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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怕死 ...

  •   忧虑恐惧之余,夏夕在这十天里也基本摸清了周围的这些人的派性关系。作为德闵的接班人,她活在三股势力的包围下。
      她出嫁时带了一个管家一个奶妈八个丫头四个婆子做陪房。这些人照顾她喝水吃药倒还不至于不经心,但是她们没有一个是忠心耿耿靠得住的。
      事实上,她的这些陪房不仅谈不上忠心,甚至谈不上善意。她们心里也从未拿她当主子,她们实际上的主子是徳雅,现在算是徳雅的舆论先遣队,一如既往地借宣传她的笨拙荒唐来提升徳雅的形象和声誉。
      算算时间,徳雅该在今天正午嫁进忠勤候府,只可惜侯门似海,她又身份难堪,千夫所指,轮不到去正堂瞻仰世子妃大婚的风光。徳雅大约会觉得遗憾不已吧?从小到大德闵从未有幸成为徳雅的对手,但是在她面前显示优越和成功却一直是徳雅最喜欢的感觉。
      屋里的第二拨人是以奶妈张氏为首的许静璋系,是这府里的家生子。这几日张氏看着夏夕的目光里如欲喷火,怒气藏都藏不住。想来也正常,自己从小呵护养大的宝贝七少爷竟被一个名声狼藉的糊涂女子如此轻贱,居然以死抗婚,她不恨她才见鬼。
      蔡嬷嬷是第三股势力的领军人物,她和其他8个丫头都是原配宁氏留下的人,将在未来十几年里守护小少爷许闻捷长大成人。像她这样连杀自己都毫不手软的继母会给那个幼弱的孩子带来多大厄运,光想象就能让蔡婆子惊出一身冷汗。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鞭炮声,还有时断时续的喜乐锣鼓声,显然,第二桩喜事正在进行当中。定海侯府五小姐尚徳雅配忠勤候世子许静瑜,传说中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也不知日前嫡姐血染华堂的壮烈序幕有没有为今天的大戏带来一点困扰和难堪
      德闵拼上性命想赚的无非就是这点困扰和难堪,想想真是不值得。不管嫁谁,难道还能比留在定南侯府更煎熬不成?辛苦长大,那个府里没有一个人是她的朋友。稍微和她亲近一点的丫头婆子很快就能被寻个不是远远地打发了。周围都是继母安排的人,让她好事传不出,恶事传千里。人人知道她性情粗粝,举止粗俗,德容言功半点不粘,跟自家姐妹都水火不容,连祖母和父亲都无法对她生出怜惜之情。只要背过其他主子,她屋里的丫头婆子可以随意聊起她不堪的往事,一说就是几个时辰。而她想维护尊严的努力到最后都被扭曲成性情乖戾欺负奴婢的新证据。这样的娘家从小到大没有温暖的记忆,明知道没人在乎没人心疼,这个没娘的孩子却宁愿付出生命的代价,想让别人了解自己的委屈和不甘。她想提醒别人记得,今天的婚礼原本该是属于她的,只是被她的妹妹理所应当地掠夺了。
      背负着姐姐浓重的怨气成亲,徳雅快活么?夏夕想不出。
      德闵记忆里的徳雅总是一脸温煦的笑意,美丽而疏离。两姊妹并不亲近。徳雅追求完美,她独占了受教育的机会。德闵称作母亲的那个女人从未拿她当女儿,她用了不少心机手段来养废德闵。教她针线的师傅特别没耐心,告状的时候却总是说她不认真。识字也是,学不到两天老师就对父亲说,徳雅聪慧,四小姐缺少兴趣和天分。不知那个男人是否对德闵有过期待,她记忆里的父亲总是失望与不耐烦的面孔,他的笑容只给徳雅。唯有徳雅才是他的掌珠他的骄傲。德闵想努力,她知道自己原本不是那么差的,但是她的每一点小失误都会被放大解读,最后成为她天资和品行上的污点。她梳头的丫头是继母精心选配的,她的头式总是轻易地散开,一天要梳两三次。某天下午父亲发怒斥责她邋遢之后,这个评语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德闵做过努力,她想用恭顺来讨好母亲,她想衣履光鲜地站在妹妹身边,以她为榜样,活得同样优雅而从容,但是母亲总是能目光如炬地发现她的过失,而妹妹永远很骄傲,不用正眼看她。两年前,她极为偶然的知道自己被早早地许给了一位未来的侯爷,只要出嫁,她会是这个国度里一位高贵的世子妃。因为知道不足,因为想努力让自己配得上这样的光荣,她更加恭顺母亲,几乎到了卑微的程度。她强烈地希望学习,希望受到栽培,连走的每一步路都小心翼翼,终于等到的却是姊妹易嫁的结果。大约还是太卑微的缘故吧,没人说过她能够做一个合格的世子妃。德闵18年的生命里,没有得到肯定的记忆。
      冷。
      好冷。
      夏夕怀念她异世的屋子,小小的,50多平的单身公寓,装修成地中海的风格,蓝白相间,干净又明媚。地暖烧得很暖,只需要穿一件薄薄的长袖睡衣就能舒展过冬。现在她套着厚厚的棉褛,加了大红如意纹妆花丝绵褙子,感觉自己圆得像个球,依然扛不住室内阴冷的寒气,在这个老式的宅院里,屋子起架很高,一个火盆显然是不够的。
      夏夕四下看看,平时丫头婆子挺多的,咭咭格格的说个不停,这会整个院子寂静无比,大概都到正堂去看拜堂去了。徳雅有燕京美女的美誉,丫头们好奇也是情理中的事。
      不过继母和徳雅都没有想到,德闵居然先她一步嫁进了忠勤侯府。未来漫长的日子里,只要她存在,比较就存在。徳雅势必得时时处处胜过德闵才行,偷了别人的婚姻果然要承受不该承受的压力。这个世界上没有心理压力的小偷大概是不存在的。
      夏夕翻阅着德闵的记忆,她对这个妹妹的感情有点复杂,有羡慕,有佩服,也有最后几天的愤恨与嫉妒。夏夕觉得她没有必要延续这样的仇恨。德闵一向承认妹妹比她优秀,那么就让她继续优秀着好了。如果她能活下去,她不会去和她接近,有距离地活着原本是现代职场人际关系的一种常态,就算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也不要徳雅的朋友。不过现在德闵的壳子里换上了她夏夕的灵魂,徳雅想像原来那样完胜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可以对徳雅视而不见,但是徳雅却被迫要注意她,使尽解数赢过她,想到这里,夏夕真是很爽啊。

      沉思间,大门吱紐一声被推开了,原配宁氏留下的蔡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春兰秋菊走了进来。蔡嬷嬷身材高大健壮,面部的轮廓也很是硬朗倔强,夏夕此前从没有见识过忠仆,看了她算是摸到了一点门径。两个小丫头手里抓着两个荷包,显然是得了赏,叽叽喳喳说得一团高兴。
      蔡嬷嬷抬头看见夏夕站在窗前,大惊,赶上几步,推门进屋,“奶奶您怎么起来了屋里的人都哪里去了?怎么也没人伺候着?”
      夏夕笑一笑,“没事。我躺了这么多天,全身骨头疼,起来活动活动。”
      “觉得身子怎么样?”
      “我好了,没事了,谢谢嬷嬷这几天照顾。您辛苦了了。”
      “奶奶说哪里的话,这是奴才的本分,可当不起一个谢字。”
      夏夕笑笑说,“嬷嬷,我有个事情想请教您。你们住的屋子也这么冷吗?”
      蔡嬷嬷的神色变得谨慎起来,她想了想,说,“除了捷哥儿的屋子有地龙之外,院子里其他的屋子都是一个火盆。但是奴才们住的屋子小,人也多,所以感觉上好像比这屋暖和一点。”
      “以前一直是这样的吗?”
      “以前全院都是烧地龙的。”蔡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夏夕苦笑,“看来你们大家是受了我的连累了。”
      蔡嬷嬷默认。
      “我想知道,让我受冻是谁的命令?您能帮我问问吗?犯错的是我一个人,不应该让大家伙一起受罚。能行的话,我想去认个错,也求个情。”
      蔡嬷嬷很意外,但是没有多啰嗦,叫过小丫头春兰,“你去找下毛总管,告诉他七房这边柴炭少,地龙都没烧,眼看下雪了,大家冷得受不了,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春兰答应一声去了。
      蔡嬷嬷扶着夏夕往窗根前的炕上走去,“您这屋是冷,您就别在凉地上受冻了,好容易缓过劲儿来,年纪轻轻可别做下什么病才好。”
      夏夕听劝上了炕,蔡嬷嬷回头吩咐小丫头秋菊,“去,给七奶奶灌个汤婆子来。”
      夏夕把被子盖在腿上,笑着邀请蔡嬷嬷上炕坐,“我到府里好几天了,这会儿才缓过一点劲,想知道知道府里的规矩。”
      蔡嬷嬷客气了两句,挨炕边坐了,小丫头送上汤婆子,还送来一壶热茶,夏夕亲自为蔡嬷嬷斟了一杯茶。蔡嬷嬷欠身接了,“奶奶您太客气了。您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府里的规矩哪里有您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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