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后总干政》尺白笺

56、056. 布阵

　　开春后，南卿朝上最重要的一件事，便该数司靳的万寿节了。

　　司靳的生辰在四月中下旬，正是春夏交替那段时日。前些年因为北牧欺压，南卿年年被迫朝贡导致国库空虚，万寿节也不曾大肆操办过。到了今年，国内安定下来，去岁平复北牧又收缴了一大批的钱财珍宝，这万寿节自然要跟着隆重起来。

　　从一月下旬开始，各府县就不断地往天衢城里增兵。这度薛良才请命操办万寿节，借口保卫天衢安全而调动各地守军。半月来，迁入天衢城的兵力恐要以万计。

　　这日城中又进入一支新的队伍，听说是从南方敕叶县来的，整队人马尚不足千人。军队路过天衢主街时，珺姚正撸着袖子蹲在路边和人赌钱。那会她穿着身贫民男子的麻布衣服，脸上点满痦子，说起话来又粗声粗气，混在人堆里谁也认不出她是个姑娘家。

　　队伍行了大半盏茶的工夫才从她身边过去。珺姚一边摇着骰盅，一边往地上啐了口，语气很是不耐烦：“娘的，天天都有那么多人进城来，也不晓得是要做什么。”

　　同她赌钱的薛蛮是左相府里头一个近身的仆伇，听见她这么问，顺嘴接道：“你这小子尽问傻话，他们除了去皇宫还能去哪？”

　　皇宫？珺姚挑眉，手中的骰盅停止摇晃，她将耳朵附过去听了听，继续问他：“这些当兵的没事往皇宫去做什么？”

　　“这不皇帝老儿要过寿了嘛，”薛蛮边说边揭骰盅，“我家老爷说是以防万一，多往皇宫里放点人，省得招刺客。”他说着，露着牙嘿嘿一笑，凑到珺姚跟前，压低声音道，“咱们这皇帝陛下本事不大，倒讨刺客杀手的喜欢，这些年可没少给我家老爷惹事！”

　　珺姚心里头顿时一阵冷笑：你家老爷若能少整些幺蛾子，司靳只怕就巴不得天天烧高香谢他十八辈祖宗了！

　　想着珺姚再度追问：“不知道这些人是归谁调配的？”

　　“你可别瞎打听！”薛蛮笑骂了句，却还是回她，“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机密，京里哪个人还不清楚？就你小子他娘的见识少！支配这几支队伍的都是我们爷的人，管皇宫的是我们家大姑爷，守天衢城的是沈疾沈大人……”

　　又是沈疾！

　　珺姚暗嗤，他这内线当得倒是光明正大，替薛良才卖命卖得全天衢都知道了，平日里还敢时不时往她跟前表忠心，真当她卿珺姚是好唬弄的傻子不成？

　　正思索着，薛蛮那头一阵惊呼传来。珺姚转去看，他揭起的骰盅里四枚骰子都是一点，正是一个浑花满盘星的骰面。薛蛮得意洋洋，冲着她笑道：“这骰面真是巧极了，我说你就干脆些认输吧！”

　　“确实是巧极了。”珺姚随着笑，而后一揭盅盖，四枚四点朝上的骰子安安分分躺在骰盅里，“我的是‘满园春’，你输了。”

　　围观的人傻眼，薛蛮愣了会子，急了：“再来，这一个早上连输十二把，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套到话的珺姚哪里还顾得上他，她丢下骰子，把桌上赢来的碎银子往怀里一揣，站起来扭头就走：“不玩了不玩了！我家那口子拿人来了，再不回去她又要闹个没完。”

　　薛蛮顺着珺姚走的方向直直看去，那头街角站着个美貌窈窕的女子。珺姚走过去，在那女子跟前停下，两个人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便又一道走了。

　　薛蛮盯着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狠狠往地上吐口唾沫，自言自语：“这小子长得丑，运气倒真他娘的好，居然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那漂亮媳妇自然就是侍黛。

　　早在前几日，薛良才就已将监视帅府的暗卫都撤了去，因此这会珺姚两个也不刻意避着人，大摇大摆地往府里走。

　　元帅府人不多，家丁婢女也就那么几个，珺姚回到府中时公伯羽尚未下朝回来，江怜南又爱躲在自己院里不出来，挺大一个元帅府显得冷冷清清。珺姚站在前院的空地上，环着肩不知道想些什么。

　　侍黛返过来，怕扰了她想正经事，不敢喊，只静静等在她身边。珺姚杵了半晌，突然扭头问侍黛：“怎么不走了，傻愣着做什么？”

　　“……”

　　侍黛颇觉无辜：“奴婢在等主子。主子这是在想什么呢？”

　　“无事，”珺姚抓抓头发，又接着往前走，“我只是觉得这府里人少了些，寻思着再弄些回来。”

　　侍黛笑她：“奴婢还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主子若是少人伺候，奴婢替主子选些下人来。”

　　“下人倒是不必了，你在我身边，我使着顺心。”珺姚驳了她，“听说外头那些贵妇人都有面首三千，我好歹是个公主，怎么也得养上那么三五个小白脸吧？”

　　小白脸？还三五个？

　　侍黛平地崴了脚，险些教她吓得摔上一跤。好不容易站稳，侍黛对着珺姚哭笑不得：“我的好主子，这玩笑可不能开！一个公伯将军在府里，陛下都得三天两头吃回飞醋，您若真把旁的男人领回来，陛下还不拆得他们一根骨头不剩？主子可千万行行好，别去祸害人家了！”

　　“西院里就养了一个，也不见他来拆！”珺姚小声嘀咕了句便不说话了。眼看到了房外，侍黛催促她去把脸上的妆洗了，她也就老老实实地进房去。

　　脸上厚厚的一层妆，珺姚洗得有些费劲，好不容易把自己打理干净了再出门，正赶上侍黛炖好了百合燕窝甜羹进院来。这日天气不错，院里的白玉兰开得正盛，瑶芳美艳。珺姚指指树下石桌，吩咐侍黛：“别进屋了，在这外头坐会吧，子龙也该回来了。”

　　侍黛顺着她将东西端去那头石桌上。玉兰树底下小狼小狗正卧着小憩，珺姚走过去，两头狼登时站起来，围着她边摇尾巴边转圈。侍黛笑道：“看它们摇尾巴这娴熟劲儿，不晓得的还以为主子您养的是两只狗呢！”

　　珺姚笑着蹲下身，挨个摸了摸两头狼的脑袋。侍黛把燕窝分到小瓷盅里，珺姚端过来，先舀了一大半去小狼小狗的食盆里，然后才起身拿湿帕子净了手自己吃着。

　　一盅燕窝吃到一半，公伯羽进了来。珺姚瞥他一眼，还来不及说话，侍黛先红着脸扭捏地招呼他：“公伯将军，您赶得巧，奴婢这燕窝炖得多了，主子一个人也吃不下，您陪着用些吧！”

　　我吃得下！珺姚瞅瞅羹碗，又瞅瞅公伯羽，满心委屈。

　　“不必了。”公伯羽拒绝，语气十分疏离。珺姚抬头睨了侍黛眼，她咬着唇委屈极了。珺姚实在看不过去，只好默叹口气，向公伯羽一招手，命令他：“子龙，过来坐下。”

　　“……”公伯羽拒绝得了侍黛，却着实没办法拒绝珺姚。他无可奈何地坐过去，侍黛盛了一盏燕窝递给他，他道声谢便又去看珺姚，“该收网了。”

　　珺姚咬着瓷勺瞪着公伯羽，他便又递过去一张条子：“这是韩林交给我的。薛良才偷着换掉了天衢城及皇宫的守卫，看情形是预备在万寿节前动手。”

　　那条子皱得一塌糊涂，显然是揉成一团再展开的。珺姚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也不看条子上的内容，只听着公伯羽说。

　　他停了停，接着说：“韩林大致摸清了薛良才手中的兵力。算上宫廷守卫及这次各州县抽调来的人，再加上他几年来暗中招募的新兵，统共是四万余人，尚有韩林旧部一万余人和京都卫的五千八百人。算下来，整个天衢的兵力都在他手中了。”

　　京都卫统领正是沈疾。珺姚想了想，问他：“沈疾的家里人都找到了吗？”

　　“已经找到了。”公伯羽颔首，边说边忍了笑，道，“按你吩咐的，七十二卫连沈小公子养的蛐蛐都没放过。”

　　珺姚道：“蛐蛐留下我玩两天，沈疾的家人给韩将军送去。告诉他，金银珠宝我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我也有的是，我不管他是用威逼的还是利诱的，把沈疾那兔崽子给我策反回来！”

　　公伯羽经常觉得自己搞不懂珺姚的想法，譬如这会。他蹙了眉头，诧异地问她：“沈疾这人……成不了大器，你策反他作什么？”

　　她冷笑：“到底是我带过的人，当初没把他同任达一起处置了，现在也就不能容他做犯上作乱的贼子，省得教人说我卿珺姚连自己手底下的将都管不好。”

　　“我明白了，我会命七十二卫把人送去。”公伯羽说完，顿了会，才又说，“还有一件事，七十二卫发现薛家人在查江怜南。”

　　“江怜南？”珺姚搅着燕窝的手猛停了一下，不过须臾便又接着搅，问话有些漫不经心，“老狐狸查到什么了？”

　　公伯羽道：“能查的基本都查到了。”

　　珺姚垂首敛眸，神色不明。良久之后她才翘了嘴角道：“他爱查，那就让他查吧。”

　　公伯羽睇着她，明明是那么一张带着笑涡可爱极的脸，却看得人背脊发凉。他打了个寒颤，忙把头转到一边。

　　珺姚甩下瓷勺站起身，大大咧咧伸了个懒腰，嘱咐他：“我出去一趟，子龙，你‘陪着’侍黛把燕窝吃了。府里头日子也不好过，别浪费了！”

　　刚才谁说的金银珠宝她有的是？公伯羽很是无奈，然而珺姚不曾给他反驳的机会，一飞身直接跳出院墙外去，留下他和侍黛面面相觑。

　　出了自个院子的珺姚上了西院。江怜南坐在院子里下棋，珺姚走过去，拣过他对面的棋子陪他下。

　　下了三局棋，珺姚毫无意外地输了三局。中途两个人谁也不曾开口说话，直到第三局下完，江怜南收了棋子，对上珺姚乌溜溜的双眼，问她：“你有求于我？”

　　“咦？”珺姚把手撑在石桌上，歪着头很是惊奇，“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这回输棋了却没有翻棋盘。”

　　“……”

　　珺姚抬手把棋盘翻了，嘟着嘴很是不高兴：“江怜南，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人烦呢？”

　　江怜南笑着回她：“彼此彼此。”

　　珺姚瞪他半天，决定揭过这页不谈：“江怜南，你帮我个忙。”

　　“好。”他毫不犹豫。

　　“你还没问是什么忙呢！”珺姚眨眼，“若我说帮这个忙会有生命危险，你也帮吗？”

　　“帮。”

　　他垂眸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