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请收我为夫》明晢

22、幻生河畔

　　给他洗了一会儿，他回头看了好几遍自己的翅膀，担忧地问我他的毛怎么还不长出来。

　　我随口哄道：“回去睡一觉就长出来了。”

　　他问这睡一觉是多久。

　　我说：“三五天吧。”

　　他问为什么要睡这么久。

　　我说：“因为你困了啊！”

　　他说他不困。

　　我三下五除二将他洗干净捞起来，拿了块大浴巾将他裹上，他嚷嚷着说还没泡够三天。

　　我说：“幻生河水阴气重得很，寻常小鬼泡上个把时辰都得轮回去，难道你也想去轮回吗？”

　　他说不想。

　　我心宽地弯唇，手下也温柔了，细细给他擦干水珠。他闭着眼享受了会儿，忽然抬头望着我，怀疑说，师父骗我的吧？

　　我愣了愣，他问，师父曾经是不是骗过我？

　　我怔怔了好一会儿，说：“没。”

　　他定定地望着我，周围一时出奇的安静。

　　河水幽幽淌过，彼岸花开无声。一阵阴风轻轻吹过，两岸叶落悄悄。

　　漆黑的林子猛地一阵骚动，窜起鬼火片片！

　　我回神下意识将他护在身后，盯紧前方一片漆黑的林子，厉声喝道：“还不现身，要本座请你么！”

　　林子里闻言又是一番动静过后，平静得似要山雨欲来！

　　我挥袖扬起周围落叶，朝前方片片排切而去！闻得一声吃痛的闷哼，便朝着声音掠去，将人给擒了出来！

　　往岸边一扔，才瞧清了模样，竟是时常跟在苍虞身边的护法姑罗。多日不见，法力竟退到如此地步，连我一式半招都接不住了。

　　如今苍虞下落不明，别人不知道他藏在哪里，她可就不一定了！

　　我伸手要去抓她起来，她瞪着我警觉得跟条泥鳅似的一个闪身到对岸，长发散乱一身，如鬼魅般飘着，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抓她不住，倒是不知何以手上多了根青玉簪，玉簪内有个熟悉的魂魄被强大的修为护住。我心底一振，喃喃道：“青斛？”意识过来狠戾地看着对岸的姑罗，“算计我？”

　　她放肆地大笑几声，道：“反正帝君活了这么久也没少被人算计，多我一个也不多，帝君大量，便不与我计较罢？”

　　我招来几朵鬼火，道：“既知我没少被算计，也当知算计我之人的下场。本座今日，姑且也成全了你！”

　　“帝君且手下留情呐！”她哼笑道，“您手上拿着的魂魄，可是我花了一生的修为。即便是帝君您，也不能卸磨杀驴不是？您若是杀了我，他……”她轻轻一指我手上的青玉簪，道，“也就完了。”

　　她黑衣长发飘在对岸，轻轻地笑。

　　我看着她，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青玉簪，她笑道：“帝君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藏着他的魂魄上千年，早不拿晚不拿，偏偏这个时候拿给你而不是文曲星君，对不对？”

　　她撩过额前碎发，闲散幽幽道：“要论这世上最会算计之人，想必帝君心中也有数。帝君要杀，也该是杀了那个人才对，何苦盯着我们这些小喽啰不放？”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冷然道。

　　她慢悠悠道：“我想说的，他转世后自会告诉帝君。”

　　我道：“他早已入魔，如何转世？！”

　　她道：“如何转世，那都是帝君的事，与我无关。”

　　我皱了皱眉，道：“你可知，他一旦转世，就会受到各方势力的抢夺控制。即便本座护得他一时，也瞒不过天魔两界众多的耳目，左右都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他到底真心待过你一回，你怎忍心将他利用至此？”

　　“真心？”她哼笑一声，道，“便当他是真心的吧。他真心待我一场，我守他魂魄千年，对他也算仁至义尽了！世间但凡男女之事，都讲究一个相互仰慕。爱是不爱，帝君且问问你那宝贝徒儿，知不知你心底所想。”

　　又道：“他待我是不是真心，我自会感觉得到。倒是帝君你，承了徒弟那么大一番爱慕，手足无措得很吧？”

　　“你……”我一噎，被说中了心事，有些恼羞成怒！

　　她哼一声，眼底不屑，道：“帝君莫恼，当我胡说的便是！”

　　她说罢，隐身离开。

　　我捏着青玉簪瞪着她消失的方向，恨得银牙都要咬碎了！

　　回身见裹在浴巾里的顼陌愣了愣，他呆呆地仰望着我，我蹲下要将他抱起，他着急往后退去。

　　我不悦地蹙眉，问：“怎么了？”

　　他那山鸡一般的嗓子结结巴巴咯咯叫了几声，眼神明亮道，我对师父，并没有非份之想。

　　我嗯了声，点点头。他又道，我喜欢的是舞阳，对师父就像对娘亲一样，只有敬仰孺慕之情，希望师父不要因此而误会。

　　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一时有些恍惚，仿佛那个天天粘着我着急成亲的顼陌从不曾有过。

　　他见我看着他出神，又忍不住提醒我说，他还只是个孩子。意思让我也别对他生出那些个龌蹉不堪的心思！

　　我哼一声，将他一把抓过来，用浴巾一包打了个结提在手上，道：“你放心，师父会时刻记着你还是个孩子的！绝对不会对你有半点非份之想！”

　　他裹在浴巾里大呼小叫着挣扎，我干脆一个禁咒下去让他动不得嚷不得，一路安静御风回钟山！

　　回到钟山便把他扔回寝殿，他眼巴巴地看着我，我铁了心要安静个几天，说：“小孩子还是安静些好。陌儿是个好孩子，便在屋里乖乖的呆上几天吧！”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也动惮不得，凤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我这才满意地给他好好地关上门，顿觉全世界都轻松了。

　　夕阳下捏着姑罗给的青玉簪照了照，有魂魄缓缓地流动，握在手心暖暖的。

　　我径自去酒窖提了壶酒，上了引凤台，喝了两杯，看着错落的棋盘心中烦闷，御风出了钟山，不知不觉竟走到天河边，夜幕下河中繁星熠熠生辉，耀眼得很。

　　我在天河边坐了会儿，喝了半壶酒，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端的是温润如玉：“小神拜见帝君。”

　　我背对着他望着星河出神好一会儿，问：“星君不呆在军中候命，怎的得空来此散步？魔界的四护法都收归了么？”

　　身后他道：“魔界已不复当年盛况，收归已是早晚的事情。小神听闻帝君身体抱恙，故此前来探望一二。”

　　我笑了笑，转身抬眼借着星光打量他，白袍及地，长发如缎，和他的五官一般柔和，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我等粗人没有的谦逊有礼，温润，如玉，最有仙味儿的神仙……

　　我忽的弯唇笑出：“星君当真是这天上最好看的神仙，本座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愕然，柔柔一笑回道：“小神这么好看，帝君最后还不是没看上么？”

　　我笑道：“谁说没看上呢？本座今夜看着星君就挺好，与往日也有所不同。适才念着我与星君过往种种，惆怅惋惜，星君就来了。星君仿佛，总能知我心意般，想着的时候，便出现。”

　　他呆呆地看着我，一瞬便又将所有惊讶喜悦和怀疑都小心谨慎地藏进深沉的眼底，道：“帝君，又拿小神说笑了。”

　　我转身，看着繁星笑问：“星君可还记得有一次，本座受伤掉进星河的事儿？”

　　他想了想，道：“记得。”

　　“那次，真是多谢星君搭了把手，本座才能轻易上岸。”

　　“那是小神应该做的，更何况是举手之劳罢了。帝君不必记在心上。”

　　“怎么能不记在心上呢？”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时候刚从魔界恶战了一场，带着一身血污回来，本想绕过天河抄近路回钟山，却没想到看见他在天河边翻阅一卷古老竹简。我那时候对他存着莫大好感，而他在众仙家撮合下仍对我无动于衷。

　　我等粗俗惯了的也不知以怎样的好办法去接近心仪的对象，忽然看见他，不敢直接掳回钟山掳到榻上，便起了别的心思，“哗啦”一下假装掉进河里，那声势大得让他惊颤起身。我浮出水面，他也就不得不下水将我救起，顺便将我送回钟山……

　　“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受伤，掉到河里，也是我故意为之。”我摇头一笑，很是惆怅，道，“那时候，我当真是十分喜欢你的。只是苦于不知如何接近你，才能让你觉得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女子，并不只会打架。读书写字，弹琴画画，我也会啊。奈何你对我总是敬重有礼，半点不将我当一般女子相待，我才会为了让你多看我一眼，做了许多蠢事……”

　　“帝君，我……”

　　“如今想来，星君何等慧眼，又怎会看不出我这些雕虫小技呢？不过是不拆穿罢了，星君那时候，定是在背后笑话我吧？”我转身笑看他。

　　他怔怔地看着我，我抬手示意他扶我，他便伸手来扶，我就着他的手站起，道：“你一向工于心计，我从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即便是在人间那会儿，你背叛我，我也没觉得你不对，不过是各为其主，各得其所罢了。”

　　他猛地抓着我的手，紧张地张了张嘴，似要解释，却又只叫了一声：“岁吴……”

　　“可我如今，竟有些介意了呢。”我将姑罗给我的青玉簪放进他的手心，他浑身一震，震惊地看着我。

　　我轻轻给他合上五指，道：“有些事，本座不说并非不知，星君是个聪明人，也无需本座事事提醒，说得太清，也便没了意思。”

　　我拍了拍他的手，又道：“星君可拿稳了？回去且好好想想，该拿什么说辞来搪塞本座，也许，本座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