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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终章)风定落尘埃 ...

  •   霍长夙醒来的时候天还未破晓,冷星悬在灰蓝色的天边,明灭未定。

      沈赐派人给她送了一件华裳,送来的人是尽欢。霍长夙看见尽欢的那一刻,眸色中没有什么讶异之色。尽欢一边服侍着长夙一边说:“姑娘见到我并不意外。”

      “你在晋府暴露身份之后,我就知道了。”长夙张开手,任由尽欢为她套上衣衫。

      尽欢笑说:“看来凤泽王不如王爷贴心。之前王爷怕姑娘看见我会伤心,所以才不肯让我来服侍您,可凤泽王从不忌讳告诉你这些。”

      “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忌讳的。”霍长夙理了理袖口,“容杳知道我不会伤心。”

      尽欢脸色变了变,但笑容未敛:“好歹你我主仆那么多年,姑娘当真就不念一点情分?”

      霍长夙不客气道:“我跟你们没有任何情分。”

      尽欢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霍长夙展袖,眉目霜然,眸色薄凉得如窗外最冷的星。她身着一袭云霏花缎织的海棠锦衣,穿着梅花丝的绣鞋,绯灿流光,灼灼生辉。如此娇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不显丝毫庸俗,因她眸间的凉意平添几分清冷。

      长夙说:“我跟你们没有以后,今天不是沈赐死,就是我死。”

      尽欢说:“何必呢?王爷哪里比不上凤泽王?”

      “哪里都比不上。”长夙不再搭理她,径直走向屋外。

      长夙没有想到沈赐带了那么多人,整齐待发的队伍如长龙盘踞在山间。沈赐倨傲的身形立在马上,手中执着缰绳,身上的红衣在这冰天雪地中极为扎眼,如染了血的红梅,又如地狱不止息的业火。他深色的瞳仁中带着气定神闲的笑意,望着霍长夙的时候,眉梢都含有冷冷的笑。

      沈赐冲长夙伸出手。长夙也未再犹疑,伸手借着沈赐的力跃上马。尽欢走过来,用绳子将长夙的脚捆在马镫上,长夙恼怒地挣扎几下,沈赐握住她的腰,低声在她耳畔说:“乖一些,本王的追风性子有些烈,不要惹怒了它。”

      长夙明白沈赐的意思。她与沈赐共骑一匹马,纵然沈赐不在,她也没有本事在短时间内驯服这匹马,让它带着她跑。如今她被绑在马镫上,如果乱动惊了追风,后果不堪设想。

      长夙不再乱动。沈赐满意地笑了笑,目光凛厉,说:“出发。”

      盘龙一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山口而去。

      凛厉的寒风灌入长夙的袖中,冷得彻骨,她的心一点一点不安起来,手渐渐收紧。

      “害怕?”沈赐感觉到怀中人的不安,唇角笑意更深,“在怕什么?”

      长夙的声音极其冷静,她说:“没有。”

      沈赐嗤笑一声:“本王记得你最怕疼,只要你乖乖听话,本王不会让你受伤。”

      长夙抿了抿唇,不再答话。

      队伍行至山口处,在山崖陡壁间,积在断崖上的雪啪地一下落在地上。风烟迷雾中刀光戾剑影繁,放眼一望,黑压压的一片如漫天的乌云,似有叱咤风云颠倒日月之势。

      沈赐眼眸一凛,狠狠扯住了马缰,追风长嘶。长夙惊着抓住马背,方才稳住身子。

      片片云雾渐散,为首之人身上殷紫色的袍子温清生辉,俊美的眉目倾倒众生,像鬼斧神工下镶嵌在天地间的一颗玉石,万物皆黯然失色。

      “采薇,你说他从公宣王那里借来禁军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沈赐挑眉,声音里全是不屑,“本王猜他把自己唯一用来保命的东西押给了公宣王。”

      霍长夙不管容杳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她相信容杳能够保全自己,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霍长夙冷声说:“沈赐,今日你逃不了了。”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容杳策马上前,与沈赐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眸子凝在长夙身上,她还安好无恙,只是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着实碍眼了些。

      容杳并不想跟沈赐废话,他已多日未见长夙,这样煎熬的时刻,他不想多持续一分一秒。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沈赐。沈赐微微眯起眼来,警惕地望着容杳的一举一动。

      “吁——”从容杳身后骑马跟上的是梁大夫,他牵住马缰,望着远方的沈赐,眸色深沉。他沉着声音说:“沈赐!还不束手就擒!”

      沈赐看见梁大夫的那一刻,渐渐皱起了眉。他说:“梁大夫?”

      “你谋害护国将军聂广义聂将军一事,王上已经得知。臣是奉南肖王之命将你捉拿归案,若你反抗,就地处罚,绝不姑息!”梁大夫洪声吼道,深眉怒目。

      此话一出,跟随沈赐的队伍中一阵骚动,有些人惊叹着瞪了瞪眼。这些人都是沈赐从军营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但这些人之前都是由聂广义一手带出来的,他们不效忠沈赐,效忠的是南肖王,效忠的是南肖国。沈赐是南肖王既定的储君,所以他们才会服从沈赐的命令。

      但他们不知,沈赐竟然会谋害聂广义。

      尹商发现形势有些不对,渐渐退至沈赐的身边,刀已经缓缓拔出鞘。追风马踢踏了几步,沈赐将它稳住,深皱着眉。

      梁大夫继续吼道:“王上知各位将士只是效忠我南肖国,格外开恩,允弃械投降者都可回到南肖国,不奖不惩。”

      大军中有一人抽出剑,摘下面具,冷冷地望着沈赐,大声质问:“聂将军是你杀的?”他一出声,便有数人效之,个个都抽出了剑,皆怒目瞪着沈赐。

      沈赐冷笑了声,扳过霍长夙的脸,让霍长夙看着那个人,低声说:“你可以问问她,冥河一战是谁潜入军营杀了聂广义。”

      他眸中的笑意愈浓,看向容杳时充满了讽刺。容杳牵着马缰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白。

      霍长夙眉目冷淡,一向清淡无澜的眸子此刻便已如江水粼粼,有掀起惊涛骇浪之势。梁大夫既然能代表南肖王来捉拿沈赐,这就印证了霍长夙之前的猜测。她说:“当初是我潜入军营刺杀聂广义,但若不是聂广义被人下了毒,那日死的就该是我。”

      那人将眸子移到沈赐身上。沈赐的手扼住霍长夙的脖子,低声问她:“你早就知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霍长夙说,“你想夺得聂广义手中的兵权,给他下了慢性的剧毒,从一开始你就该知道,这些事终会败露。”

      得到肯定,那人怒哼一声,将手中的剑掷到地上,警惕着退步往梁大夫的方向撤去。他说:“北明王,对不住了!”

      其余人也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跟着他退到容杳军队当中。

      沈赐身边除了尹商和尽欢,还剩下几十个士兵,这些是沈赐亲手培养出来的死士,他们是真的效忠沈赐。尹商有些慌,压低声音问:“王爷,现在该怎么办?”

      如今南肖国也回不了了。

      沈赐叹笑一声,他没料到容杳能做到这个地步。沈赐不怕死,就算死,也该死得有价值。他跟容杳斗了一辈子,到如今这个地步,谁也别想善终。

      沈赐迅速调转头往山上飞奔而去。尹商等人见势也迅速跟了上去。

      容杳挥手示意,狠狠抽了下马缰,紧追不舍。由应宽和单明带领一小股精兵紧随而至。

      马蹄飞踏至浅浅的雪中,溅雪似絮,旋飞如风卷浪花。沈赐驾马穿梭在雪林间,冷笑着对长夙说:“高采薇,还记得在楼沙,本王对你说过什么吗?”

      长夙不答,此刻也不能回头查看情势,前方密林重重,她的心越来越不安。她挣扎了几下,脚却被死死地绑在马镫上,丝毫动弹不得。

      “本王说过,这世上没有人肯同我一起死,如果你能跟我一起死,于我来说,是件好事。”沈赐声音极为的阴沉,带着极为狠戾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

      容杳很快追上尹商一干人等,可他却没有同他们纠缠的意思,在格挡了几招后即刻杀出一条路来,飞快地奔向沈赐。容杳缠住了他们的步伐,紧随而至的单明和应宽则真正与这群人交起手来。

      尹商躲过飞速而来的一支弓箭,跌下马来滚了好几圈,他擒刀站起来,阴狠的目光锁住单明和应宽二人,道:“单明,没了一根手指,你还能拿起剑吗?”

      单明手中的清水剑发出泠泠的水鸣,他笑道:“那就试试罢。”

      尹商弃刀不用,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来,说:“我们也该好好较量一番。”

      单明的衣衫卷出杀气来,极其灵巧的手挽出剑花,十二路清水剑激荡出雪痕,每招每式皆是冲尹商的命门而去。尹商迎上去,那匕首在他手中如同活了一般,刃光剑影,缠斗不休。

      尹家的人用起匕首来绝对算得上一流,渐渐地,单明应对起来不如开始时那般从容。应宽带着手下一起将那些死士清剿干净,这才得空档飞身过来助战。

      单明喊道:“天池穴,擒!”

      应宽跟单明共事那么多年,只这一个字,他便知道单明话中的意思。尹商听见单明这句话自然侧身掩住自己的破绽,却不曾想应宽却反手以剑为匕,狠狠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

      剧痛在他胳膊上乍开,他闷哼着退了几步,迎上的是单明如光影一样的剑,贯彻了他的胸膛。兵器的冷甚过这冰天雪地,尹商震惊地看着单明冷淡的双眼,还有他那根已经断掉的手指,怎么也不肯相信,他会这样死在单明的手上。

      应宽将剑掷向空中然后接住,方阔的脸上显露出笑:“这招还是王妃教给我的,实在厉害。 ”

      单明过去又在尹商要命处补了一剑,确定此人是死透了,才让其他人处理尹商的尸体。他吹了一声长哨,唤马前来。单明沉着声音说:“走。”

      霍长夙被寒风迫得喘不过起来,眼见着地势越来越高,密林尽处是广阔无垠的天际,她就知道大有不妙,绝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的匕首已经被沈赐卸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沈赐策马转角之际,迅速抽出沈赐挂在腰间的剑,刃鞘发出刺耳的嘶鸣,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断一只脚上绑着的麻绳。

      但她却没有时间去斩断另一条,沈赐迅速扼住她的手腕,夺下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怒声道:“不想死就别动!”

      长夙忍着手腕处的剧痛,也不顾横亘在她胸前的剑刃,她目光一凛,飞快拔下头上的金簪,用尽全力扎在沈赐的握剑的手背上。沈赐痛哼一声,手一松,方才那只剑又落在霍长夙的手中。

      霍长夙侧身落下马,可她的右脚还被死死地绑在马镫上。她被追风拖着,如火灼烧一样的疼痛在她背脊上乍开,在地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给我停下!”霍长夙痛得怒吼一声,咬着牙挥剑斩断追风的后蹄。

      追风马痛嘶一声,整个跌在雪地中。沈赐也从马上滚了下来,霍长夙强撑着清醒的意识挥剑挑断绑着右脚的麻绳,冰冷的残雪浸透她疼到麻木的背,她现在是连站起来的力量力气都没有了。

      沈赐眸中仿佛有业火在燃烧,他再没有了以前的从容,看见地上的血痕,对霍长夙是铺天盖地的愤怒。他走过去,一把掐着她的脖子,怒问:“就算死,你也不愿跟我死在一起?”

      长夙眼前已经模糊一片,听到沈赐这句话,她连眼都没睁开,轻笑道:“沈赐,你输了。”

      “放开她!”这一声卷着怒杀,冰冷得可冻彻天地,容杳从马上跃下,手中的长剑指向沈赐。沈赐将长夙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挡在自己身前,看着容杳的眼睛里全是癫狂:“容杳,我还没输。”

      “放开她。”容杳冷冷重复一遍。

      霍长夙背脊上疼得厉害,现在连站都极耗力气,她听见沈赐低声说了什么,心中忽然颤了一下,看着容杳身后露出的剑刃,她发了疯一样大叫道:“身后!”

      便在这电光火石间,容杳侧身一闪,锋利的剑刃划过他的衣袖,闪身而出的是尽欢。她挡在沈赐的,冷道:“爷,快走!”

      沈赐没有逃,反而拖着霍长夙往悬崖边上走。

      尽欢不是容杳的对手,他冷着眼手起剑落,利落地如同一个刽子手,多年来隐藏的杀气在他周身弥漫而出,仿佛这里堕入了一个不可见底的深渊。

      长夙挣扎着,额头上浸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哑着唤了声:“容杳...”

      “夙夙!”

      沈赐携着霍长夙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天光乍破,极盛的阳光从云端露出一角,暖融融阳光落尽眼底,长夙耳边是呼啸的风,眼前一阵泛白,仿佛所有的事物都失了颜色。

      像是幻觉,容半寒的面容似乎是穿过了重重云雾,浮现在她的眼帘,映在她的眼底。长夙从未见过他这样狠厉的神情,如隆冬里盛开的碧梅,傲绝凡尘。

      容杳抓着她的手,眸中的狠戾渐渐消散。好久好久,他还是像往常那样,声音低低的不真切,却还是以往的温柔,说着:

      “夙夙,回家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终章)风定落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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