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雨倾城》令言

2、第 2 章

　　三
　　自那日不欢而散，初雨又一连多日没见到程华了。这日风和日丽，竹心说瞧见程华来了，不过不是来找小姐的，是找老爷下棋的。
　　初雨一听，匆忙放下书卷，来到前厅。程华正跟邓宝下棋，吟荷与母亲在一旁陪侍，不时传出阵阵笑声，好不热闹。初雨看得眼热，一赌气跑掉了。回到卧房，她暗暗发誓，程华若不来找她，她绝不出去见他。可是直到日落时分，程华的脚步始终没有响起。初雨的心，沉到谷底。
　　邓铭见她闷闷不乐的，就带她去乐游原打猎。那里是皇家围场，一般平民是进不去的。
　　初雨箭无虚发，马蹄过处尽是她射中的猎物。邓铭对这个妹妹愈加刮目相看。初雨瞧见了一只紫貂，拉紧弦，瞄准了好大一会，嚯地松手，箭镞飞一般射出。就在她的箭出弦之际，另一个方向也飞来一支箭，两支箭同时射中紫貂。初雨迅速跳下马抓起紫貂，对十步开外的白衣公子喝道：“这是我的，是我先看到的！”
　　随后赶来的邓铭一把打掉她手里的紫貂，训斥说：“闯祸了！”拉着初雨向白衣公子行礼，“吴王殿下恕罪。舍妹初来京师，有眼无珠，惊了吴王的驾，罪该万死。还请殿下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邓兄言重了，我怎么会跟小孩子计较。”
　　吴王的声音像山里流出来的泉水，叮咚清脆，好听极了。初雨情不自禁抬头打量，一看之下，不免呆了。细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这个吴王，好生俊朗！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吴王走近。
　　“是我二叔的长女，一直居住在云州，最近才进京。”
　　“云州？”吴王漂亮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细细打量了初雨一番，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宰相的侄女，我说呢，何许女子那么大胆，一次两次抢我的猎物。”
　　一次两次？初雨满面困惑。
　　吴王悠悠说道：“四年前，云州城外松林，白鹿。想起来了么？”
　　初雨“啊”的一声捂上嘴。她难以相信，当年……竟是吴王！

　　告别时，吴王将紫貂送给了初雨，初雨推辞，吴王坚持要送，并说：“拿着吧。反正我下个猎物无论如何你是抢不走的。”
　　下个猎物？“是什么？”
　　吴王轻轻一笑，淡淡的，“到时你自会知晓。”

　　回到家里，竹心焦躁不安的在房中转来转去。见到初雨回来，一下子就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别哭啊！”初雨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安慰。
　　从竹心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她明白出大事了。震惊之余，即刻向后园奔去。

　　漫天飞舞的花瓣，青翠的竹林里，一个血气方刚，一个妙龄豆蔻。两人紧紧地相拥，激烈地热吻。
　　看到这一幕，初雨脑袋懵了，仿佛头顶有千万只苍蝇嗡嗡乱叫。脚下扎着钢针，每走一步都疼得撕心裂肺。她默不作声，一步一步地朝花树下相拥的两人走去。
　　吟荷眼尖先看到了她，惊叫出声，慌忙松开了程华。程华这才看见了面如死灰的初雨。既然已经看到了，也就无须遮遮掩掩了，他纹丝不动，等着她走近。
　　那么短的路，她仿佛走了一辈子。
　　“这是怎么回事？”
　　初雨的声音轻若游丝，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她在说话。
　　但程华绝对听到了，他也不避闪，痛痛快快承认了，“如你所见。要恨就恨我，与吟荷无关。”
　　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就这么大大方方承认了。
　　初雨扬手甩了他一巴掌，用力过猛，震得半只手臂都麻了。她不发一语，默默走开。

　　回到房中她就病了，连着发了三天高烧。竹心哭得眼都肿了。病刚好，初雨就拎了剑出门。她一路急行至程家，将剑横在程华胸前，哭着问他为什么。
　　他十分冷静，冷静到近乎残忍，说，我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是温柔娴淑、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你……
　　别说了！
　　她大吼一声，挥刀斩下一截青丝，飘然落地。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总之你嫌弃我，厌倦我了。你放心，我不会舔着脸死缠烂打。我原以为你跟其他男人不一样，如今看来我错了。”
　　她仗剑支着地面，一步一步，凄然离去。身影单薄，好似风中落叶。
　　程华心头微微酸痛，他抬了抬手臂，想要拉住她。但终是没有。

　　三个月后，邓宝嫁女，次女吟荷嫁与名门之后程华。成婚当天，贵妃娘娘与齐王亲临邓府主婚。邓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好不热闹。只有一处是冷冷清清的。
　　初雨听到锣鼓响，口吐鲜血，卧床不起。竹心急的要去找大夫，却被拦住。
　　“我的病，只有我自己医得好。”
　　四
　　次日，大伯母来探望，还带了许多女儿家的衣饰。大伯母说她一直盼着有个女儿，谁知道偏偏生出来个混世魔王。可巧初雨来了，她可以好好打扮打扮初雨，弥补一下缺憾。大伯母不由分说将初雨拉起来，换上女儿装，梳了最简单的发髻，略施粉黛。
　　妆成后，竹心不免看呆了。柳眉杏眼，明眸婉转，樱桃小口。这样美的女子还是自家小姐么？
　　初雨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也笑了。她想，这或许是个新的开始。自此，她开始试着尽量穿女儿装。
　　一日，她一时兴起带着竹心去游湖。在湖心亭里，她点了几样点心，一壶烧酒。正端杯欲饮，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个人饮酒多无聊，不需要人陪么？”
　　正是一身清华的吴王。打量了一会初雨，眸中泛起亮光，他说：“看样子，你比我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明白他意有所指，初雨笑笑，并不言语。
　　“还记得我上次说过的话么？我说我下个猎物，你指定抢不走。想不想知道是什么猎物？”
　　“想。”初雨回答的干脆。
　　吴王笑得很神秘，他身体微微前倾，凑到初雨面前，云淡风轻地吐出一个字：“你。”
　　湖上风骤起，席卷着潮气向岸边涌来，搅乱了初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

　　闷在房中也不是办法，她央求邓铭带她出去逛逛。邓铭一口答应，带着她和竹心进了城南商山。时值初夏，树木蓊郁，山花烂漫。突然蹿出一只獐子，初雨手痒，拿起弓箭打马追去。
　　追着追着，獐子不见了踪影，自己也迷路了。但是她素来胆大，牵着马四处寻找道路。忽然听到一阵巨大的响动，她忙去看个究竟。穿过层层密林，她看到的竟是——举着大刀杀人的齐王。还有……程华！
　　“殿下，下官为您鞍前马后这么多年，您不能过河拆桥！”
　　“你们几个蠢货，事情败漏被东宫抓到把柄了都还不知道，留着你们有何用？去死吧！”
　　她捂住嘴巴不敢发声，可是马儿却出卖了她。被她落在原地的马儿哒哒来寻她，一下子就暴露了。

　　四目相对，程华的惊诧并不亚于方才的初雨。
　　齐王笑得奸诈，“妹夫，考验你忠心的时刻到了。”
　　程华身躯一震，面露难色。
　　“殿下，她可是你的……”
　　“妹夫想说她是本王的表妹么？哈哈哈，本王只有一个表妹。这个，谁知道是邓宝跟哪个野女人生的！”
　　宛若一道晴天霹雳。初雨僵在原地，连逃跑都忘了。
　　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妹夫，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还愣着干嘛？要本王亲自动手么？”
　　“……不！我自己来。”
　　他提着刀，缓缓走到初雨面前。初雨此刻已经回过神来，她明白今日大限已至，插翅难逃了。没有一丝慌乱，她冷冷瞥了程华一眼，“动手吧。”
　　“对不起。”
　　他缓缓说道，闭上眼，猛地朝前挥刀。
　　他听见钢刀刺穿血肉的声音，还听见她虚弱的呢喃：我再不欠你了。
　　往后的每个梦里，他都听见她在耳边说：我再不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