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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章 ...

  •   简崇宗病了,前方连连战败,城池失守,他忧,再那么下去,西疆都会没了,沙荻还能一路北上打过来。

      最先那个李将军已然身死,他代替了卓家的府院和职位,可是废物一样不能代替守住沙荻。

      他又在朝中找了些将军前去,可是看起来比李将军还不如,一样惨白。

      简崇宗想起卓家,现在开始觉得后悔,他和宋天舒设计,灭了卓家的时候先让秦玉去给了情报希望卓家先把沙荻打击了一场,然后卸磨杀驴,以为从此高枕,可不想沙荻很快又来了。他也曾想过会这样,但是他想着沙荻精锐大伤,再来他大景将士又不是只一个卓家军,难道会守不住?

      事实上,他现在知道了,守不住!他小看了卓家,小看沙荻!

      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大军入境,岌岌可危。

      朝堂之上无可用之人,那些长久于和平里养出来的将军,哪里见过大漠铁蹄?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而朝堂更是死寂一般谁都抱着恐惧。

      他想过宋天舒,可宋天舒回他,若论治理朝事,他或可当仁不让,只这军事,他是真不懂。

      想想也是,一介文臣,不见沙场,哪能带兵!可恨啊,这大景除了卓家就无一人可平西疆?

      王乐给他捏了捏肩膀,“皇上,锦王爷说想见你。”

      简崇宗顿时想到这混账儿子,“他?前方战乱他在后方把人和尚都勾搭了,就是认错也给朕在寺庙待着,朕现在心烦不想看见他!”

      “又闻您现在病了,他托我慰问,关心着您呢。”王乐连忙赔笑道:“可王爷说,他不认错,但是来为父皇分忧解难。”

      ******

      简玉澜一身寺庙里穿的白色僧衣,半披散着发,就入宫觐见,进了御书房见了礼,盯着简崇宗看了一会儿,叹道:“父皇这些日子定然忧虑万千,鬓发也白了,也瘦了。”

      简崇宗对这番话听着受用,却仍冷哼道:“一半也是被你气的。”

      简玉澜立刻又跪下,“孩儿该死,惟愿父皇保重身体,此来愿为父皇执鞭骋马,万里黄沙,一定西疆,永除后患。”

      “澜儿,你为父皇分忧之心朕明白,可前线军情关乎黎民社稷,不可儿戏。”

      “父皇放心吧。”简玉澜抬头挺胸,“儿臣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也不开无稽玩笑。儿臣愿代父皇御驾亲征,轻铠持剑,铁蹄踏狼烟过处,征战沙场……但唯有一愿。”

      “说。”

      “待到驱逐蛮虏,凯旋归朝之日,还望父皇成全儿臣私情,与阿墨低调地一起就算了,也别让儿臣再入空门。”

      简崇宗深吸一口气,“你倒是好大的口气,回不回得来还两说呢。”

      “说起来,又怕父皇多想。”简玉澜叹了口气,“当时跟着卓少倾也平了不少战事,又于化名许浩时投身军旅,自然分晓行军打仗之门道,虽不及卓辰平能征善战,但沙荻本强弩之末,不过垂死反扑,儿臣倒也不惧。”

      简崇宗本来是要多想,但被他提一句,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他只想现在赶紧解决眼下迫在眉睫的战事,只问:“你真有这个信心?”

      简玉澜笑了笑,“父皇现在无人可用,怎么都比那些人能干。儿臣既然前来,那定是为父皇分忧解难而来,便于御前立誓,不定西疆誓不还,马革裹尸英魂在,唯令荻马止步前。”

      简崇宗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也不是轻浮之人,既然你那么说,那朕便信你。可朕想问,如若不答应你所求呢?”

      简玉澜垂下头,静静跪着,沉默得比简崇宗更久,“父皇若不答应,儿臣也还是要去的,忍不得见父皇为此憔悴焦虑神伤,也不忍见沙荻铁蹄践踏我大景万千生灵。但儿臣体谅父皇,也真心想父皇体谅儿臣。”

      简崇宗却只说,“先活着回来打赢了再说吧。”

      *******

      事不宜迟,既然决定了,又是吉日,简崇宗临时召了朝会,携简玉澜祭天登台拜将。

      点将台上,简崇宗持虎符亲封锦王殿下为龙威将军,领军次日出发,救援西疆,与前军共平沙荻。

      共平,什么叫共平?就是前去了跟现在的将军一起制衡处事!

      简玉澜半跪于地,目视西方,“此去形势本已不好,敌强我弱,军心已然涣散,若不能独掌军权,以我为尊,犹如散沙一团,再有害群之马,不得管废,定然生乱。内不平何以安外!儿臣能力还未及,望父皇另请高明!”

      简崇宗看着他,终于加赐有玺印的尚方宝剑一把,将在外君令可以不受,又赋予生杀任命将士之权,所有军马,都得听之调谴马首是瞻,违者斩立决。

      简玉澜接过谢恩,手持宝剑高举,一指西方。

      “我简玉澜,在此立誓,此去西疆不平,决然不归!西河未勒,凯旋不算!”

      简玉澜又转身看着拜将台下众位士兵,剑出鞘,泛开一片寒光。

      “尔等可愿随我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沙荻血?”

      “愿!”

      “西疆不平,决然不归!西河未勒,凯旋不算!”

      将士吼声动天中,多少艳羡嫉妒的目光,容光焕发的绝美容颜,寒光凛冽的权势之剑,这家国军战,天下安澜从此便压在那清瘦的肩膀。

      宝剑蒙尘,而今始开,有威有势,万人钦仰。

      简崇宗终于忍不住对这个儿子侧目,是什么时候他便如星辰般耀眼了。

      ******

      “小心些。”

      码头的工人小心翼翼地搬着一箱箱的军火。

      卓少倾站在船头看着,身边是英格兰贵族少女。

      “亲爱的卓先生,我帮了你大忙,你回去会想我吗?”

      “会的,莉莉丝。”

      “噢,那我太幸福了,没见过那么英俊的东方人,你好帅,女王陛下都夸奖你。”

      “这些日子,谢谢你了。”

      “可惜你不喜欢我,也不会留下来。对了,你还会再回来看我么?”

      卓少倾看着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沉默不语,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来。

      莉莉丝金色的头发随风舞动,“那你好好保重,返航路上小心。”

      “当然,我会的。”卓少倾的眸中起了战火,“回去,我就用枪洗我卓家深仇,也为你破了那个牢笼。”

      ******

      “你紧张什么,王爷说年底回来,就是年底回来。”张骆净笑笑对阿墨道。

      阿墨站在门口不住张望,“可是王爷回来睡一晚,明日又得出征了。”

      张骆净道:“他本是困于浅滩的鲲鹏,得风来,抟扶摇而上九万里,那云层天边,方是他的归处。”

      阿墨扭头看着他,问,“可你们有没有问过他,高处不胜寒他到底又几分欢喜。”

      张骆净一愣,阿墨侧头看着街角。

      终于人潮轰动,王爷回来了。

      这王爷稍微动动就给无数话题,什么为爱困空门,什么佛前勾搭佛子,而没多久,他于点将台说,西疆不平,决然不归!西河未勒,凯旋不算!

      他不是那些个膏粱子弟,在大景需要的时候他也会弃儿女情长毅然出征,光是勇气,便足以让权贵子弟汗颜。他是桀骜的雄鹰,横行无忌不过是他们不懂他。

      宫里派了轿子送他,简玉澜下轿的时候王府侍卫已经围成个圈把百姓围在外面,阿墨站在门后面等他,简玉澜心想几个月前他肯定第一个上来,如今懂得了这些人情俗事便有了忌讳,按捺着在里面等着。

      简玉澜径直进了府,挥手让人关了门,阿墨才跑出来含泪抱着他,“王爷……”

      “你长高了些,瘦了些,少年的眉眼长出棱角了。”简玉澜看着他的眉眼,有棱角,更像卓少倾了。

      “王爷我熬了莲子血鸽汤,你补补,你在寺庙那地方也瘦了。”

      莲子血鸽汤……简玉澜摇了摇头,“我在宫里吃饱了,不喝。”

      拜将之后,简崇宗留他吃了晚膳,他又说了一次什么都不要,求父皇成全。而简崇宗只瞪他一眼,倒没多少反感的情绪,但也没同意。

      ******

      明日早起,简玉澜沐浴回房,阿墨摸着银白的铠甲,目带忧愁,见他回来,道:“王爷我帮你擦药吧,听说你被打了五十藤鞭。”

      简玉澜点头趴在床上,不过半月的的时候,他的伤还未好,阿墨只见得鞭痕纵横,触目惊心。

      “还是你好啊,那些人抹个药都笨手笨脚的。”简玉澜说了一句。

      阿墨并不答话,简玉澜笑笑,“你是不是想问我勾搭佛子的事?”

      “没……我也不太在意,我在意的是王爷的身子。”阿墨小心地抹药,是的,他连卓少倾都不在意问,怎么会在意这个。

      “死不了。”简玉澜毫不在意,“去这几个月都憋闷死了,他执迷不悟非要来,我就笑纳了,就那么简单。”

      “佛子还执迷不悟啊。”阿墨虽说不在意,可王爷说一句,他还是会舒坦些。

      “他从小就在那寺庙了,既不远游也不下红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样的道理,未经险恶挫折,说出来的话谁不足取信。他执迷不悟想要渡我,可我是魔,他就知道魔头的厉害了。”简玉澜笑笑,也会想起未净光光的头拨念珠跟他说佛经的样子。

      阿墨虽然觉得王爷此行可害苦了那小和尚,但此刻他更关心的是:“王爷,你此去西疆,带上我去吗?”

      简玉澜看他一眼,“不带,你留着,前线哪能儿戏,一会儿你出去叫张骆净来一趟。”

      一般他说了阿墨不会反驳他,可这会儿他忍不住鼓起勇气,“可是阿墨不在,王爷必定不会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你就带上我吧,我老老实实就跟着你。”

      “我说不用就不用,不准多说。”简玉澜侧头扭在一边。

      阿墨不敢再说,帮他抹完药,红着眼睛下去了。

      简玉澜扭头侧回来,看着桌上的铠甲,其他的地方都可以带你去,惟独西疆,他想一个人。

      无关父皇让他不要带,也无关文武百官会弹劾,更无关天下百姓或许会笑话。

      就是他自己想一个人去,故地重游,西疆他回来了。

      卓辰平,卓少倾,你们都没做到的事,最后的收尾,由他来。

      ******

      张骆净进来,简玉澜坐在床头,侧头问:“近日这府里内外有什么事不?”

      “没什么,都很好。”张骆净道:“铺子上金闵打理得很好,宋天舒跟简玉昕貌似有些隔阂,也没什么举动,再说现在外敌当先,他们也不敢乱动。”

      简玉澜点点头,又看着他,“我为男男之事被罚入空门,若不是有这战事一起,恐怕我很难再入父皇之眼。你人聪明,办事也利落,我知道你有抱负,这些日子就不想想要换个明主么?”

      张骆净心知昕王路遇他跟他聊天的事让王爷知道了,暗叹一声果然智计深沉,很多事根本瞒不过,平静地道:“那日昕王殿下路遇在下,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说什么跟着王爷不如跟着他,不仅荣华富贵,不会走在幕后,还许我三品官职。”

      “那是比我开得高,你就不动心?”简玉澜问。

      张骆净笑了笑,“王爷你说笑了,开得高也要坐得久啊,有王爷这样的人在,他很快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倒对我信心真大。”

      “自然。”张骆净含笑,“因为我知道你们顺序陈述反了,你是知道沙荻会起战事,才发生了那些事而被罚入空门。所以面对眼前利益和深谋远虑的王爷,非不能,乃不敢。”

      简玉澜看着他笑了笑,“这局你居然看破了。”

      张骆净躬身道,“王爷高虑,骆净自然拍马不及,不过那些日子前后王爷格外关注西边的消息,又派人详细打探,我经手前后,自然猜到一分,后来阿墨告诉我说,你说你年前会回来,那我自然多想下,也就明白了。王爷深谙进退之道,智计无双怎么可能让我相信我跟着的只是个遇事莽撞闯出祸端的人。”

      “行了,你记着你说的话。收拾行李,明日随我去西疆,今日他能许你的,来日我比他更好。”简玉澜说着,又道:“去叫米行的老板,说我找他,为西行之事,他自然懂得我的意思,会去办的。”

      “是。”张骆净躬身下去,想着王爷掌控那么多局面,他不过帮他看了大部分,还有一些或者很多他不知道的,所以他想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非不能,乃不敢。

      真的不敢背叛,王爷今日敲打,张骆净自觉还是无用的,他反正不敢,也相信这个王爷会走到最后。

      ******

      “王爷,晚了,要歇了吗?”阿墨进来问。

      简玉澜点点头,“再给我扎扎针,几个月你不在,睡不好。”

      “那王爷去了西疆怎么好,带上阿墨吧。”阿墨又忍不住道。

      简玉澜也不看他直接转了话题,“你近来学医学得如何?”

      阿墨知道王爷心意已决,失落地回话:“哦,还好,现在差不多能给府里面的人看看病了,不懂的问问先生,他说我学得挺快。”

      “那就行,继续跟他学吧。我跟张骆净走了,这府里大小事你就替我管着。”简玉澜看着他,“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别给我整得乱七八糟,有什么事情你决定不了你去铺子上我带你去过的那找金闵。这些日子我会把金闵叫来京城铺子上坐镇,你有事就问他,他有事也会找你。”

      “哦,王爷放心。”

      “放心,呵,我就是不放心你啊。”简玉澜想了想又道:“什么事都哭哭啼啼的,该长大了,你性格太软,容易被人欺负。”

      阿墨只好一边给他扎针一边低头受训,夜里静悄悄的,也是最后的安宁,明日王爷上了战马,还不知道西疆的夜里是不是羌笛悠悠喊杀阵阵,王爷会不会遇上危险,这么多将军连连战败,王爷要败了怎么办?

      “王爷,今夜要我陪你吗?”阿墨收针的时候问。

      “不用。”简玉澜抓起被窝,闭目。

      阿墨忍不住又道:“可阿墨想王爷。”

      简玉澜并不接话,阿墨看着他,知道该走了,道:“铠甲冷寒,我拿下去为王爷加点绒,好让你穿上舒服些。”

      “嗯。”简玉澜道:“前线军情万变,我虽有信心却也不敢说十足的把握,不仅明刀在前,也有暗箭在后,所以也容不得我疏忽,时刻需要清醒和精力,我困了,想好好睡一觉。”

      “阿墨不是怪王爷。”阿墨抱着桌上的铠甲开门,“王爷总是那么耗费心神,身子又不好,阿墨是担心。若身体跨了你病了,你还是做不好这些事,希望王爷照顾好自己。”

      “行了,我有分寸。”简玉澜睁开眼睛看着房间,“有些事,不能不做,我命里注定操劳,闲着也享受不来什么欢喜。”

      ******

      次日简玉澜起来,阿墨已经照常来服侍,铠甲内里已经缝上一层裘绒,料想做的人昨夜没怎么睡。

      简玉澜喝着他炖的粥,捏着他的手告别,“等我回来。”

      阿墨看着院子,“待到你回来,春花都要开了吧,又或许更久。我给王爷多种些东西在院子里,接个葡萄藤,等王爷回来,草木欣欣,又有葡萄果子,你会高兴吧?”

      简玉澜摸摸他的头,“交给你了就随便你弄,我会高兴的。”

      阿墨抱了他一下,“我等王爷回来。”

      简玉澜上了马,一回头,阿墨站在门边挥手,好像从来也没有人等过他什么吧,等他归来。

      ******

      简崇宗对外说是锦王爷代御驾亲征,一为给了他无上军权,二也为鼓励军心。

      出征的时候简崇宗自然于城门外三杯血酒相送,一杯天,一杯地,一杯给简玉澜。

      “……军中苦寒,刀剑无眼,你自己保重。”

      简玉澜看着他,笑着喝下血酒。

      “多谢父皇关心,你也是,且宽心养病,等我凯旋。”

      “好,好,好!”简崇宗拍着他的肩膀,连说三个好,“父皇等你回来!”

      ******

      “哟,你也出来了?”简玉澜牵马出来,看到百官之中的宋天舒。

      宋天舒看着他,“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送送王爷么?”

      “我远走西疆,你可谋划好做点什么吗?”简玉澜冷笑。

      宋天舒摇摇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等王爷回来。”

      “那最好不过。”简玉澜笑,回来再算账。

      “可也托王爷闹那一通啊,现在有些人做什么不一定会过问我,所以我也就不敢保证他了。”

      “他还不足为虑。”简玉澜想也知道,说的是简玉昕。

      ******

      简玉澜黑袍银甲,拜别简崇宗上马,望西去,竟生出一股豪气,男儿当跃马,战沙场,挥刀敌寇斩。

      可惜那么些年,他跟着从军几许,第一次拜将领兵,如果人生可以回头重来他不是简檀,是不是便能少年扬名军中,挥剑立功,光明正大立功业做个好人好将军?或于一天军中相遇卓少倾,便是不是没了那些谋算心计,只剩了惺惺相惜的男儿军中豪气干云?

      简玉昕看着白马上的简玉澜,耀眼得让他眼睛生疼,文武才情,甚至连容貌一样都不上,他恨,恨处处被欺压,恨他怎么就踩不在尘埃,一下子又爬上来。如今军权在手,百姓高呼,文武百官侧目,父皇都连连拍着他肩头赞许,他是不是就快没一点地位了?原本最开始,以为就是那样一个简檀,长得好而已,他还瞧不上,现在他看着这样的简玉澜,心中焦躁而嫉恨。

      简玉澜,你最好死在西疆!

      ******

      闻得一声炮响,大军开拔。

      百姓们为了对将士表示尊重,这等西疆危亡时刻,都很沉重地跪下相送。今日京城百姓基本都出来相送,再者也为了看看咱们锦王爷的风采,一个个都在说跟当年英姿飒爽的小侯爷差不多啊,又纷纷道,王爷去吧我们在后方为将士祈福,备好美食佳肴等将士们归来。

      简玉澜呛一声抽出了剑,百姓闻声都稍停看着他。

      “我简玉澜既然能带军出征……”简玉澜横剑看着剑身倒映的狭长凤眼,“我不要你们日夜担忧,也不要你们求神拜佛祈祷前线,更不要你们为我求平安。”

      百姓愣住了。

      “我此去只为一人,所以你们要求,就求他平安,求我们能够在一起。”简玉澜顿了顿,“求皇上成全!”

      士兵呆掉了。

      “我便必然能平定西疆,还大家一个平安,哪怕殚精竭虑,呕血三升我也会带他们凯旋归来!”简玉澜挥剑割断一块黑袍衣角,“这是誓言,我守护你们,你们能不能帮我?”

      场面静默了一会儿,随即爆发出出阵阵吼声!

      “好!”

      “好,王爷放心!”

      “待你归来之日,我们就是全部跪在皇宫面前,也要求皇上不再计较你们,成全你们!”

      简玉澜爽朗笑了笑,痛快地打马而去。

      简崇宗拂袖回宫,王乐偷偷看着他的脸色,似乎并不是特别生气。

      他的顾虑不过朝臣文武天下百姓,可简玉澜这一出,算是真的为他把所有的顾虑全部打消,他虽然不满他先斩后奏以此逼迫,但也给了他一个台阶。

      他若归来,答应便是,无人再说一句话。

      而成全了他们,也是为简玉昕稳住了朝廷,不然简玉澜携军功而返,储君之位再无他争的资格。

      ******

      “啊,小墨啊,你今日不去送王爷真是可惜了。”做饭的大妈道。

      “嗯?”阿墨在院子里弄着他的草木。

      大妈于是笑着把王爷离开前的事都说了,本以为阿墨会按捺不住激动高兴,可阿墨仍旧在弄着他为王爷种的药草作物,她奇道:“你好像没什么反应,王爷待你那么好,你不高兴么?”

      阿墨抬起头来,笑了笑,“我很高兴啊,但现在也只能等王爷回来啊。”

      大妈于是说了两句就下去做饭了,阿墨垂头继续摆弄,一滴泪砸落在泥土里。

      所有人都以为王爷说的那个人是他。

      可他知道,王爷说的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是他。

      ******

      连城某一深山的偏僻村落,卓辰平如往常一样早起打了一遍武艺,然后天空下起了雪。

      两年了,他在这个地方两年了,离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两年了,卓家也灭了两年。

      他苟延残喘于此,开始是养伤,被送来的卓家家传玉佩按捺住,后来是那恩人来信说要一平西疆望他写军略,他断然不能拒绝,写完了,恩人与他连通书信讨论,然后告诉他等,他还需要他帮助。

      “卓先生,大人的书信来了。”

      卓辰平接过在雪中看了看,在土院里连声大笑,舞动手上的木棍,虎虎生风。

      恩人让他等的,是这一日沙荻来犯,他终于得以出征,辅佐王爷要一平西疆,所以有了军略还不够,要与他多通联系,切磋谋略,一起来定这个西疆,一结多年夙愿。

      所以卓辰平按捺着性子留下了,他开始不太信沙荻会来犯,但恩人说会来,且等至年底,肯定会来。

      来,来战!

      沙荻小儿欺我大景无人,我卓家军魂还未亡!

      马革裹尸英魂在,唯令荻马止步前!

      军师,还有那夜死去的兄弟们,你们在天上便好好看,看这一次……我虽然不能如以往一样在前线征战厮杀,可要看我们如何把那些强虏打回老家再不敢动!

      你们不求名利,陪我在西疆苦寒镇守,却落了个骂名惨死,总有一天,我会为我们,沉冤昭雪。

      雪下得很大,可灭不了心中的那些灼热义气豪情。

      ******

      简玉澜已经到了西疆。

      莫城围困,晚来一日,便定然破了!

      多么可悲,沙荻二十几年,连西疆这座主城莫城边缘都不得入,而如今才多久,已经围困要破城了!

      曾经见过的那些谈沙荻来犯视作平常的西疆百姓,如今脸上竟全是惶恐。

      失去卓辰平的守护,便如雏鸟失去母鸟,仓惶着恐惧。

      ******

      简玉澜之前并不在军中露名,是以将士会不服气或者心存轻视没有信任是正常的,甚至因为简玉澜在出征前说的话,他们听着就那么不靠谱。

      百姓不懂,所以他们听着不觉得什么。而将士们讨厌这样空口说白话的将军,出征不说点什么激励士兵血性,就没有狠劲,这仗怎么打?他就算再想情爱,也不该说,说了反而折了士气。

      但简玉澜压根不理,一路照样行军,也不会像卓少倾一样表示要身先士卒什么与士兵同食同住,自己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一切尽搞特殊化。

      开玩笑,他简玉澜要好好保重自己,前面是场恶战。

      这一路将士早都怨声载道,可简玉澜铁血手段拔剑砍了几个不听管教的将士之后,剩下的就只敢在肚子上说了。

      那些作死的,当然不是好东西,简玉澜在清理军队。

      他也不解释什么,只是用刚到西疆的解围之战就让那些不服气的闭嘴,也给惶恐的人信心。

      莫城被围,也就这几天。他们潜行前来,多亏卓辰平在西疆军略里面指出的隐蔽之路,沙荻闻所未闻,而后莫城大开,沙荻前后受敌,散乱而逃。

      简玉澜又算计他们逃跑之路,于路上狭隘之处安排陷阱伏兵,又大胜一场!

      单此次歼灭敌人就两万人!

      这也是连日来西疆高歌猛进第一次受挫,也是大景第一次胜利。

      但西疆敌仍有十三万精兵,我方原本共计二十万,现在只剩下十万,两万伤兵残兵,三万从其他地方调来的杂军。

      ******

      解围之后,汇合,简玉澜高坐帅位,下面是高将军,他不服气地看着这个王爷,居然现在他要听他的,可这沙荻是什么人,你一个没有军功文文弱弱的王爷你能全权打么?

      你虽然赢了一场,但或许是你运气,措手不及也找了一条隐秘之路罢了。出征前还说为一个男人而来,定能赢了回去,你当这是儿戏啊!

      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之后的西疆形势什么的,还不是要问我们,到时候给你点难堪。

      然而他们失望了,简玉澜一手握着那把尚方宝剑,一手在图上指指点点,布下防卫,又指责他们以前布的防卫不合理,按他现在的来!

      这高将军顿时就不服了,把他布的防卫说得那么难听,整得他跟饭桶一样,于是他大声发问,为何不妥?西疆军情你了解几何?那些地方你刚来去都没去过有何资格说?你一个为了其他目的来此的王爷,在这指手画脚合适吗?到时候输了,还不是推给我们?

      简玉澜拔剑指着他,“军令如山,本将军说了,便去做!”

      高将军怒道:“就会仗着权势压人吗?”

      简玉澜动了动手腕,剑身晃过一片寒光,笑:“我不压你,我就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立刻去做,从此我不听疑问,唯我马首是瞻。第二,你所有的疑问我立刻解答,任何人有不服都能问,我给你们满意的回答之后,但你挑衅了我的权威,还证明了你有多饭桶,自己脱下军装交上印鉴自己滚。”

      高将军就不信,迟疑了一下,“我选第二,但是你要是说不出来或者狗屁不通,这军权决定由我们将军共同抉择。”

      “好。”简玉澜横剑,“御赐宝剑在此,你我就此立誓言,以后谁若不服,我可没耐性一一解释。”

      ******

      “沙荻之祸,不过临死反扑。”简玉澜坐下来,从容地端起茶杯,“沙荻几年来一次几年来一次,国库早都空虚得不像样子。所以前两年联合蒙戈汗国,又妄图控制云浮,让大景几处受敌,卓辰平无暇几顾,本以为能够一举得逞,不想卓少倾连连瓦解云浮之患,抵御了蒙戈汗国,而后父子联军大破沙荻,元气大伤。沙荻内乱又起,谁还会服主战的沙荻太子?”

      “可我大景也自毁长城,卓家父子不在了,沙荻主战派死灰复燃,太子欲来背水一战,就欺负大景无人!而他自己经过两年前大败,也是元气大伤,国库无以支撑,所以不能久战,只会想速战速决,多捞一分就是一分,不然久战不下,他国内必然生乱。”

      “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说能一定西疆的原因,而他此刻来犯,也是给了我们一举打狗的机会,卓家做不到,是因为他们一直留有余力。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来,等了两年,是因为刚刚大败的时候确实没那个能力来,再者是因为卓家一时没了,可在卓家下面的将士都还在,一旦前来,这些老对手不会让他们轻松回去。”

      “而两年后,那些将士听闻了卓家覆灭,早就心灰意冷,高升的高升,辞官的辞官,加上可以的调遣,卓家军四散,少有留下,所以他们抱着最后的希望来了,纠集了最后的力量,我们才能把他们一举平定,直逼西河,逼他们签下败战条约。这是我的目的,你们记好了,如又怠慢,斩立决,谁说情都没用!不要想着你们家世或者背后的势力,我简玉澜好歹是个皇子,什么关系都不好使!”

      “至于为什么说你布置不行,你既不知己,也不知彼。你不懂沙荻深浅,不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所以你布防重点错了。沙荻此来必不能久,一个是粮草接应不够,国库空血,二个是皇室有意在扶持三皇子。所以他们来,打个措手不及,还欺负我们的士兵多是外来新来,还不甚习惯西疆冬日寒冷天气,他们世代在此占得便宜!所以选择冬日来犯!而到了春夏,再没有起色就必须回去,不然这种举国精壮而来,谁耕种放牧,来年喝风不成?所以他们优先会攻打这些地方……”

      “你以为我不懂西疆军情,想仗着你多来了一个月就想欺压我?可我告诉你,我懂西疆就像你懂你自己家一样,这里仗着天险,你觉得不用布,可你不知道有山脉绵延,有河流能过,一旦沙荻前来,自然是势如破竹……”

      简玉澜就坐在帅帐,对着那几十将士,一边解释,就一边训斥。

      那些将士由最开始的不服,倒服气不语,最后到拜服跪下,“末将小瞧将军,还望将军不加计较,至此惟将军马首是瞻,再不多问!”

      简玉澜咳了两声,喝了口茶,“法不责众嘛,你们我不计较,但是御赐宝剑面前的誓言,不可不遵。不要求情,我说了,谁求都不好使,开口的一律杖责五十军棍!”

      瞬间安静一片,高将军脸色惨白地解开铠甲,交出印鉴。

      简玉澜随手拿起,“自古能者居之,父皇全权给我任免,所以这东西在这,不要家世不要背景,你们谁想要,拿出本事来就够了!传我话下去,大小军官同此,谁有本事,谁来拿!”说完丢给旁边的张骆净,“挂起来,让大家都看着,以此自勉。”

      ******

      卓辰平收到第二封书信的时候,西疆各处的危难已经基本解了。

      恩人在书信中简单说了大致的过程,以及布防,交战经过,卓辰平看着就豪气丛生,大拍桌子,好!

      卓辰平又问送信来的人,信上没说的细节什么,比如士兵对那个王爷看法,以及将士是否归心,以及治军如何,天时地利人和自然样样不能。

      那人说起简玉澜开场立威,罢免了高将军的职位,又悬印鉴于帅帐外,让士兵自勉。

      卓辰平连连点头,好,敲山震虎,又大开竞争机制,让人看着就拼命立功。

      于是他也放心了,恩人治军不是他,也不是任何人,但是自有一套,自成风格。

      因为简玉澜说他不过是锦王爷下面的首席幕僚,王爷倒不怎么会,也是他说动王爷前来的,所以卓辰平自然理解成锦王爷是个傀儡,至于恩人,跟他通书信便知他胆大心细,不然也救不下他,胸中自成沟壑。

      而且卓辰平感觉其实如果没有他,恩人也能够平定西疆的。不过恩人说要他相助,他自然不会推辞也乐意帮恩人完成多年夙愿。

      这不,恩人信上说了,想要几个心腹镇守关键之地,但是他带兵日浅,不知道将士底细,所以想借借将军往日部下。

      他的那些将士,分散在西疆各地,除了跟他一起的遭罪了,一些也不可能都被杀了,而心灰意冷走的走,升的升,是散得差不多了,简崇宗故意的,就怕部下聚集起来兵变。

      而西疆兵乱,简崇宗四处调兵过来,自然会有一些回来了,也有一些本来在此没走的,所以恩人在信上列了很多名字,问他这些人什么底细,哪些可用哪些能托以信任。

      卓辰平一个一个耐心点评回信,又事无巨细回复了恩人所有的疑问。

      ******

      这打起仗来,有时候忙得饭都吃不了,别说过年这事了,简玉澜年前最后一天来到西疆,打了一场解围之战,之后忙不迭稳军心,下布防,因为过年更是要防范沙荻出其不意来犯,所以这个年是从头忙到尾,而渐渐地忙完,已经是正月十五,元宵了。

      今年的元宵整个西疆根本没人闹得起来,虽然简玉澜为他们稳定了信心,但是兵荒马乱的可不如侯爷在那般,何况连连败退死了不少人,走在街上见家家无喜色,户户有挂白。

      简玉澜站定,面前是一家气派的铺子,现在虽然略显颓败,可招牌上“天下物流”四个金字却依然庄重,诉说它的辉煌。

      “安排好了么?”

      “王爷,放心,都好了。”

      简玉澜走进去,那掌柜无精打采地打着算盘,见他来了也不抬眼,只顾道:“这位爷,你来这就对了,兵荒马乱的也就我们这家敢走货了,走哪?”

      “这画摆在这,不怕被朝廷追究么?”简玉澜打量了这铺子一眼,看中墙上猛虎下山图,油画,卓少倾的风格,想必是当年他亲手画的。

      掌柜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顿时不精神也精神了,“官爷好,好教你得知,这画乃前东家卓少倾所画,咱们东家跟官府打过招呼,所以也没什么追究的。”

      “前东家……”简玉澜喃喃,抬了抬下巴,“取下来我仔细瞧瞧。”

      掌柜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悦,似乎那画并不想随便给人瞧,不过又细看那人穿着打扮,心想还是个大官,这才说一句稍等便将那画取下来递给他。

      简玉澜接过来就坐店里面去了,道:“你们现东家呢,让他来。”

      掌柜连忙吩咐一个小厮去了,自己为简玉澜泡茶。

      简玉澜手拂过那稍稍有些掉色的油画,看样子十多年的东西吧,当时的卓少倾想必意气高昂画下这幅猛虎下山,而现在这只老虎去哪蹲着了呢?

      ******

      卓杨从他第六个小妾那里被叫出来,他喜欢美人,有些好色,曾经想多纳几门,被卓少倾皱眉训斥,什么你能不能收敛些,你媳妇哪里不好,你左一个右一个的,在外面还有私生子……

      卓少倾一向不容这些乌烟瘴气的,而且他觉得卓少倾就是不太喜欢他,喜欢那个卓一奇。

      卓家似乎都这样觉得的,可是他想问,到底哪里不如卓一奇?卓家不过把他当总管,可隐隐会把卓一奇当第二个儿子。

      所以,在宋天舒找上他,稍微一分析,又透露了皇上的意思要卓家鸡犬不留后,他觉得胳膊拗不过大腿,既然不当亲人,他就没必要陪着他们一起死了。

      如此,天下物流现在已经完全是他的,他也一口气纳了八房小妾,反正他有钱。

      卓杨打扮整齐,穿上华服,既然是当官的,他可还得琢磨着送礼,于是又带上几张银票,小意思。

      卓少倾没有消息,是他一个结,可不管有没有回来的一天,及时享乐是没错的。

      他来到总铺,掌柜示意他在里间,他走过屏风,看见明晃晃的铠甲,一人画细赏,遮住了容貌。

      “这位官爷,可是喜欢?”卓杨观察着已经感觉到那人雍容权贵之气,笑眯眯地问。

      “喜欢这画,更喜欢画画的人。”简玉澜淡淡道。

      卓杨心头一跳,喜欢卓少倾的——他看见拿画人放下画,露出绝美容颜。

      “简……简檀……”卓杨终于确认,宋天舒跟他说过,简檀化名简玉澜,他也知道简玉澜来了西疆,可想不到他会来找自己。

      简玉澜翘起腿,好整以暇地看他,“别来无恙啊,大总管。”

      卓杨赔笑道:“现在应该是王爷殿下了,有何贵干?”

      “托你的福,我找不到卓少倾了。”

      “呵呵,难道王爷以为我跟他还会有联系不成?”

      “当日你背叛卓家,我却为你背了黑锅。”简玉澜轻笑,“你说,你是不是该谢我?”

      卓杨连忙上前给他倒了茶,奉上,简玉澜不接,又道:“你觉得我喜不喜欢卓少倾呢?”

      “这……王爷这样惊才绝艳,怎么会喜欢卓少倾那个逆贼?”卓杨捧着茶杯的手有些抖,他似乎想起来,卓一奇说得罪谁都不要得罪简王爷。

      “哦?那为何你又向宋天舒吹嘘种种我喜欢卓少倾,以至于他揪着不放闹到御前,败坏我名誉?”简玉澜温言笑问。

      “额……没,没有的事。他问,我就客观说了你们的事,万万没多说什么。”卓杨连忙辩解道。

      张骆净进来,躬身道:“王爷,果然在他第八位妾室那里搜到了一名沙荻奸细,他那小妾作证,他小时候被卓少倾捡回来的,是沙荻从小派来的卧底。”

      简玉澜侧头笑了笑,“哦,这就难怪了,为什么会扭头背叛卓家,狼心狗肺的沙荻人啊。”

      卓杨吓得手上的茶杯都摔在地上,“王爷,你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懂,我正儿八经的大景人。”

      张骆净淡淡道:“为你安排死的剧本,顺便告诉你,你的第八位小妾,是王爷的人。”

      “既然通敌,算是军务了,我好像可以直接砍了,对吧”

      “是的,王爷。”

      简玉澜拔剑,血溅如雨下,一抹血红涂于桌上的画上猛虎的口中,染红白色锋利的虎牙。

      卓杨捂着脖子倒下去,他想不到他的死法不是等到卓少倾来找他报仇,而是简檀替他报仇。

      简玉澜看这那画,啧啧两声,“无心插柳,为这画添上真正的凶狠,没饮血的老虎,算什么猛虎?”

      “巧!”张骆净赞同。

      那掌柜于此时进来送点心,却正好看到卓杨咽下最后一口气,盘碟点心摔了一地。

      简玉澜拿起画,递给他,“继续挂起来。”

      掌柜呆呆接过,简玉澜提着滴血的剑走了出去。

      ******

      又几天,简玉澜定计主动出击,夜袭孟辉城,大胜。

      孟辉城再一次被血洗,简玉澜站在城楼之上看了黎明看了旭日东升,似乎在想着上一次的血洗,他也是在这里杀了秦玉,跟卓少倾反目。

      张骆净拿着披风上来,“王爷,你站得久了,将士们都打理好战场等着你呢。”

      简玉澜瞥他一眼,任他给自己披上,“你怎么变得那么婆妈?”

      张骆净嘿嘿一笑,“阿墨让我多照看他的王爷,可不能病了,否则回去别想喝到他的粥。”

      简玉澜想起那个少年,嘴角微微勾了勾。

      ******

      照常的论功行赏,李力华已经升为四品偏将,他留在了最后,等人都走了之后,他问:“大将军,我觉得你说话声音像我一个故人,很像。”

      “哦?”简玉澜放下了笔,看着他。

      李力华自孟辉城为简檀所救,就一直留在西疆,他在等,在等时间带他看所谓的真相。他本不过六品小官,是以想留也容易,而这次沙荻来犯,他勇猛直前,立下不少军功,而至今夜,简玉澜刚提升他为四品偏将。

      他看着简玉澜说,“你的皮肤很白,可是我觉得当日那人是用染料染了黄。那人经常给我治伤,我看见他的手,跟你的手一样,有一眼的疤痕。我真的很不敢相信,我当日的小陈弟弟,那个大夫,会是大景的王爷,难怪当时你就能带我们突围立功。”

      简玉澜笑了笑,站起来,“别来无恙,大哥。”

      “真的是你!”李力华激动地上前按着他的肩膀,“天啊,小陈……哦不,王爷你……”

      简玉澜握了握他的手,“大哥,我以为你不记得一个时日浅短的弟弟,所以我没有贸然相认,我也想不到你在西疆。”

      李力华摸摸头,“王爷你这身份,我哪能当你大哥啊。”

      “私下,我还把你当大哥,我永远记得你说,除非哥死了,他们踏着我的尸体,不然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简玉澜笑着道出往事,又简单地说了他当年失忆后来跟卓少倾有点纠葛跑了,去年认祖归宗成了王爷,至于卓家他只说他不知道。

      李力华不疑有他,简玉澜又道:“大哥,如今沙荻来犯,可愿在我麾下共同平定西疆?我帅帐门外的印鉴,希望是为你而挂。”

      “哈哈,客气啥,只管吩咐!大哥我在前方厮杀!还是那句话,除非哥死了,他们踏着我的尸体,否则不会有人能伤到你!”

      李力华爽朗地说着。

      ******

      简玉澜在地图上勾勾画画,不时咳两声,又拿出那本《西疆军略》不时翻看对照。张骆净进来瞧见道:“王爷,丑时了。”

      “嗯。”简玉澜眼睛不离地图,“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既然许下誓言,就不会丝毫怠慢,而且你看看这两日战事激烈,也怠慢不得。”说完自己咳了起来。

      张骆净叹了口气,“对了,你让我找的人找到了。”

      简玉澜抬头看了他一眼,“哪呢?明早带我去。”

      这都不定什么时候睡觉呢,明早就去。张骆净心想不带阿墨是明智的,不然他哪里看得了王爷这样折腾操劳。

      ******

      “因为当年你提点一句,他们都避过那场祸,但是他们都对朝廷心怀不满,所以也不受提拔。然后前些日子,连连败退的时候,好像死了很多兄弟,而他也受了伤,又跟上级大吵一架,就被逐出来了。”张骆净在前面带路,一边说着他打探的结果,又指指前方,“据说在这一带先是喝酒,后来瘫醉在这,慢慢就跟乞丐一样了。”

      简玉澜转了两圈,在一个小巷子的墙角停下来,这么冷的天,那缩着一个人,犹记得当初,他是爱臭美的。

      “出息。”简玉澜伸脚把他踹醒,“死了没有啊?”

      那人恼火地睁开眼,骂道:“你爷爷我当然活着,找打是不是?”

      简玉澜眯着眼,“我爷爷?”

      那人看着他一身铠甲反射着阳光,刺眼,冷笑道:“喲,还是个官爷,看起来官不小,你爷爷我最讨厌官爷!嘿,才看清啊,那么漂亮,兔儿爷吧,找爷爷伺候你么?”

      “是啊,没错,我正好憋得很了,我们床上分辨一下谁是谁爷爷吧?”简玉澜咬着唇,露出一丝痞气。

      那人愣了下,站了起来,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我听着你的声音很熟悉。”

      简玉澜注意到他站起来的时候跛了一下脚才站稳,“还能骑马吗,宫二?”

      宫二不敢置信地又上下看他一眼,有些颤抖地伸手去抓他的手,然后整个人像被抽走力气一般,拉着简玉澜的手就顺势跪下去,抱着他的腿,“老大,是你吧是你……大虎子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就剩下了六子他还在军中……都没人做个主,这些混账瞎指挥害死了他们,你不在我们被欺负死了……我好恨,好恨……卓家怎么就反了被灭了……”

      简玉澜把他拉起来,解下身上的披风披他身上,“先跟我回去,谁欺负你们,我来算账。”

      宫二跟做梦一样,他的老大许浩怎么就成了这么个美人儿,而且更有气势了,可他就像找到父母的孩子一样,委屈而又希望能是个依靠……他们的老大,那个指点了他们活着的老大,嘻嘻哈哈跟他们一个队又一直提携他们的老大……

      ******

      站在那座军营面前的时候,宫二还是有些复杂,他随着他老大共乘一骑来到了这里,然后他以为要下马,谁知道他老大就直接骑了进去,顿时他就愣了愣,大官啊。

      然后他老大直接领着进了一座最大的营帐,宫二不敢置信迈进去又迈出去看了一眼,进来就听见士兵道:“禀将军,刚才李将军来找你了。”

      “嗯。”简玉澜点点头,宫二顿时反应过来,“老大……哦不,将军……王爷!你居然是王爷!”

      简玉澜挑了挑眉,“有个王爷当老大不是倍儿有面子?”

      “嗯,是……”宫二连忙又摇头,“不不不,哪能啊……王爷你怎么当了我老大哦不对老大怎么成了王爷……”

      “行了,先带他去梳洗一番,冷静下吧,话都不会说了。”简玉澜拿起桌上没看完的地图,张骆净便带着他出去。

      直到晕乎乎洗完澡了,像个人样了,宫二任然有些傻乎乎地又被带了回来,简玉澜指着一侧的座位,“来坐。”

      宫二走过去,有些拘谨,简玉澜拉他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刚才不还说是我爷爷吗?嗯?还说我兔儿爷还来伺候我的气势哪去了?”

      “咳咳……”宫二瞬间脸上尴尬地红了,直抽自己嘴巴,“我错了我错了,你哪是兔儿爷啊,千万别跟我计较,嘴贱……”

      “你没错,我是喜欢男人。”简玉澜瞥着他,“都不闻京城消息么?”

      “……太远了都不关注……据说是有个王爷为个男人被罚进寺庙……啊,原来是你啊……没反应过来。”宫二顿时又扭捏了,老大还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啊,我不是啊……”

      简玉澜伸手往他腿上摸去,宫二差点没跳起来,结结巴巴看着他,“我……我真不是……”

      “瞎紧张什么,你伤了腿我帮你看看。”简玉澜瞥他一眼,“就凭我这张脸,我能看上你么?你完美地避开了我喜欢的类型,完全没哪一点值得我看上。”

      “……”宫二看这简玉澜清艳的容颜,缓了口气,可是老大你这种说法我很受伤啊。

      “受了箭上没好好治吧,伤了经脉,那么久了……”简玉澜摇摇头,看着他,“你又多了一个让我看不上你的理由,要跛脚一辈子了,能别一副我要怎么你的样子好么?”

      宫二知道老大跟他开玩笑是不想让他紧张,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王爷老大相处,简玉澜按着他的肩膀,“我是王爷,也是你老大,我既然主动去找你回来,就希望你跟以前一样对我,我还是你老大,懂么?”

      “真的没关系么?”宫二抬起头看着他。

      “私下我是你老大,明面上一视同仁你叫我王爷。”简玉澜说道,又问起他们被欺负的事。

      宫二细细说了,简玉澜当即派人去把那人弄来,杖责一百打了个奄奄一息,又给宫二安排了五品小官,拿出银钱抚恤死去的兄弟,还把六子也找来让他跟着宫二。

      “老大回来了,给我们也主持公道了,大虎子你们就看着我跟六子我们跟着老大打好这一仗。”宫二于乱坟岗洒下水酒,祭奠道。

      简玉澜也跟着洒了一杯,“怪我,当日之后没给你们安排好。”

      宫二连忙摇头,“个人有个人的命,怎么能怪老大。你能指点我们就很不错了,我们也不能时刻让给你照看他。他们死于战争,我们败了,无话可说。”

      简玉澜沉默地看着乱葬岗,或许如未净所言,他若不管不顾拼死谏言舍得好不容易经营到此的局面,有那么一点可能或许早可以带兵,那样这伙人就不会死了,只是太难了,他顾得了多少人?

      回来的路上,宫二看着简玉澜欲言又止,简玉澜问他是想问关于那日的事吧。

      简玉澜于是解释了本来他就是皇室的卧底,怀疑卓家不臣之心,事实上就是这样,然后他就指点他们避过,就离开了。他没把自己跟简檀扯上关系,只说藏于军中打探。

      宫二震惊地看着,卓家真的要反?简玉澜点头,不过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也算是朝廷逼反,很多事不能用对错解释。宫二于是也不多说什么了,他相信他们老大,无依无靠跟着他们老大就好。

      ******

      行到军营帐内,简玉澜又交代了他几句让他别给任何人透露,又帮他看了看腿,只说能调一下让他日后舒服些,但是跛脚是肯定的。

      宫二万分感激,他们老大,一个王爷,将军,亲自给他看伤下针,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老大,你别嫌弃我,以后宫二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一辈子跟着你!”

      简玉澜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好兄弟,荣华富贵老大都不会亏待你,但是你这条命自己好好留着享。你老大什么时候做过妄害你们的事?”

      宫二满怀激动地下去,他们的老大以往就对他们很照顾,做什么危险的任务都会把他们护得好好的!

      简玉澜见他下去敛了笑容,看着桌上八角铜灯渐暗,挑了挑灯芯,映出狭长丹凤眉眼清冷下的阴翳。

      小白,你以往真心对待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成了我现在利用的对象。

      有情分,但是不是因为感情我认回他们。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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