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后总干政》尺白笺

60、060. 追杀

　　二月下旬，京里收急件一封，说是衡阳延苍山一带闹了山贼，几个月来烧杀抢夺无数，扰得衡阳百姓不得安宁。当地城守尉领着人马围剿了几次，屡战屡败。城中百姓为避山贼，纷纷举家外迁。地方官员无可奈何，于是合计之后联名上书，请求朝上派兵支援。

　　收到信的当天，昊帝急召左右丞相及各部尚书等入宫，就点谁为将出兵衡阳一事商议许久。左相薛良才推举左卫将军卿珺姚二度挂帅，其余众人附议。是日夜，昊帝亲拟圣旨，点卿珺姚为帅、公伯羽为先锋，命二人领兵三千，即日启程前往衡阳。

　　三月初，珺姚一行进入衡阳境内。三月中旬，大军经数次交战，成功剿灭延苍山山贼。三月二十，珺姚辞别地方官员，与公伯羽率军回返——

　　这是回程的第九天，原本早该到天衢的珺姚公伯羽二人，却还滞留在衡阳以东一个名叫盘吴坡的地方前进不得。

　　从走出衡阳境开始，就不断有刺杀的队伍追来，人数不算多，却个个都是高手。几次正面交锋之后，珺姚的人马便被冲得四分五裂，如今只剩下她和公伯羽尚在一处。

　　刺杀一轮一轮接踵而来，几乎日夜不停歇。珺姚两个虽然功夫好，到底不是神仙，几天下来已经是疲惫不堪。实在不敢再当面迎敌，他们只好四处躲避起来，寻找时机继续前行。

　　盘吴坡的东南方有座山，名叫平莱山。平莱山山势陡峭，平常少有人至，极适合躲藏。而山脊更是有条小路，可直接绕去官道上。于是这日珺姚和公伯羽趁着夜色摸黑上了山，计划着绕过山路转官道回京都。

　　不巧的是夜半下起了瓢泼大雨，山路崎岖，无论如何是不能继续行路的。两个人无可奈何，只好就近寻了个山洞藏身进去。

　　雨势凶猛，哗啦啦下得人心里烦躁。珺姚蹲在山洞里，瞪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公伯羽在洞口生了火堆，一边往里塞木头，一边警惕地留意着洞外的情形。

　　珺姚看了半天，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呵欠，又实在不敢休息，只能拼命忍着瞌睡。几天以来，连续的交战让她身心俱疲。这会难得放松下来，她就觉浑身的关节跟碾碎了再拼上一般，酸涩难忍，怎么都使不上劲了。

　　“若是真的困就睡会吧，我在这看着出不了事。”公伯羽扭头睇她，“接下去还有的熬呢，别先把自己折腾垮了。”

　　珺姚拿手揉揉眼睛，冲他摇头：“行了，你别管我，好好听着动静就成！”她边说边打哈欠，“薛家老头这回算是下了血本了！身价千金的杀手一批一批派过来，看来不把我们俩截杀在路上他是不会甘心的。”

　　“他要杀的是你，我是被连累的。”公伯羽一本正经地反驳她。

　　“……”珺姚蹙眉，做出一脸很不高兴的模样，“你平日吃我的住我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急着和我划清界限，没良心！”

　　公伯羽白她一眼，淡道：“我若是真没良心，如今在这钻山洞躲杀手的就只有你一个了。”

　　珺姚轻哼，转过脸对着身后的石壁。山洞里很安宁，外头的风雨声隐约飘进来，混杂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珺姚一向不喜静，这会便觉百无聊赖。面壁了好一会，她突然转身问公伯羽：“好无趣！若一会他们再追过来，我能把他们都杀了吗？”

　　公伯羽觑着她，她的手一直握在蟒头雀尾鞭上，满面皆是跃跃欲试的神态。公伯羽反问：“你说呢？”

　　珺姚兴奋的小脸顿时垮了下去：“可这些‘顶级杀手’的功夫也太差了，同他们打，输比赢还要难。话本上不都说江湖人个个都是绝世高手吗？怎么我们碰上的没一个能打的！”

　　公伯羽侧耳听着她喋喋不休的抱怨，心觉好笑：那些江湖前辈们倘若晓得自己被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轻视了，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模样呢。

　　“哪天我心情好了，也去江湖上闯一闯。听说有个什么武林盟主的选举，我要去凑个热……”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气息也立即屏住。公伯羽挑着柴火的手跟着一顿，右手移去身侧的剑柄上。二人对视一眼，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各自都把武器拿了出来。

　　雨声中夹杂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珺姚起身，悄悄挪到公伯羽身边，然后刻意提高了音量，急切道：“有人追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公伯羽的声音随后响起：“这山洞没有别的出口，要么待在这，要么冲出去，没有别的法子。”

　　珺姚顿了许久，嗓音疲惫极了：“没完没了！这群混蛋真是要了人命了！走，咱们出去宰了这些兔崽子！”

　　她一说罢，便立即轻点脚尖飞身而出，公伯羽紧随其后。追杀的人已经到了洞口，把刚才二人的话听了个正着，这会已然做好了防备。是以珺姚甩着鞭子冲出去，非但没能打着任何人，还恰好闯进了敌方的防御圈中。

　　这一批来的人有十三四个，肩并肩组了个大圈把珺姚两个围在其中，个个都是持着兵器严阵以待。珺姚同公伯羽背靠着背做出防守动作，雨势半点不小，珺姚伸手捋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冷笑：“子龙，咱们现在这情形，是不是能用个成语来形容？”

　　公伯羽想了想，回她：“瓮中捉鳖？”

　　“呸！”珺姚啐他，“你才是鳖！”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有人看不下去了，“到了地底下有的是时间让你们打情骂俏！”

　　珺姚一鞭子顺势甩过去，面目狰狞：“我打你个乱说话的小贼！打情骂俏？老子的眼光是有多差！”

　　“……”无辜被拖下水的公伯羽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对着说话越来越粗俗的珺姚深深叹了口气，也紧跟着提剑劈过去。

　　十来个杀手迅速迎战，一时间刀光剑影混成一片。

　　珺姚一身银甲游走敌阵之间，长鞭如一尾出水游龙，张牙舞爪着刺破重重雨幕直指一人面门！

　　那人躲闪不及，徒劳坐视长鞭绕颈！他只觉手脚与自己渐行渐远，大睁着眼怎么也想不明白。一道血柱噗一声向天涌出，血水又和着雨水坠落。

　　直至此时，那颗被长鞭生生绞断的人头方才落地。

　　珺姚“啧”了一声，暗暗懊恼。无人乃一合之敌，她要是在这种人手下输了，便是做戏都嫌可耻。这样下去何时才能输得合理？

　　刀来剑往，雨水将利刃洗涤得发亮。她又闪身避过几招，无趣摇头。

　　便是此时，两道剑光自下而上挑破此处微妙平衡，原来竟有人以那尸身将倒未倒为掩护，于无头尸倾倒之时突袭而来。

　　“小心！”公伯羽一声低喝，冲至珺姚身前！

　　利刃干脆利落及体即退，牵连出一蓬血花。公伯羽轻哼了声，身形一晃。对手收招虽快，却不是浅浅伤痕而已。

　　那几人剑招本是向着珺姚而去，如今领头之人见公伯羽不好，一声低啸，众人立刻扭转主攻目标。他们原本的任务只是杀死卿珺姚，这小将军屡次阻挠实在碍事，如今既已受伤，不如先断这女人一条臂膀。

　　数剑接踵而至，欲趁势斩杀公伯羽。

　　“喂！”珺姚一鞭挥退敌剑，顺手将公伯羽拎到身后护住，长鞭一卷一扬将方才那刺伤公伯羽之人扔飞出去。

　　她回头看了眼公伯羽——没死吧？

　　公伯羽一手压住伤处，平静回视——您要是少说几句，我一定能长命百岁。

　　珺姚撇了撇嘴，心道这回倒是真能输上一输了。

　　对方本就有人多之利，她二人仗着功夫高深尚能与他们打成平手。如今公伯羽负伤，珺姚一面退敌，一面还要掩护公伯羽，局势立转，长鞭渐有力不从心之感。

　　终于鞭影不能再不能伤及人体，堪堪垂落于一人身前。珺姚当机立断，将长鞭一抡绕在肩头，劈手夺过公伯羽手中长剑。情势危急，她以手掌抓着剑尖拉起长剑，五指一松一送，剑刃顺势调转。她的手掌全是剑刃划破的血，刺痛而粘腻的触觉激得她瞳孔紧缩。

　　心脏狂跳，隐隐有种兴奋盘桓不去。

　　对手绝不会等待她调整状态，剑光如密密细网，向着珺姚笼来。

　　杀意震天。

　　珺姚提剑相抗，金属相击之声激昂刺耳，她在这一片轰得人头晕脑胀的混乱之中蓦然忙里偷闲地想，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原来自己已经十分习惯这样的噪音了。

　　公伯羽多少还能自己跑动，珺姚扶起公伯羽，边战边退。

　　身后敌影重重，紧追不舍，行动之间一片沉闷声响，不知是雨水落地，还是谁的脚步踏在地上。

　　终于，她站住了。

　　面前一道深壑，已至退无可退之境地。

　　珺姚持剑在手，转身面对追兵。手中剑刃有光，她的眼睛里也有光。

　　红衣女将提步上前，剑指前方。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站姿有种死到临头更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

　　眼前人影憧憧，她挥剑相击，应接不暇破绽渐出。

　　风声雨声刀剑声，珺姚挥剑，喘息，长发凌乱，眼神如手中的剑，又如行将陌路却凶性不减的困兽。

　　她的剑握在手里，手被掌心的血浸得鲜红。

　　她的衣服和她手上的血一样的红，这种饱蘸了杀戮腥气的颜色浓烈刺目。

　　不知是谁的剑尖刺向她的胸口，银光距己身不过数寸之遥。珺姚的手顿了顿，长剑微挑，将那道银光拨向一旁。

　　但她没有完全避开。

　　银光落在肩窝上的前一刻，珺姚吸了口气，闭了闭眼。

　　她飞快地反手一刀，结果了那最终刺伤她之人的性命，一把提起公伯羽，仰天大笑：“以多对寡还胜得这般勉强，我卿珺姚死也不受辱于汝等小人！”

　　语罢向后一仰，跌入身后深渊。

　　公伯羽垫在她身后，只听身前小姑娘一声轻笑：“哈，子龙没和江怜南殉成情，和我殉情也不错啦。”一如既往，不可一世。

　　重重云气掩住两人身形，大雨倾盆，视野一片白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