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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血染华堂 ...


  •   门前迎亲的新郎官面色如铁,半点笑容不见。两位喜娘对四周的嘈杂充耳不闻,满嘴说着吉利话打开了轿帘,蒙着盖头的新娘笔直地坐在轿子里纹丝不动,喜娘伸手去搀扶,新娘却没有顺势落轿。喜娘心里一惊,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上去把新娘强搀下来,第三个喜娘走上来,把红色的喜带系在新娘的手腕上,新郎板着脸,牵着喜带走在前面,新娘脚步蹒跚地跟着喜娘走在后头,鼓乐喧天中,新娘进了忠勤侯府的大门,再一路向前,走进忠勤侯府正堂。
      侯府正堂前面披红挂彩,装扮得一团喜气。老侯爷和太夫人端坐在喜堂中心,左手是忠勤侯许萱海与夫人,右手是忠勤侯嫡亲的弟弟,大理寺正卿许萱河及夫人。其他来观礼的亲眷好友挤挤擦擦站满了一屋子。
      喜娘扶着新娘在屋子正中站定,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这时候司礼高声唱到:“吉时已到,鼓乐停。新郎新娘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随着这句礼成,新娘子再也支撑不住,她双腿一软,无声地栽倒在华堂正中,头上的盖头掉在地上,露出一张苍白而绝美的脸蛋,嘴角上诡异地挂着一条血线。
      满堂大惊。
      新郎官冲上去,伸手在新娘的手腕上搭了一下,冰冷的手指,微弱的脉搏,他抬头紧张地大喊,“快请郎中。”
      喜堂里立刻冲出去几个人,屋里屋外几十口子人一起乱喊:找郎中,找郎中。婚礼秩序顿时大乱,看热闹的人挤着往屋子钻,不留神间把一个乐手手里的铜锣碰到里地上,发出一串难听的噪音。
      新娘纤瘦的脸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喃喃地说,“不用了。”
      新郎震惊地看着她,糊涂四儿,居然有这样一双灵秀温润的眼睛。
      她似乎很痛苦,眉头锁得紧紧的,手无力地按在腹部,淡色的嘴唇却一直喃喃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新郎显然被这一幕震得不知所措,他想把她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可是长期恪守的礼教却让他不敢妄动,太夫人被眼前这一幕震得目瞪口呆,连久经战阵的两位忠勤侯也愣在当场。
      呆滞中,侯府后堂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一群丫头媳妇乱哄哄地簇拥着一个年老的婆子冲进来,那婆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男孩,男孩的眼睛闭得紧紧的,后脑勺上破了一个洞,血染透了头发和脸蛋,依然从婆子捂着的手指间嘀嗒着,已然人事不省。
      太夫人终于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刺激,shenyin一声,昏厥了过去。

      下雪了。这个冬天里第一场雪,倒是出乎意料地大。铅灰色的天空下,扯棉搓絮一般飘飘洒洒。
      夏夕站在窗口,透过木格棂向外张望,积雪正一点一点地染白小院,砖铺的甬道有一串凌乱的脚印,院子的角落里有一株梅树,虬曲的枝干被落雪打湿,更显得其色如铁。院墙并不高,但是视线被层层叠叠的屋瓦遮断,忠勤候府几代人的积累,造就这一眼望不穿的重重府邸,也是她无法逃离的囚牢。
      夏夕想,她穿越了茫茫时空,却穿不透这砖木结构的深宅大院。眼前是个完全未知的世界,她满心惊恐。为了掩饰恐惧,她像个鸵鸟一般蜷缩了十几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个身体不是她的,这个身体所拥有的糟糕记忆也不是她的,但是她无法抗拒。命运给了她最糟糕的改变,她无法抗拒。
      好冷。
      她住的是这个院子里的一间正房,正中的堂屋摆着八仙桌什么的,被当成了一间会客室。她住在东厢。以她的目测,东厢的使用面积大概在50平米左右,在这滴水成冰的腊月天,屋子里只摆放了一个不大的火盆。
      忠勤候府并非没落世家,能让她在这张红结彩的洞房里忍饥受冻,自有一种无言的威压与羞辱。夏夕想,这个待遇不算很过分。那个在花轿里自尽的不幸女子用生命报复了两个家族,而她很苦逼地穿越过来成了顶缸的倒霉蛋。
      受点冻真的不算什么,她最大的恐惧是死。忠勤候大权在握,只要他一声令下,她就得在三尺白绫或者一杯毒酒下了断自己。一个在吉日里自尽的女子,遭到了夫家与娘家的双重唾弃,指望不来半点庇护,也不会有人为她鸣冤。她从遥远的异世来到这里,一点儿也不想被人逼着再死一次。
      从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夏夕最大的执念就是回去,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等她一夜又一夜地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仍然躺在一张古老的拔步床上,她明白一觉睡回去的梦是不用再做了。现在她只想活下去,在这个法制不健全,女人遭歧视的狗屁时代里千方百计地活下去,在丫头仆妇们的白眼和讽刺里苟且无耻地活下去,在忠勤侯府人人切齿痛恨的不堪境况里小草一般倔强强韧地活下去。
      十多天里,她一声不吭地养病,不与任何人交谈,却竖着耳朵捕捉着丫头和仆妇们说的每一句话。她了解到,当尚德闵口角流血倒在华堂上的时候,她的丈夫,忠勤候府第七子许静璋来不及惊怒,就被嚎哭前来的奶妈引走了注意力,许静璋四岁的独生子许闻捷玩耍时从祠堂前近两米高的戏台下摔了下去,人事不知。老夫人受不了刺激昏厥过去造成了更大的慌乱,主人与客人乱哄哄地忙完老的忙小的,同样人事不醒的新娘子尚德闵被几个婆子七手八脚地抬进了新房。等到忠勤候府想起来应该拒收这颗灾星的时候,灾星已经在新房里昏睡了半个时辰,定南侯府的送亲队伍早已一溜烟地打道回府报信儿,想追都来不及了。
      忠勤候怒发如狂,但是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又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只好也为夏夕请了一名太医来看病,太医开了一堆味道恶心的催吐药水,给夏夕灌下去,她食物、苦水、鲜血一起呕了半升,几乎把胃一起吐出来,这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许静璋看护儿子三天寸步不离,眼见儿子转危为安,主动接了一桩公务去了通州,显然是要远远地避开京城的物议与嘲笑,也离开她这个烦恼之源。尚德闵进门已近半月,许静璋没有踏进新房一步。
      姊妹易嫁,糊涂四儿以命抗争血染华堂成为街头巷尾最热闹的谈资,她的笑话以前就不少,现在更是名动全城。
      夏夕躺在床上,听着屋里人说糊涂四儿过去的笑话,夸张得离谱。更离谱的是,传播这些笑话的,竟然是她的陪嫁丫头和奶妈。理论上说,这些人原本该是最维护自己的人,偏偏是她们毫不容情地在夫家的下人面前丢她的面子。夏夕的身体虽然虚弱,但是脑子的功能还正常。她想,等到这些笑话传得满府皆知,不知侯府会不会有聪明人嗅出一点不寻常的味道来?
      但是,就算有人听出来她的孤单无助,她的境况也不一定能够好转。这几日背过她,丫头婆子们都在担心老侯爷的决断。老侯爷战场上杀人无数,老了也以军法治府,御下极严。现在受到这么大的侮辱,糊涂四儿简直是在捋胡须。赤果果地挑衅,赤果果地找死。
      这些压低声音的猜测让夏夕惶惶不可终日。她想,要是在这里被杀掉,不用幻想能回去的好事,十之八~九就把骸骨留在这里了。她是在北京郊区雾灵山看流星雨的时候出了意外,在21世纪的京城郊外应该能留下一座坟茔,她的父母思念她的时候会常来看看她。死在这里该多么孤单可怕?甚至有可能捞不到个入土为安的待遇。以侯府上上下下对她的痛恨程度,说不定这些王公贵族会叫几个下人把她拿席子卷巴卷巴,直接扔到乱坟岗上去。
      这样的想象让她感受到生平从未有过的恐惧,恐惧加重了她全身的不自在。
      德闵应该是死了,但是她负屈而死的怨气未散。开始那两天,夏夕的鼻腔又酸又涩,满腔的压抑绝望愤怒狂躁,恨不能大哭大嚎大叫大嚷一番,横冲直撞地再闯出一些新的大祸出来。要不是听见丫头的议论,说不定她就管不住那股愤激的情绪。
      前世的夏夕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逆境,从小到大个性开朗,不钻牛角尖。在她看来,姊妹易嫁其实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完全不值得拼上性命去反抗,反正两个男人你都不认识。就算当不上世子妃不够风光,但是你也依然算是豪门贵妇,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一辈子养尊处优不愁吃穿,还不用早九晚五起早贪黑地去上班,不爽的时候尽可以冷言冷语给淑女妹妹装点气受,干嘛要跟自己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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