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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崩裂 ...
得到情报贩子回馈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储物间陪小波。他们很早就搬离了那栋有阁楼地下室的空荡房子,住到隔壁。现在的住所空间狭小,康斯坦斯常年把小波锁在储物间。
贩子说,拉普洛没有Aimee Bennett这个人。
手里的红色塑料球登时滚落,他蹲在地上,有些眩晕,就像酗酒中撞在木头桩子,钝疼不止。
被他逼问得急了,那个人又说,拉普洛镇只有一家Bennett,三口之家,Bennett夫妻老迈,膝下只有一个已经订婚的儿子。但小镇的人透露,他们曾经收养过一个女孩,那姑娘几个月前病死了,正是妙龄。听说死的时候浑身都是血。
“会不会就是那个死了的女孩?”情报贩子无意添了一句。
他突然抬起头,不同以往,唇边挂着阴冷的笑,眼神冷厉如犬兽。
那人一时骇然,嘟囔着“看走眼了”,踉跄着跑走了。
储物室再没有旁人,他颓然地瘫坐在地,垂着头。情报贩子冲康斯坦斯索要回报的声音听上去像隔着真空般遥远而不真实。
铁链叮叮当当地碰撞着地面,是小波带着链子和手铐走过来。
小波捧起他的脸,面孔依旧可怖,眼睛清澈安静。
“是我记错她的位置,对不对?”他望着小波,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反复呢喃,又像是在竭力说服自己,“只要趁着她下次出现,问清楚……”
小波没有说话,默默把捡起的塑料球塞进他手里。
他会意地把球扔出去。
红球接连蹦跳着弹远,小波拍着手咯咯笑。
孩童在用特有的方式安慰他。
Tate注视着小波纯然快乐的样子,摸摸他光秃秃的脑壳,也翘了翘嘴角。
这个家里的每个健全人都藏着一个冰冷而黑暗的灵魂,他和康斯坦斯都是。而阿迪有时候痴傻地近乎愚蠢,有时候又天真得近乎残忍。只有小波,在这样畸形的家庭里,单纯又干净,几近讽刺。
他把弟弟揽进怀里,不顾他的扭动,紧紧抱住他。
康斯坦斯被起诉虐待儿童,福利院很快就要把小波带走。他真切地希望小波能顺利地脱离这个病态的地方。离开这儿,小波会过得更好。
小波是唯剩不多的寄托他美好盼望的存在。
+
小波死了。
他发现的时候,小波的尸体已经凉透。孩童畸形的身体像块被撕裂的烂肉横在小床上,丑陋冰冷,异样地凄楚。
阳光大片大片砸下来。
哪里都是这耀眼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那光、那世界仿佛扭曲成一个铁笼劈头盖脸罩下来。
艳阳天里他止不住发冷,颤抖得不能自制。
他胸中无法排遣的愤怒像海潮一样攀升,他嘴唇抖了一下,眼里翻滚的情绪迅速地沉底,积淀成厚重透不过气的彻骨恨意。
屋子里的每个人,包括阿迪,都知道是谁杀了小波。
没有人有任何反应。每个人都是凶手。
他低估了康斯坦斯疯魔的控制欲。那女人自从搬出旁边的房子,就魔怔地想重新搬回去。她行动力十足地勾搭上隔壁的有妇之夫。那个叫拉瑞的男人,唯一看不清她并不爱他的蠢货,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比如,逼死他的妻女,把她迎进房子,比如,在她的唆使下杀死小波。
康斯坦斯这个疯子宁愿让小波死,也不会让小波离开她。
阿迪那个蠢姑娘,她的脑容量比一条鱼好不了多少。拉瑞用一张剧院演出票就能让她遗忘小波的死,毫无芥蒂地重露笑颜,雀跃欢呼。
所有人,所有人都在演戏,企图营造其乐融融的假象。
他不会配合,他要扯破这故作的和谐。
康斯坦斯在发怒,他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声音被他反射性地过滤掉,然而那张嘴依然不停地开开合合。
他猛然推翻桌子,木桌倒地的巨响落在耳朵里轻微地像尘埃落地。
他环视着被他的举动惊呆的人。这就是他系于一脉的亲人。
然而除了贪婪自私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恨屋子里的每个人,每个旁观甚至推动这个家庭里唯一纯净消亡的人。
越是恨,他的眼珠越是像夜空,暗极了反而透出莹润的水光。
他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跑上二楼的卧室。锁上门,翻出藏起来的白色粉末,他嗅着那熟悉的味道,放任它侵蚀刺激他崩裂的神经。
可笑的是,这间隙,他等到了之前苦等不至的Aimee。
他的姑娘出现得那么突然,出现得消无声息,出现得异常凄惨。
她浑身被鲜血浸透,像个血人,而大片大片的殷红还在从她的眼睛、鼻子、耳朵不住地涌出来。
她紧紧闭着眼睛,眼皮和睫毛在鲜血中微微颤动。
他慌乱地抱起她,拥紧企图用温暖她因大量失血而发寒哆嗦的身体。
但没有用。
“Aimee!Aimee!醒过来!”
他疯狂地呼喊她,一遍一遍近乎嘶哑,奢望唤醒她的意志,让她睁开眼看看他。
然而,她的躯体迅速地变冷,冷得就像那天他反复触摸的小波的尸体。
她粗重得喘着气,只能吐出气,吸不进新的氧气补充。
他抬起她还在淌血的脸,嘴唇颤抖着贴近她的唇齿,为她慢慢度气。
她断续的喘息像坏掉的风箱只能借着惯性呜呜啦啦,但终究越来越微弱,当最后一点气力用尽,所有都将归于虚无。
不管输进多少空气都无法挽回她颓丧逸散殆尽的生命力。他眼睁睁看着她呼吸减弱,慢慢地慢慢地连那点残留在她心口的热度也消失了。
她遽然安静下来,安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
他打了个哆嗦,战栗着将手探向她的鼻子寻找她的鼻息。蓦地,他整个人仿佛被定格一般,僵直挺硬,动也不动像尊大理石雕像。
他的力气一瞬被抽空,她的头从他双手间滑落,无力地歪向一边,碰到他的胸膛。他骤然惊醒,用力把她揽向自己,力道大得像要把她嵌进怀里,融为一体。
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发颤的嘴唇吻着她浸染鲜血的冰冷面庞,眼睛无意识地睁大,他尽力扯出笑,“Aimee,醒一醒,别睡了。”
他试图像往常那般扬唇,送上她熟悉的粲然笑容,但唇瓣僵硬着硬生生地扭曲,那笑苍白得可怕。
她依然静寂得异常,连眨动眼睫都不可能。
一声抽泣突破他崩溃的防线溢出来,他紧紧拥着她,颤抖得几乎痉挛。
“你是我拥有的一切……Aimee……”他趴在她的颈窝,宛如一只哀鸣的幼犬呜咽着泣不成声,“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我不去找你了,求求你醒过来!”
“我不去找你了……”
然而,她又一次在他眼前骤然消失,像云雾样散尽,再也不可能寻回。
再无力支撑,他倏然跪倒。
她死了,死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这个想法如梦魇一般在脑中炸开。
“她死了……”他的牙齿咯吱咯吱地发颤,他狠狠咬下舌头,铁锈味充斥口腔,腥湿的液体顺着嘴角滴落。
啪嗒啪嗒滴落的不止鲜血。
那些眼泪从茫然涣散的眼瞳中穿过她消失后的虚空掉落。
无济于事。无济于事。
他当然知道,他永远都是一个人这样过来,打碎牙齿也要暗自忍耐。
但它们就这样落下来,源源不断。
恨到了极致,惘然到了极致,他燥热又发懵的大脑反倒冷静下来。他一条一条捋着信息,期望找出她生还的可能性。
『我没有见过你十七岁后的样子。』
『不要来找我!』
『那姑娘几个月前病死了。听说死的时候浑身都是血。』
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他十七岁后的样子?
为什么惊恐地阻止他去找她?
因为……她早就濒死。
她死在过去,遥远的缅因。
永远都不会有再相逢的那天!
她死了,永远地死了!
+
活着本来就这么孤独,还是只有小时候这么痛苦?
只要存在,始终痛苦。
他终于明白,终于明白。
人生苦短,切莫悲伤。多年前诺拉柔柔的语调仿佛还萦绕在耳畔。
他缓缓地站起来,衣服还浸没着从Aimee体内流出的血,眼神死一般地静默,丝丝缕缕地泻出压制在深处决绝的煞气。
人生苦短,切莫悲伤?
他捂着眼,疯子似的地爆出大笑,一声一声接连不断,像兽类死前的悲嚎。他笑着笑着,眼角闪动出水光。
胸中一股汹涌的恨意翻滚着,凄厉地尖叫嘶吼。面前的世界泛起扭曲的弧度,像小丑血色的大嘴弯出的笑脸,表面滑稽,无处不透出讥讽。而后,它扭动抽搐着变成一团旋转滚动的黑色漩涡,它搅动空气形成强劲的气流,打着旋靠近他,散成成片的阴翳,悄而迅猛地把他团团包围。
他的手颤了颤,五指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楼下阿迪的嬉笑、汽车的鸣笛和康斯坦斯送走拉瑞时假意关怀的声音像蚊虫般盘转,钻进耳蜗,啃啮着他濒临崩断的神经。
他抱着头,却无法阻止那些声响入侵。
『既然早晚都会化为一滩排泄物,我们的生命有什么意义?活着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它对别人有什么意义,但你的生命对我、小波阿迪还有康斯坦斯来说无可替代。这不就足够了吗?』
她认真的语调、清亮关怀的眼神交织着小波懵懂纯净的笑颜在他脑海里萦绕不散,最后被翻搅的气流卷进漩涡生生撕裂。波纹滚荡,逸散出的黑雾在他眼前投射成阿迪痴傻天真得近乎冷酷的笑,它翻滚着扩散又聚拢,变为康斯坦斯锐利压迫的鹰眼后散开,最终投映成拉瑞道貌岸然的脸。
视野的一切时而模糊时而清晰,那些细碎的声响时而遥远时而如在耳畔,所有的所有都飘飘忽忽,那些粉末终于开始发挥作用。
这时候,突然一切束缚全被割裂,所有都倏然被拉开距离,那些嘈杂如在天外。诡异的寂静里,有什么在坍塌崩裂,溃不成军,又有什么势不可挡地滔滔涌流。
那是恨,是愤怒。
日复一日沉积在内心的憎恨终于决堤,翻滚喷涌,像蛇一般盘缩着冲不怀好意的命运张开血盆大口,吐出噬人的鲜红信子。
他猛地一脚踹翻脸盆,霹雳哐当的脆响引得阿迪尖声惊叫,康斯坦斯一阵指责。
他充耳不闻,任凭怒火在白*粉的作用下焚毁理性,把一切付之一炬。
那双黑洞般死寂的瞳眸掠至脸盆后的铁桶,蓦然凝住。
啊,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
今天出去吃饭,浪到九点多才回来,更新吃了,我忏悔!【眼泪汪汪地看你
蠢乐乐赶脚自己在骗评哈哈哈 嗨,那边的小天使听得到吗?【挥手
明天依然是晚上八点半更新,和小天使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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