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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美中不足今方信 ...

  •   杨慕顿时心生好感道,“不是,我只是走的有些累了,在此休息。多谢中贵人关心。”

      谢又陵明知他有心事,便一笑道,“公子可是要出宫,在下正好可以相送一程。恕在下唐突,请问公子名讳是?”

      “家父是户部尚书,我姓杨名慕,今日奉旨进宫面圣。”杨慕含笑回答道。

      谢又陵听他报了姓名,索性长揖道,“原来是杨都尉,在下有眼不识,还望都尉恕罪。”

      杨慕错愕于消息竟传得这般快,他一时有些反应过不来都尉这个新鲜称呼,略显尴尬的摇头道,“圣旨还未下,中贵人别这样称呼我。”

      谢又陵心中暗笑,这不过是须臾间的事,何必在意是否有那一道明文旨意呢,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此,在下还是唤您杨公子罢,请。”

      两个人一道向午门走去,妙瑛错后半步跟在谢又陵身侧,低垂着头,不露声色。

      “还未请教中贵人怎生称呼,在哪里供职?”杨慕边走边寻着话题,他对这个眉宇间透着灵气的内侍颇有好感。

      谢又陵略一沉吟,还是决定说实话,以免日后相见更为尴尬,“在下姓谢,名又陵。是司礼监派去翊坤宫服侍的内臣。”

      然而他高估了杨慕对于宫中事务的了解,杨慕听后并无一丝异样反应,只是点着头道,“中贵人好名字。”

      谢又陵听他不再言语,心道这位都尉也算话少的了,他一瞥身后的妙瑛,见她一脸平淡,并未偷眼打量杨慕,只是好整以暇的跟着他们的脚步。

      “杨公子,又陵是在翊坤宫供职,翊坤宫,正是嘉妃娘娘和六公主殿下的寝宫。”谢又陵道,之后觑着杨慕的面色,想捕捉他是否有好奇之色。

      杨慕一时却没反应过来,嘉妃和六公主究竟是谁。待他想起来时,才不禁恍然,继而想到谢又陵也许正是翊坤宫派来探看他的人。

      眼看着已走到午门外,杨慕见万安靠在自家的车上向他扬了扬头,他微微一笑道,“多谢相送,我已到了,谢少监请回罢。”

      谢又陵微微有些诧异,自己已提示他是公主殿中人,居然都激不起他一丝一毫的兴趣,这杨慕还真沉得住气。

      他目送杨慕登车离去,这才想起身后的妙瑛,急忙回头去看,只见妙瑛一双凤目半眯,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远去的车马。

      “又陵,瞧见了么,人家对我不感兴趣呢。”妙瑛轻哼一声,自嘲道。

      谢又陵无奈的笑了笑,却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道,“臣以为这位杨公子进退有度,颇为守礼。若是他一味向臣询问公主之事,倒难免让人看轻了。”

      “甭安慰我,”妙瑛挑眉道,“也不知有什么了不起,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好像父皇赐婚是勉强了他。回头我就跟父皇说,我不要结这门亲。”

      谢又陵忙道,“不可。公主切勿意气用事。让皇上知道您偷偷出来窥探人家,丢面子的还是您。”

      他想着杨慕神情里的黯淡,猜度道,“也许他是有些遗憾罢。”

      “遗憾?”妙瑛愈发不解,“娶我原是件让人遗憾的事?”

      谢又陵缓缓摇头,轻叹道,“公主不知么?国朝尚主的规矩,便是只享受爵禄,再不能入朝为官了。也许这位杨公子身怀抱负,才智清明,所以才有些怅然,自己再不能下场考试,也不能为朝廷效力。”

      妙瑛没想到这点,听他这么一说,颇有几分感怀,“这个规矩却不好,若当真是人才,岂不埋没了?我想起来了,从前天授朝的秦国长公主驸马便是都御史之子,素有才名的一个人,因娶了太姑奶奶,便再也没有机会参与朝堂之事,后来在封地西安府郁郁而终,年纪不过才三十多。照这么说来,娶了公主的人要么便是平庸之辈,要么便会有怀才不遇之感……又陵,那戏文中说的原来都是骗人的。”

      谢又陵不防她忽然扯到戏文上去,不解道,“公主说的戏文是指什么?”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啊。”妙瑛淡然的笑笑,看着艳阳下自己清晰的影子,轻声低语道,“他那样一个人,原本该是光芒四射的罢,如今却只能做阳光下黯淡的一团阴影,当真是让人心里难过。”

      然而再怎么惋惜,皇帝的话仍然是金科玉律,圣旨旋即拟出,不到晌午,司礼监掌印赵旭便已携旨意来到了杨府。

      杨潜带着阖府上下人等,焚香接旨,叩谢了皇恩。待他起身,赵旭当即迎上两步,拱手笑道,“给都尉道喜,给杨大人道喜。”

      “同喜同喜,赵掌印太可气了,”杨潜指着杨慕,笑道,“他年纪尚小,以后诸多事情还需赵掌印提点,掌印可要多帮衬一些才好。”

      赵旭连连摆手,笑道,“不敢,都尉年纪虽轻,却是天资聪颖,丰神俊朗,将来的出息只怕还在大人您之上。要说这内廷外朝,谁不知道老爷子最疼的便是六公主,毕竟是六十五岁才诞下的老姑娘,正经那是当眼珠子一样爱惜的。照老爷子这么个疼法,日后破例封为大长公主也是有的。”

      杨潜朗声笑道,“那便借掌印吉言了。”说着一挥手,早有仆从将准备好的三百两黄金奉上。

      那黄金盖在红布之下,原本并不容易看清数目,但赵旭素知杨潜为人豪爽,于钱财之事颇看得开,该大方的时候绝不吝啬,他眼风扫过那托盘,见其尺寸便已心中有数,当即笑道,“又让杨大人破费了,旭真是惭愧。大人有任何吩咐尽管说,千万别再和我客气了。”

      俩人相视一笑,彼此意会。又聊了一会,赵旭说道还需还宫复命,便即告辞,临去时,忽然回身对杨潜低声道,“我今儿来前,听说了一档子怪事。信王殿下在他的建福宫里生了一场闷气,午膳都没用,我留心打听了一下,都说他是听闻了老爷子赐婚这事之后,动了气。你且留意些罢,这位前头皇贵妃的儿子根基自不深,却碍着他母妃,在老爷子那儿总归有些体面。说到底,谁让老爷子的儿子里头,数他还算个拔尖的呢。”

      杨潜不动声色的听着,唯有眼底掠过一丝阴鸷。信王李佑延,皇帝的第十五子,今年二十五岁,生母是咸平四十年薨逝的如皇贵妃,虽说只是嫔御所出,却一向自视颇高,近些年更是和元后娘家傅氏的子侄们交好,屡屡在内阁中和他作对。这些勋戚们无非看不起他家世破落,既无军功,也没有正经的进士出身,全凭皇上宠信,便数年之内连连高升,得以跻身内阁。

      勋戚,杨潜不屑的笑了出来,如今他也是皇亲了,这勋贵世家的名号终于也落到他杨家头上了。他一想到李佑延气得吃不下饭的样子,心头已涌上了一阵快意。

      杨潜忙着在送赵旭,紧接着又在前厅招呼前来道贺的人。曹拂便带着杨慕回到内院,进了清华轩,曹拂才松了一口气,脸上不免露出了一份忧容。

      “慕儿,过来。”她坐在软榻上,朝杨慕招手,“给我讲讲,见皇上时,你都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么仓促便赐了婚给你?”

      杨慕在榻上半坐了,想着母亲的问话,他至今也觉得好似庄周梦蝶一般,似花非花,如坠梦中,他摇头道,“儿子也不知,许是,皇上看重父亲罢。”

      曹拂叹道,“若是看重,又何必非用这个方式呢。”

      杨慕听出母亲话里有深意,不禁问道,“太太的意思是,和皇家结亲,其实算不得一桩好事?”

      曹拂凝视着杨慕,想着怎生和他解释个中缘由,良久才缓缓道,“并不是好或不好,只是如此一来,你父亲最大的心愿便再难实现了。”

      杨慕心中一动道,“母亲是说,父亲想要儿子将来得中进士,金榜题名之事?”

      “是啊,你父亲一生最重学问,可惜咸平三十八年那次考试并未得中,他如今虽然做到内阁辅臣,外头人看着多么风光如意,却还是在朝堂之上缺了立足的根基。”曹拂黯然,想到听自己父亲说过,那些内阁中人是如何奚落排挤杨潜,明里暗里说他先是靠了做直隶巡抚的岳父,之后靠谄媚皇上,才终得以位极人臣……

      她不能将这话告诉杨慕,可她知道杨潜心里的苦闷和不甘,想着这些,她不由得一阵牙根发酸,“罢了,他从前是希望,你能替他实现这个心愿,所以才那般严苛的要求你读书,连你最喜欢的碧玉笛都收了再不许吹。你如今也大了,该明白他的一番苦心,从今往后也不能放纵了学业,即便是驸马都尉,也要做个学问最好的才是,闲时总记得和你父亲多谈谈诗书礼义,让他也高兴高兴。”

      杨慕第一次听母亲明确的说着父亲的希冀,心里微微一痛,忽然又想到了那支碧玉笛,到底有些不敢问,只嚅嗫道,“母亲,那笛子……从前父亲说不许我弄些伶人勾当,说音律也会移了性情,如今,可以还给我了么?我必不会为此荒疏课业的,请母亲放心,儿子若有半点懈怠,但凭母亲责罚。”说着,他起身向曹拂深深一揖。

      曹拂伸手扶住杨慕,满心爱怜的看着那怀着期望的眼眸,半晌,点头笑道,“母亲答允你,可以读书之余,弄笔作画,焚香点茶,吹奏乐曲,以前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以后只要别做的太过,总还是可以的。”

      翌日晨起,妙瑛去给嘉妃请安,甫一踏进翊坤宫正殿,便闻到一阵浓郁的花香气息。

      她蹙眉问殿中侍女,“母妃又调了什么新香?”

      侍女忙回道,“回公主,这是内务府今儿早起供奉的几盆月季,丁香,百合,娘娘说白放在那儿,过两日也便开败了,怪没趣儿的,才让人将那花瓣采下,搁在那鎏金狻猊香炉里头。娘娘说了,此时正值暮春,正该多些花香气,才合时宜。”

      妙瑛挑了挑眉,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谢又陵,见他眼中分明也有一抹无奈的神情,便没再多话,快步朝正殿宝座走去。

      嘉妃换了明黄色八团彩云金线纱衣,端坐在宝座上,满面笑容的擎起一杯茶,闲闲的饮着。

      “小瑛,快来。”嘉妃见她来了,笑着冲她招手,“你闻我这屋子的味道,可还使得,像不像置身御花园里?你父皇最喜欢清新香气,回头他来,我便熏了这个花香给他。”

      妙瑛请了个安,在下首坐了,笑劝道,“内务府培育这些个名品不易,母妃这样拿它们来熏香倒不怕父皇说一句,不体恤宫人辛劳。若说调香,母妃身边有青莲,一贯最会侍弄香料的,何苦又寻这些个新奇玩意,况且那么多花香混在一处倒混气了。”

      她一壁说,一壁想起诗中有暖风熏得游人醉一句,她初读时不解,一阵风而已,怎么会让人有醺然之感,这会儿她明白了,原来乱香是会迷人心,那诗中的句子果然是应景贴切。

      “不过是个新鲜玩意儿罢了,你父皇若不喜欢,我便让人收拾了也不迟。”嘉妃不以为然道,她有些不悦,妙瑛总是和她隔着心思似的,母女俩在喜好上没有一处相同,她叹了一口气,又问,“昨儿旨意下的那般快,我到想宣那杨家的孩子来瞧瞧,偏他又出宫去了,也不知是个怎生模样,配不配得上我的小瑛。”

      嘉妃是真有些忧心,她看着妙瑛娇灿若娇花的脸庞,那一双不怒自威的凤目,只觉得比画上的人还好看些,怨不得皇上那么偏疼她。

      妙瑛不能说自己已见了杨慕,只笑着道,“旨意已下,就是个三寸丁谷树皮,女儿也得嫁不是,何况,父皇一向最疼我,一定会选个中意的人,母妃放心就是了。”

      嘉妃听她一副玩笑的语气,不禁噗嗤一笑,因想起早起恍惚听见的话,便对一旁侍立的谢又陵道,“你看见那杨家的孩子了?究竟怎么样,也不来回我。”

      听她语气中有些嗔怪的意思,谢又陵忙躬身道,“臣只是在午门处偶然碰见都尉,当时并不知他身份,以为是哪家公子一时迷了路,这才上前攀谈了几句。娘娘怪罪,是臣之过……”

      “你只说他人如何就是了。”嘉妃素知谢又陵和妙瑛最投契,凡事也都和她隔着心,语气中便更有几分不满之意。

      谢又陵眼前立刻浮现出昨日玉带桥上的少年模样,嘴角已不由自主的上扬了几分,“灼灼其华,湛然温润,如同晴日暖阳,令人如沐春风。”

      嘉妃听着,前头的话她也听不大明白,只一句如沐春风她听懂了, “那便罢了,杨家这些年可是朝中新贵,杨潜是内阁辅臣,他弟弟杨淇是镇国大将军,一文一武,也算年轻有为,到底没玷污了我的小瑛。”

      正说着,只见赵旭的徒弟梁进忠进来,对嘉妃和妙瑛躬身行礼后,满脸堆笑道,“禀娘娘,皇上吩咐,午膳来翊坤宫和娘娘共进,请您预备着,皇上和辅臣谈完正事就过来了。”

      嘉妃登时面露喜色,一叠声的道好,又让大宫女青莲取了几个金锞子给梁进忠,待梁进忠一走,她整了整衣衫,扶着青莲的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母妃做什么去?”妙瑛也起身问道。

      嘉妃满面春色的笑道,“今儿我亲自下厨,给你父皇做些他素日爱吃的菜。小瑛可有想吃的,母妃一道做了给你。”

      妙瑛听着母亲的用词,忽然觉得心里凉凉的,她记得父皇的喜好,却并不记得自己的。

      她清浅一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母妃且去忙罢。我昨夜睡得不好,一会儿歇会子觉,午饭正懒得吃呢。”

      嘉妃也不勉强,她自然是想着和皇帝单独进午膳的,兴许皇帝一高兴,晚间也就留在翊坤宫了,她这样想着,眼角已掠过一丝妩媚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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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美中不足今方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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