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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守夜 ...

  •   梳洗打理完毕已近子时,珺姚年纪小些,迷迷糊糊想睡了,只是除夕夜素有守岁的习俗,她倒也强忍了瞌睡,老老实实地陪着公子靳。

      府里的下人大多是邯都选来的,这会子告了假回了自家过年,少有的几个公子靳从南卿带来的,也得了他的准许自己庆祝去了。府里比起往常还要清静一些,只他和珺姚两个搬了火盆往雪地里一坐,倒是惬意得很。

      方才那场雪不算大,这会子雪停了,也不觉得有多冷,珺姚窝在公子靳怀里,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白炭烧地噼啪作响,珺姚侧着身子拿树枝扒拉着炭火,头发垂在碳盆边上也不管。公子靳一手揽了她,另一手还不忘撩着她的头发,浅笑责备道:“闹什么?也不怕烧了你的头发!”

      珺姚回头看他,咧着嘴笑道:“不是有司靳在么?”

      他曲指敲敲她的额头,问道:“你就那么信我,若是我不管你呢?”

      “你不管我还能管谁?”珺姚往他怀里一靠,用着和平常截然不同的语气轻道,“我们可是相依为命啊。”

      他微诧于她这不合年纪的苍凉与无奈,惊问:“你说什么?”

      她却答他:“没什么。”

      他复问道:“相依为命?谁教你的,嗯?”

      他拖着的尾音细细长长,像极了慵懒的猫,她心里没来由地打了个轻颤。

      “没人教姚姚呀!”她又开始眨着小狗眼甜腻腻地笑,“司靳司靳,还没有到时候吗?姚姚想放花鞭!”

      她转移话题的目的太过明显,公子靳望着她默了许久,方叹道:“珺姚,我有时觉得你当真聪明地过了分,有时又觉得你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你说,哪个才是真的你呢?”

      珺姚丢下手中的树枝,支起身子看他,星星似的一双眼亮晶晶的:“司靳,姚姚只有一个啊。”

      他一时怔忡,府外更夫经过,打着子时下四刻的钟点。珺姚欢呼着跳下躺椅,往屋里跑去。

      不过须臾,她捧着一大串花鞭出来,走到他身边时,把花鞭往躺椅上一扔,拽着他的胳膊道:“司靳,时辰到了,我们快去外面放花鞭吧!”

      公子靳收了思绪,点头应她:“好。”

      她便又是小小的一声欢呼,抱上花鞭往门外冲,公子靳跟在她身后,负着手慢步而行。

      因着新年,门外的守卫也撤了去,这巷子又只他们一户人家,除了时不时有野猫经过,便半点声响全无。

      珺姚把花鞭挂在门口石狮子上,小跑着出了巷口,外头的人家也大都赶着时辰放起了爆仗,远远看去火光一片。她看了一会,那头公子靳已经拿竹竿挂好了花鞭,扬了声唤她的名字。

      她雀跃地往回跑,公子靳手里拿着火石,示意她:“你要点火吗?”

      “要要要!”她连声答应,接过火石,又支使着公子靳把悬着花鞭的竹竿架在府门当间两个大红灯笼中央,他也依着她照做了。

      竹竿有些高,她又不敢凑得太近,便踮了脚也够不到,又不好意思说,急得直瞅公子靳。他忍了笑,把小姑娘抱起来举过去,她方才高高兴兴地去敲火石。

      珺姚娴熟地打燃火石把引信点了,一撒手扔了火石,转头抱住公子靳的脖子,急忙催他:“司靳快跑!”

      公子靳将她毛茸茸的脑袋往怀里一摁,大步窜出去老远。花鞭的引信有些长,半晌才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声。两个人站在雪地里,四处一片皑皑之色,只有花鞭的火光飞溅,被大红的灯笼衬得愈发鲜艳。

      小姑娘笑地格外欢快,公子靳忍了半天,仍是忍不住跟着她笑出了声。花鞭响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两个人便跟着傻笑了这么久。待花鞭燃尽,一切重归于寂静,他们停了笑声对视一眼,又都忍俊不禁。

      待笑够了,公子靳将珺姚放回地上,蹲低身子同她平视,抚着她刚刚垂到肩头的细软短发,言道:“姚姚,新年快乐。”

      她向前倾过身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而后学着他的语气道:“新年快乐,司靳。”

      他自喉咙中逸出一声浅笑,站起身牵她回府。这一天虽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雪,却难得天色清朗。他们坐回躺椅上,寻个舒服的姿势倚着,盖上厚厚的羊绒毯子,就着满天星辰,絮絮轻言。

      “不是喊着困了么?”

      “现在不困了。”

      “……”

      “你讲个故事吧!”

      “好。从前啊……”

      “没师尊讲的动听。”

      “……”

      星辰闪烁,没有皓月的遮蔽,显得分外明亮。

      “司靳,它们看上去十分美味,好像金乳酥。”

      “……馋猫!那是星星。”

      “我饿了,我想吃金乳酥。”

      “……”

      然而她终究没吃成糕点,两个人相拥低语,不过片刻便双双睡去,直至第二日天明。

      牧凌风来时他们还未醒,火盆早已熄了,好在这一夜无风无雪,又有极厚的毛毯遮挡,倒也不冷。

      牧凌风略走近了些,看见一身白衣的少年靠在椅上,阖着双目,纵隔了数丈远,也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投在眼下浅浅的阴影。容颜精致的小女孩卧在少年的身边,一只手搁在他发上,小小的脑袋靠着他的胸口,随着他的呼吸而上下起伏。两个人睡得极为安静,连带着入目的雪色都温柔许多。

      牧凌风远远站着看了会,莞尔。好一会他才走过去,躺椅上的一大一小睡地猫儿似的,不时还打几个呼噜。小姑娘唇下挂着银丝,在公子靳的衣襟上留着个浅浅的水印。他看地好笑,又知这丫头和公子靳关系匪浅,存了些心思逗弄,干脆一伸手把她身上的毯子掀了。

      她一贯怕寒,顿时冷地一个激灵,又不愿起,闭着眼睛伸出手去摸毯子,最后没寻着毛毯,却拽了牧凌风的衣角,她也不嫌弃,扯过来往身上盖。

      牧凌风哭笑不得地抢回衣服,顺手在她的小肥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她被打得有点懵,迷迷糊糊地睁了眼去望,牧凌风拎着毛毯,好整以暇地看她。

      公子靳还在睡,珺姚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人,只好坐起身,问他:“你是谁?姚姚没见过你。”

      牧凌风坏心地单手拎起她,又怕公子靳冻着,随手把毛毯扔回他身上,再看珺姚,反问道:“你又是谁?孤也没见过你。”

      珺姚对他这像拎破布娃娃一样拎她的做法十分不满,一边蹬着小短腿踹他,一边气道:“坏蛋,你把姚姚放下!”

      他将她举到眼前,笑道:“孤不放你又能怎样?”他扫一眼她整齐的小白牙,再道,“用你没长全的奶牙咬孤么?”

      珺姚顿时炸了,气得龇牙咧嘴,说话声都变了腔调:“你才没长全牙!大坏蛋!把姚姚放开!我让司靳打你!”

      牧凌风大笑三声,逗她:“孤就不放!”

      “放开她!”

      公子靳醒了来,冷睨着牧凌风,神色晦暗。

      牧凌风转去看他,略勾了唇,似笑非笑:“这来路不明的小丫头,公子倒是看重的很。”

      “与你何干?”他站起身,加重语气道,“放开她。”

      牧凌风盯着他怒气满满的脸看了许久,“噗哧”笑了:“好好好,不就一个丫头片子么,孤还你便是,生这么大气作什么!”说罢,状似随意地把珺姚往他那一扔。

      公子靳心里一惊,虽知道牧凌风不是那般没有分寸的人,却仍是下意识地去接。姑娘胖嘟嘟的小身子实在不算轻,撞得他脚步不稳,两个人一同栽到了地上。

      好在雪积地厚,倒也无妨,他护着珺姚坐起来,拉着她上下检查了番,关切问道:“姚姚,可有哪里摔痛了吗?”

      她摇摇头,瞠着黑溜溜的葡萄眼望他,眼泪汪汪地指控:“司靳,他欺负姚姚。”

      他揉揉她的小胖脸,安抚道:“姚姚乖,我帮你骂他,嗯?”

      牧凌风一旁看着,没忍住,又笑出了声。公子靳把姑娘哄好,狠狠瞪他一眼,气道:“这么大人,欺负个没断奶的娃娃算什么本事?”

      “司靳不许胡说!”她连忙纠正,“姚姚断奶好久了!”

      “是是是,你断奶了断奶了!”他顺着她应了句,哄她,“姚姚,你自个玩会儿去,好不好?”

      珺姚看看他,又转过头白了牧凌风一眼,而后乖乖地起身走了。他仍坐在地上,牧凌风冲他伸了只胳膊,示意他起来。

      他把面前那只胳膊打到一边,没好气道:“起开!”说完,自己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牧凌风收回手,讪讪地摸摸鼻子,道:“大过年的,怎么这么大火气!”

      因着昨晚实在闹得不大痛快,公子靳也懒得和他装模作样,只冷道:“这大过年的,太子殿下上我府里寻什么晦气!”

      “这话怎么说的?”牧凌风道,“孤可是专程为了昨夜玉安之事来向公子赔礼的。”

      听他提起玉安公主,公子靳面色顿时一沉,指着正往内院走的珺姚冷笑道:“殿下的赔礼方式独出心裁,我等实难消受。”

      “孤不过和那娃娃开个玩笑,公子怎么当真了?”他哂笑了声,复道,“玉安自小教父皇宠坏了,昨夜玩得过火了些,你莫要和她计较。”

      “她又岂止是昨夜过火?”他一时有些失控,说完才觉心中不安,顿了顿,索性向牧凌风挑明,“自我来后,处处小心,不敢违背任何人,更不曾招惹玉安公主——这些话我原不该向殿下说,只是如今既然提起了,过后是杀是罚我也认了。如今不过问殿下一句,您那好妹妹为何事事针对我,殿下当真不明白吗?”

      牧凌风脸色煞白一片,怔怔地望他,半晌不曾言语。公子靳亦无言回望他,目色清冷。两个人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珺姚从静心苑出来,手里端了个小托盘,托盘上放着两个绿玉斗。她走到两个人中间,把托盘往矮几上一放,将其中一杯茶端给公子靳,眯着双眼笑道:“司靳,你喝茶。”

      他面色缓和下来,端过茶俯身捏捏她的脸,亦笑道:“谢姚姚。”

      珺姚冲他眨眨眼,而后转过身,把剩下那个杯子递给牧凌风,没好气道:“给!”

      牧凌风不疑有他,伸手接了绿玉斗,敛眸轻啜了几口,随后置下杯子,叹道:“罢了,孤今日便先回去了。”他说着,把个白玉膏盒一同放下,道,“孤见你昨天伤了筋骨,这是上等的活络膏,你记得用罢。”

      言毕,他当真转身出了公子府去了。

      见他走远,公子靳方放下手中杯,向珺姚问道:“你在他的茶里放了什么?”

      珺姚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摇头:“没有啊。”

      公子靳蹲下,曲着指敲敲她的额头,笑道:“你哪有那么乖巧!”

      “姚姚本来就很乖!”她不服气地辩驳,而后才小声道,“不过是放了些师尊房里的密陀僧①粉末罢了。”

      他板起脸教训她:“胡闹!”说完自己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珺姚冲他扮个丑脸,道:“谁让他欺负司靳,还欺负姚姚,这回保管教他痛上三天肚子!”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笑骂了她几句,便也作罢。

      隔日果传来太子腹痛的消息,数日方止,不过这已是后话。

      注:①密陀僧:一种矿石,可入药,有毒。此文中毒反应为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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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 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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