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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生命里不能承受之寂 ...

  •   -1982年4月15日- 阿兹卡班
      阿兹卡班监狱的铁栏冰冷而坚固,即使锈迹斑斑却也绝不会弯折。
      西里斯失去了时间。
      最初他依照日出日落来凭借记忆计算日期。然而这个方法在某一日他昏睡了一昼夜后彻底失效,况且阿兹卡班所处的孤岛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一隅——暖意与这里无缘,放眼望去除了灰色的海就是同样灰色的天空,任何人待久了就算不疯至少也要抑郁。据说阿兹卡班的狱卒一年一换,这样做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后,西里斯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他从长袍上撕下了一条布带,开始擦拭生锈的栅栏。
      这实在是太蠢了,可是他还不甘心就这样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他的工作进展极慢,不知道多久过去了,当西里斯撕下长袍下摆上的最后一截布料时,第一根栅栏下端五分之一处终于显露出了其原貌。乌黑发亮的金属在黄昏时刻闪着奇异的微光,西里斯停下动作,望着那微光,它似乎拨动了他干涸内心最深处的弦,让他迟钝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总算还有东西是活的、是鲜明的。
      ——钢铁是活的吗?当然不是。
      ——可是任何东西都有生命,一切在于如何唤起它们的灵性。
      真奇怪。他原以为他生平所有稍显积极的情感都已经被摄魂怪当作晚餐,然而在这样一个时刻、这样一根冰冷的栅栏却触动了他的心。虽然他不是生来就习惯孤独的,可是他已经沦落到和一根栅栏交流人生哲理的地步了吗?
      西里斯胡思乱想着,不由得笑出声。略显苍凉的大笑回荡在塔楼内外,显得格外渗人。笑着笑着,西里斯又骤然停了下来,他望着远方的海,仿佛不能直视其冷峻一般闭上了眼睛。
      随着时间推移,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睡着的时间渐渐延长。沉睡没什么不好。有人沉睡,不是因为困倦,而是为了逃离真实。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最可怕的地方就是:看似都不曾发生,却又什么都已发生。它在悄然无形间一手拨动命运的轮-盘,将不知情的人们从棋盘上的一边挪到另一边。譬如西里斯,深陷孤独、一无所有,他带着千疮百孔的心和必将伴随终身的寒意来到阿兹卡班,这里既是惩罚也是逃避,无论它怎么可怕,至少在这座孤岛上他得以在最久远的回忆中寻找最后的慰藉。
      和以往无数个昏睡的日夜一样,西里斯再一次看见了詹姆。二十一岁的詹姆坐在树荫下摆弄着金色飞贼,身后是霍格沃茨古堡,面前是黑湖。
      “我说,”詹姆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和莉莉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会照顾好哈利的吧?”不等西里斯回答他就狡黠地笑了起来,“要是你敢对哈利说我的坏话,我保管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飘进屋找你算账。”
      西里斯想说话,然而他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顺便设法给月亮脸找个女朋友……好吧,我知道他肯定就是第一个不乐意的,但是——”詹姆耸耸肩,轻松地伸手把飞贼抓回来,“他实在太需要爱和关心了。”
      西里斯贪婪地盯着好友的面孔,他是那样自在、那样年轻,一如既往喜欢用逗乐子的语气说严肃的话题。西里斯无法想象死在索命咒下的詹姆是什么样,他始终不愿接受詹姆再也不可能一本正经地开各种并不好笑的玩笑的事实。
      “还有彼得。”詹姆微微蹙起眉头,“不管怎么说,他也跟在我们身后混了那么久——”
      “詹姆!”有人在远处叫詹姆的名字,他心爱的姑娘小跑着从城堡的门厅里朝他们奔来。
      詹姆跳起来冲莉莉幅度很大地挥手,他咧着嘴带着一脸傻笑,就像他们初次约会后詹姆兴奋地在男生宿舍里上蹿下跳时的表情一样。
      “嘿大脚板,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詹姆带着灿烂的笑转向西里斯,“我这辈子做的最酷的三件事:第一是成为我父母的儿子;第二,是在特快列车上和你坐在一个包厢;第三是和莉莉组成一个家庭;”
      西里斯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我居然排在莉莉前面?”
      “我被改变过两次,大脚板。第二次是莉莉让我不再那么‘混蛋’,而你,”詹姆望着他,“不仅仅是让我意识到并非每个布莱克都是混蛋,更多的是关于……相信。”
      西里斯困惑地望着他。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笨蛋。”詹姆快活地笑起来,他回头看了眼莉莉,“她在等我呢——答应我,你会走下去的,好吗?”
      西里斯来不及回答,他眼睁睁看着詹姆跑向莉莉,他们在离他不远处紧紧相拥,莉莉远远地冲他笑了笑、挥了挥手。他注视着他们手拉手越走越远,自己却待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
      他像只畏寒的小动物一样把头缩在双肩里、额头抵上栏杆便一动不动了,摄魂怪对此毫无察觉,直到第二天上午它们打开牢门送早饭的时候,突然发现这间牢房里生命的气息淡到随时可以消失不见。

      狱卒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有太多人没能等到刑满释放的那一天,他们死于抑郁、疾病或绝望。
      按照惯例,他们将重病的囚徒带到地下室,用锁链将他捆在床上后就各做各的事去了。
      明天早上他们会再次来查看这个倒霉虫。如果他死了,他们会在通知魔法部后将他的遗体埋到监狱后方的墓地去——终身监-禁意味着死后也不能解脱;如果他的情况有所好转,那么他就得被送回囚室。
      他已经奄奄一息,却还在顽强抵抗着死神最后的打击。西里斯的梦境仍在延续,他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九又四分之三月台,周围都是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他焦虑地四下张望着,试图透过蒸汽看清每一个人。
      仿佛他一生都在这么等待似的——等待着她的到来——在蓦然回首的刹那间,他看见了她:眼里含着最后的痛苦的眼泪,在他们共同生活的一年里,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的眼睛如此明亮,如此悲伤,如此充满感激之情。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任凭眼泪不断落下。
      列车的汽笛发出悠长的尖啸。西里斯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海厄辛丝。”他用尽毕生的力气叫道,“海厄辛丝!”
      那无济于事,像詹姆一样,她在转瞬间淹没于茫茫人海。
      一片寂静,在站台上人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和监狱外浪涛拍岸的淙淙水声中,仿佛能隐隐听见一声忧伤的叹息。
      西里斯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一些寒冷的冬夜,当他们在外面四处散步的时候,海厄辛丝会依偎在他怀里,像猫一样轻轻蹭着他的胸口。
      那时他曾幻想过家庭,那时他曾拥有一切,那时琐碎的幸福在现在看来比匕首要尖锐、比冰霜要冷酷。
      西里斯在半昏迷之中笑了起来,他又笑又咳地从迷思中醒来。梦境褪去,他置身于阿兹卡班为垂死的病人设置的“病房”,这里既没有詹姆和阳光明媚的霍格沃茨,也没有海厄辛丝和人来人往的站台。
      梦与笑同时抽离。他又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一种不可遗失、难以追回的东西在他的生命中失落了。
      西里斯抬手擦去脸颊上渐渐冷却的泪水,他平静地倒回枕头上,他并不认为自己无辜,也不指望时光能倒流。他只是觉得人的内心的苦楚无法言说,人的很多举措无可奈何,一生一参透,一世一孤寂。

      -5月2日- 沃土原邓布利多的旧居
      “终于到了说再见的时候。”邓布利多亲自给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斟上酒。
      海格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桌布大小的手绢擤了擤鼻涕。没有人指责他这么失礼的举止,他们安静地接过自己的酒杯,各自沉浸在哀伤里。
      “致凤凰社。”邓布利多举杯——所有人都那么做了——他平稳却悲伤地说,“致詹姆和莉莉,为了他们过早结束的青春。”
      “致彼得,为了他被我们忽略很久的勇气。”
      “致芬威克,为了他曾反复提及的忠告。”
      “致多卡斯,为了她对我们的激励和支持。”
      “致埃德加,为了他想出过的绝妙的计划。”
      “致普威特兄弟,为了他们俩至死不散的兄弟情。”
      “致卡拉多克,为了他那些拙劣的笑话。”
      “致麦金农一家,为了他们所作出的巨大贡献与牺牲。”
      “致隆巴顿夫妇,为了他们不变的忠诚。”
      凤凰社仍在世的成员们依次低声念出战友们的名字,那些昔日鲜活的人最终要么变成皑皑白骨,要么变成行尸走肉。活着的人亦不轻松。穆迪在追捕食死徒的过程中负了重伤、爱米琳失去了她的挚友,而莱姆斯,他几乎和若干年前他初入霍格沃茨时一样一无所有。
      “致我们所有人。”邓布利多最后说道,他的蓝眼睛里浮现起薄薄的一层泪水,“致我们所有为了抗争伏地魔和食死徒而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人。”
      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玻璃杯和桌子轻微碰撞发出的声响。
      “我们在这场战争里失去了太多东西。”邓布利多迅速擦拭了一下眼睛,“我们的孩子们将会记住那些为此而牺牲的英雄,他们也会听着哈利的传奇故事长大。”
      倏然间,屋子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几乎所有人都暂时从悲伤里抽身而出,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邓布利多。
      “如你们所知,我决定将哈利交给他的麻瓜姨妈一家抚养。”邓布利多说,“我知道巫师世界里有无数人愿意收养他、照料他。但我决定让这个孩子远离名利,在一个相对平和的世界里长大,在合适的时间知道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我不是在断言名利就一定会引人误入歧途,可是我的确不认为让一个幼小的孩子从婴儿时期就开始承受着一切是正确的——不仅是崇拜和敬畏,还有父母双亡以及背后的那些真相。”
      “邓布利多,”爱米琳突然问道,“当那个孩子来到我们的世界后,你会告诉他父母死亡的真相吗?你会告诉他,他的爸爸妈妈是被他们最信任的朋友、他的教父出卖的吗?”
      邓布利多沉默了好一会儿:“在那时也许不会。可是哈利迟早有一天会知道。”
      “他没必要知道!”爱米琳激动地叫道,“黑魔王走了、布莱克进了阿兹卡班,我们为什么不能编造一个谎言让哈利不要知道这个……的真相呢!”她竭尽全力也搜刮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除了让他的命运更加悲惨以外,让他知道又有怎么用处呢?”
      邓布利多留意到了莱姆斯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他轻轻抬起手:“哈利才一岁多,爱米琳,我们还有接近十年时间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
      迪歌哽咽着喃喃自语:“他背叛了他们……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肮脏的渣滓!”
      “爱米琳!”这一回开口的是莱姆斯,他几乎摇摇欲坠,脸色像死人的一样惨白,“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5月27日- 魔法部
      海厄辛丝再一次和玛格丽特相逢,是在第十审判室。
      她们均为证人,擦肩而过时玛格丽特侧目望了她一眼。等海厄辛丝结束她的陈述离开审判室时,她发现玛格丽特在走廊里等她。
      “我来之前就在想会不会遇见你。”玛格丽特主动打招呼。
      虽然报纸上没有走漏科妮莉亚之死的真相,但海厄辛丝不确定玛格丽特会不会对此有所耳闻。她试探着说:“被告的人数比我想的要少得多。”
      “那是自然。”玛格丽特颔首,“魔法部收了那么多金子,当然懂得要怎么做。”
      她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让海厄辛丝吃了一惊:“难道克劳奇不管了吗?”
      “他管不了了。”玛格丽特平静地说,“魔法部已经做出内部决定,打算把他调到某个清闲的部门去。”
      这其实不算意外。海厄辛丝想道。
      “这一切总算真正尘埃落定了。”玛格丽特说,她与海厄辛丝并肩往魔法部的门厅走去,“你之后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吗?”
      海厄辛丝勉强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聪明人不会选择用这样鱼死网破的方式去报仇,海厄辛丝。”她忽然说。海厄辛丝惊愕地抬起头,玛格丽特的目光里含着怜悯,她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有时候我们需要向命运做一点让步。”玛格丽特说,“如果我当年急于与西格纳斯算账,现在我恐怕就没机会站在证人席上把他正式送进阿兹卡班了。”
      科妮莉亚之死意味着食死徒的彻底溃散,魔法部相信英国境内已经没有黑魔王余孽,因此他们决定正式开始审判,而已入狱的西格纳斯也不能幸免地被列入名单。
      “如果我当年破釜沉舟一点,现在我恐怕也不用忍受别人管我叫‘帕金森夫人’了。”海厄辛丝尖锐地反驳。
      玛格丽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很抱歉,海厄辛丝。”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她将目光投向别的地方。
      “我曾经看见过你和西里斯并肩坐在打人柳对面的山坡上,虽然你们只是在说话,可是旁观的我却突然觉得很羡慕……就好像你们命中注定不会仅仅只是‘认识’一样。”
      海厄辛丝挑起一丝冷笑:“我宁愿没有这个‘命中注定’也不要像现在这样。”
      “海厄辛丝……”
      “别说了,玛格丽特。你不是我,你永远没办法想我所想、痛我所痛。”
      玛格丽特沉默了片刻:“我还有一个冒昧的请求:以后如果我们还会见面,请假装从未认识过我。”
      “为什么?”
      “黑暗的时代已经过去。”玛格丽特回答,“我不想让我的女儿接触到这些对她来说太沉重的东西。”
      “她迟早会知道。”无论是玛格丽特的上一段婚姻,还是他们这一代人的苦与痛。
      “至少我想让她有一个平静而自在的童年。”玛格丽特坚持道,“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会尽我所能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放在她面前。”
      电光火石间,海厄辛丝突然猜到了维奥莱特生父的身份。
      “那么,”玛格丽特颔首,“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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