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伤逝》衔玥

5、第五章

　　诸葛风云的笑声如雷鸣般轰隆隆地作响，连山林都似乎要被他那惊震天地笑声震塌。
　　风云山庄众人大惊失色，呼喊着向四处奔去。小屋的烈火还在熊熊燃烧着，程思诺心中却没有了丝毫的杀意，眼前这个半为疯癫的诸葛风云，只不过是个和她一样失去挚爱的可怜人，或者是个可悲人，比她还要可悲。

　　楚离从竹林里跳出来，不把抓住程思诺的胳膊，急切地道：“快走，易命复活之人，一旦内力爆发，后果将不可收拾，沉灵琴的功力也不能阻挡。”

　　诸葛风云见到楚离，恨意杀气顿时暴露，他狠狠地道：“楚离，又是你！若不是你，思诺就会好好的待在我身边，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出现？我要你死！我要你死！”诸葛风云狂吼着向楚离和程思诺冲来。

　　只见月肠剑凌空出鞘，“锃”的一声，剑身泛着冷冷的火光，一招一式接下诸葛风云的风云拳。这风云拳是诸葛风云最最伤逝之时所创，凝聚了他一身的血泪悲欢，情到烈时，可劈山碎石。
　　再者，易命复活之人，其体内由于有了巫毒蛊的进驻，内力会猛然爆增，但其主人一旦情绪失控，巫毒蛊便会控制人的心绪，使其内力完全爆发出来。这强劲的内功加上风云拳，威力已达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楚离丝毫不敢怠慢，诸葛风云攻来的拳法，掌掌凌厉，招招夺命，楚离有丝毫的分神，都会被这如恶鬼呼啸般的拳掌击得粉身碎骨。

　　当时是，诸葛风云内力完全爆发出来，楚离只得以防为主、消极对战。山顶上的巨块岩石被诸葛风云的内力震裂，大块大块竟从山上滚落下来。一时间，天地摇晃，山崩地裂，风云山庄弟子的惨叫声在耳边响起。

　　程思诺凌空飞起，沉灵琴再次发出幽幽蓝光，伴随了激烈的崩塌，一道道蓝色光丝由她手指尖倾泻而出。这魔音更似一道催命符，混乱着众人的听觉和视觉，燃烧中的小屋终于忍不住爆炸开来，火星四处飞溅。众弟子惊慌失措、抱头乱窜，撞死的撞死，砸死的砸死，还有的被滚落的巨石碾死。

　　程思诺加紧弹奏沉灵琴，魔音猛烈，滚落的巨石承受不住此般混乱波动的魔音，竟也如小屋那般，轰然爆炸开来，霎那间，碎石满天飞溅。

　　楚离和诸葛风云的激斗不曾停下，楚离本是重伤在身，方才程思诺弹奏一番激烈的魔音，又使得他内伤加深几分，此刻他只能一招招吃力地接下诸葛风云的进攻。但诸葛风云也不具方才的凌厉之势，震落巨石已使得他内力散失九层，沉灵琴的魔音亦使他受伤不小，他有心至楚离于死地，却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一幕，天地为之震撼，鬼神为之悲泣。
　　世界仿佛就要在片刻间倾塌下来，众人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耳边流淌的是沉灵琴的魔音，打在身上的是漫天飞舞的碎石沙砾，受伤的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刺耳的兵器交接声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

　　这究竟是真，还是幻？
　　天上，风涌云动。

　　苍天都好似被这悲戚的一幕震撼，轰隆隆的劈下几声雷鸣。闪电将夜空照得雪白，映在人脸上，好像是丢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大雨倾盆而下，带着天神的暴怒，带着人间的共愤，似要冲刷掉世间一切罪恶的血腥，激烈地劈打在战栗的身体上。

　　风，是冷的；雨，是烈的。鲜血混着泥水，汇成一道道小溪，无力地流向那弯纯净的小湖，一瞬间污染了它的颜色。

　　风云山庄的弟子，跑的跑，伤的伤，死的死，放眼望去，瓢泼大雨中横七竖八的倒成一片。
　　水雾朦胧了程思诺的眼眶，她的头发已经散落下来，被雨水冲刷得紧贴在背上，碧玉簪跌落在红通通的血水中，连那洁白的衣裙也沾染了妖媚的红。

　　程思诺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大雨中，手中的沉灵琴依旧发着幽幽的蓝光，她如花的面容憔悴而彷徨，双眼迷茫地看着不远处倒在血水中的诸葛风云和楚离。
　　死了么？是死了么？

　　程思诺表情呆滞，她怀抱着沉灵琴，像是抱着世间最珍爱的东西，亦步亦趋地走上前。
　　她看看楚离，他右胸再中一掌，嘴角溢出的黑血已经混入了血水中。他双眼无力地微睁，那双就快要散失焦距的眼眸中此刻却透着异常的柔情。

　　“思……诺……”这一声，仿佛用尽了楚离全部的精力。他带血的右掌颤抖的抬起来，想要抚摸那张娇嫩的脸庞。

　　程思诺如惊弓之鸟般猛然躲开，满眼恐惧地看了楚离一眼，然后把目光掉到了旁边的诸葛风云身上。他却没了刚才的暴戾，雨水打在他柔嫩的面容上，好似一朵盛开的睡莲。他在没有变成阴阳人之前，也该是俊朗非凡的吧！

　　程思诺蹲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的面容，他长长的睫毛好似两把小扇子，此刻却无力地垂了下来，盖住了那双秋波含情的眼眸。

　　“嘿嘿嘿……”程思诺忽然傻傻地笑了，伸出手轻轻地拍打在诸葛风云的脸上，不满地撅着嘴说道：“你这小子，拿了本小姐的银子，还不快来报答本小姐！”
　　楚离吃力的站起来，用月肠剑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嘴角还在不断溢血的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程思诺的背影，本已被风云掌震裂的心脏猛烈地疼痛起来。

　　程思诺又忽然转过头，气愤地瞪着楚离：“本小姐长得美丽非凡，有哪一点配不上你，你竟然敢拒绝本小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楚离心口一紧，想要奔到程思诺身边，却一口气提不上来，又跌回了地上，他艰难地抬起头，往日的风流潇洒已经荡然无存。

　　程思诺高兴地咯咯笑了起来，“楚离，你也有今日啊？想不到吧！哈哈哈……洒脱不羁的楚离也有这么落魄的一日啊！哈哈哈……”

　　“啊——！”程思诺忽然诡异地大叫一声，低头一看，一把匕首从自己左胸穿了出来，匕首尖上还滴着殷红的血液。程思诺的脸色在瞬间死白了下去，身体想后一倒，跌进了一个怀抱里。

　　沉灵琴从程思诺的怀中滚落，好似一个散失了生命力的尸体般，僵硬地滚到地上。
　　诸葛风云爱怜地抱着程思诺，双手捧着她的脸，疯狂地吻上她苍白无力的嘴唇，“思诺……思诺……你是我的……你不能忘了我们之间的诺言……”

　　楚离匍匐在地上，双眼血红地看着诸葛风云亲吻已经快要死亡的程思诺，心中升起一丝悲凉之情。

　　诸葛风云伸出手，摸到程思诺背后的那把刀柄，猛然向上一推，锋利的刀尖瞬间刺破他的皮肤，刺进了他的胸腔里。诸葛风云嘴角流出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在程思诺的脸上，他痴痴地看着她的脸，痴痴地说：“思诺……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诸葛风云的眼睛渐渐地闭上了，两个人抱在一起，倒在了血潭里。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说着：“既已相忘……何必相知……既已相忘……何必相知……”

　　程思诺猛然睁开眼睛，从自己身后一把拔出插在自己身上的匕首，鲜血从两人的胸腔喷射而出。程思诺举着匕首一刀插在诸葛风云的后颈上，用力一拉，又是一道血柱喷射，诸葛风云的头颅被程思诺生生地割了下来。

　　楚离惊骇地看着这一幕，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程思诺居然还没有死，诸葛风云都已经死了，她居然还没有死！

　　程思诺胸口流出的血向小溪般奔流而出，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手提着诸葛风云的人头，一手抱起沉灵琴。沉灵琴此时发出的幽幽蓝光已经达到了鼎盛的地步，那蓝光一寸一寸包裹着程思诺的身体，远远看去，好似程思诺的整个身体都在发着蓝光。

　　楚离用月肠剑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他的心脉已经被风云掌震断，也活不长了。程思诺心脏中了一剑，想必是沉灵琴的妖力一直护着她的灵魂，所以程思诺才能一直支撑到现在。

　　程思诺的双眼流出血泪来，她仰望着下着倾盆大雨的天空，任雨水毫无忌惮地打在她的脸上，她哭喊道：“爹——娘——孩儿为你们报仇了！孩儿为你们报仇了！”程思诺把诸葛风云的人头远远地抛了出去，人头伴着大雨，“咕咚”一声落进了小湖里，一点一点地被湖水淹没了。

　　“思诺……”楚离伤痛地看着她。

　　程思诺抱着沉灵琴，一刻也不放松，沉灵琴发出了蓝光一直包裹在她的身上。程思诺跌跌撞撞地走到楚离身边，表情漠然地看着他，“我是个魔女，就算我的血流干了，只要沉灵琴还在我的身边，我就不会死。这样的我，你还爱么？”

　　楚离凄凉地笑了笑，“我爱你……或许……或许五年前在程庄坟冢见到你时……就已经爱上你……只是……只是我自己没有察觉……”

　　程思诺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并没有出手去扶住他，她依然很冷淡地道：“你就要死了！”

　　楚离凄恻地道：“是的……我就要死了。”
　　程思诺忽然问道：“你想活么？”

　　楚离有些不解，他都已经心脉具断了，哪里还有活路呢！
　　程思诺的眼中这时才流露出情感，她展开右手，把一个血糊糊的肉球伸到楚离眼前。

　　“这是……”楚离惊骇地跌回了地上。
　　程思诺沉下身，幽幽地看着那团血淋淋的肉球，雨水击打在肉球上面，使得肉球微微的蠕动。“这就是诸葛霜云以命易命救诸葛风云的巫毒蛊，它还活着。”

　　“不……不要……”楚离惊悚地摇头，“我……不要你用这样的方法来……救我……不要……”
　　程思诺微微一笑，“来不及了……”

　　包裹在程思诺身上的蓝光渐渐退去，所有的蓝色光辉都凝集到了那血淋淋的肉球上。一瞬间，肉球升腾而起，冒着蓝烟，发着蓝光，在雨夜中灼灼生辉。

　　猛然间，肉球飞进了楚离的口中，楚离只感觉一阵恶心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接着仿佛有蚂蚁在自己的血管里爬行窜动，奇痒无比。楚离倒在地上打滚痛呼，四肢百骸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

　　程思诺的身体如同一片没有生命力的羽毛般飘落而下，终于倒在了满地的血水中。她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嘴角微微地扬起了一个弧度。

　　诸葛风云，是我食言了，下辈子，下辈子思诺再来补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