得苑妹妹扶了一把，这才安生下来。”太守夫人的亲家也是苑氏的母族，苑氏又嫁给了杨统领，因此说话有些分量。
　　“原来如此。”谢氏点点头。
　　“正是这样，我才知道，苑妹妹性子冷如冰霜，可心却是极好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太守夫人给谢氏透露了不少消息。例如苑氏是杨统领的续弦，苑氏嫡亲的姐姐是杨统领的原配，她病逝后，苑家不想放弃这么个位高权重的女婿，以照顾外甥女为由把年刚及笄的苑氏嫁到杨家，杨统领也没有拒绝。
　　杨统领膝下只有一女一子，女儿两年前已经嫁了，一个庶子不过七八岁，虽是独子却不见他如何喜欢，反倒是对侄子杨琢玉很看重，为他四处延请名师大儒，平日里应酬也把侄子带在身边。
　　为此扬州城里人们都说杨统领是个知恩图报，深明大义的，因感念兄嫂恩德尽心培养侄子，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也退到一射之地。更有甚者传言，苑氏年纪轻轻却没有孩子，杨府也多年未见喜事，都是杨统领在为侄子铺路。因此，杨统领在扬州城很得百姓尊敬。
　　后来杨琢玉因母亲过世，哀伤太过一直缠绵病榻，杨统领更是为他求娶穆家大小姐，暗地里有冲喜的意思。谁知，穆玲珑当场说杨琢玉已经傻了，自己不是新娘，这下喜没冲成，反倒让全城的人看了笑话。按理说，这么一出该让两家人都颜面尽失才对，可事实上，杨家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有人觉得杨家不计前嫌没有与穆家撕破脸不相往来，足以见杨统领是个极大度的人。
　　可谢氏觉得这位杨大人真是厉害人物，她轻易可以猜到，事情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这人心机深不可测，连内宅之事都尽在掌握之中，轻而易举赢得好名声，恐怕他的威望权势连温太守也不能与之抗衡。而时家，担任江南总督的时寒启，无疑将是他最为忌惮的人。
　　谢氏隐隐预料到，恐怕未来五年即使他们什么也不做，麻烦也会找上来，免不了又是一番斗争。
　　谢氏的预感没有错，可是她没想到的是，最先动作的竟然是她并不放在眼里的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