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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附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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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约翰离开家去霍格沃茨上学的那一年,镇上渐渐有了关于普威特家的大女儿的传言。人们在茶余饭后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谈论那个已经九岁却依然没有显露出任何魔力倾向的女孩,经过长篇大论的辩驳之后,镇上的人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一个一致的观点:
普威特家的长女,谢丽,是一个哑炮。
然而谢丽毕竟还没到该入学的年纪,因此说归说,却没人敢光明正大地唏嘘感叹一番。
“你觉得那有可能吗?”怀特夫人在准备晚餐时悄悄与丈夫讨论这个问题。怀特先生一边忙着记账一边给出一个绝妙的答案:
“也许她只是迟钝而已,亲爱的。别忘了她的亲生父母……谁会把园艺魔咒搞出大爆炸呢?”
是的,谢丽•普威特并不是普威特夫妇的亲女儿。实际上她是普威特先生的侄女。在她的父母因为一场魔咒意外双双去世之后,普威特先生挺身而出决定收养她。谢丽的身世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就连普威特夫妇的三个亲生孩子也对此一清二楚,但从没有人对此有过异议。
怀特夫人对这番说辞深表怀疑:“魔力迟钝会遗传吗?”她摇摇头把牛排放进铸铁锅里仔细煎着边上厚厚的脂肪,这时门铃响了,怀特先生习惯性地叫:
“约翰——”
门外是吉迪翁和谢丽,这对兄妹前来归还从约翰这里借走的高布石。怀特一家人热情地留他们吃饭,饭后约翰把普威特兄妹带到自己的房间给他们展示他在对角巷买的新鲜玩意儿。约翰不认为那些传言会对他们的关系造成什么影响,毕竟谢丽可能只是不太敏锐而已,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
2.
两年后的夏季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被一桩大新闻搅得沸沸扬扬——在这年夏天,谢丽•普威特果然和人们暗中料定的那样没有收到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而普威特夫妇的沉默也验证了这个消息。
有一天约翰出门闲逛时无意在镇上的教堂外碰见了谢丽,虽然她低着头匆匆而行,然而约翰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头乌黑的头发:谢丽是镇上唯一一个黑发的女孩子,据说这遗传自她的母亲,而它也成为了辨认谢丽的最好特征。
“谢丽!”约翰叫道,他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问问谢丽要不要上他家里拿一盒从蜜蜂公爵买回来的糖羽毛笔而已。可是谢丽却深深低下了头暗中加快了脚步,约翰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拽住她:
“吉迪翁说你和莫莉都很喜欢糖羽毛笔,我那儿还有几盒,你要不要?”
谢丽垂着脑袋用力扯回了自己的袖子,一言不发转身就朝家的方向跑去。
“喂!”约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傻乎乎地冲着谢丽的背影嚷嚷,“你真的不要吗?不要的话我就给——”
“我不要和你说话!”谢丽突然停下脚步,恼火地冲他叫道。约翰手足无措地发现谢丽的眼睛里居然盛满了泪水,“走开!”她呜咽了一声之后掉头就跑,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
“她这段时间一直这样。”吉迪翁从墙角的阴影处走出来,“爸爸叫我跟着她,防止她做傻事。”
约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我是不是……呃……惹到她了?”他惭愧地问。
“最近谁都能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惹到她。”吉迪翁摇头,约翰注意到他的表情显得有些不悦:
“你怎么啦?”
吉迪翁耸了耸肩:“费比安不愿意负责看着她,所以就只好我来。”
约翰总算明白了。
吉迪翁望着远处谢丽渐行渐远的身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爸爸和妈妈在考虑把她送到穆丽尔阿姨那里去。”
“可是这不是谢丽的错啊。”约翰禁不住辩解道,“镇上的人有时候说话太刻薄了……”
“嘿哥们儿,”吉迪翁哂笑,“她可是个哑炮啊。”
是啊,她只是个哑炮而已。人们都这么认为。
约翰忍不住替谢丽辩解了几句,可是吉迪翁的消极态度却暗示了普威特一家对这个侄女的微妙心思。
事情就是在他们闲聊的这一会儿发生的——
落单的谢丽在回家的途中被镇上几个歧视哑炮的孩子盯上了,他们仗着人多势众硬把谢丽带回了其中一人的家里并对她拳打脚踢,声称要“激发她的女巫潜力”。女孩们揪她的头发、男孩们冲她吐口水,他们兴奋不已地欺辱这个哑炮女孩,因为她一个耻辱的存在。
直到傍晚时分这家的男女主人回来发现自己儿子的恶行为止。
普威特先生对此勃然大怒,他看着谢丽惨不忍睹的面孔撸起袖子就要去找对方算账,然而普威特夫人哭着拦住了他。
这对夫妇在门厅里短暂地争执了一会儿,最后以普威特先生放弃地跌坐在沙发上点燃香烟告终。
普威特夫人把孩子们全部赶上楼,吉迪翁和费比安悄悄溜出来偷听到父母的谈话。
“送走”、“乡下”、“当初就不应该”……
3
后来的寒暑假约翰再也没见到谢丽。他去普威特家拜访时她总是不在,而跟在吉迪翁身后来怀特家玩的人变成了莫莉。
约翰没有刻意打听,但是消息不胫而走:谢丽被送到了她的穆丽尔阿姨那里,普威特夫妇支付了一笔费用让她去上麻瓜学校,相对的,即便是放假期间谢丽也十分识趣地不再出现在镇上。她也许在外面旅游,也许只是藏在家中的阁楼里,总而言之,她就像是失踪了一样。
约翰的母亲曾偶然碰见过谢丽一次。她说她变得内向且奇怪,独自坐在小镇后面的河边发呆,一见有人来就迅速站起身逃掉了。
怀特夫妇长吁短叹地说起谢丽小时候是多么活泼可爱,接着又提起发生在那年夏天的意外,然后他们就沉默,仿佛谢丽的故事再如何惋惜也不能挽回一样。
即便是在学校里,普威特兄妹三人也佯装谢丽从未存在过。有一次晚餐时约翰试探性地问起:“谢丽——”
“尝尝这个。”吉迪翁声音极大地打断他的话把一块柠檬蛋白派放进他的盘子里,“可好吃了。”
4
约翰从霍格沃茨毕业的那个夏天,普威特兄弟邀请他去他们家吃午餐。
然后他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谢丽。
她站在厨房里和莫莉一起准备午饭,在约翰压抑住惊喜向她问好时,谢丽仅仅给予他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约翰的心却被猛地击中了。他渴慕地望着谢丽把番茄、香肠、鸡肉、洋葱和橄榄堆在一起做成炖菜,她把这称为“小镇午餐”。约翰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他傻乎乎地大笑起来,尽管旁人都不明白笑点何在。
吃饭时他一边应付普威特兄弟一边悄悄打量着谢丽。他有些尴尬地意识到她早就不是他记忆里那个跟在吉迪翁身后的小姑娘了,她长大了,成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有着乌黑的头发和轻盈的灰眼睛。当她站起身问约翰要不要添一些柠檬水时,他惊慌失措地打翻了盘子并换来普威特兄弟的嘲笑。
“对不起。”他着急地解释,“呃……我有点困,现在是夏天嘛……”
谢丽宽容地微笑起来,然后他的脸不可遏制地燃烧了起来。
饭后谢丽带他去她的房间看画,约翰对“莫奈”、“梵高”、“毕加索”一无所知,他只觉得谢丽的画真好看,那些颜色真绚烂。
一开始约翰并不知道自己爱上了谢丽。只是在很久没有看见她之后约翰会觉得想她。他知道在这个夏天之后谢丽就会再度离开小镇去麻瓜世界生活,他只想在那之前多和她说说话……可是随着谢丽离开的日期的逼近,约翰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呼吸。
他试探性地把这个故事隐去姓名说给吉迪翁听,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你爱上她了,约翰!”
约翰被吉迪翁的话吓了一跳。可是等他回家之后仔细想想却觉得没什么问题。
说,还是不说?整个七月和八月,约翰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知道自己和谢丽没什么可能——首先她未必同样爱他;其次他的父母绝对会拼死反对。谁愿意让自己的独生子娶一个哑炮呢?那不可能,绝不可能。
也许最好的办法是不说,让一切保持原样。
就这样,约翰给爱加了锁,而钥匙藏在了心里。
八月下旬的一天,门铃突然响起,约翰打开门看见了谢丽。她站在那里,神色不太开心,甚至可以说是难过。约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请问你有多余的旧皮箱吗?”谢丽终于问道。
“有。你要它做什么?”
“我在整理行李。还缺一个箱子——用来装我的画。”
“你要启程了吗?”
谢丽没有回答,约翰看见一滴水珠落在怀特家门前的台阶上。
“留在这里吧,谢丽。”他突然说道,约翰觉得自己喝醉了,因为他晕晕乎乎却清晰无比地说出了憋了一个夏天的话,“我爱你。我不想让你离开这儿——也许你会愿意和我结婚呢?或者至少考虑一下?”
后来发生的事情约翰已经记不清了。他隐约记得他们都又哭又笑像疯了一样。爱情的开端是什么?约翰说不清楚。
第二天,谢丽早早起来做了早餐。约翰下楼时发现她已经坐在桌子边上,眼圈微红。
“等我的父母度假回来我就和他们说。”约翰告诉她,“我会娶你的。”
5
他的承诺从许下到实现花了整整七年。
普威特夫妇的愕然和怀特夫妇的勃然大怒形成鲜明的对比,接踵而至的是足以燃烧整座小镇的铺天盖地的流言和异样的目光。
在那个时代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是被人唾弃的。约翰可以用沉默作为武器对付他父亲的责骂和规劝以及母亲的眼泪和恳求,但他不能说服他们开口祝福他们的爱情。
约翰在古灵阁找了一份工作,他每天下班时从对角巷的花店里买一支玫瑰花。然后在所有明里暗里的注视下将它送到普威特家。
有一次吉迪翁追出来叫住他:“别来了,约翰。”他想了想还是接着说,“你们不可能的。”
约翰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她是一个哑炮。”费比安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哑炮。”他极慢也极清晰地吐出这个词,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疾病一般。
“我会娶她的。”约翰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而且我会让我的父母祝福我们的结合。”
“白日做梦。”费比安在他背后说。
约翰没有理睬,他抬头看着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他知道谢丽就在里面,那支玫瑰也会被送到她手中。
6
1957年9月,七年之后,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取得了胜利,双方的父母在他们执拗却沉默的逼迫下无奈地选择退让,在约翰的坚持下怀特夫妇甚至勉强答应出席他们的婚礼。虽然无人看好他们的爱情,但那个秋天,约翰与谢丽依然在镇上的小教堂里举办了一场简单的仪式,正式结为夫妇。
吉迪翁来帮约翰装修这对新婚夫妇即将入住的小屋,他唏嘘着连连叹息:“没想到你真的会娶她。”
“难道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吗?”约翰郑重地把一颗颗钉子钉入墙中,这里将作为未来谢丽的画室,“吉迪翁,你什么时候听我开过这样的玩笑?”
7
在他们结婚两年后谢丽怀孕了,次年七月她生下了一个女儿。约翰欣喜若狂,他向来是不拘小节的人,这一次却破例按照那些古老巫师家族的传统用花来作为女儿的名字。
从此约翰下班时带回家的东西除了玫瑰花以外还有一样属于婴儿的礼物。要么是新的玩具,要么是现在他的宝贝女儿绝对用不上的书或者漂亮的裙子。
“你不该这样。”这样的情况持续数月之后谢丽终于忍无可忍地谴责他,“她还太小,用不上这些东西。”
“可是我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她。”约翰抱起女儿轻轻摇晃,她无意识地伸手握住爸爸的拇指,约翰的心慢慢化成了一滩水,“海厄辛丝,我的小公主……”
谢丽望着这对父女,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满足感。在这个晴朗的冬日她得出结论: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东西会比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庭更好,也没什么能比被爱要更让人觉得幸福。现在当她推着海厄辛丝的婴儿车从街上走过时,她已经不在乎那些人们的目光了,他们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但那不可能。
绝不可能。
8
几个月的后的一天,谢丽在削铅笔时不慎用小刀划破了手指,她吸吮着伤口找纱布时海厄辛丝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当谢丽急匆匆赶向婴儿房哄她时,她从窗户看见外面走来了两个穿魔法部制服的人。谢丽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放下女儿慌里慌张地冲下楼,心跳的如此之快。
“怀特夫人。”那个人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无情的话语,“您的丈夫于今天三分钟前因一场意外不幸在工作中丧生。在他检查属于布莱克家的718号金库时,看守金库的火龙受惊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喷火……”他公事公办地说,“请节哀。”
谢丽瘫软在家门口,魔法部的职员说了几句例行的不痛不痒的话之后告辞。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谢丽没有哭,她只是不肯相信而已。
一片树叶徐徐飘落到她的面前。
那是春天的最后一片落叶。
9
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的居民们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谢丽。办完约翰的葬礼之后她在怀特夫人近乎疯魔的斥责里安静地带着女儿搬离了小镇,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渐渐地这个故事不再有人提起。在怀特夫妇和普威特夫妇先后逝世后人们甚至忘了当年轰动小镇的爱情。
直到若干年后谢丽的棺椁被送回。
直到更久更久之后,艾丽卡•伍德前来挖掘约翰的女儿背后的故事。
“我是一个哑炮。”
“那让我更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