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有愧》沦陷

1、莲花宝典（一）

　　本座名唤白微，白莲教第二十八任教主。

　　在白莲教教众心中，本座一直是个神一般的存在，可惜他们不知道，神一般的本座也会对着一本《莲花宝典》束手无策！

　　“受人以柄，神功可成。”

　　寥寥几笔，包罗万象，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柄，想来是剑柄。受人以柄，大抵是从他人手中接过剑柄。

　　我受过裴左使的柄，季右使的柄，乃至众长老的柄，却并未发觉神功有何增进。

　　莫非此柄，并非剑柄？

　　神功精深，饶是我颖悟绝人，闭关半年，仍一无所得。

　　如此想来，便有些烦闷，正欲行至石潭间，借潭中灵气洗去多日燥闷，身形却是一顿，骤然从体内涌起一股寒气，须臾间游走全身，恍若坠入西北苦寒之地，冰冷寒极。

　　我掐指一算，今晚正是月圆之夜，忙不迭用手扳动石壁上的机关，盘膝而坐，调理内息。

　　片刻，石门打开，从门外疾步迎来一名男子。此人相貌孤傲，身姿挺拔，乃是白莲教护教左使--裴逍。

　　裴逍进门，察觉我异样，利落地从怀间掏出一把匕首，在手腕间划了一道，登时皮肉翻飞，刺目的鲜血从的伤口涌出，落在下头备好的碗中。

　　待鲜血盛满一碗，他呈至我面前，道：“教主请服药。”

　　我接过血碗，一饮而尽，腥热的血液划过喉间，一路顺延至心口，好不容易才将那股来势汹汹的寒毒压了下去。

　　《莲花宝典》虽是绝世神功，却也是这世上至阴至寒的功夫，除非练成之日，每月必受寒毒侵蚀，轻者走火，重则丧命，凶险之极。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内功深厚之人以九阳草饲之，每月服血拖延。只是这法子治标不治本，要彻底摆脱寒毒之苦，还得靠神功大成。可要神功大成，又谈何容易！

　　我心中烦闷，见裴逍垂目伫立一旁，道：“本座闭关这些日子，教中一切安好？”

　　“回禀教主，教中一切安好。”

　　我颔首：“武林可有生起事端？”

　　不过例行一问罢了，如今正道衰落，哪还有本事生起甚么事端。

　　裴逍道：“杜擎上月十五在风波林遭人暗算，当场毙命，正道群龙无首，正准备推选新任武林盟主。”

　　我闻言一惊，这杜擎的武功虽是不济，但也是正道数得上名号的高手，怎会轻易就丧了命？“可知是何人所为？”

　　裴逍道：“凶手不得而知，致命伤是斩云掌。”

　　这‘斩云掌’不正是杜擎的看家本领？

　　二十年前，杜擎以一招“翻云覆雨”成名江湖，这‘斩云掌’中正是杜家的独门绝学，怎会如此轻易就教人学了去，造诣竟还盖过了杜擎本身？

　　如此看来，凶手非但造诣深厚，还绝顶聪明，以‘斩云掌’为杀招，为整桩凶案掩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面纱。

　　我思绪纷杂，半响，淡声一笑。也好，杜擎这老乌龟碍了我这么多年的道，终于驾鹤归西了。

　　“既是如此，我们就下山走一趟。本座倒是想瞧瞧，正道这回又会选出个甚么奇葩。”

　　裴逍抬首望了我一眼，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我待其离去，望着石桌上的《莲花宝典》，指尖轻轻敲打着石桌，心中一片明媚。

　　其实要练成《莲花宝典》还有一条捷径，那就是取纯阳功力相辅，非但能压制寒毒，还能事半功倍。可惜这世上纯阳功力是少之又少，据我所知，就唯有《采莲心经》一门，而这《采莲心经》，又唯有武林盟主能拥有。

　　我继位时，正道正是杜擎当道。这杜擎生得虎背熊腰，满脸虬髯，一道狰狞的刀疤盘桓脸上，犹如破镜重圆一般。我光是瞧着他的画像，就觉得心都快碎了。更勿论他资质平庸，造诣又差，硬生生将一套绝世心经练成了下等功夫。

　　如今我正值修炼神功的紧要关头，杜擎一夜暴毙，倒也算他的福气，否则指不定我哪日一个晦气，就送他个死无全尸。

　　只是……歪瓜裂枣出这么一个也就够了，这届任武林盟主，我势在必得！

　　两日后，我正式出关，于白莲殿宣布下山一事，略过教众不表，众长老当即面色各异。

　　白虎堂季长老素以忠心神教闻名，此番也不负众望，一马当先地上前道：“属下以为，区区一个武林盟主，实不劳教主圣驾亲临。”

　　众长老迭声在旁附和：“是是是，季长老说得是！”

　　“季长老说得在理！”

　　众长老似乎对于我下山出巡一事十分惶恐，我道：“武林盟主自然没这么大面子，本座此次下山，是想巡视一下教中产业，顺带视察教中弟子功力如何。”

　　季长老道：“属下愚见，杜擎突然暴毙，对我教百益而无一害，不如趁此机会一举拿下正道，一统江湖。”

　　嚯，好大的口气！

　　此言一出，殿内当即议论纷纷，有壮志未酬蠢蠢欲动的，亦有瞻前顾后不敢妄议的。我沉吟了会，道：“一统江湖，非一朝一夕之事。”

　　须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纵然今日正道落败，亦有武当少林之流屹立不倒，如今我神功未成，贸然对上，怕是铩羽而归。

　　季长老闻言，一撩下摆，“咚”地一声跪在了殿中：“只要教主一声令下，属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季长老此时已过半百，眉须发白，满鬓沧桑。这一番话却是说得豪气冲天，舍生忘死，连我都有些动容。只是以神教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吞下正道这块肥肉吞，季长老何时目光如此短浅了？

　　我将目光投向右首的季清之，道：“季右使，你以为如何？”

　　季清之上前一步，噙笑道：“属下以为，季长劳此举可行。”

　　我原以为季清之会顾全大局，大义灭亲，岂料竟是父子同心。

　　“裴左使，以你之见呢？”

　　裴逍上前一步，躬身道：“属下誓死追随教主。”

　　我目光露出赞赏之意。

　　誓死追随，却并未言明追随何事，裴左使果然深得我心！

　　“吞并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本座三日后启程下山，裴左使随行，季右使留守神教。其余人等，听候安排。”

　　话音刚落，殿内当即炸开了锅。

　　“教主，此举不妥，万万不妥啊！”

　　“教主，您请三思呐！”

　　“属下跪求教主收回成命！”

　　在场之中除了裴逍，竟无一人站在我这一边。

　　我不禁有些动怒：“本座不过是想下山一趟，众长老却要百般阻挠，不知是何缘故！”

　　我继位至今十载，未曾踏出过白莲教半步，往日局势未定也就罢了，如今神功修炼迫在眉睫，长老们却刻意阻拦，实在是无理取闹。

　　众长老闻言，一个个“噗通噗通”地跪了下来，面上俱是舍生取义之色：“属下恳请教主收回成命！”

　　倘若我今日连下山巡视一事都无法做主，那我这教主跟傀儡有何分别？

　　我怒不可遏，正准备拉出一个以儆效尤，一道清朗的声音不识时务的声音打破了这场僵局，竟是右使季清之。

　　“属下斗胆，恳请教主赐属下座前说话。”

　　我挑了挑眉，准了。

　　季清之毕恭毕敬地上前，在我耳边附声说了几句，我的脸随即一阵青一阵红，半响才恢复了常色，无力地抚了抚额，气若游丝地开了口。

　　“众长老如此劝阻，莫非……莫非……”话到嘴边，又觉得不齿，咬咬牙这才说出了口：“莫非以为本座会为新任盟主的美色所惑，与其私奔？”

　　此言一出，堂下既齐声喝道：“属下不敢！”面上端着的却是一派“教主圣明”之色，季长老更是有老泪纵横之嫌。

　　不怪长老们由此担忧，实在是白莲教历任教主前科累累，使他们成了惊弓之鸟。

　　自江湖分正邪两道以来，白莲教历任教主或多或少都会与武林盟主发生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原本不过是小打小闹，江湖一桩笑谈罢了。谁料前教主竟与正道前盟主一见钟情，抛下神教与其私奔了！

　　彼时我不过八岁，尚是挥着小木剑四处闯祸的年纪，临危受命坐上了教主之位。众长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辅佐在侧，扪心自问，他们得花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能接受自个教主跟人私奔的事实呐。

　　好不容易将我拉扯长大，正是能独挡一面，壮大神教之时，却又乍然听闻我要下山相会武林盟主之事，无怪乎他们将一颗胆儿都吓破了！

　　我心中哭笑不得，又体谅于长老们的良苦用心，只得晓之以理：“端瞧那杜擎的模样，想来这任武林盟主也周正不到哪去。”

　　众长老一脸的“这根本不是重点罢！”

　　我道：“长老们的苦心，本座心如明镜。以神教今日的地位，并非不足与正道抗衡，只是两败俱伤，实非本座所愿。本座虽贵为一教之尊，但常年深居神教，阅历浅薄。众长老多加劝阻，反不利于神教壮大。本座答应你们，事成之后必定完璧归教，绝不与正道有丝毫牵扯。”

　　这一番话说得是谦逊忍让，又不容他人拒绝。

　　季长老见我去意已决，只得退避锋芒，道：“教主若想下山巡视一番，不如让众长老侍奉尊前，以免江湖宵小滋扰，扫了兴致。只是这武林大会龙蛇浑杂，教主万尊金躯，还是免去的好。”

　　免去你令慈！

　　免去了武林大会，本座上哪找去结识武林盟主，上哪去弄《采莲心经》相助神功！

　　我心中气得牙痒痒，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本座不是前教主，绝不会为儿女私情而罔顾神教。本座奉劝众位长老，莫要目光短浅，耽误了白莲教的千秋大业！”说罢，握着的手紧了紧，压抑多年的话便脱口而出。

　　“本座要的不是称霸一方，而是一统江湖！”

　　这一番话无疑在众人心中砸下了一块惊涛巨石，季长老一愣之后，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响头，红着眼眶，哽咽着嗓子喝道：“教主鸿浩之志，吾等望尘莫及，属下愿誓死追随教主！”

　　此言一出，其余长老具是屈身跪下身来，齐声喝道：“属下誓死追随教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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