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易嫁》mayan

17、老派男人

　　这可太意外了。
　　夏夕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明每次见她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现在她自请休妻创造了绝好机会，他爹妈又支持，顺水推舟不就一了百了？咋还自虐上了。
　　刚刚出了丑的定南侯大喜过望，猛地站起身来，“贤婿当真？”
　　她家贤婿冷冷以对，“岳父当真嫁，我就当真娶，哪里有假的”
　　忠勤侯夫妇显然也很意外，彼此对视一眼，都有点傻眼。
　　定南侯热脸贴上冷屁股，却半点都不尴尬，喜滋滋地转头对夏夕说，“对对对。你既已嫁入侯府，生是许家之人，死是许家之鬼，日后势必还要为许家繁衍子孙。难得贤婿大度，恕你这一次，你要知恩惜福，好好服侍贤婿。自请休妻之类的话，以后不准再提。”
　　这番转折来得有点大，夏夕实在难解，德闵的爹急着敲砖钉脚，把她按回原位。她可没那么天真。就算忠勤侯夫妇肯放她一马，周氏搬开她的决心却是不易动摇的。
　　头天夜里她已经想得很清楚。如果仅仅为了抹黑她，撒盐一发生，小绿小蕊一作证，真相已经袒露在众人面前。这时徳雅站出来一求情，抹黑她的目的圆满完成，顺便收个大度宽容的美誉，可谓皆大欢喜。但当晚徳雅始终不行动，现成的博名机会不抓住，说不定就想让她为救小绿当众出丑。心思再狠毒一点，没准还希望她庇护小绿激怒忠勤侯。她的存在如此碍眼，眼下这个机会周氏怎么可能轻易放弃？相对于处心积虑时刻算计，还不如一劳永逸撵她走路。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周氏脸上。果然，周氏立刻温和地问她。“四姑娘，你有想法，说出来听听。”
　　“我觉得意外。”夏夕说。
　　周氏发出一阵笑声，“真是个傻孩子，意外什么呀，七爷虽不是世子，心地倒真是宽宏大量，一心想保全你。你呢？做一辈子七奶奶，你乐意吗？”
　　夏夕不乐意，这位七爷着实让她忌惮。他留下她想折磨着出气么？那她还真不如回家呢。就算从此让周氏称了心，但是她好端端一个人，犯不着为了给这母女俩添堵，而把自己放在危险中。宅斗神马的，最无聊了。
　　“我不乐意。”夏夕说得毫不犹豫。
　　周氏大喜夏夕不意外，但是忠勤侯夫人也显出几分喜色就有点太过分了。她滚蛋至于让她也这么开心么？她又没当她嫡儿媳妇。
　　定南侯倒急眼了，“胡闹，七爷好意想保全你，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夏夕恭恭敬敬地回道：“七爷与德闵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四儿糊涂，绝配不上七爷这般人物。与其让七爷受委屈，不如......”
　　“这个问题我看不用讨论了。”那男人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朝只允许休妻，允许和离。女子休夫，自请休妻均是法无依据。昨夜是除夕，我就当你说了一句笑话娱亲。”
　　到底是刑部的法律工作者，这人一开口很专业。难道这时代也讲依法行政？不过夏夕的脑子遇到他就变慢，笑话又是什么？干嘛娱亲？
　　许静璋站了起来，自上而下地俯视她，“我不休妻，也不同意和离，你还是安生呆着吧。”
　　夏夕倒吸一口冷气。我靠，真遇上混蛋了。赤果果地不怀好意。你倒霉可不是我害的，没人上赶着嫁你。欺负女人你算什么好汉？真有能耐你去反帝反封建啊！
　　但是这个男人实在可怕，他只冷冷一眼，她就只能压下满肚子腹诽，不敢蹦起来发作。
　　“顺便禀告两位侯爷，年前我辞了刑部的差使，把自己的官籍转到了兵部。顺利的话，十五之前官署案牒正式批复，我会去山西大同戍边。”
　　纳尼？
　　夏夕觉得脑子完全不够用了，这都是说了些什么？他要去当兵？不是想留在家里折磨她？
　　忠勤侯大怒，“你这是通知我们？谁允许这么做的？”
　　“好男儿志在天下。忠勤侯府世代良将辈出，如今已寂寞得太久了。”
　　屋子里气氛大变，忠勤侯怒不可遏，“你这是跟我怄气么？”
　　“侯爷想多了。”许静璋淡淡地说。但是他的神态里就有一种相反的信息，让夏夕悟到，这人真的是在跟家里人怄气。刚烈的人做决绝的事，很合逻辑。但是，娶了她他居然连死都不怕了吗？她有那么不堪吗混蛋，能不能别用这种方式侮辱人啊啊。
　　周氏想，他要是死在外头，四儿就一辈子扎在许家守寡了。以今天来看，她已不复是当初懦弱可欺的性子，没死成反倒变厉害了。徳雅抢了她的世子妃，这个仇是无解的，这辈子都消停不了。徳雅虽聪明，性子却娇纵，让她日夜防备，日子还有什么趣味?
　　定南侯心里真别扭，娶了自家闺女，倒逼得一位侯府子弟上了战场，好像是自己对不起人了。从一见面开始，眼前这位就没有半点做女婿的自觉，倨傲又冷淡，牛得倒好像他才是岳父。庶子果然难搞，哪像世子许静瑜温和恭谨，执女婿礼做得一派周全？不想认他这个岳父老子需要这么别扭吗？休了四儿不就是一点头的事吗？
　　最伤心的是忠勤侯，又急又气又痛又悔，无名火直接就朝着夏夕发作过来：“我做主，你给我休了她。我为你另觅良配，一定给你娶个全北京最好的姑娘进门。”
　　许静璋淡淡一笑，“那样岂不是我的罪过？好姑娘我哪里配得上。尚四小姐堪为我的良配，若她果然不好，侯爷和太太就不会让她进门了。”
　　顶得忠勤侯直喘粗气。
　　忠勤侯夫人脸又涨得通红，“璋哥儿，姊妹易嫁，你娶了四儿，你含怨我并非不能理解。但是事情完全没有到不能转圜的地步，想个法子我们定要让你满意。你不能这么扔下大伙儿去投军，祖父那边你怎么交代？他的希望你完全不理会了吗？”
　　“祖父子孙众多，不缺堂前承欢的人。我也生了捷哥，即使战场上有个不测，也不为不孝。”
　　忠勤侯府多出良将，从曾祖父往下，代代战功卓著，一等侯当得稳稳的。但事实上，祖父中年起对尸山血海的战场生出了难以言说的畏惧。从小儿子着手，他全力支持子孙科举入仕。赫赫战功当然比不上儿孙满堂。但是这样的心思又不能被别人看出来，所以侯府子弟满5岁照样每天早起练功，老爷子照样做出督责甚严的样子。但心底里他并不想再亲手培养一个能文能武的三军猛将。既然子孙不能不学武，那就当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好了，蹦跶蹦跶还能多吃两碗饭。诸多子孙中，许静璋原本是个尚武的，他喜欢练武，喜欢看兵书。老头子费了天大的力气才把这个孙子的三观扭正了，一个四儿却让他前功尽弃。
　　大太太想到老侯爷知道许静璋不吭不哈投了军的反应，大大地慌乱起来。
　　大太太慌，忠勤侯更慌。他家的爹是个什么想法他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拼命想保全子孙，失望之后这顿脾气发得绝对小不了。老太太首当其冲，老迈之年难道要当着小辈的面受一顿排揎辱骂？他更惨，昨天晚上还要打别人军棍，说不定等一会儿军棍就要落在他的屁股上。在对上他的时候，他爹什么时候是个讲理的？
　　忠勤侯夫妇苦无良策，夏夕眨巴着眼睛一时也没了主意。自请休妻不合法，人家不许自己离开。他要是不在家，呆在侯府里暂时倒没那么可怕。问题是，他万一不死，迟早还是要回来的。那时她可怎么办？
　　郎~心如铁啊，还面如锅底，她哪里有那本事让他温暖柔软下来。
　　“七爷还请三思，为了四儿不值得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您一怒从军，岂不是无端端增加了四儿的罪过？让我安生呆着，试问，我做得到吗？”
　　“我在家一日护你一日，我离开之后，自有国法护你周全。军中将士的家眷不得以任何理由休弃，这是国法军令，任何人不得违背。你也不用发愁生活，我活着你有津贴拿，我死了你有抚恤领，如果分家，侯府还必须给你一笔供养银子，这辈子你绝对不愁衣食。无论我是生是死，你都算是有依靠了。不想守，再嫁也无妨。”
　　娘啊，这话换个人说出来，绝对是一篇感天动地的爱情宣言。即使是由冰块脸说出来的，那种不可思议的安全感也丝毫不减。上辈子也曾跟人海誓山盟，净拿玫瑰和浪漫说事了，哪有这么体贴给力，直接触动灵魂。老派男人才够绅士！
　　夏夕很无耻地听从了内心的声音。
　　有人养多好，还生死不弃地负责她到底。真的要被他感动了。在古代嫁人真的挺好的，生是你的人敢情是这么踏实的一件事。21世纪的伟大爱情跟眼前这人比起来，绝对弱爆了。
　　周氏不死心，做着最后的努力，“贤婿，你这样岂不是让我们很惭愧？快点冷静下来，我们这就把四儿接回家去，你的生活立刻就会恢复正常。你继续在刑部安逸过日子，还能守着捷哥儿长大，多好啊。”
　　“侯夫人再也休提接她回去的话，嫁不嫁在你，休不休却在我。她既是我许静璋的媳妇，如今她的事就容不得你们插手了。”

　　分分分，没分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