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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门 ...

  •   -1980年4月9日,入夜- 伦敦 伍氏孤儿院外
      伍氏孤儿院的房门已经很久没有在日落后被人敲响过。
      今晚猝然响起的叩门声惊动了女主管霍普斯夫人以及孤儿院里所有工作人员。随着伦敦治安越来越动荡,披星戴月而来的可不一定只是无家可归的妇女或儿童。
      “谁啊?”霍普斯夫人大着胆子问,“别想乱来,我们有猎/枪!”
      “请开门,霍普斯夫人,我没有恶意,我是来求助的。”
      门外的陌生人一口报出了霍普斯夫人的名字。
      霍普斯夫人犹豫了一下后斗胆走上前打开了孤儿院的前门。温暖的灯光从门厅里漏到外面的台阶上,来人缓缓取下了兜帽,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孔。
      “我叫海厄辛丝•怀特。”
      这个名字没有勾起霍普斯夫人的任何记忆。
      她凝视着门厅上方的橘色光芒,眼睛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情绪:“我曾经住在这里,直到1977年八月。”
      她像是淡淡地微笑了一下似的,在霍普斯夫人来得及做出反应前,她突然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倒向门边,霍普斯夫人本能地伸手搀住她。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再次回到这里,”她像是做梦似的呓语道,“人生如戏。”
      霍普斯夫人皱起眉迷惑地打量着这张陌生的脸庞。
      “霍普斯夫人!”一个员工禁不住小声叫道,“血……”
      女主管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在她们所站的地方已经以惊人速度聚起一小摊血迹。霍普斯夫人顾不得很多,俯身撩起海厄辛丝的长袍,一道红痕蜿蜒而上没入裙底,血珠正在顺着洁白的小腿不断滚下来。
      女主管的目光慢慢移到她身后——十来级台阶上断断续续沾染着斑驳的血迹。
      “把她带进房间里,快点!”她失声叫道。
      “我认识她。”在别的管理员忙着把海厄辛丝带到医疗室去时,另一个人走上前来,“她以前和史密斯小姐住在一个房间。”
      霍普斯夫人当然知道安•史密斯,那个传奇般考入大学的女孩。听到这句话她不由得皱起眉:“她多大了?”
      “应该是十九岁。”
      “真是不走正道……”霍普斯夫人敛去惊慌的神色,轻蔑地撇了撇嘴。
      “我们应该联系医生。”管理员建议道,“这种事情处理不好会出人命的。”
      “那也是她活该。”霍普斯夫人冷酷地说,“既然她不自爱,那就没理由要孤儿院来替她操心。”她拒绝继续谈话,转身绕到了接待台后面低下头去忙她的事。

      “你必须用力,怀特小姐。”管理员遥远的声音模糊地传来,刺目的灯光直直地照下来,身体深处再次传来一阵剧痛,海厄辛丝尖叫了一声,她感觉到床单在被新流出的血液慢慢濡湿,“孩子已经快要窒息了,怀特小姐,如果你再不用力你们都会有危险!”管理员叫道,一张焦虑的面孔映入海厄辛丝的眼帘,她的眼泪情不自禁溢了出来:
      “不……不行……”海厄辛丝像离水的鱼一样挣扎着、喘息着。
      “你能做到的,亲爱的。”管理员把她汗湿的头发撩上去,温言安抚道,她冰凉的手碰到海厄辛丝同样毫无温度的手,“听我的节奏,用力,好吗——”
      管理员的话被海厄辛丝的惨叫打断了,新的疼痛让她的背部突然猛地弓起然后重重跌了回去,在那一刹那海厄辛丝看清了她流出的血,她知道她很可能会像之前那么多跌跌撞撞敲响孤儿院前门的女人一样死在这里然后留下一个孤儿。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厌倦了人生的戏耍,身陷在这囚笼里一次又一次作无谓的挣扎,除了遍体鳞伤和日益黯淡的希望之外她什么也没得到。她变得越发软弱,越发胆怯,越发不知道为何要逃,如何而逃,以及逃往何处。
      “我做不到……”她不想尝试,“杀了我……求求你……”她攥紧了管理员的手。
      “发生了什么事,怀特小姐?”管理员反握住她的手问道,“你离开孤儿院后去了哪里?”
      眼泪模糊了海厄辛丝的视线:“求求你……”
      “告诉我,孩子。”管理员的声音倏然严厉了起来,“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报警。别害怕,孤儿院会保护你的。”
      海厄辛丝摇了摇头:“没用的……”
      几秒钟的寂静。
      “我可以给你一些吗啡。”管理员作出了让步,她不在乎霍普斯夫人怎么想,“然后我可以去通知医院——”
      “阿瓦达索命!”
      她的话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接踵而至的一声爆炸声和前面传来的喧闹声。
      “这是怎么……”
      “嘘!”海厄辛丝突然有了力气,她死死抓住想要出去查看情况的管理员,“他们来了,快走!”
      “谁?”管理员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外面不断传来孩子们的尖叫声、吵闹声以及念咒语的声音,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人对危险有天然的嗅觉。
      “是他们……走,从后门,不要管其他人……”
      “去看看还有哪些地方藏着人!”一个粗犷的声音命令道。
      “你不能留在这里!”
      “把吗啡给我!”海厄辛丝夺过管理员手中的针管,“他们会折磨你、杀了你,就像之前所有出现在报纸上的谋杀案一样,你明白吗!快走,什么都别管,没什么能拦得住他们的!”
      “怀特小姐!”
      “你没有时间了!”海厄辛丝缓缓推动针管将吗啡注射进血液里,“帮我关上灯吧……我活不活着不重要,你是个好人,夫人……”
      她的目光和管理员的在空中交织,海厄辛丝不知道她有没有领会她的意思,但管理员照做了。
      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海厄辛丝合上眼睛等待吗啡发挥作用。她忽然想起从前西里斯载着她从繁华街道上疾驰而过的时候,她的眼前总会匆促闪过世间万象,仿佛将一首飞逝的长诗撕成碎片向着被流放之地一路抛洒。
      时间过得真快。
      话是这么说,但好像也没有那么快。

      “这里有一间房间!”科妮莉亚扶着埃文跌跌撞撞地推开那间门,埃文支撑着自己爬到角落里。方才大开杀戒的食死徒们此刻四下溃逃,门外传来不断的交战声和尖叫声,科妮莉亚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们怎么会找过来……”
      “我不知道……这里好像有人!荧光闪烁。”她扬起魔杖,蓝色微光照亮了这间不大且空荡的医疗室,在她看见病床上陷入昏迷的人的时候科妮莉亚短促地叫了一声。
      埃文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呵斥:“莉亚!”
      “嘘!”科妮莉亚一步步走近病床,“她怎么会在这里……”
      “谁?”
      “快快复苏!”科妮莉亚低声念出咒语,“父亲,我找到脱身的办法了,拿出你的魔杖。”她再次一挥魔杖点亮了病房里的灯光,然后走过去反锁上了门。
      “她是谁?”埃文追问,“你想到了什么法子?”
      科妮莉亚没有理他,在海厄辛丝彻底清醒过来之前她又一挥魔杖:“无声无息!”
      这及时遏制住了海厄辛丝险些冲口而出的喊叫。
      “你说不了话。”科妮莉亚的魔杖在颤抖,这是她所遇见的最危急的情况,“我会用一个魔咒帮助你生产,如果你敢轻举妄动,我父亲会确保你付出足够大的代价。”
      在海厄辛丝理解科妮莉亚的话之前,后者已经挥了挥魔杖。随着她的动作,吗啡的作用迅速消退,加倍的剧痛不断涌上来,海厄辛丝发出一声没有人能听见的惨叫,她紧紧攥住床单,冷汗从额头上不断冒出。她不知道为什么科妮莉亚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说那番奇怪的话,但是,她很快就明白了——
      “这里面有人。”外面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海厄辛丝猛地一震,紧拽着的床单被猝然撕裂,“是谁?”
      埃文支撑起身体用魔杖对准门,科妮莉亚的魔杖则指着海厄辛丝,她用一种变调的声音回答道:“请别攻击我们!这里正有一个情况危急的产妇……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至少这个孩子从未得罪过你们!”她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一个慌张的中年女人的声音,与此同时,她迅速连续两次挥动魔杖。
      又一次阵痛让海厄辛丝尖叫了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除了尖叫以外她说不出任何一个字,剧痛封锁住了她的一部分语言能力,这个该死的孩子正在夺去她逃离魔掌的机会。
      “我们不是坏人。”詹姆在门外说道,凤凰社成员们都清楚地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女人的尖叫,在场唯一有当父亲经验的埃德加对他们点了点头,表示这声音不易作假,詹姆继续问,“你们需要帮助吗?”虽然他们不能轻易闯进门去,但是如果里面的人是食死徒,他们也逃不了。
      “我想不用,现在情况有所好转了。”科妮莉亚冷静地回答道。
      海厄辛丝尖叫一声,脱力倒回床上。她的喉咙里只能发出痛苦的哀鸣,但无法吐出任何一个单词……只要一个单词就好,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缓缓流下。这是她为数不多可以放手一搏的机会——
      趁科妮莉亚不注意时,海厄辛丝竭力伸手够着了放在一旁的医疗盘,她忍住疼痛扬手一掀,托盘倾翻在地上,所有东西都噼里啪啦摔了个粉碎。科妮莉亚扬起魔杖指着她,在灯光下她的脸色比海厄辛丝的还要惨白。
      “怎么回事?”爱米琳在门外问。
      “没什么,别担心,这是最后的要紧关头了。”科妮莉亚颤抖着,“坚持住,很快就会好的……”她像是想劝服自己似的。
      “你们都站在这里干什么?”
      海厄辛丝一生也不会记错这个声音。
      “等待一个新生儿。”詹姆用唇形告诉他:有可能是食死徒。
      西里斯点了点头。他抽出了魔杖——即便他不知道屋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人——却像其他所有人一样没有下一步动作。
      对她来说,只要他和她都存在于这一刻就足够了。就好像是迷途的人终于踏出森林沐浴在璀璨星光下一样,海厄辛丝心里最深处那根蒙尘沾灰的弦重新被拨动了,时间的流逝被忽然掐止,永恒滞留在这间屋子里。
      但是一道门拦在海厄辛丝和西里斯之间。她知道他的存在,却不能言说;他似有所感,却只是隔雾看花。
      也许我们应该打开这扇门。西里斯的脑海里掠过一个不寻常的念头。
      我一定要喊他。海厄辛丝想,在她张口的瞬间一股热流濡湿了床单,她嗅到了血的腥味。
      海厄辛丝本能地短促地低叫了一声,接着,从尾骨处蹿起一阵酥麻的、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感觉到有一样东西离开了她的身体,验证这一想法的是一声婴儿的啼哭——
      一道红光闪过,她软软地跌回枕头上。
      科妮莉亚的脸上终于浮现起一丝轻松,埃文合上眼睛,魔杖颤抖着垂下。在父亲的示意下科妮莉亚不情愿地上前从血污里抱起那个哭叫不止的婴孩。
      “真的是个孩子。”埃德加轻声说道。
      婴儿的啼哭让门外的凤凰社成员们松了口气,这证明了里面的人刚才没有说谎。巫师身份使他们不能与麻瓜多加交流,他们接二连三转身离开准备去和傲罗们交接,但西里斯却落后一步,他靠近那扇门问了一个问题:
      “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科妮莉亚皱着眉头生疏地想要哄那个婴儿:“女孩。”
      “祝福她。”他悄声说,那缕萦绕心里的奇异感觉已不知所踪,西里斯摇了摇头,转身去找他的同伴们。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敢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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