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天下》明晢

18、苏容

　　我心底惊得一哆嗦，转头看他，他饶有意思接着说道：“你妹妹从小就按着宇文近的喜好来培养，怎的不顺便也培养培养你呢？你这模样吧，虽然比不过她，但你比她聪明，还比她长得更像你娘亲，按理说，你才是宇文近最喜欢的调调……”

　　我怒道：“你胡说什么呢？！”

　　白去容白了我一眼，不屑地哼了声：“急什么？你外祖父梁畿为了让当时的准女婿宇文近登基篡改圣旨可是人尽皆知的故事，难道你连这个都不知吗？”

　　“……”这个……还真不知道！想来咱们南北之间的传说有点出入！

　　“那……双心蛊呢？我听说宇文近给我娘亲下过蛊？”

　　“哦，那个呀？”他想了想，道，“大概是骗人的吧？相传那是古时苗疆结亲时用的巫术，据说但凡有一方不情愿，这个蛊就种不上，一旦种上了，便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意思！若真有此蛊，宇文近怎么可能让你娘亲藏在锦官，铁定锁在身旁才安全啊！你说呢？”

　　我撇撇嘴：“说得也是，就知道是假的。”

　　敢情梁畿的背叛不仅仅是因为宇文近的生母啊？！情之一字果真害人。

　　他忽而感叹道：“那天晚上临死前你居然将银钱分我大半，我实在感动，许久没有人对我这般慷慨了。”

　　“我那天晚上若真死了呢？”我说，“你想借我爹娘的手覆没南赵？想在他们手下争取一席之地？”

　　他一笑，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摸了两下：“没错，你怎的这么聪明呢？不愧是王嘉看上的人，你真的是个小姑娘吗？不会是个长不大的侏儒吧？”

　　我眉头一皱，摇摇头甩开他的手，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既能为了重掌兵权而牺牲我，也能为了给蔷薇巩固兵权而牺牲你？”

　　他沉默半响，道：“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这样尴尬的存在，想要活下去，从小就要为自己某出路，以至于习惯走一步是一步，直到无路可走之后孤注一掷，像沙漠里可怜的迷路人。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想在这纷纷攘攘的世间寻求一席之地罢了。

　　“我若是你，想在新皇登基之后有立足之地的话，那就只有让七皇子坐上那位子。你跟他一母同胞，他若登基，能依靠的只有你，或许你现在还不够强大，因为年龄和资历摆在跟前，但人总会长大的，只要他登基，只要你还活着，这天下早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又何须倚仗他人呢？”

　　“唉……”他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心酸，几分无可奈何。

　　黄昏日落之际，宫里来了个宣旨太监没有皇帝圣旨只有贵妃的口谕说邀我进宫一叙，听上去似乎我与贵妃是老朋友，远道而来给我一个天大的面子一般，邀我进宫叙旧！

　　于是，我前脚被苏容带走，后脚白去容就去找宇文月华。

　　也不知接下来要唱的哪一出！

　　几个太监宫女领着我悄悄从偏门进宫，七拐八绕将我带到长乐宫——皇贵妃苏容的寝殿。

　　我勾着小身板跟着苏容身边的大太监进殿。殿中陈设穷奢极侈，丽熠生辉，每一个角落的每一件饰品都彰显着一个帝王对一个妃子极致的宠爱。

　　将我领进来的大太监捏着嗓子声轻细柔禀报：“娘娘，到了。”

　　座上歇憩的女人带着几分倦懒微微抬眼，我偷瞄一眼见七皇子伺候在一旁，赶紧低下头，扑通一跪：“民女拜见贵妃娘娘，七皇子殿下！”

　　“抬起头来。”苏容懒懒唤道。

　　“是。”我心底飞快地打着算盘，缓缓抬头。座上的苏容下颌轻抬，微微睁着眼看着我，长长的睫毛使得她更添韵味。她旁边，坐着今早才见过的宇文柘，正襟坐得端正。

　　听他乖巧道：“母妃，这便是哥哥从北赵掳来的孤女，叫陆青砚。”

　　苏容道：“嗯，都下去吧，本宫有些话要跟这位陆姑娘谈谈。”

　　宇文拓看看苏容，又看看我，而后起身拜别：“是，儿臣告退。”

　　于是，所有人都跟着宇文拓离开，殿内只剩我和她——苏容。

　　她打量着我，我盯她盯得眼神发直，一个宠冠六宫，不仅被命运厚待，更是被岁月厚待的女人，长得真美……

　　“本宫好看吗？”她轻飘飘一句，似隔着远山雾霭，悄悄送来，像极了那日在玉罗寺遇见的白去容。

　　像，真像啊！我蓦然回神，低了头：“贵妃娘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比小王爷还要好看。”

　　她闻言哂笑道：“你当抬出容儿来，本宫就会放了你吗？”

　　“当然不会。”我连忙否认赔笑，“娘娘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好不容易才抓了我娘亲一个把柄，怎么着也要先出了这口恶气才是。”

　　“说得好。”她站起来，缓缓向我走来，慢慢蹲下在我面前，单手轻轻抚摸我的面颊，微微笑，“其实，我不恨梁洛，我甚至感激她都来不及。若不是她，我哪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你说是不是啊？”

　　我紧紧看着她，不知她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娘娘所言极是。”

　　“话虽如此，但我如果不处理了你，岂不是坐实了我贪图荣华富贵的事实？”她话锋一转，“我其实也不想找你爹娘的麻烦，毕竟他们都是疯子，我躲都来不及呢。可是今个儿你自己送上门来，我不把你交代出去的话，又怎么给我们南赵朝野上下一个交代呢？不如，你教教我？”

　　她的声音带着满满的蛊惑，让人觉得为了她赴汤蹈火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我小声小气地问，音量大一点都生怕震碎了她：“娘娘，要我做什么？”

　　她轻笑：“怎么反倒问上我来了，这不我在问你吗？”

　　“娘娘。”我轻轻把她的手从我脸上拿下，轻轻拢在手心，语重心长道，“我不知您到底想要我做什么，但是，您目前在做的，只会把您和七殿下逼上绝路啊。”

　　“你又知道我在做什么？”

　　“那天房梁上的两个刺客，是娘娘的人吧？我本来是不知的。”我说，“今早七殿下来找我的时候，我才知道的。那些追杀我和小王爷的人，竟有娘娘的一份。娘娘，若要人不知，切莫太心急。”

　　她神色一僵：“是容儿告诉你的？”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娘娘莫慌，并非小王爷告诉我的。只不过，我能猜到的事，小王爷未必不知。我来时，他还让我给您捎一句话，他说，近日阴雨连绵，还望娘娘能够保重身体，切勿太过操劳，累坏了身子。小王爷他，一直记挂着您呢。”

　　她紧紧盯着我，美目森森，手指慢慢蜷缩成拳，我悄然放开她：“娘娘，可想好怎么处理我了？”

　　她眼一眯：“你吓唬我？”

　　我诚恳道：“我哪儿敢？我人都在您手上了，您要是不快点儿，一会儿南皇陛下的人可就要来了。我说那么多，并非想要吓唬您，只不过是希望娘娘您的荣华富贵能更长久些罢了。”

　　“你才多大点儿，就敢口出狂言？”

　　“娘娘可别看我年纪小了轻视我，您想想，我若真无用，那小王爷又何必大费周章将我从锦官掳来，一路上连颜越都不顾，反而冒死也要将我护来姑苏呢？”

　　她紧紧看了我许久，未了哼笑一声道：“梁洛那个假正经，倒是生了个小狐狸。”

　　她拂衣起身，裙带的熏香愣是将我熏出一个喷嚏来！

　　她往上一坐，高高在上道：“你当本宫是那么好戏耍的人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掳错了人？他要的是你的妹妹，将来的太子妃，陆后手上十万兵权的继承人！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那我留你何用？”

　　“即便如此，娘娘还不照样不敢伤我性命。”　我循循诱道，“小王爷觊觎陆家军不过是为了保存性命，而娘娘，想要的是让七殿下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我也可以让您得到它，甚至不费一兵一卒。”

　　“你？”她可笑至极道，“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你可知，没有一兵一卒的皇位，能坐几天？”

　　“小王爷即将长大成人，且追随南皇陛下征战多年，惊才艳绝名冠天下，是有史以来最早封王的异姓王，早晚会有自己的军队，娘娘怎可说您无一兵一卒？”

　　“容儿？”

　　“正是。”

　　“那又如何？再好的军队还不是姓白的？”

　　“娘娘此言差矣。小王爷虽姓白，但他还是您的亲骨肉不是？”

　　“既不是本宫的人，便是亲骨肉又如何？”

　　“所以，娘娘要因此而追杀他？”

　　“不然呢？等他羽翼丰满？”她说得毫不在意，隐约里还夹着几分恨意。

　　“娘娘可曾听过，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嗯？”

　　“如今南皇陛下病重，白氏一族早已重兵把守在侧，眼下这种状况，无论是太子或者七皇子继位，最后大权旁落，还不是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推敲许久，问:“那你说，我该如何？”

　　我道：“我有一计，能让七皇子顺利继承大统，也能让娘娘大权在握，稳享荣华。”

　　她倏然起身：“怎么说？”

　　我示意她靠过来，复又在我跟前蹲下，我悄声说道：“我这一计，说来也简单，不过是顺手推舟，解解眼前骑虎难下的燃眉之急罢了。若管用，还望娘娘也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想要什么？”

　　“我要马上出城，送我回北赵。”

　　她看着我细细琢磨了起来。

　　我说：“娘娘，可要仔细想清楚些。我虽没有十万大军，但我好歹也是北赵国公府的孙小姐，如今南皇陛下病重，新旧王朝更替在即，杀了我对你们百害而无一利。”

　　她一笑：“你说，若管用，甭说回北赵，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谢娘娘。”

　　此时一宫女急急忙忙跑进来打断我道：“娘娘，皇上派人过来要人，已经到宫门口了。”

　　苏容一下子紧紧抓住我的手：“快说。”

　　“娘娘莫急。”我宽慰道，“您只需记得履行承诺，剩下的我会替您办好，说好了，我的条件是要回北赵，立刻，马上，明白吗？”

　　此时，宇文月华派来的太监已经到殿前了，跟苏容客套了两句便将我带走。

　　离宇文月华的寝殿大老远便闻到一股药渣子的味儿，浓得化不开。

　　寝殿外侯着白去容，以及另外一位年轻公子，带我来的老奴喊他世子。

　　我被独自带进宇文月华的寝殿，床上的宇文月华咳嗽两声，摒退左右。

　　我屈膝一跪：“参见陛下。”

　　他长长地咳了一连串，上气不接下气地仿佛即将就要背过去。

　　我挺直了小身板，伸长了脖子又好奇又小心翼翼地往帐里瞧：“陛下，您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