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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钱姨娘 ...

  •   回到芷兰苑,整理出来的箱包什么的堆在院子里,牛嬷嬷正跳上跳下地让人捆扎。丫头们一个个神色仓惶,跟霜打了似的蔫巴巴的。她不是挺不讨人喜欢么?这里应该欢庆胜利才是啊。
      小绿眼睛尖,朝着她迎上来,“小姐您回来了。”
      夏夕点点头,对着牛嬷嬷说,“暂停吧,先别捆了。”
      牛嬷嬷一愣。
      “七爷不同意休妻,现在侯爷带着他去见老侯爷了,最后怎么办,我们等等看。”
      站的那一院子人全都有点傻。七爷不肯?他连洞房都没踏进一步,正眼都不看她的,怎么这时候忽然护上了?
      夏夕撑了半天强势,这会基本打回原形,一字眉也减了气势,站在阳光下,肩膀薄薄的,袅娜中带着几分柔弱,因为心里狐疑,显出几分不安与无措,更是招人怜惜。早晨那个满不在乎的灵魂没有一起回来。
      牛嬷嬷、蔡嬷嬷等几个年老婆子对视一眼,嘴巴撇了起来。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四儿美成这样,连身都没粘过,七爷自是不肯就这么放她走了。
      夏夕回到自己屋里,在窗前的大炕上坐了,小绿小蕊不用人招呼主动跟进来服侍,一个为她倒了一杯热茶,另一个递过一只汤婆子来。
      两对侯爷夫妇,还有许静璋都去见老侯爷了。上房这会儿绝对很热闹,作为女主角却被剥夺了与会的资格,连当观众插个嘴都不许。没有地位的女人时时要遇到这种小憋屈。
      夏夕不想走了。她和许静璋之间无关感情,就当做了一笔生意吧。
      他承诺养她一辈子,哪怕在他战死之后依然会有一份保障。这么巨大的利益势必要她付出相应的代价,利益交换在21世纪里再寻常不过,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她并不想一辈子依附他,女人总归要活得独立才能安心。但是融入这个未知的世界需要时间,创业谋生也难以一蹴而就。只有跟着许静璋才有可能实现。他将从军远行,她受伤害的危险基本就不存在,因此选择这条路几乎全无阻碍。如果被休妻,她从这座侯府出去就会被立刻闷进另一座侯府,周氏吃得很撑地憋着继续拿捏她呢。在她手里,她的生活空间绝对会被挤压到无限小。对她那种女人来说,宅斗是兴趣也是生活常态,对她却是莫大的灾难。与其回家跟周氏斗个七死八活,不如冒险留在忠勤侯府静待时机。从小下棋的夏夕看重的从来都不是眼前这一步。
      吃过了午饭,上房那边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堆着满院子嫁妆不理,夏夕直接洗了把脸睡下了。昨夜没歇好,不管什么结果,睡醒了再说。
      躺下就入梦了。
      梦里有人在低低地哭泣,声音虽不大,却是真正摧心扯肺的那种哭法,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也会这样痛伤自己的离去。她是独生女,从小到大都是全家的生活重心,她在家时父母连笑声都比平时要响些。失独后的母亲一定是这样的日夜哀泣。
      在梦里,夏夕也伤心,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打湿枕头的那一刻,她清醒了。
      床前,一个杏黄衫子的丽人用一方手绢掩着口鼻在无声饮泣。夏夕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前与她相对。那丽人不说一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擦都擦不及似的。梨花带雨,连夏夕的心都被她一起打湿了,她垂手坐在她面前,惶恐不已。
      前世影视剧里见过不少衣袂飘卷的古典仕女,眼前绝对是最入画的一个。
      湖波一样柔情的眼睛,湖水一样幽深的愁怨。让这样的美人陷入如此深切的哀戚,是自己的罪吧?
      “您想要我怎样呢?”夏夕低低地问,“我做什么可以帮到您?”
      小绿的身影在门口晃过,几分钟后,一壶热茶送了上来。夏夕亲自倒了一杯,轻轻推到丽人身边的炕桌上。“伤心就出声哭吧,别这么气噎喉堵的,太伤人。”
      丽人饮泣渐悄。袅袅茶烟里,戚容依旧,满怀萧索,眉目间隐隐有山水画意,美得浑不似俗世中人。
      “喝一点热茶,稳稳心神。想做什么你说出来,我试着去办。”
      夏夕心说,竟不知我骨子里也是个爷,居然如此怜惜一个女人。许静璋面对她的时候,一定比自己还要心软吧。难怪德闵如此皮相,他也总能板起一张黑脸来。自己前世不信鬼神,好容易漂亮了,却偏偏遇上个审美疲劳的,算是报应吗?
      丝帕擦干了泪水,柳眉紧蹙,愁绪难解。夏夕着了魔一般地看着这样的美态,觉得自己也又愁又闷,憋狠了,忍不住叹了一声。
      “你知道我是谁?”
      靠靠的,人这么美,连声音也这么好听。
      “能跑到我这里伤心的,只有七爷的娘了。”
      美人低下头,盯着茶杯上的青玉兰花,微微点头,“嗯。”
      “上房吵完了吗?怎么说的?”
      “七爷护着你,坚决不休妻。老侯爷不准他去投军,他也一句不听。我竟完全不认得他了。”
      “那老侯爷怎么说?”
      “老侯爷大怒,骂了半晌人。本来还要打侯爷呢,被二爷和定南侯苦劝,劝住了。老侯爷气不过,罚侯爷新年里禁足,哪儿都不准去。”
      夏夕扑哧一声笑了,“罚他也抄上30遍《女诫》。”
      钱姨娘也莞尔,笑完了又觉得自己立场不对,低下了头。
      “那休我的事现在定下来没有?”
      “现在不光是休你了,说要把老八媳妇一起休了。”
      啊?
      夏夕这下可以想象上房的热闹劲儿了,老头子气得使性子胡闹,徳雅躺着也中枪。老太太当初主张她易嫁许静璋,这回少不得要吃挂落。她的偏心爹这会儿怕是又尴尬又羞愤,周氏大概更恨她了。这个大年初一,侯府怕是永世难忘了。
      “那么,姨娘希望我做什么呢?”
      钱姨娘哪有什么主意,只是心伤爱子要上战场,上房闹腾得不着边际,自己一个人哭不甘心,到这里来哭哭,触她的霉头而已。凭什么大年初一里她一个人这么丧气?
      夏夕看着她,心说美人真是养眼啊:“我知道我配不上七爷,七爷娶我受委屈,所以我上花轿的时候服毒了,对吧?”
      钱姨娘只能点头。
      “昨晚我还自请休妻,是七爷说没这个规矩。七爷让我留下,我又当着七爷的面说了我不乐意。这您知道吗?”
      钱姨娘只好再点头。
      夏夕沉默。
      半晌,她叹了口气,“那姨娘定是怨我不死了。”
      “不是,不是的,哪能呢。”钱姨娘慌得连连摆手,脸都涨红了,“我就是心里着急。”
      真是少见的大美人啊,一颦一笑都是辣莫美丽辣莫动人。可惜怎么会当了个姨娘,居然嫁的还是动不动就想拿棍子打死人的粗胚忠勤侯,好可惜。真该进宫去,当个青史留名的宠妃才不枉这一世绝色啊。
      “侯府子弟虽多,我只有他一个。”钱姨娘叹息一声。
      美人温柔腼腆,夏夕心里邪邪的,忍不住就想调笑几句。咄,都是大学宿舍养出的恶趣味。
      “要么,我偷偷跟着定南侯爷混出府去,不管谁接,我都不回来。”
      美人想了想,摇头,“定南侯爷不会带你走的。他给老侯爷说了不少软话,说你一调理就能出息。”
      夏夕很意外,咦,偏心爹这次居然这么卖力?是想让她从此有靠呢?还是不想再花费银子养她?不管真实原因如何,他阻止她被休的决心显然挺大。
      “那我自己偷着跑?就说我私奔了。侯府大门管得严不严?”
      美人摇头,“干干净净的女儿家,怎么好给自己抹黑的?”
      “我不是糊涂四儿嘛,那你给出个主意。”夏夕惫赖的面目暴露无遗。
      “我哪有主意?这会儿连老太太、太太都没主意了。老侯爷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但是璋哥儿居然一点都不让步。难道真的要去上战场不成?”她的一只素手揪着胸前的衣襟,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点心痛,泪水却又无声地滚落下来。
      窗外一阵轻捷的脚步声,随后,棉帘子掀起一个角,捷哥的笑脸出现在门前。夏夕如蒙大赦,赶紧招呼,“捷哥儿赶紧过来哦。看看这是谁?”
      捷哥笑着走进来,刚到炕前,看见自己的祖母居然在哭,脸上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利索地爬到炕上,两只脚乱蹬几下,棉鞋就落到了地上。他爬起来偎在祖母的怀里,伸出胖胖的小手擦掉她脸上未干的泪水,柔声劝道:“别哭了,大过年的,谁惹您了?”
      两张相似的脸彼此相对,都是娇花一般美丽动人。
      美人抓起他的小手捂在掌心呵气,“到哪里逛去了?手冰成这样。”
      “我去给长辈们拜年了,得了好多金银馃子还有铜钱。您为什么要哭?”
      “见到你爹了吗?”
      “爹在祖父院子里,丫头们说现在别进去,大人们说正事呢。我就去了别的地儿。爹怎么了?”
      美人泪水又滚了下来,“你爹说要去从军,他一走,我和捷哥儿可怎么办呢?”
      捷哥毕竟小,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站起身来,自上而下地俯视着祖母,抓起帕子为她拭泪。小小孩童用一种温柔怜惜的眼神看着祖母,喃喃地劝慰着,看上去又违和又动人。
      美人忽然眼睛一亮,“要不,捷哥儿,你也去劝劝他,让他别抛下你。可怜你已经没有娘了,不能再没有爹。”
      捷哥看着祖母,相似的杏核眼清澈明净,眼神全心信赖,互相交汇,彼此怜惜。这真是夏夕见过的最动人的一幅画卷。
      “您别慌。我见到他就这么说。不过我不可怜,我有祖母你啊。”
      这位做祖母的实在缺少垂范的自觉,眼泪又落了一地,逼得小小男孩手忙脚乱不住口地安慰。
      夏夕黑线。这俩人里头,谁是谁的长辈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钱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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