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天下》明晢

3、家有猛虎

　　对于蔷薇来说，没有什么比我欺负她文韬哥哥更生气的事情了。咱姐俩吵架打架通常就为了她的文韬哥哥。

　　那小子真是个，真是个祸水啊！

　　这不？吃顿饭的功夫都不让人安生！我要夹这边的菜，她就会先一步把我想吃的夹走，并且阴阳怪气地说：“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人没资格吃饭！”

　　我看了眼爹娘，爹娘看着我，问：“你今天又干什么去了？”

　　我睁大眼睛道：“我能干什么？我还是个孩子！我什么也干不了。”

　　“呵，你一天到晚能干的事情可多了！”蔷薇道。

　　“哎！”我说，“你家文韬哥哥是哭了，但你怎么就往我头上赖呢？我既没骂他也没打他，都恨不得把他当祖宗来供着了，你还想我怎样？！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得负责吗？我是他娘吗？！”

　　“牟小白！你强词夺理！文韬哥哥在演武台上摔得满身是伤都没哭，唯有你给欺负了才哭的！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瞧你说的，好像我有多大能耐似的。我既没习武又没学文，我能对他做什么？兴许是他自个儿想不开哭的呢？”我循循说道，“他最近不知从哪儿得来了根青玉笛，看上去挺值钱的。他勤加练习了许多天都练不好，可能有损他的自尊心，心里难过，然后哭的呗。”

　　“他在学曲子？我怎么不知道？”她蹙眉一问。

　　“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我悠悠夹了菜，扒了口饭，瞧着盘子上肉，囫囵说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杀杀的，都没空去关心他吧？他最近不仅在练笛子，还在学习戏文。他还说明天要去子味斋听戏来着。”

　　说到听戏，青梅瞟了我一眼，我默默地住了嘴。

　　“明天什么时候？”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你明天自己去找他呗。”

　　她怀疑一问：“你不去？”

　　我说：“我明天要和莫城他们去七里河摸鱼，去晚了虾米都没了。戏文有什么好听的。”

　　青梅又瞟了我一眼，我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饭，赶紧去重新盛，不小心把筷子掉地上了，被青兰狠狠敲了一记脑袋：“给我捡起来！”

　　“哦。”我赶紧把筷子捡起来，跑出去洗了洗又跑回来扒饭。

　　我家的饭桌上吵闹的永远是我和蔷薇，爹娘和两个姐姐都会食不言寝不语，偏生我和蔷薇能从饭前吵到饭后都不带消停的。

　　我和她虽是双生，模样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她长得跟牟先生家后院池子里的芙蕖似的，水灵水灵的，而我长得大概就像那芙蕖旁边的水草……

　　她从记事开始就喜欢追在小妹夫身后“文韬哥哥，文韬哥哥”的叫，这世上她最喜欢的两样东西就是各种各样的糖人以及她的“文韬哥哥”。谁动她的文韬哥哥就是跟她过不去，跟她过不去就等于向她下挑战书！似我等文不成武不就的，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

　　饭毕，我麻溜地收拾好饭桌去洗碗，而青兰则端了剩饭剩菜去喂后院的大白。呃，大白是我们家里唯一看得见的值钱的东西了，那是一只养了十多年的大白猪，从我出生之前就在下崽，到如今还在坚守岗位，令人敬佩。

　　说起来，我的小名还是从大白那里继承过来的。因为娘亲生产我和蔷薇的时候，很不巧我家那只瘦排骨似的白母猪也生产。

　　满月的时候，五岁大的青兰还是个可爱的好奇宝宝，她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我们，圆溜溜的大眼睛充满疑惑。娘亲问她怎么啦，她认认真真地说道：“娘亲，三妹妹跟四妹妹都不相像的。先生说，同一天生的妹妹会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三妹妹跟四妹妹不像？四妹妹好看多了。”

　　娘亲看看青兰，又看看我和妹妹，一时为难得纠结了眉头，似乎也疑惑了，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青兰疑惑地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忽然豁然开朗拍着小手笑道：“我知道了，因为三妹妹像小白。三妹妹跟小白他们也是同一天生的，不信你看。”青兰掰着手指头给忍俊不禁的娘亲解释道，“三妹妹跟小白他们一样是长鼻子，还一样的小，一样的爱睡觉，不哭又不闹。是不是很像，娘亲？”

　　娘亲笑开，连我都忍不住笑了。娘亲一把将她抱在膝上亲了一口，笑道：“兰儿真聪明，娘亲都想不到呢。”

　　那时天真的我以为这个“小白”是我上面的一个争宠的哥哥或姐姐，后来才知道她口中的小白原来是那只大排骨生的那一群小排骨，待我知道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阿爹把那群小排骨卖了，青兰悲痛欲绝，把她对那群小排骨的爱全部转移到了我身上，其中包括它们的名字“小白”。

　　待到周岁的时候，牟先生抱着他家的宝贝儿子文韬来我家说亲，把我家老四给下定了，一个高兴，还当场念了句酸诗，给我家老四取名“蔷薇”，而我则中规中矩地随了上面两个姐姐行“青”字辈，取名青砚。听上去还挺文艺的，就是我这个人不怎么文艺罢了……

　　翌日，我起了个大早，洗了把脸，拿着鱼篓子就跑去七里河畔与莫城他们汇合，兴致盎然地绾起裤腿就去浅滩上摸鱼。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这些熊孩子混成了一片，大概是因为我也熊的原因吧。

　　说是去摸鱼，结果一群熊孩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是认认真真带着鱼篓子去的！这也许是因为我还不够熊，或者没有体会到熊的精髓之所在吧？

　　说好的摸鱼，结果变成了野炊，抓一条烤一条，也没人带盐巴，可见他们都是没有计划的，真的是为了玩才来摸鱼的。这就让认真赴约的我有点尴尬了，因为我还熊得不够合群！

　　饶是如此，他们最后还是给我装满了鱼篓子让我带回家，并约了明天去城北码头送信。

　　好在鱼篓子本就是我爹给我编来玩的，小小一个，两条半斤大的小鱼就给装满了，外带些小虾米，满满的也不过两斤重，我这个小身板还是能轻松提回家的。

　　回来经过子味斋的时候，巧了，蔷薇和小妹夫正好从里面出来！我提着我的鱼篓子高高兴兴上前去打招呼，结果被他甩了一脸子，哼一声转身就走。

　　蔷薇怒视着我，我无辜道：“呐，我可什么都没干，也就跟你们打了个招呼。我也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莫名其妙。”

　　“肯定是你招惹他了，你现在就去道歉认错！”

　　“好吧。”我也很无奈，道歉就道歉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不过道歉总是没有错的，反正我都给他道歉道成习惯了。

　　她拉着我去追他，追到他家门口，他娘亲看看他又看看我，笑问：“怎么了这是？又吵架了？”

　　“没……”我都还没来得及辩解，蔷薇就一把掐在我腰上，痛得我愣是站直了小身板，端端正正地道歉：“师娘，昨天是我不对，惹了文韬不高兴，对不起。”

　　我看了眼小妹夫，他撅着小嘴神气哼哼地转过头不看我。他娘亲无奈地喊了声他：“文韬。”

　　我从鱼篓子里提了条小鱼出来给他，说：“给你。”

　　这不给还好，给了他更生气了：“谁要你的臭鱼！”

　　“文韬！”他娘亲正色道，“不得无礼。”

　　个臭小子，真是蹬鼻子上脸来了！气得我哟，老娘我今个儿还真不惯着你了！我立马收起我的小鱼，转头就走！

　　“小白！”师娘和蔷薇急急地喊了我几句，我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起来，生怕她们把我拦下，灭了我的气势！

　　我一口气冲回家里，跑到井边，把我的鱼虾倒进盆子里，又打了井水活起来。在活蹦乱跳的盆里发现了两条花白花白的小金鱼，便随手拿来井边的饭碗把两条金鱼捞了出来。

　　这时，蔷薇也追回家里来，劈头盖脸就一顿质问：“牟小白，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你到底对文韬哥哥做了什么，让他这么生你气？！”

　　“为什么你总是会觉得是我做错了呢？难道他就不会犯错的吗？”

　　“那他做错了什么？”

　　“……”我呆了呆，我原本还挺生气的，但她这么一问，我就不得不思考，他做错了什么，而我又错在哪里，这前前后后的，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在发什么脾气，居然还给我甩脸子！

　　我就呐了闷了，我时常跟他认错，都忘了思考我到底错在哪里却总是跟他认错。这倒像是个条件反射的东西，下意识就先认错，但我心里也明镜似的知道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需要他原谅来着。

　　见我半天憋不出个所以然来，蔷薇就说：“你看，你也说不出文韬哥哥哪里不好吧？”

　　我叹了口气：“唉，你家文韬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就是那个天底下最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行了吧？我跟你们这些小孩子计较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