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锦鲤的那些事儿》秋水晴

15、015：帝女女莳（八）

　　废墟中，天姥神君和女莳相对无言。

　　天姥神君眼睛望着前方的女莳，心中的动静宛若天崩地裂，原来女莳一直都没有变成瑶草，如果他没猜错，她一直都在引路灯里。

　　他以为自己当初当众拒婚，让心高气傲的女莳颜面尽失，她心灰意冷，便到了姑媱山散尽修为，化为瑶草。

　　瑶草瑶草，他听说这么一株草已经听说了整整四万年，每次听说，都觉得心中背不动那么多的愧疚。他想，即使自己不想娶她，亦可用一种委婉的方式，譬如当时应承了下来，随后再伤了她的心，让她自动退婚。这样虽然也显得自己不是东西，但丢脸的是他，理亏的也是他，上界的人耻笑的，不过也是他颜离背信弃义，她依旧是那高高在上的帝女。

　　整整四万年，他每次想起这事情，都觉得自己愧对女莳。于是，他留下了许多长得像她的女子，凡是那些女子有了意中人，他都让她们如愿以偿，好像那样，就看到了他的师姐女莳终于得到了圆满一般，那样他心中的愧疚或许就可以减少一些。

　　可谁知，女莳就在天姥山。

　　没有散尽修为，也没有身化瑶草，眼前的女莳相貌与过去无异，依然穿着一袭她所喜欢的明艳的桃红色长裙。

　　她一直藏在引路灯中看着他。

　　天姥神君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高大的身影停在了女莳的前方。他望着女莳半晌，忽然抬起一只手碰了碰她的脸，触手柔软而冰凉，可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四万年了，你一直看着我为你做的这些荒谬事时，心中是什么感觉？”
　　“是不是觉得我活该这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你说话。”

　　天姥神君有些低哑的声音一句又一句地说着，可女莳只是那样怔怔看着她，依然一声不吭。

　　见她那样，原本还是十分克制的天姥神君蓦地提高了嗓门，“说话！”

　　那声音如同响雷，女莳眼睛微微一闭，倒吸了一口气，却一动不动。

　　在外面的凤锦和余瑶听到了天姥神君的声音，对视了一眼。

　　余瑶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凤锦的衣袖，轻声问道：“天姥神君好像很生气，他会不会杀了女莳啊？”

　　凤锦低头看了一眼被余瑶揪在手里的衣袖，没搭腔。

　　余瑶：“要是他杀了女莳，我们说不定就拿不到引路灯了。凤锦，女莳会不会就是引路灯？”

　　凤锦剑眉微扬，那双狭长漆黑的双眸看向余瑶，“你怎会这样想？”

　　余瑶刚才在四方阵的时候，被女莳追着跑时心中就觉得十分怪异。只是她顾着逃命没空想其他的事情，如今凤锦来了，她心神稍定，就想起她刚才在阵中时脑海中闪过的念头。

　　“女莳跟我说，她知道我们是为了引路灯而来，可我们不可能会得到引路灯的。四方阵只认守护之物，若不是它所认定的守护之物，则遇鬼杀鬼，遇神弑神。天姥神君的四方阵，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守护女莳才设的，那时候他都以为女莳已经死了。”

　　凤锦笑了笑，眼见余瑶就要将他的衣袖揪成一团破布，于是伸手轻敲了一下余瑶的手背。余瑶手背吃疼，放开了他的衣袖。

　　凤锦整了整衣袖上的皱褶，笑了笑，“原来你也不笨。”

　　他一进四方阵中看到女莳，心中就明白了大半。四方阵煞气很重，不分敌友，只护其主，所以向来有进无出。这天姥山中，有一代战将坐镇，谁敢贸然来犯？而且天姥神君那家伙，从前的时候一好美人，二好美酒，从未听说过天姥神君除了美人和美酒，还稀罕什么珍稀的宝贝。

　　后来听说女莳化为瑶草之后，他就性情大变，就变成了只好美酒。

　　天姥神君的美酒有酒库，那么在天姥山中，还有什么东西能让天姥神君布下四方阵？不就是天姥神君拿来自虐的振山之宝引路灯了么？

　　“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是以自己元神为灯芯，变成了引路灯。当年她在姑媱山化为瑶草，震惊上界，连天帝都为之伤心叹息。可谁又知道，那不过是她的一个骗局。”天姥神君躺在庭院中的一个大榕树的枝丫上，怀里还抱着一壶酒。他从在后山见到女莳之后，疯了好一会儿，疯完之后就回长乐殿将自己泡在酒缸里了。

　　天姥神君将手中的酒壶拿起，发现没酒了就往旁边一扔，酒壶所在的地方已经由无数个空酒壶堆成了一个巨大酒壶的模样。他大概是先前怒也怒过了，气也气过了，此时神情十分冷淡，他手一伸，不远处尚未拆封的酒壶就飞到了他的手中。

　　他拍开封泥将酒扔给了凤锦，神色有些疲倦地说道：“凤锦神君此行酒也喝过了，戏也做过了，若不是女莳露馅了，我或许真的会将引路灯借给你。但如今我已知道女莳用元神做灯芯，灯一旦点着，她就会消失，我便做不了这个主。”

　　凤锦伸手接过酒壶，已经开封的酒壶到了他手中，滴酒不漏。

　　凤锦垂下双眼，笑了笑，“这是自然，女莳从前与我的长姐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以她的消失来换我长姐归来，料想长姐知道了，也不会愿意。”

　　天姥神君：“没有了引路灯，你打算怎么办？”

　　凤锦喝了一口酒，淡声说道：“不急，四万年我都等了，不差在这一时。倒是你，先前不为了女莳自请下界吗？如今知道她并没有化作瑶草，还一直在天姥山中，你打算怎么办？”

　　天姥神君苦笑：“能怎么办？没想到我十几万岁的老家伙，居然在这件事情上栽了跟头。”说着，他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地朝凤锦挥了挥手，“这种事情跟你这种小家伙说了你也不会懂，别问了别问了。”

　　凤锦无语地看了一眼前方长相英俊的“老家伙”，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凤锦想了想，正想说他打算要告辞的时候，喝了不少的天姥神君就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凤锦啊，我以前以为自己混蛋，可是现在才发现，我算得了什么呀。我不过就是当众拒婚了而已，有什么过错？天帝是上界之主，难道就能逼着我娶我不想娶之人了吗？我让女莳失了脸面，她心中生气我也能理解，她去姑媱山之前，还让人送来引路灯，说留我一个念想。随即，就传来了她身化瑶草之事。”

　　“这四万年，我为此自责愧疚，她竟在冷眼旁观。她看见我这模样，是不是心中很得意，很痛快？”

　　“当年谁都说我无情，就连师尊都说我不该那样决绝。这到底是谁无情？谁决绝？”

　　天姥神君拿着酒壶，一直在絮絮叨叨，到后来，自己打了个充满酒气的哈欠，迷迷糊糊地半眯着眼睛。

　　凤锦听了半天，抬眼看向前方的杏花树，杏花在枝头含苞待放，听说从前的女莳，爱极了杏花。

　　凤锦凝望着那枝头上娇艳欲滴的杏花，嘴角勾起一个带着淡淡嘲讽的笑，他推了推天姥神君，问道：“颜离，你喜欢过女莳吗？”

　　天姥神君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你、你问什么？”

　　“你从前，可曾对女莳动心？”

　　“动心？”天姥神君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半晌，他又好似是累极了一般阖上眼睛。一只手搭在额头上，他像是陷入在过去的记忆中不能自拔。

　　“我对许多神女都动过心，如果你问的是这种，我见到女莳的第一眼，便有了动心的感觉。可你知道，她的性情跟我接触的神女不一样，是天帝之女，与我又是同门，我怎会去招惹她。她开始一直都很讨厌我，直到师尊下界妖族之乱，师尊派我与她一同下界历练，大概是曾经同生共死，回到上界之后，她对我的态度不在像从前那样厌恶。”

　　天姥神君说着说着，语气里便带了些自嘲的意味：“我倒是没想过她会喜欢我这样的浪荡子，得知之后，我便向师尊辞学。后来共工大神怒触不周山，天崩地裂，各种魔物妖物作乱，我身为战将，自然得到下界去。那么多年了，我都快忘了这一茬，谁知道后来风平浪静后，天帝会当众表示要将女莳许配给我，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没什么好说的。”

　　凤锦闻言，默然无语。说实话，他觉得天姥神君怪倒霉的，好端端的，就招惹了女莳。

　　天姥神君这下大概是真的倦极，阖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而凤锦的目光所在，杏花树下，一袭桃红色长裙的女莳亭亭玉立。

　　凤锦剑眉微扬，“你都听到了吧？”

　　女莳面无表情，微微颔首。

　　凤锦笑了笑，径自走出五庭院，在路过女莳所站的杏花树下时，脚步微顿了下。他听小鱼儿说开明兽快要将女莳肩膀的一块肉都咬下来了，本想问一下伤势要不要紧。但想起此番他和天姥神君都被她耍得团团转，便直接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