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亭东以北

91、几处早莺争暖树（五）

　　也不知道愣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摸了摸江初的衣服，已经被体温和火烤干了，他体温还有点高，人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

　　我坐在他旁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他脸上依旧惨白，不过比先前发乌发紫要好看得多，就是额头上的那个伤口有些大，肿得老高，带着整个额头都在发红发紫，再加上我刚刚给他涂的绿色药汁，额头是真的没法看了。

　　要是不用上好的药膏，估计要留下个疤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一个小荷包，记得早些年刚学会配药的时候，经常会配一些跌打损伤药之类的，不过后来却没了这个习惯。

　　摸到了刘讳言先前给我的何欢解药，打开瓶盖，里头一共有三颗，瓶子里进了些水，已经有点潮了，三颗药粘在了一起，不过幸好没有全部融成一团，倒在手里，还能分开来。

　　想起刘讳言说的话，江初和临山都是四大家族的人，从江初的情况来看，他的抗何欢能力似乎比临山还好一些，我现在服用解药，应该是可以的，就怕这个药受了潮再放置一段时间会坏掉。

　　我蓄了两口唾沫，忍着这解药的味道一口吞了下去，等药入了肚子，我才猛地想起，我若此时解了毒，不就意味着将我和江初的事告诉了临山？

　　不！药没了还可以再配，我与江初的事怎么能让临山道？

　　不行，不可以，一定不能让临山知道！

　　暗恨自己太过心急，竟然忘记了这事儿，哭也不是，急也不是。

　　此时此刻，我宁愿这何欢永远不要解也不能将这事儿告诉临山。

　　只好双腿跪在地上，拿两个手指伸进嘴里拼命反刍，面容痛苦地不停干呕着，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歪趴在地上，额头着地，眼泪倒着进了我的鬓角，拼命地喘着气，鼻子能够清晰地辨别出灰尘的味道，喉咙干涩难耐，也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这事，终归是瞒不住的！

　　只是临山……

　　罢了罢了，祸福相依，我又能改变什么？这件事，瞒得了一时，也瞒不过一世，事已至此，难道我还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成？

　　只当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我与临山，究竟还能走多远？

　　我面如死灰地抬起头来，地上的火已经熄了，只还有丁点炭火，天也已经黑的不像样了，近处虫鸣鸟叫，远处也有些不明身份的动物嘶叫着。

　　将目光投在那个缩成一团的人身上，抬手擦了擦眼泪，我耐着性子将他拖进山洞里，然后又找了些干柴重新烧了火。

　　又在洞口设了陷阱，确保他不会被熏死又不会被野兽吃掉的情况下，约莫还有一两个小时就天亮了，才摸着黑离开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山林里逃亡，虽然称不上是熟门熟路得心应手，好歹那也算是有一点经验了。

　　天亮的比我想象地更快，口渴喝水的时候了，突然在水中的倒影里看到满脸青紫的自己，一副不成人样。再看身上这衣服，早先是在山坡上滚了老远，衣服裙子早就挂破了，再有和江初那么一番折腾，早就已经破破烂烂了，幸好件数多，还不至于露太多肉出来，我索性涂了满身灰土，扮成了乞丐。

　　遇了几户人家，打听了去长安城的路，几番转折，终于在第二天下午进了城。

　　此时，长安城里外戒备深严，城门口皆有重兵把守，并对来往人员进行搜查，被搜查人员已经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队。

　　我暗想，此事必定和临山临弘逃有关，正考虑着现在到底要不要进城，就听到后面两人小声议论着。

　　排队甲:“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查的这么严？”

　　排队乙压了声音惊呼，“你竟然不知道？”

　　排队甲显然是一脸迷惑，“不知道！你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排队乙低着声:“当然是为了那晋州的天下第一公子临弘和玉山公子逃跑的事情了，皇上先是诬陷晋州派人刺杀，后又囚禁两位公子，那晋州家主已经放话，要和长安对立。听说那两位公子跑了，有可能还在城里，当然要严查了……”

　　我低笑一声，临山和临弘，估计是在我被燕承劫走的那日就逃出长安城的吧！

　　“你们！在说什么呢？不准交头接耳！”

　　正打算竖起耳朵，专心听排队乙的分析，却听到前面排查士兵传来呵斥，后面那两人很快闭了嘴，而我在此时才看见，那呵斥的士兵手里拿着的画像，不是临山临弘，却是我的。

　　这画像总的来说画得不赖，只是简简单单的工笔线条，却将我脸部的特点刻画得栩栩如生。

　　“快点儿！”前面的收藏官兵催促着。

　　我犹豫不决，略略看了自己这身装扮，额头上的大包还怎么没消下去，脸上也还是青青紫紫的，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忙地将下巴往前一抬，变成了地包天。

　　不一会儿就排到了，那士兵扫了一眼，许是我一身脏乱，对着我急急摆手催促，“快滚！快滚！”

　　我缩着脑袋连连点头称是，脚下生风，一溜烟儿地跑进了城。

　　出城比进城要查的严得多，队伍已经排了老长，虽然多数人拉着一张焦急出城的表情，但城里官兵多，倒是极少出现交头接耳的。

　　城门口虽然与平时大不一样，但城内依旧热闹如往昔，相比城外风声四起，城内明显好得多了，但毕竟天子脚下，一言一行皆有可能招来抄家灭门的惨案。

　　我先是去当铺当了身上的首饰，又买了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裳，再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

　　不想去找临山，也不想回磷城，现在，恐怕原家临家都在找我。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因此，留在长安是最好的选择。况且，我还要找燕承报这失身之仇。

　　长安城四通八达，人多热闹，来往不绝，消息灵通。

　　两日之后，果然传来临毓自立为王的消息。

　　临家控制了晋州及以北的六个州，几乎是整个安朝的大半江山，自立国号为晋，建都晋州，改元泰始。至此，整个中原汉人地区进入了三国鼎力的时代，加上东边以商业为主的小国东石，最北边虎视眈眈的东西突厥，整个东洲大陆上形成了六国相抗的局面。
　　至此，天下大乱的战国时代真正拉开了序幕。

　　当然，身处与这个时代的我虽然知道晋国的出现必定会引起安朝内外甚至整个中原一场血雨腥风，但是并没有先知的能力，会知道这件事会使整个大陆陷入长达二十多年的战争中。

　　在长安的三日，除了吃饭的时间会到大堂里打听消息，其他时候都是在房间里，却没想到等到一群官兵，二话不说把我押进了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