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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33. 臣女阿栀 ...

  •   虽然解了毒,但身子仍是大伤,这军中又不比皇宫,没什么滋补的药品,珺姚一时将养不回来,硬是被司靳押着在床上躺着休息了好几日。

      这期间,凤东城的北牧军又几度递书来犯,珺姚出战不得,司靳心里憋的火气原本就嫌没地方撒,便索性代她出面应战去了。他虽不如珺姚那般于行军打仗之上天赋异禀,但较之旁人亦是胜出了不少。何况北牧军如今没了主心骨,只剩下几个散将顽抗着,哪里还会是南卿大军的对手?

      司靳领兵迎战三度,凤东守兵溃不成军,只得大开城门称降,南卿军队此度再收编俘虏一万五千余人,大军直压北牧裕林关外。

      珺姚休养了五六日,至六月中方恢复过来。云流耽搁了这些日子,急着要回清瑕向墨琛复命,而司靳担心宫里的事,干脆便借口师尊召见,寻着这由头与云流一道离了军营。

      两个人一路行至了百里外的平昌县方才作别,而后一个向南、一个向西各自离去。过清瑕山虽也可至南卿天衢,到底要多绕上几天路,这回宫中实在紧切,司靳虽有心去拜见师父,终究是抽不开身,也只好遗憾作罢。

      司靳来时,是随着犒赏三军的车马队伍一起行进的,那会儿人多东西多,足行了近一月才到边关。而此度回返,他只一人,轻装简马,速度要快上许多,是以回到天衢时,七月才只过了三两天。

      回宫当日,即称病愈,第二日便复了早朝。燕洵离了军营,这头帝王转眼康健起来,两相一联系,薛良才顿时想明白自个是让司靳和珺姚这两个小娃耍弄了,心中一时大郁,但如今帝王已归朝,改朝换代的时机白白错过,他也只好悻悻作罢。

      自月前接任达那封书信后,边关再无甚消息传回,司靳沙场亲诛牧凌珅乃至其后的大破凤东城之事薛良才一概不知,便也只觉帝王是挂念着儿女情长、放不下珺姚,方才托病追去。是以他心中虽憾,却也未曾怀疑旁的,仍当司靳是个好拿捏的傀儡君王。

      如此又度三月,靖贤太后千秋节至,适逢边关书信递回,言大军已破北牧十数州府,有直取邯都之势。帝王大悦,拟旨大办千秋节,下令内外命妇朝拜,并特许靖贤太后远在苍州的娘家兄长池即墨携家眷入宫陪伴太后。

      司靳这道旨意下得仓促了些,苍州又远离京师,池即墨一行稍赶不及,来到天衢已是千秋节过后几日了。

      太后多年未见家人,甚为牵念,池即墨入京隔日便被传唤入宫见驾,其正妻文氏及嫡女亦一同前往。因是外戚男子,不宜久留宫中,太后隔着屏风与池即墨夫妇说了几句话便也放他们出宫去了,倒是他们那个十岁的小女儿因得太后喜欢,给留在了宫中伴驾。

      这几日朝中有些忙碌,司靳连着数天都抽不出功夫去给靖贤后晨昏定省,这日难得空闲下来,忙往寿宁宫去了。

      在寝殿外遇着宛亦端水出来,见是他从外头来,宛亦忙将水盆放到一旁架上,而后迎去,福道:“奴婢见过皇上!”

      司靳虚扶一把,温声笑道:“姑姑快些平身吧。”

      宛亦依言起身,向他问道:“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司靳回她:“朕今日得闲,故来向母后请安。”他说着,向内殿探了眼,复问道,“姑姑,母后如今可在里头?”

      宛亦轻拽了拽他的胳膊,小声道:“倒是在里头,不过皇上这会子不进去的好。”她莞尔,再释道,“今个早上娘娘的头风又犯了,晌午方好转些,适才让奴婢劝睡下了,还没一刻钟呢!”

      司靳听罢,笑道:“这样说来,朕是当真来得不是时候了,也罢,朕便在这候着吧!”

      宛亦怕他等得烦闷,劝道:“小小姐如今正在后园花厅里看书,皇上还不曾见过她吧?不如与她一道玩去。”

      “姑姑可还拿朕当孩子不成?”司靳呵笑了声,想到她口中的“小小姐”是自个那从未谋面的表妹,也该是见见的,便顺着她道,“朕看看去,母后若是醒了,再烦姑姑来说一声。”

      宛亦忙不迭应道:“皇上放心去吧,奴婢当有主张。”

      司靳遂不再说些什么,绕出殿外独自往花厅而去。

      已是十月时节,花厅里的花大多都谢了,只留下些冬日常青的草木,个头小小的姑娘穿着浅藤色的云绫锦宫装,外头随意搭件同色的袄子,这一身素净地靠在花厅回廊的木栏上,竟然显眼地很。

      原以为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该同珺姚那样爱闹,他这表妹倒拿着本书看地认真,他心道有趣,缓步走过去看,才知她手中拿的竟是本《周易》。

      司靳看着,奇道:“你年纪小小,这样的书也看得懂吗?”

      女孩抬头望他一眼,随即将书卷了,不慌不忙地起身向他施了个礼,拜道:“见过皇上。”

      她年纪虽小,行事却是安稳淡然,全不似俗人,司靳看着欢喜,忙言了起。她直了身,同他对面站着,神色不卑不亢,只什么话也不说。司靳便又问了句:“你还不曾答朕,这样的书,你看得懂吗?”

      她淡道:“四书五经也不过闲时解闷儿的玩意,懂与不懂又有多少区别?”

      他心中无端想起珺姚来,霎时间自己也觉可笑——眼前这姑娘,与他那自小不知内敛沉稳为何物的珺姚,又哪里有相似之处了?

      他摇头轻哂,而后道:“你这丫头,倒是与旁人不大一样!”

      她跟着一笑,眼底却冷清得很:“人与人若都一样了,那这红尘世间,不就太过寂寞无趣了些吗?”

      司靳垂眸看她,问道:“你这话说的奇怪,人人皆相同了,想法喜好便也相似,怎么反而会更寂寞?”

      她道:“终日看着无数个自己,他们想什么、要做什么你都全然知晓,阳春白雪也成了街头巷尾千万人口中唱的俗物,这世,便真真是俗世了。”

      “说的倒是在情在理。”司靳朗笑了几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阿栀。”她答,“母亲说,臣女生时,院中的栀子正抽第一枝新芽。”

      “阿栀?”他念了一遍,复问,“这是小名吧?你可起了族名了?”

      阿栀摇头,回他:“原要取的,算命的先生说臣女的名凡人取不得,需是仙人方压得住命格。”

      司靳略略思索便笑道:“朕倒是识得个能压住你命格的人,你若愿意,过些时日朕领你去见一见他。”

      她半点不讶不推,依旧是规规矩矩地行了谢礼,道:“多谢皇上。”

      司靳拉了她一把,淡道:“你我原是兄妹,犯不着把礼数做得这样周全,添些疏离。朕那干妹妹,可就从不拘这些。”

      提到珺姚,阿栀那自见他始便平淡无澜的双眼竟蓦地一亮,司靳将她的神情尽收入眼底,顿时诧道:“你知道她?”

      阿栀难得地露出些不好意思的姿态,道:“闯朝堂挂帅北征的卿珺姚,如今又有谁人不知?天下女子若论与众不同、出类拔萃者,她当属第一。”

      他的目光不可抑制地柔和喜悦起来,原本只是淡笑的唇翘出温柔的弧度,却随即又抿了下去:“如若可以,朕倒希望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子,没甚么出类拔萃,也不会与众不同。她只需做她飞扬跋扈的南卿公主,不用去战场,不必像个男人一样去厮杀,不会因为梦见死在她手下的那些人拖着血肉模糊的尸体来寻她报仇而回回在夜中惊醒。”他望向阿栀,叹道,“阿栀,她只比你大三岁,她也还只是个孩子。”

      她的脸上,首度出现了那样惶惶之色,司靳下意识伸出手去,想揉揉她的头发,却很快反应过来她不是珺姚,于是便又收回来,想了想,又道了句:“阿栀,你许还不懂,朕喜爱她,是真的喜爱。朕养着她,也从没想过要养出一个能为朕戎马天下的将军。”

      花厅外洋洋洒洒飘起雪来,自离了北牧,已很少见到这样的雪。司靳望去,不知是想到了哪一年的旧事,一时有些失神。

      宛亦打了伞寻过来,絮絮地同他们说话,司靳没注意她说了什么,只知她往自己手里塞了把伞。撑伞这样的事,原本不该他这帝王自己做的,可珺姚在宫里时,从来不爱让下人跟着他们,于是刮风下雨,便总是他为她撑伞,久了,竟也就不习惯让旁人来了。

      司靳将思绪收回来,转望向阿栀,招呼她:“走吧,外头冷,别着了凉。”

      阿栀依言从宛亦手里接过另一把油纸伞,司靳已然下了花厅的青石台阶,撑开伞往雪中走,阿栀随着走出几步,突然问了句:“倘若这是她自己想要的呢?”

      倘若她不愿只做个有名无实的南卿公主,倘若她乐衷于这种江山戎马的游戏,倘若她就是想成为一个举世无双的巾帼、过她与众不同的生活呢?

      阿栀轻声地问,她看见前头君王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而后他什么也没说,独身离去,茫茫的雪将他的身影一层层覆盖,直到让人再也分不清眼前那一片白究竟是雪还是他伞下素洁的白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033. 臣女阿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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