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至，行思迟（gl）》寿头

1、chapter 1

　　祗园位于城中唯一法式公园一隅，马克思、恩格斯纪念像背守处。初夏时分，穿过梧桐树侧立的主道，拐进椴树、七叶树、枫香遮掩的小道，一座仿法式建筑映入眼帘。夜幕下，它没有十几米外街上酒吧的灯火通明，昏暗的光线随着时隐时现的音□□出七色窗户。如若此时，跟着祗园的会员一起进入这处略带神秘的建筑中会发现内中陈设与别家酒吧餐厅并无太大区别，唯一略有出入的是，无论是点餐、小酌还是调笑，人们总是将音量放低，放缓，放轻，合着摇曳慵懒的爵士乐倒是添了几分暧昧。
　　夏半是随着同学来的，这是她第一次进此类会员制的场所，着实好奇打量了四周一番。同学笑问，与别处可有区别？夏半摇头答说，她不知。她一贯认为酒吧乃喧哗之地，烟雾缭绕之所，她不喜烟味又怕噪音，故而不会轻易踏足，也没有好奇。此处难得安静，又没有四散弥漫的烟味，夏半好感大增。
　　同学也道，她父亲常说，一个餐饮场所禁止吸烟，那生意多半好不了。不过祗园特别，大部分区域禁烟，洗手间亦是，特设两个吸烟室，以供烟民使用。吸烟室内除了提供免费的过滤嘴香烟、雪茄之外，还有各色烟草，只消将自己的烟斗带来便可在吸烟室内尝到大卫杜夫的白金系列，再配上略带苦味与炭烧味的曼特宁或是加了苏打水与冰块的威士忌，吞云吐雾之间，交流各自对烟斗收藏、烟草的喜好，很容易就发掘出几桩互惠互利的生意来。若是怕烟味冲撞了吸烟室外的朋友，出门前，喷洒些特质的喷雾水在身上即可。
　　夏半赞叹一声，好生别致。
　　同学最喜在吸烟室里看帅哥，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拉起另一个同学去吸烟室里踩点。夏半不喜烟味，留在了座位上，用四处张望来缓解心里的紧张。眼神晃到角落，一个独坐的女人吸引了她的目光，最普通不过的披肩长发，白色衬衣，长袖挽起，桌上是一碟小食、一个见底的酒瓶、造型别致有半瓶余量的醒酒器和一只酒杯，酒杯中尚余了一口红酒。
　　那个女人有着好看、熟悉的侧脸，线条分明、柔和，此刻似被Nat King Cole温柔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吸引，蹙眉凝神间，像笼着一层淡淡的光辉。
　　“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你，何时，何地，又该要怎样？
　　你总是答说，也许，也许，也许。
　　时光就这样飞过，我的绝望与日俱增。
　　而你，你却依旧是这样的回答，也许，也许，也许。
　　你在流转的时光里思考着，思考着什么才是你眼前所需，
　　可是，这样的抉择几时才有尽头……”
　　直至曲终，她幽幽叹了口气，将杯中的红酒饮尽。夏半不自觉地随她一起，也是轻叹。她看着那女人又为自己添上一杯酒，看着那女人勾一勾嘴角，似是自嘲。
　　这勾起的嘴角，分外熟悉。夏半一拍脑袋，心里头咯噔一下，这才发现那女人为何如此眼熟。
　　这这这……分明就是她从高中开始一直欢喜的演员程思行啊。
　　同学的归来唤醒了颇有些目瞪口呆的夏半，她们问，你怎么傻了。
　　夏半摸摸头，笑一笑，不知该否将这个发现告诉她们。
　　吸烟室里都是大叔，没有帅哥。同学说，走吧，再晚学校宿舍门该关了。
　　走？夏半犹豫，程思行在这里，带着落寞，还喝了酒。“我可以……晚一些走么？”
　　同学有些意外，这一次来还是她千拖万拖才将夏半拖出来的，谁想到，她会说留。
　　可以，当然可以。同学问，你是见到了谁？还是看上了谁？
　　能看上谁？推一推同学，夏半解释，“我只是……好奇。”
　　同学信了，夏半对未知事物最好奇不过。“好奇归好奇，也要早点回家，若晚了，回不了宿舍。”两个同学善意提醒。
　　夏半应了，只说，若是晚了，就直接回家。同学走后，拿着一杯水，挪到程思行侧边上的位置，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
　　初见思行，夏半十六。
　　从来没见过那样美好的女子，一颦一笑，生动如斯。
　　那时夏半还沉迷在白娘子的温柔中，却生生为思行的明眸皓齿所吸引，尤其是那轻扬的嘴角，如果能似春风一般吻上……
　　夏半脸红。她怎会对着一个电视上的明星，有了这样的心思。
　　这样的心思，对着她挚爱的白娘子都不曾有过。
　　下一次在电视里看到思行，思行又是另外一副样子，没有自诩聪颖的流光溢彩，有的是更生动张扬的霸气，一个帮会的当家，一个权谋至上的女人，一个和前任爱人之子痴缠的女子。
　　剧情将原著改的面目全非，可是思行的那个角色，却叫夏半痴迷。
　　这样神气的女人，那曾经轻盈的眼角带上了冷冷的杀意，夏半喜欢这样的思行。
　　冷如冰，寒如霜，千年难化，可冰山底下却有一颗多情的心。
　　夏半从没有想过，自白娘子、小龙女之后，还有个女子能叫她朝思暮想。
　　白娘子，只是一个角色，夏半只爱那一个角色，可是思行，她却喜欢思行。
　　她会在网上找关于思行的图片，视频，在心情最烦躁的时候，只要见着思行微扬的嘴角，便心生欢喜。
　　夏半也许幻想过无数个在街头与思行相遇的画面，独独没有眼前这样的。眼看着程思行将剩下的酒又喝去了一半，忽然，抬起头发现了她这个肆无忌惮的窥视者，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满是怒意。夏半想逃，又有一些不舍得。只见程思行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她的腰肢比起电视上看起来要细，夏半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和着酒味，脸有些红。
　　“你是谁，你不许乱写。”
　　程思行的语气有些凶狠，又有些冰冷，让夏半想起她曾经演过的帮会当家。面对着程思行的直视，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她心跳加速，还有些结巴，一面掏出口袋里的学生证，一面说道：“你是谁？我只是个学生，我不是坏人。”
　　看了两眼学生证，程思行依旧冷冷地警告道：“如果今天的事情见报，我就找到你的学校去。”
　　夏半配合地露出慌乱之色，捂住了自己的嘴，摇着头，表示死也不说，虽然她心里在想，这和学校有什么关系……
　　这样子看来有些滑稽，倒像是自己在欺负小孩子，程思行觉得好笑，原先的紧张防备之心尽去，就在夏半背后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问：“你一个学生不在学校，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夏半解释，她是跟着同学来的，之后……因为要等一个人，所以就留在了这里。
　　“那为什么要盯着我看？”程思行又问。
　　夏半想说，因为你好看……可觉得有些失礼，灵机一动道：“刚才听Quizas入了神，然后就发起了呆。”
　　“会西班牙语？”程思行似有些意外。
　　夏半摇头：“只会一句：Es tan corto el amor,y es tan largo el olvido.（爱是这样短，遗忘那么长。）”
　　“小孩子家家的，就懂这些？”
　　“可能懂一些，也可能什么也不懂，谁知道呢。”夏半耸肩，没有争辩。爱啊，她尚没有爱过一个人，也没有想过要忘记谁，她自然不懂。
　　倒也坦率有趣。程思行笑了。
　　音乐从爵士变成了拉赫玛尼诺夫的帕格尼尼狂想曲，夏半留神听了一会儿，说：“这曲子，是不是时光倒流70年里出现过，好熟悉。”
　　程思行点头道：“确实，电影里只有一小段。你……居然看过？”
　　意思是她年纪小么？夏半笑一笑，说道：“每次想起白发老妪对男主说，Come back to me，都会觉得伤感。”
　　“哦？”
　　“那是怎样的等待啊……金风玉露一相逢，纵使胜过人间无数，但终究是春梦一场，就算是曾经拥有过，也是一种残忍。这般深刻的感情，到最后却失去了……”
　　“怎么？”
　　“我……会承受不了。”
　　“承受不了，你也得要承受不是。”
　　哎，是。夏半叹了口气，看着程思行要了一杯水，那双在银幕里水灵的眼睛，因酒精的作用更显荡漾。程思行喝了两口水，依靠在沙发醒一醒酒，说：“这里的音乐还不错。”兴许是酒精的作用，令得她和一个陌生人的话稍稍有些多“有时会是琵琶，有时会是扬琴……还会有各种古典，巴赫，马勒……”
　　“巴赫呀，是要让宾客一同窥见天堂的大门么？咦，怎么有些黄泉路上好相伴的意思。”
　　程思行愣了愣，回头看了夏半一眼，见她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也和她一起背靠着沙发掩嘴轻笑，原先的愁绪似散了许多。她抬腕看看手表，已过了平时睡觉时间。“这么晚了，还要等人？”
　　啊……夏半也看一看表，确实很晚了。
　　“有句话或许不中听……会让你苦苦等待的人，多半不值得你等。”
　　夏半听得入耳，“是，也等了那么久了。所有的等待怕都只是为了自己……”
　　程思行听得又是一愣，也不知这小女孩是意有所指还是随口一说就说到了她的心事。她站起身付了帐，夏半也站了起来，她的帐之前就已经付过了。两人一同走出祗园，深深吸了口气，终究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
　　程思行注意到，女孩看表时神色间颇有些犯难。这个时间，宿舍的门应该已经关闭了吧。“学校关门了？”
　　“是啊……”
　　“回家？”
　　“那会被吊起来打的吧，没法子交待……”夏半做了个惊吓的鬼脸。
　　程思行努努嘴，“边上就是酒店。”
　　夏半摸摸口袋，那酒店看来高级，她零用钱有限，何况她也没有随身带身份证的习惯。“没有关系，你不用管我，我等一下找个网吧通宵上网就行。”
　　网吧……在程思行的概念中，网吧里乌烟瘴气，鱼龙混杂，这女孩子看起来正正经经又这样小，若是真发生了社会新闻里的那些事，她会不安。于是，她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在我那里睡一晚，我就住在那边的酒店里。”
　　“诶？”夏半瞪大了眼睛，比乍见程思行时更加紧张道：“这样……可以么？方便么？”
　　“总好过你去网吧呀，走吧。”
　　许是受惊过度，内心压抑了千万个不可思议，夏半垂着头与她始终拉开了半个身子的距离。她的脑海中，除了狂喜与忐忑之外，还有电锯狂人与神啊，再给我一点时间的剧情交织。信息量之大，以至于她几乎是要昏厥过去。直到程思行插上房卡，漆黑的房间一下子透亮，才像是将她从无穷的想象中唤醒。
　　“你就睡在沙发上可以么？我先去洗澡，你休息一会儿。”程思行略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传来。
　　夏半下意识应了，脑中依旧混沌一片，她已全然无法思考，只任由自己的躯壳去操纵自己的一切。当她走出酒店时，她甚至记不得，她有没有洗过澡，有没有在那个沙发上躺过，她也不记得之后程思行与她说过什么。她只记得，那个夜里，她一直坐在床下，试图透过无穷的黑暗，在黎明的晨光中，去看那个人的脸，她只记得那个人的睡颜，安宁沉静，就和电视里看到的一样好看。
　　那一晚程思行做了个梦，梦里有一只小野猫直盯着她看，虎视眈眈。她抱起那只小猫还笑它：虽说你们同属于猫科类动物，可是，你也不好总假装你是一只老虎呀。
　　醒转的时候，程思行想起昨夜还带了个人回来，禁不住有些懊悔，人已经不在了，万一……她努力回想那个人曾经给她看过的学生证，却丝毫记不起任何信息，她只记得那个女孩子笑起来清清爽爽还有一丝调皮。往沙发上看去，毯子叠得齐整像是没有睡过，床头的柜子上有一杯水，还压着一张纸，她取来一看，笑出声来。纸上写着那女孩子的学校、班级、身份证号、手机号、不会乱说的保证，却独独没有她的名字。

　　希望能保持一周二更的进度。
应该不会是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