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冬黎树

5、秦陆起冲突

　　陆含芸披上嫁衣，嫁到了李家。新婚之夜，李广臣遵守约定，睡在了外间。随后，他又帮着陆含芸瞒过了落红一事……

　　后来，陆含芸多次提出让李广臣纳妾，却无一例外，全都被他拒绝了。

　　十个月后，陆含芸生下了一名男婴，取名李杰。大家都争相前来恭贺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全是苦涩和内疚——她对不起李广臣。

　　这样过了两年，一天夜里，陆含芸忽然感到地动山摇，木床晃荡，各种瓷器“啪啪”掉在地上，砸得粉碎！李广臣迅速从外间冲进来，抱起小杰，拉住陆含芸就往外跑，可是，地面晃荡地厉害，瓦片房梁纷纷掉了下来，一根横梁眼看就要砸到了陆含芸身上。

　　“含芸！”李广臣大叫一声，冲上去推开了陆含芸，横梁擦着两人的身子落下。房间里灰尘四起，李广臣将孩子塞到陆含芸怀中，然后护着她们往外走。临出门时，李广臣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一下倒在了地上，房上砸下的横梁重重地砸在他腿上。李广臣瞬间昏死过去。

　　陆含芸泪流满面，她将哇哇大哭的孩子放到广阔的空地上，然后拼命地将李广臣拉了出来。

　　山间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声，整个村子房屋尽倒，哭声一片，村人至少死了大半！

　　李广臣的父母不幸丧命，陆母也没能活下来，陆父住在山里，更是尸骨无存。

　　在一片废物之中，只有陆含芸怀中的孩子还在“哇哇”大哭，而这哭声却给了她一丝温暖。

　　冷静下来之后，陆含芸拼命从废墟中挖出了一些银两，然后加上朝廷发的一点微薄的赈灾银，带着李广臣四处治腿伤。遍寻名医，大夫终于治好了李广臣的右腿，可他的左腿却因伤势过重，根本无法治好，从此，这个俊秀的男子成了半个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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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哥！父亲，母亲……”陆含芸梦到那些陈年旧事，整个人都激动不安起来，她呼喊着痛哭流涕。

　　李广臣听到陆含芸的哭声，连忙掀开被子，拄着拐杖走了进去。“芸儿，快醒醒，快醒醒，别怕，我在这里！”

　　在李广臣的摇晃之下，陆含芸终于从梦魇中清醒过来。她脸上犹挂泪珠，“李哥！我好怕！”陆含芸扑到李广臣怀里，痛哭失声。

　　“芸儿，别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李广臣说着说着，心中也不禁有些酸楚……那些痛苦的回忆，谁又真的能忘记呢？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以为芸儿不会再做这种噩梦了，可是今夜，她竟然又再次梦到了。

　　陆含芸在李广臣怀中哭了很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吃早饭时，秦烈、林露和李杰都发现陆含芸的眼睛有些红肿。

　　“李夫人，你怎么了？”林露一脸关切地问道。

　　“没事，拙荆昨夜做了噩梦，哭了一场。”李广臣温和地说道。

　　林露看了秦烈一眼，发现他低头看着米饭，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亲，你又做噩梦了？”小杰担忧地看着陆含芸。

　　“娘没事，小杰别担心。”陆含芸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小杰放下碗筷，跑到陆含芸身边抱住她，闷闷不乐地说道：“娘亲，你是不是又梦到外祖父和外祖母了？”

　　“是啊，我们过些天去看望他们，还有你祖父、祖母，好不好？”陆含芸抱住小杰，怜爱地在他头上轻轻抚摸。

　　“好。”

　　“那现在快去用饭吧，过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嗯。”小杰乖巧地回到桌边坐下，拿起碗筷，一时间桌上谁也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下午，陆含芸就提着竹篮，打算和李广臣、小杰一起去长辈墓前看看。

　　“李兄，不介意的话，我也跟着你们去吧。”秦烈神色自若地说道。

　　那一瞬间，李广臣心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敏锐地感觉到秦烈的眼神中藏着无数哀伤。

　　林露见李广臣神色有异，她连忙说道：“是啊，李大哥，让我们去看看吧，我们住在这里多日，于情于理都该过去上柱香，拜一拜各位长辈。”

　　李广臣放下心中的异样，侧头看向陆含芸，他发现含芸并不反对，于是他说道：“好吧，那大家就一起去。”看着陆含芸的神色，李广臣心中的怪异之感却更深了，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情。

　　一个时辰之后，几人来到了一座矮山上，沿着一条小径，几人来到了两座墓碑面前。

　　两座皆是夫妻合葬墓。

　　几人动手拔去坟墓上的杂草，然后为坟墓培上新土。接着，陆含芸在坟前摆上香烛、果实、点心和茶酒。再接着，陆含芸给四位长辈烧了一些纸钱。只见火光跳跃，灰烬翻飞，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最后，几人依次上前上香行礼。

　　陆含芸跪在地上，脸色平静地说道：“爹、娘、公公、婆婆，我们来看看你们。我们都放过得很好，小杰跟着杨大哥学武功，他学得很好，乡邻们都说他以后会有大出息……”

　　李广臣亦跪下磕头。

　　秦烈怔怔地看着陆父陆母的墓碑，心中悲痛万分。在李家数月，他已猜到二老可能已经……但他还是无法相信，直到今日，他站在二老墓前。

　　他眼中是浓烈的哀伤，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世上最大的痛苦和遗憾如今都被他占全了，十年啊！十年光阴到底划出了怎样一条天堑？！

　　一切完成之后，大家的心情都变得轻松了几分，只有秦烈依然痛苦万分，可是却无人知道……随后，几人很快下山了。

　　又过了四天，陆含芸和秦烈决定去察看山上的陷阱。而这次，林露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没有再跟去。两人走了没多久，李广臣便开始觉得心神不宁。

　　两人沉默地在山间走着，谁也没有说话。秋风一吹，树上的叶子纷纷飘落，像下雨一样。秦烈走在前面，陆含芸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都要缩成了一团。

　　这个沉默的男人，他肩膀上到底负担了多少东西？十年的拼死厮杀，兄弟战友们一个一个地倒在了他面前；如今他好不容易回到这里，却发现了长辈辞世、爱人他嫁……故乡已经不是他的故乡了，他真的还能支撑住吗？会不会，下一刻他就会倒下？

　　陆含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李夫人，你和李兄是怎么认识的？”秦烈忽然开口问道，他依然向前走，没有回头。

　　陆含芸愣了一下，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小时候去学堂偷师，结果被他抓住了。后来他就一直教我读书识字……”

　　“……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陆含芸沉默了。

　　秦烈停下来转身看她，他的脸上甚至有一点笑容，“你爱他吗？”

　　陆含芸的眼眶忽然红了，她用指甲死死地抠着自己的手心，阻止自己掉眼泪。

　　秦烈依然看着她，他眼中甚至有些固执，就像小时候他总是固执地问她喜不喜欢他，就像十年后他又固执地回到了这里……

　　他想，他必须要一个答案！

　　陆含芸心里难受地要命，她从第一天见到他，就已经知道——这是她深爱的人，这是她的秦烈！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即使她清清白白，可他们真的还能在一起吗？

　　或许能，她可以和李广臣和离，甚至，她还可以和他私奔，他们可以找一个美丽的地方重新在一起，重新开始！可是，李广臣又要怎么办呢？李广臣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她就真的能够这么自私吗？秦烈也真的能够这么自私吗？

　　陆含芸抬手死死地捂住嘴，堵住即将出口的呜咽。一边，是她深爱着，也同样深爱着她的秦烈；一边，是救她和孩子性命、陪着他们走过十年，走过灾难的李广臣，这两个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她却注定要伤害一个，她到底要怎么做？！

　　终于，一滴眼泪滑落下来，陆含芸放下手，她抬头仔细地看着秦烈，她用目光细细地描摹着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

　　秦烈眼中闪过泪花，他眨眨眼睛，偏头躲开了陆含芸的视线。他感到含芸的目光，就像在对他告别。

　　树叶簌簌而下，秋风寒凉，远处传来小动物的哀鸣之声……

　　片刻之后，陆含芸流着眼泪，说道：“我爱秦烈，但是，我不能辜负李广臣！”

　　秦烈倏地转头看她，看了半晌，他惨笑一声，仰头看着天空，眼泪在他眼中打转。最终，他脸上露出了几分寂寥、几分悲哀、几分迷茫和几分了然。

　　他笑着说：“……我懂了。”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当两人带着三只野兔、两只野鸡、两只狐狸、一只獐子、一只猪獾和一头鹿回到小院的时候，李广臣依旧在外院等他们。看着陆含芸和秦烈的一瞬间，李广臣忽然明白了什么……

　　几天后，几人用完午膳，秦烈平静地说道：“李兄，李夫人，我打算离开这里了。”

　　所有人皆愣住了。

　　“杨大哥，我和你一起走！”林露立刻坚定地说道。

　　陆含芸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她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她暗暗吸气，试图稳住自己的情绪。

　　“杨兄打算去往何地？”李广臣微笑着问道。

　　“我既是燕村人，自然应该回燕村。”秦烈笑着说道。

　　“既是如此，我也不好挽留你。但是小杰的武术才刚开始，不能落下，这样，就让他跟你一起去吧。”

　　“爹！”李杰的眼眶红了。

　　“小杰，学什么都不应该半途而废。”李广臣略有些严厉地说道。

　　“既然李兄这样信任我，那我便应下了。”秦烈略一考虑，便答应了。

　　“多谢杨大哥。”陆含芸说道，“不知两位什么时候走？”

　　“明天就走。”秦烈看着陆含芸说道。这一别，或许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杨兄何必如此着急，不如……”李广臣劝道。

　　“李兄不必多说，我在此停留太久，该是离开的时候了。”秦烈语气坚决。

　　“如此，那明日我等就只能为二位践行了。”

　　夜里，一家三口坐在一起。李广臣对李杰说道：“小杰，此次跟着你师父，一定要好好听他的话，尽心侍奉他。我和你娘不用你担心，知道吗？”

　　“爹、娘，我舍不得你们。”小杰呜呜哭道。

　　“这孩子，你都这么大，怎么还哭鼻子，等你学好功夫，就可以回来看娘亲和爹爹了……”陆含芸说着说着，也哽咽起来。

　　“小杰，不仅要跟着师父好好学武，还要多识字，多看书知道吗？爹爹不求你学问有多出众，只希望你多读点书就好。”李广臣笑道。

　　小杰也笑了，他说道：“爹，你放心吧。小杰一定不会让你丢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