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命格》公子越

4、第四章

　　第四章
　　元光25年四月初八
　　京师城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庆赏定国大将军陆鸣天大军凯旋。

　　宫门外，太子携众皇子，大臣早已守候，静等大军进城。

　　站在太子下手的刘辰夜目光不自觉得在人群中搜寻，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小小的她。今日她穿了件嫩黄色的长裙，趁着那白皙的肌肤，嫩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仿佛世间万物与之无关，自成一派风景。

　　其实陆湘南哪有旁人看到的那般平静，长袖下的素指扯着丝帕，目不转睛地盯着城门外。听说此番平乱，匪首中有个极其擅长弓箭的，趁着父亲不注意，放了暗箭，父亲背部受伤，也不知如今痊愈了没有。

　　关注陆湘南的又岂止刘辰夜一人，刘姮的目光不时在陆湘南身上打转，复杂而深沉。

　　上辈子她是见过这位定国大将军千金的，但当时她拥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又有上位者的宠爱，压根没有把陆湘南这样死板的大家闺秀放在眼里。

　　可就是这么一位被她瞧不起的大家闺秀，前世几乎与她没有任何交集的平凡女子，后来却成就了一代佳话——成了后宫三千，为卿而空的东锦国皇后。

　　沈澈雪和赵淮最终的结局，她没有看到，但当时那般心高气傲的赵淮竟打开城门，甘愿对新帝俯首称臣，那个从来都不曾被她重视的女子，坐在高高在上的那个位置，与新帝相视一笑，幸福而美好。

　　凭什么？凭什么，那般平凡无用之人竟然能这么幸福！幸福的让人想要摧毁！而她却跟沈澈雪斗得你死我活，最终落败，只能抱着昶儿共赴黄泉。

　　她不甘！

　　刘姮双眸微微眯起，目光从陆湘南身上移开，落在了斜对过那道挺拔清朗的身影身上，眼底的恨意恨不能倾泻而出。

　　赵淮，赵淮！

　　这一世，我必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蹄踏蹄踏，整齐的马蹄声渐渐近了，远远地看到人影攒动，陆湘南睁大了眼眸，一眼不眨地盯着远方。

　　“微臣叩见太子，叩见三皇子，四皇子，九皇子……”赤色的马儿上，翻身而下，单膝下跪，陆鸣天身着黑色盔甲，声音洪亮，携裹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太子打了个冷颤，晃过神后赶紧上前搀扶，一番寒暄客气之后，便率领众臣，将人迎进了宫门。

　　陆鸣天慢走两步，落在了后头，回头冲着他家宝贝招了招手。

　　陆湘南一双眼从方才开始便早已焦灼在父亲身上，见他冲她招手，眼底一亮，快走几步上前，很想扑进父亲怀里，问问他身上的伤势如何了，但始终没忘记自个的规矩，矜持地上前，先是规规矩矩地给父亲行了个礼，而后问起父亲的伤势来。

　　“湘儿莫担忧，伤势不碍事，早已结疤了。”

　　陆湘南才不信他那般轻描淡写，微微嘟起小嘴道：“爹爹就会诓我，三哥信里说了，那箭头上可是淬了毒的，险些就回不来了。”说着说着，陆湘南的眼眶隐隐有些湿润。

　　“小三也忒多事了。”陆鸣天暗骂了一句，赶紧哄着闺女道，“瞧瞧，瞧瞧，多大的人了，还抹眼泪，平白让人看笑话，我这不是没事了么？爹爹以后会知道分寸的，事事小心。”

　　一旁的萧卓偷偷看了眼抹眼泪的陆湘南，面上浮现一丝挣扎，想要劝慰几句，终是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

　　倒是让一旁一直关注着这对父女的刘辰夜瞧了个新奇，暗道这对父女之间感情果然深厚，陆鸣天刚下马时，面对太子都不曾收敛半分煞气，可一到自己闺女面前，大狮子就变成了小白兔。

　　不过，刘辰夜看向陆湘南言笑晏晏的面容时，心下一软，耳边是她娇柔的嗓音，如此，百炼钢变成绕指柔，也不足为怪。

　　晚宴之上，杯筹交错。

　　大胜而归，卫帝显然高兴的紧，连带原本刘姮闹的那点不愉快也放到了一边。

　　酒宴快接近尾声之时，群臣也都放开了，卫帝一边拉着陆鸣天话家常，一边举杯共饮。

　　“啊……王爷恕罪！求王爷恕罪……”赵淮看着袖子上被酒水浇湿的一大片，再瞥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眉头微微蹙起，声音低沉道，“不碍事，起来吧。”

　　“可是王爷，这衣裳……”

　　“你带本王去更衣。”

　　小丫鬟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转瞬即逝，随即毕恭毕敬地引领者北陵王赵淮去了偏殿。

　　赵淮初进偏殿之时，并不觉得有何异样，只是推开门，才刚往里头走两步，便觉得不对劲了，内室里有人！

　　借着微弱的烛光，隐约可见投影在屏风上那绰约的身影，婀娜多姿，婷婷而玉立，那裸露在外的肩膀，在烛光下显着玉一般的光芒，竟让人一时移不开眼睛……

　　“绿阑，是你么？你可曾将我衣服拿来？”如清泉般温柔似水的嗓音响起，带着些微的轻颤，却是惹人怜惜得很。

　　“绿阑，你可在？”

　　“咳……”是男人的咳嗽声。

　　屏风后的人心底已经一片冰凉，转念一想，那碟菜本来就倒的蹊跷。百转千回之际，她伸手将屏风上的脏衣服拿下便往身上穿戴，甚至来不及质问来人是谁，如果所料不错，下一步应该是众人一起捉jian了，虽然她被坑了一把，但至少不能衣冠不整地让众人围观。

　　“对不住，姑娘，我……”赵淮的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以卫帝为首一干皇子皇孙。

　　卫帝双眼微微眯起，目光在赵淮身上打转：“北陵王不在前殿赴宴，跑偏殿来作甚？”

　　赵淮刚要开口解释，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道：“北陵王竟然私下与宫女偷偷相会，yin乱后宫！”

　　卫帝一听这话，自是怒不可遏，孤才刚给你赐婚，而且还是孤的亲侄女，卫国的第一美人下嫁于你，你倒好，竟然背着姮儿私会宫女！搅乱孤的后宫！

　　“来人啊，将那不知羞耻的宫女给孤拉出来！”

　　等到那人被拉到人群面前，刘辰夜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是她！

　　索性不幸中的万幸，虽然此刻她发髻有些凌乱，总算没有衣冠不整。

　　刘辰夜本能地第一反应去看姮儿，只见她双目微垂，无声无色，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你是……陆将军之女？”卫帝狐疑的目光在跪着的人身上流转。

　　陆湘南深吸了口气，双手扣在膝盖上，怕是从她衣裳被宫女弄污了开始，便掉进了旁人的陷阱内，只是她实在有些闹不明白，她素来与人无怨，又是刚到京师，何人会算计一个区区深闺之女。

　　平稳了心绪，陆湘南面色平静道：“民女陆湘南，叩见皇上。”

　　真的验证了身份，卫帝几乎铁青了一张脸，吩咐宫女去前殿将陆大将军唤来，对于一旁立着的赵淮和跪着的陆湘南打量的眼神越发浓重。

　　由不得他不怀疑，一个是定国大将军府，一个是北陵王府，一个地处蜀中，一个盘踞北陵，按理说，从未有过交集，可能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两者都手握重兵了。如今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者，却意外的牵扯在一起。

　　正当卫帝内心阴谋论时，陆湘南行了个叩拜大礼，徐徐道：“臣女有话要说，臣女和北陵王是遭人算计，臣女原先在前殿赴宴，不知是哪宫的宫女这么不当心，将整碟菜倒在了臣女身上，而后又领着臣女在此更换衣裳，如今想来，宫里的宫女素来训练有素，怎会这般笨手笨脚，怕是早就有了预谋。此事，我身边的婢女可以证实，她正是被那宫女支走，去给臣女拿更换的衣裳去了。”

　　“臣女衣裳上还残留了菜渍，想必北陵王也是一样被人诓骗来此的吧？”陆湘南微微侧身，袖口处一大片的油渍便暴露在了卫帝视线。

　　赵淮微微一怔，方才电石火光一瞬，他几乎已经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他想不到会是何人算计他。赵淮不带温度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陆湘南身上。

　　那种眼神似是有试探，又有些斟酌，陆湘南心里咯噔了一下，脑袋有些发胀，她只想着如何让卫帝信服，洗脱自己的嫌疑，但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的“受害者”的态度，明显和自己的意图相背而驰，那种眼神显然是在待价而沽。

　　北陵王赵淮和端王府的无忧郡主的婚约已下，天下皆知。据说无忧郡主嚣张跋扈，张扬乖张，无人敢招惹，而北陵王赵淮亦是有个天下尽知的红颜知己，这两人结合，全因无忧郡主看上了北陵王，一手强行促成婚约，北陵王极其不愿，却也皇命难违。

　　而如今，有这么个大好机会放在眼前，既可以借着她这块小小的跳板，和无忧郡主脱离干系，又可以找到像爹爹这样，拥有兵权，实力雄厚的同盟，想必北陵王正在斟酌，要不要将错就错。

　　陆湘南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点点汗珠，这事若是北陵王默认，她便再无翻身之际。

　　陆湘南猜得没错，赵淮此刻的确是在权衡利弊。当初刘姮求皇上赐婚，最开始他是极其厌恶的，但事实上，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若是刘姮真嫁给自己，以后朝廷想夺他兵权，势必会有所顾忌，所以听从了谋臣们的建议，他几乎是要接受了。

　　但眼下，却有更好的选择。

　　眼前这位柔弱且好操控的定国大将军之女陆湘南便是那个更好的选择。

　　娶刘姮，未必能阻止朝廷收他兵权，这天下不是她刘姮的天下，而是刘氏的天下，但若是娶了陆鸣天唯一的掌上明珠，就等于拉拢了整个陆家当靠山。

　　蜀中陆家，手握兵权，盘踞要塞，乃卫国第一要地。

　　赵淮在沉默，也在斟酌，究竟值不值得他牺牲名誉来将错就错认了这门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