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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0 ...

  •   天气越来越热。
      每当我觉得热到头了时,第二天的毒太阳总会告诉我,不,它还可以更热一点。
      陈昉也一样。
      每当我觉得陛下low穿了地心时,他也总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不,他还可以再low一点。

      英桓药石罔效,执意要英长风护送他回银辔水寨。对外说是归云闷热不便养病,但大家都明白,英大帅现在不是在挑凉快地方,是在挑埋骨的的地方了。
      英大帅一启程,陈昉居然也要跟着走。对外说是英大帅对他有恩,他要尽最后的君臣之义,但也大家都明白,陛下这是怂了。

      吓着陛下的是赫烈王。

      归云重镇不是能说丢就丢了的地方。虽说真皋天子还在忙着修天光城,万军旧血们仍掐得血流披面,但也总有真皋人务实,拱北赫烈王来平叛徒了。
      赫烈军号称八千铁浮屠、十万怯萨兵。刨去为了对仗而产生的人数水分,这年头几千重骑兵也是支了不得的力量。消息甫一传来,赫烈王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传闻就满城飞,没出三天,就成功吓跑了陈昉。

      只可惜,等不及归云百姓跟着陛下一起转进,甚至等不及赫烈王渡江,另一个消息就传到。
      杨延德终于反了。

      沈霄悬精心养大的这颗定时炸弹终于轰轰烈烈的炸了。杨延德假意集结属兵,趁赫烈王后防空虚,直破拱北首府奉顺,不仅端了赫烈王的老巢,据说还屠了赫烈王府满门。
      赫烈王只来得及遥望了一眼烈鬃江的水汽,就拖旗拽枪掉头平乱去了,反便宜了沈霄悬把战线往前推了一程。

      沈霄悬派沐兰田帅轻骑趁势追击赫烈王,轮到我的又是好差使,让我充中军,在烈鬃江对岸布防,既安全,又能沾着军功。

      不仅如此,我结婚时沈师叔还给我包了个大红包。
      不是银子,是人。
      我不肯接手沈识微留下的凤畴营,他仍旧变着方把我的折首旅扩充到了两千多。
      我没法按尖子班的理念来带了,倒是英晓露怀念在银辔的岁月,趁着在江边,把这两千来人当水军练。

      这天我从江边巡查回来,头顶和嗓子眼都晒得冒火,一心只想切只西瓜。刚走到井边,就见着英晓露的婢女坐在檐下抹眼泪,不等我开口,她先道:“老爷走了!”

      哪个老爷?
      我愣了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忙问:“夫人呢?”
      那姑娘抽噎着站起,领我回堂上。英晓露从银辔带来的女兵个个都在垂泪,反倒只有英晓露呆坐着。

      我听见她问:“易二哥,我爹真的不许我回家吗?”

      英晓露对面坐着个魁梧汉子,脖子晒得脱皮,一身船工打扮。他深深叹了口气:“三小姐,你,你别太伤心……”
      英晓露又问:“那你今日来,是我大哥吩咐的,我二哥吩咐的,还是……”
      那易二哥不说话。
      英晓露抖着声音道:“我明白啦。”

      我轻轻咳了一声,她木愣愣抬起头,唤了声郎君。
      那易二哥赶紧上来行礼,我扶住不让,仔细一问,果然是英大帅去了。
      他临死也没原谅女儿,竟传下令来,不许英晓露回银辔奔丧。英大公子和英长风不敢忤逆,反倒是寨子里这些从小看着英晓露长大的属下看不过去,偷偷来报了个信。

      也许是有我这个外人在,那易二哥更要为英桓多说两句,他坐回椅子上:“三小姐,你也别怨大帅。大帅为了复兴大靖操了一辈子心。他虽从来不说,但二十年前那场大败,他把折了的兄弟的命都算在了自己身上。现在好容易迎回了陛下,又有了这等军威,他却瞧不到后来。”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动了情,拿手掌抹掉了眼泪:“大帅……你爹,唉,他走得不甘心。他临走时叫你大哥二哥对陛下叩头发誓夺还江山,不一会儿又唤你二哥再来,那晚你二哥叩头叩得出了血。唉,你爹哪里是不信二公子的心,这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情,却偏偏做不了了。你爹是个英雄,不该这么可怜的死法。你是英家的女儿,难道能不明白他这颗心。”

      英晓露瓦鸡木狗般埋头听着,只有这最后一句时,她的睫毛扇了扇:“我还是英家的女儿吗?”
      那易二哥勃然作色:“三小姐,你要是这么说话,易二就白晒脱了三层皮!我瞒着家主来,拼了自己不忠,是想全你一段孝,不是让你埋怨你爹的!”
      我见他跳了起来,忙上前拦住:“你三小姐是伤心糊涂了,易二哥这一路辛苦,春柳!蒲桃!还不快带易二哥下去休息?”连同两个婢女,半搂半抱,把他弄出了门。
      临出门时他横了我好几眼,全是看罪魁祸首的眼神。
      估计能代表银辔寨的主流看法——都怪姓秦的王八蛋拐跑了三小姐,害得主家父女失合。

      我送走了那易二哥,连带把婢女也都哄了出去。
      英晓露还是呆坐着不动,像长在了椅子上。这失亲之痛我不知该怎么劝慰,只能道:“你也哭两声吧。”
      英晓露闷声道:“我哭不出来。”她抬起头看我,一双眼就像也在烈日下晒过,干得发红:“湛哥,我没和我爹赌气。我心里有东西堵得慌,骨头都要被涨断了,但我就是哭不出来。你信不信?”
      信,怎么不信。
      她胸口那团郁气沉重得生出了实体,她每说一句话,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嘴里涌出来,坠得屋基都往下陷了两尺。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我还是情不自禁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别听这姓易的瞎说,这事儿错绝不在你。”
      她敷衍地“嗯”了一声,又垂头陷入了沉思,想了一会儿,她用一种不太笃定的口气说:“湛哥,我怎么还是想回家呢?”
      我柔声道:“想回去就回去吧,我不信英长风还真能不让你进家门。”
      她露出个悲惨的微笑:“我二哥是忠臣孝子,你不明白。”
      英晓露空荡荡的眼神飘出窗外,像是想要找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找到,但她还是盯着一丝云也没有的天空:“我不是英家的女儿,也不是你秦家的媳妇儿。我更当不了大靖的忠臣。我只得一个人。我是个什么呢?”
      我听得既心酸又心疼,有心想再拍拍她,但又下不了手:“谁说的,你瞧归云的银辔水军,哪个不认你是三小姐……”
      说着说着,却突然觉得口齿渗冷。

      好像哪儿不对。
      为什么不让英晓露回家奔丧?就算我和英晓露这场婚事违了英桓的意,但好歹也是陈昉金口玉言赐的,他老人家再意难平,但揪着不放,反倒是违背圣意了。既然英桓已经故去了好几天、赫烈王早不知退兵到了哪里,陈昉怎么还赖着不回来?
      我越想越蹊跷,背着手望着地板,却没注意英晓露站了起来。
      我道:“你……”
      英晓露轻声道:“我要回家。也许见着我爹,我就哭得出来了。等我哭出来了,我心里也许就能舒服了。”
      我道:“你一个人回去?”
      英晓露惨笑道:“那是我家,我大哥二哥就算不让我进门,总不会杀了我吧?”
      这话听得我心里更毛。
      我咬了咬牙:“你等等我,我先回趟归云找个人。然后我陪你回家。”

      果不其然,英桓的死讯居然没进归云城。

      怀疑像朵蘑菇云一样在我胸腔里炸开,本来的那点犹豫全被爆破的气浪吹飞了。
      一回生二回熟,我上回擅离职守是送文殊奴出城,只去了一夜,心里就慌得做贼一样。这回不仅走得远,还从营里带走了五百轻骑,但已是撒慌撒得面不改色。

      我们趁着夜里凉爽赶路,停下来时已经跑出了一百多里,要是我留下来打掩护的几个偏将没聪明到去归云告状,被逮回去的几率就不大了。

      虽说已经快天亮了,我还是下令扎营。我倒是好凑合,但因为英晓露在,还得替她搭了个座薄木壁板的棚子,以免透出点什么不雅的灯影。

      我的那半间棚子也沾夫人的光搭了起来。好在她热孝在身,我俩不同房也没人奇怪。
      我点了根蜡烛,一边吩咐这回特意从归云带来的一个卒子进来伺候我更衣。
      我解了衣襟,张开双臂,半天也没见人来替将军服务,催道:“做什么呢?”
      那人双手抱胸:“你还有功夫扎营?”
      我道:“磨刀不误砍柴功,我总觉得银辔有事,现在真得休息好。”他既然不肯提供服务,我只好自己脱了衣服:“你不觉得该夸夸我?”
      他冷笑道:“秦师兄总算机灵了一回。”

      沈识微现在一身卒子衣服,大毡帽遮了半张脸,勉强能混过去。虽说穿了套群演的衣服,但他这张脸一看就是男主角。
      我道:“但要是我猜错了……”
      要是猜错了,我俩必然要倒大霉。尤其是沈识微。他现在被沈霄悬半禁足,这段时日一步也不敢踏错,但今天我找到他,刚讲了个开头,他就和我一起翻墙出了城。
      他狞笑着打断:“我以前告诉过你。不做算计叫做无谋,但在算不透的事上不敢赌一把,叫做无勇。这一把我倒不觉得算豪赌。”

      我不由笑了,过去我不嘲笑他这副枭雄嘴脸就浑身难受,但现在却莫名觉得有点安心:“嗯,找你来就是让你来替我动脑子的。等白天再继续琢磨,现在是睡觉的时候了。野地虫子多,你也别出去了。”

      他摘了毡帽,曼声道:“将军留我同房,想要怎么休息?”我把他拦腰搂到毯子上:“怎么休息?盖棉被纯聊天。你这人思想不健康。”

      他枕着我的手臂,蛇蜕皮般蠕动着脱了衣服,但忽然想起了点什么:“英晓露在隔壁?”
      我道:“嗯,木头板隔音差,说话小点声,别让她……”
      话不及落,他已猛踹上木墙,哐的一声巨响,连顶棚都在抖。
      我艹!
      我“腾”地坐来,想去抓住他的脚,但想想未必拧得过他,于是翻身把他压住。
      提心吊胆地等了会儿,墙那边果然传来声音。
      英晓露犹犹豫豫地敲了两下薄板:“湛哥?怎么啦?”
      我忙一把捂住沈识微的嘴,高声答道:“没事儿!我撞着头了,你早点睡。”
      英晓露“噢”了一声。
      我正屏息凝神听她是不是走远了,却觉得掌心痒痒,有什么东西顺着掌纹慢慢扫了过去。
      又湿,又热。
      我对沈识微怒目而视,压低声音说:“别闹!人家已经够烦了,有没有点同情心?”

      他不要脸不要皮地笑弯了眼。
      然后他又舔了舔我的掌心。

      英晓露还没有走开,仍在薄墙那边叮嘱:“那你小心点。”
      我像被烫了似的撤开手,看见他的舌尖正懒洋洋退回唇间,像庙里的狐仙转过墙角,有意无意让书生看见的那条尾巴。

      我火冒三丈,一把钳住他的下巴,这回换了用嘴捂住,直追着他那条讨厌的舌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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