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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一章 ...

  •   卓少倾站在茫茫雪山山脚,抬头看,刺眼的白反射着阳光,他一闭眼,眼泪就下来了。

      旁边的参客笑他:“南方来的没见过雪山的都这样,哪能这样看,可就流泪了吗,哈。”

      卓少倾擦干了泪,又看着那雪山,问:“这山里雪崩的,都找不到人?”

      参客拉着他手指划过大大的弧度,“你看,这是一片雪山,绵延千里,人进去跟蚂蚁一样,哪一座哪一峰都不知道,如何能找?前段时间大范围雪崩,这一块都受了波及,多少都埋了,要去哪找?就算是个王爷,朝廷派人来,没有我们这些参客带路,他们都不敢进山,进去多少,一个都出不来。”

      卓少倾看久了,眼泪止不住,又在掉,“你们看着他一行人进去的吗?”

      参客笑道:“那还有假,我们都看着呢,当时觉得,他们就是进去找死的,奈何说了也不听,那就算了咯,我们平头小百姓,还敢拦着他们?”

      卓少倾红红的眼睛盯着他,“你是不是亲眼看见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人进去了?”

      “真见着了,没骗你,当时他戴着面巾,别人都没留意,我却在他喝水的时候瞥见了,那真是太美了,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美的,还是男人,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参客拍着胸脯保证。

      卓少倾不再说话,参客又问道:“你真的确定你还要跟着我们进山?”

      “不管怎样,我要去看看。”卓少倾道。

      参客不再劝说,这就是个有病的,没见识过雪山厉害,他们是为了讨生活才去,可这位爷来找人,都跟他说了大雪茫茫,哪找得着,何况他连路线什么都没有,当儿戏呢。

      ******

      因为说了年底微服出来,装作私生子带回去,时间还有两个月,简玉澜仍旧在江湖飘着。

      转换一个身份,其实很多事情麻烦的,简檀名下的铺子,特别是比较老的,他转成了金闵名下,放手让他主外,新开的商铺和发展的势力,倒可以新的身份去接手,麻烦的盘出去,又提拔了一个管事,张骆净,做简玉澜的管家。

      还有一路上要研究死亡小本,要理会商事,又要发展势力,同时又要留意朝廷动向,天下局势,简玉澜其实并不多轻松。

      大半年前他那时还能闲暇逛逛馆子,找一两个顺眼的小倌,如今累了,基本都没功夫去,能得暇谈谈琴,于他而言就是最好的放松。

      朝堂他终归是要回去的,面对满朝敌人,不积累资本,哪能不慌不忙在这里闲逛?

      ******

      “你说,卓少倾差不多也到了雪山了,他能找出点什么吗?有没有可能简檀在诈死?”卓一奇其实真愁卓少倾万一做什么事,在大雪山那地方可是容得大意的?就怕说不好也给埋了,他怎么交代去?而且他也想知道,简檀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没在那了。

      丁封寒轻轻摇摇头,“反正不管怎样,他此去是找不到什么的。”

      “嗯?”卓一奇侧头看他。

      “简檀若真死了,当然什么都不会有。”丁封寒看着月光,“就算是因为什么假死,凭简檀滴水不漏的心思,也是不会留下破绽给人查知什么。”

      卓一奇只好叹了口气,丁封寒又道:“如果你真那么担心,我明日可以替你过去看着他。”

      “别。”卓一奇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道:“你本是漂泊江湖的性子,已经为我留下来了,我都过意不去了,不要去看他了,我不在,我还真怕你们自己打起来出问题。”

      丁封寒难得挂了丝微笑,“我能为简檀抛下你一年多,视死如归,义无反顾,你也不可能在卓家这种时候离开卓少倾,我懂的,不必在意。”

      卓一奇拉起他的手,在月光下笑得如花灿烂,“一旦卓家安稳下来,我就一脚踹开卓少倾,咱们谁也不理,过日子去。”

      “好。”

      ******

      卓少倾喝了一口烈酒,暖和身子,然后转身往更高处爬去。

      参客在后面叫住他,“你疯了,现在天黑了,再往上很危险!”

      “明日你们不会再上去了,我自己去找找,天黑之前我会回来的。一路上我会给自己留记号。”卓少倾说完,便毅然往山上走。

      参客还想再说,旁边的同伴叫住他,“算了吧,那家伙跟牛一样,一路过来他有哪一天不在那么干,说他有用吗?”

      “可是这座山我们平日基本不会去,也没有人能去。”参客喃喃叹了口气,“那些老祖宗去了,基本回不来的。”

      ******

      这一日简玉澜到了达州,行走江湖在外浪荡的,特别是像他这种有钱的,看起来孤弱一人文质彬彬特别好欺负的,基本都要整几个保镖,而达州是个比较有历史的城。

      当年江湖杀手第一楼就是建立在此,这里杀手风气浓厚,要找最好的杀手来此准没错。

      同时这里也算是武林精英聚集之处,什么龙头帮派、什么漕运□□、什么数一数二镖局……大大小小充满江湖气的组织帮派都选择在这,简檀来这几要挑几个拿得出手给他解决麻烦的护卫。

      当然像丁封寒那样的他就别想,不是谁都跟他一一样,以前他的暗卫也在这里招募的,不过不算特别优秀,在京城还死了几个,所以他顺着小本子来这,也就存着来亲自买几个的念头。

      这一路上其实他一个人,带不带都无所谓,反正一些宵小之辈他不放在眼里,可他得为即将入的京城考虑,多处防备什么的,都需要护卫打手保镖。这也是张骆净的主意,他差不多要回京城了,一起约了在这见面。

      张骆净处理这些事务的能力要比金闵更利落一下,不过他没金闵长袖善舞,但办事能力还行,简玉澜转了身份,简檀身边的金闵最好主外去也好。

      简玉澜到的时候,张骆净已经差不多办好了事,都处理好了,影卫的话留了几个人选,让简玉澜自己挑。

      他很满意,挑了两个顺眼的,今夜便带出去转转,顺便又让他们飞檐走壁探一下达州要死的那目标的底细,当做考较实力了。

      不愧是达州培养出来的,效率不错,简玉澜听完他们打探的消息,在差不多第一道鸡叫的时候,很满意地回去休息。

      “王爷……王爷!”

      简玉澜侧头,街头角落阴暗处窜出一个身影,他还没看清,身后的影卫已经出手一招便把那人扭了动弹不得。

      那人吃痛,却也不顾,只看着简玉澜,“王爷,你还记得我吗?”

      一张清秀的脸,比去年这时候更瘦了些,脸上依旧有块淤青,简玉澜记起来,还是因为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

      “你认错人了。”简玉澜摆摆手,示意影卫可以下去,于他而言没威胁,他自己也转身便走。

      那少年跪坐于地,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差不多去年这般时候初见他,茶白的锦纹长衫,披散及腰的青丝,一枝白玉簪字稍束,两边鬓发自然垂下,配上清丽无双容颜,他还救了他,于绝境的他而言,就是那故事里的仙人也不为过。他想报答他,可仙人都是高冷的,只说不需要。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再见他,又听闻所有人都在说那个王爷他死了,他难过得无以自拔,却不想又是在这样的时候,命运还是让他们重逢了。

      虽然他现在一身黑色暗纹绣银长衫,威严更甚,头发被高高束起,金玉镶珠一扣,又插上华贵金簪,只余下半缕左侧鬓发,人看起来更冷酷肃杀,给人亦正亦邪的感觉,气质着装迥异,连带着一样容貌都冷峻起来,可阿柒再怎么看,就觉得肯定是他心里忘不掉的王爷。

      于是他跑上前去,拦在面前,又道:“王爷,我知道是你,你肯定也还记得我对不对?”

      简玉澜冷冷看着他,“我说你认错了,你就是认错了,再啰嗦,我让他们弄死你也是勾勾手的事。”

      阿柒浑然不惧,跪了下来,惨笑道:“本来也没怎么想活,如今还能让我在死之前见到王爷,我死也瞑目……阿柒不知道为什么天下都说王爷死了,可我如今见着,没有比这更开心的……”

      对于这种死都吓不到的,简玉澜一时看着他皱皱眉,阿柒见他一时不说话,就跪着过去大着胆子拉他垂着的右手,飞快地摸了一下小指根部,继而伏下去抱着他的腿,流泪哭泣道:“王爷,阿柒没认错,就是你,你还活着……那日你把银票塞在我怀里,我看见你右手小指根部有块伤疤,想必是擦伤在哪块坚石上很深的口子……阿柒刚才大胆摸到了,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个事,王爷你放心……”

      简玉澜不自觉地想摸摸自己的手指,那是他跳下悬崖被礁石擦伤的,只听阿柒还在抱着他腿哭,不耐烦地一把拎起他,“别把眼泪擦到我裤子上,站直了给我好好说话,我不喜欢人哭哭啼啼的。”

      阿柒看着他,马上就把眼泪抹掉,可想起伤心事又难过又见了王爷委屈激动,眼泪还是哗哗地又掉,想说话,抽泣着断断续续含含糊糊的,也不知所言。

      想着如果不是因为长了那双眼,简玉澜真想一脚踹晕了算了,正在他不耐烦的时候,街头匆匆来了五个人,见了他们立刻指着阿柒骂道:“小兔崽子,你还跑!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阿柒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又跪下,哭得伤心又恐惧,“王……公子救我……救救我!我不想被他们抓回去,我不想再做小倌,你救救我!”

      他倒还机智,这种情况也没傻乎乎地叫出王爷,简玉澜于是拉他起来,问:“怎么回事?”

      阿柒本来很害怕,可王爷那么平静地拉他起来,不知怎么,他也就一点不怕了,站在简檀身边道:“我爹昨天把我卖给他们了又要做小倌,我不愿意,今天晚上趁他们不备跑了出来,他们一直在附近找我就一直躲在这,刚才看见你了,才忍不住跑出来。”

      简玉澜看着到了跟前的那些恶汉,“他说的是真的吗?”

      “对啊,他可卖了二十两银子,有成为红倌的潜质,你若能给两百两,我们就让你带走,日夜伺候,随意摆弄嘿嘿。”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便由一人说话,敲起竹杠来。

      简玉澜不过打了个响指,身后两名影卫很快出来,他不过给那少年理了理衣衫头发的功夫,那五人就已经躺在了地上。

      “……来人啊,当街抢人了……你再有权势,也说不过一个理吧……”倒在地上的一名恶汉不忿地说道。

      “这会儿跟我又说起理来?好教你知道,我不杀你们只不过今日心情还好,而想杀你们也不过一句话的事。”简玉澜从怀中摸了一张最小的百两银票,丢在地上,“给他赎身,再加上你们的医药费。我不缺钱,只是想揍你们一顿而已。我们走。”

      说完,他往街口走去,没招呼阿柒,可阿柒看着他的背影,吸了一口气,默默跟在他后面。

      ******

      卓少倾在雪山里走了很久,下午的时候他说天黑前回去,可走一段他摔了一跤后,他突然发现,他做的记号找不到了!

      他试着喊了几声,可回答他的是这幽深雪山的回音。

      然后他迷路了,天也黑了下来,趁着月光他想找回去,可是徒劳。

      他躺在雪地里,静静等天亮,或者等那些参客会不会来找他。

      简檀,你在哪?

      ******

      “你跟着我做什么?”简玉澜在落脚院子面前停步,扭头问。

      阿柒被这一问又有些想掉泪,忍住了,只红着眼睛看着简玉澜,“你没说不让我跟,我想着你。”

      “他们不会再找你了,自己回去。”

      “我不想回去,王爷,你让我跟着你吧。”阿柒抽泣起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每天就是给你端茶倒水看门扫院子都可以。”

      简玉澜看着他默了一会儿,伸手捏住他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不是个好人,你确定你要跟着我?”

      阿柒觉得有些疼,可也没回避简玉澜锐利的目光,连忙道:“王爷救我两次,无以为报,就愿意跟着王爷伺候你。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与我无关,阿柒只知道王爷对我好就行了。”

      简玉澜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目光中露出杀意,冷声道:“你那么执着跟着我,大景那么大,我又遇见你一次,太巧了!说,你是谁派来的?”

      阿柒被他目光一慑,腿一软差点没跪下来,又吃痛又委屈,眼泪就掉下来,滑落在简玉澜手上,“……王爷……阿柒是真心想报答你跟着你……遇见王爷是我的幸运,王爷你就是我的贵人……上次王爷不是给了我银钱让我回家么,我才回的达州啊……王爷又救我一次,或许这就是命啊,让我来伺候王爷的……”

      这就是命啊……

      简玉澜松了手,又看了一眼那双相似的眉眼,他转身进了门,跟过来的管家张骆净招呼一声,“以后他跟着我,你安排管教一下,看样子他也没怎么吃喝,给他弄点吃的,然后让人带他洗澡换身衣服,明日再带来见我。”

      张骆净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还没回过神的阿柒,点头,“好的,你放心。”

      简玉澜便要回房就寝,想起来阿柒抱着他腿又哭又抽的,又招呼道:“我要沐浴更衣。”

      ******

      卓少倾在雪地冷了一夜,黑漆漆的他也不知道他走到哪里,就找那个避风地方坐下歇息。

      今早睁开眼,就看见对面高高的山峰,早晨山峰上挂着太阳,照耀着一颗白叶子带着些紫色的植物,根茎雪白,叶子边缘是白色透明冰晶一般的小刺,被阳光照着跟水晶一般璀璨觉得特别美。

      可卓少倾肚子咕噜一叫,整个人都快冻僵了,便没心情看下去,他还得找路回去呢。

      站起来,看着茫茫大雪山,雪白一片,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草率没做好记号了,不该小视这上万年雪山。

      ******

      简玉澜巳时过半起来的,洗漱之后张骆净告诉他熬了粥,午饭前喝点粥吧。

      “送上来吧。”

      张骆净招呼一声,阿柒就端着枸杞鸡肉粥上来了,“王爷,我熬的粥,你吃吃看,不满意我继续煮。”

      简玉澜看着他脸上淤青未去,可不如前两次见面神情愁苦,显然还真开心,喝了一勺,道:“味道一般,盐稍微重了,我吃得轻,你记好了。煮得那么一般你要么跟着厨房学,要么别再给我煮。”

      阿柒跪下来,有些惶恐,“那王爷别吃了,我再下去煮,李婶做了糕点,你吃些吧。”

      “不用了,这次就算了。”简玉澜一边喝一边又道:“你既然跟了我,也知道我是王爷,就要知道我的衣食住行非常讲究,你没事多用心问问张管家,记住,用心。我不是一般人家,不要想着能跟着我混日子,还是那句话,我不养废物。再有,我不喜欢你哭哭啼啼。”

      阿柒点头,用怯弱却肯定的声音答,“阿柒谨记,会做好让王爷满意的。”

      简玉澜微微颔首,“你我那日通州别后到现在,你说说怎么你又被卖那里去了?顺便提醒你,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事,我忌讳欺骗,若有不实让我知道,轻则血溅三尺,重则……呵,生不如死。”

      阿柒能听出他话语中带的残忍意味,可他仍然静静看着简玉澜,因为他从未想过去欺骗,“阿柒明白,王爷放心,我永远都不敢欺瞒你半句。那日王爷给了我银钱又指明了路,我也就去找了家镖局,花了五两银子跟着他们送货的回了达州,也没什么事。我本是去年年初被拐卖到通州那的,快一年了没音讯了,回家爹娘兄弟姐妹都盘问我,然后我就一一把那些事说了。他们知道我有你给的银两,对我好了一段时间,每个人都来问我要钱,或多或少我都给他们。我爹后来就把我钱没收了,说是他穷了一辈子,就是没本钱,要做生意,他和我娘就真的开了一个成衣铺,让我在家守着田地……半年之后爹爹把那些钱都挥霍完了,我才知道他们做着生意,又被人骗了赔了,还骗我爹去赌……我爹欠了二十多两的赌债,我大姐、二姐、三姐都是远嫁的也没钱,四哥、五哥也有了家室都穷,当即听了就表示不再来往,只剩下六哥和我。那些赌场的恶汉还要要债的隔三差五就上门或去铺子上,就在半个月前我爹还被打断腿,六哥也被打了……然后他们想起我被卖在馆子里的事,就决定把我卖了还账,我哪里肯,我娘就先安慰我然后给我下药,我六哥和我爹就把我背到达州的那家馆子卖了……我醒来当然要跑,也是我的幸运,跑出来,还遇见了王爷……所以我不想再回去了,王爷若不要我,我去死好了也不会回去……”他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哭起来,可记得简玉澜说不喜欢他哭,便死命用手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

      “好了,别哭了,他们不值得你还伤心!”简玉澜语气稍微温和一点,“你下去洗个脸再来见我。”

      阿柒抽了一口气,转身就跑下去了。

      简玉澜侧头对张骆净道,“去查一下,未时之前回报我。”

      张骆净躬身下去,“是。”

      ******

      午时过半,张骆净就回来了,这种小城这种事,顺着阿柒说的很容易就查到,查不到就是废物,简玉澜的性子立马能踹了。

      阿柒说的全部属实,当然这不是简玉澜的目的,张骆净又细细禀报了那家铺子经营情况、阿柒家人的情况和住址,简玉澜很满意他虽没细说,张骆净却把能做的都做了。

      想了一会儿,简玉澜吩咐道:“让我名下铺子的掌柜,他做得很有钱了也是个员外,故作年底裁衣,去那家铺子,借口烂衣布料,然后让官府查封它,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我要看到封条。”

      张骆净还是一躬身,“是。”

      夜里他要弹琴的时候,阿柒还默默站在旁边,简玉澜忍不住训道:“我说让你用心点,用心做事也要用心学规矩,做仆人的规矩,还有我的规矩。我弹琴的时候不喜欢人站在旁边,你没事也不要随时站在我旁边,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我不会想时刻看着你。这些你要不懂,去跟张管家请教。”

      阿柒垂着头等他说完了,“哦,阿柒刚来不懂,王爷你别生气,张管家出去了,我等他回来就问。”

      “等他回来都半夜了,你先去睡吧,明天问。”

      “哦。”阿柒要退下,看着他在月下坐着,忍不住道:“时候也不早了,你让我去睡,那王爷你自己呢也该早点休息。”

      简玉澜盯着他看了一会,“我喜欢话少的人,下去。”

      阿柒没敢再说,垂头退下了,简玉澜坐了一会儿,那点抚琴的情趣还找不回来,只好抱了琴回房就寝。

      ******

      夜里雪山的风那可谓寒到骨子里,卓少倾抓了把雪塞进嘴巴里,找了一天,颓然发现他好像又绕回原地了,没东西吃,没热量,他觉得他都快冻僵成冰棍了。

      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摔得仰面朝天,看着明亮的星空实在忍不住喊了一句,简檀你特么到底是死是活,能告诉我不,我都觉得我要死在这鬼地方了。

      想他卓少倾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面临过这种自然绝境,天威难测啊,他就算是穿越而来,面对此也毫无办法,如果他死在这,就真没脸下去见简檀了。

      可他马上又想,去他妈的,简檀没死,所以他得活着,他娘卓一奇他们都等着,他没了卓家就真没了。

      卓少倾又站起来,他要不动两下,很快就会被冻成冰块的,所以再累也只能走。

      走到一夜尽头,他支持不住,一个踉跄,就滚了下坡,好长好长一个坡,滚得他浑身又冷又麻木地疼。

      初升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头晕目眩,失去了知觉。

      ******

      简玉澜从床上坐起,他又做了那个梦,卓少倾浑身是血,阳光照在他侧脸,他笑得安详,倒了下去……

      这梦他只在西疆的时候做过,那个时候卓少倾入了局,随时可能遇险。

      可那么久了,他为什么突然就又梦了一下,难道他出事了?

      有一瞬间他想叫张骆净来,可又突然反应过来,他其实现在都不知道卓少倾跑哪去了,刻意没去了解,刻意不想知道,那现在就算出什么事,他感应到了,也毫无办法。

      缓缓呼出口气,简玉澜笑笑,他都不是简檀了,简檀都死在长白山了,卓少倾安危又与他何干?

      他只是没想到,卓少倾对他的死那么在意,跋涉千里跑去长白山,去那雪山发疯一样地找,为了他在雪山遇了险,原以为不过他可能会难过一下,叹息一下,感慨一下也就该干嘛干嘛……只是不想原来简檀在他心里那么重要。他都不敢想的。

      时辰还早,简玉澜没了睡意,起身拉开门,一双明净的桃花眼对上来,阿柒正在院子中扫落叶,在晨光下微笑着道,“王爷你起了啊,我去给你端水洗漱……”

      “……”简玉澜看着他放下扫把就去的背影,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阿柒端了水上来,简玉澜看着他的眉眼,有些不悦,“我记得这些不是你来做的。”

      “我现在也不会什么,只能端茶送水了,我就说我来伺候你洗漱,他就同意了。”阿柒把脸帕拧干,恭敬又小心地递给他。

      简玉澜接过脸帕净了脸,阿柒说我给你梳头吧,简玉澜按着他的肩,细细盯着他的眉眼,似乎想透过这相似眉眼看出些那人的安危。

      阿柒抿了抿唇犹豫地叫,“王爷……”

      简玉澜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又抚过他的眼眶,这双眼还要圆一点眉毛也没那么硬,睫毛也长,哭起来的时候水汪汪的,都是桃花眼,乍一看像,细看了还是有微小差别,其实也就一双眉眼了,看全部的话少年又白嫩还可爱,也没有那人半分风流潇洒,纨绔风气……

      “我有些头疼,再去躺一会儿,你下去吧。”简玉澜回了床上躺着,“昨天那个时候来叫我起,对了,我想吃面条,你去煮。”

      “可是我怕我煮得不好……”阿柒也摸了摸自己的眉眼,他想难道是因为跟王爷的故人长得像么?

      简玉澜摆了摆手,“让你煮就去煮,下去吧。”

      阿柒却又大着胆子问,“王爷,是我的眼睛长得像你认识的人吗?”

      “是。”简玉澜长长叹了下,闭上眼睛,“不过你记着,关于他,你不能问,也不能提。”

      ******

      卓少倾依旧躺在雪地里,他觉得疼,可是浑身僵硬让他站不起来,其实他神智都迷糊了,半醒非醒的。

      脑子里有一个念头闪过,这样的生死关头,无力的感觉,还真是绝望啊。

      模模糊糊的光影,忽然凝聚,他似乎看见了多年前的裕王府小院,想象简檀是不是经常会被折磨成这样难受,似乎看见了那一年京城的别院,染了瘟疫的简檀躺在床上孤零零的一个人……

      也正如现在,他快要被雪埋葬,有意识,却不清醒也站不起来,在身体逐渐冰冷僵硬里能够感到生命的流逝。

      简檀说,他要活下去。

      卓少倾在心里说,简檀,我也要活下去,你在天上庇佑我,我还要为你做点事。

      他乌青僵硬的手指动了动,摸着手边的枯枝还是什么,一扯,枯枝断了,滑落一块拳头大的碎石。

      石头沿着坡度继续滚了去,一路滚起雪球,留下一条长长的道。

      ******

      阿柒的面条煮得很有农家味道,就是简单朴素,一个煎蛋,几点葱花,几叶白菜,就是一碗面,配上简玉澜这里讲究的青花白瓷碗,看起来倒也让人生起食欲。

      简玉澜吃了两口,看着阿柒眼巴巴期待的神情,不由道:“面条还行,也算是用心做了,不过一碗煎蛋面远远不够我丰富的餐桌挑剔,去学着吧。不过我喜欢这种朴素味道,你别学得什么好的都往里面放,华而生腻。”

      阿柒喜上眉梢,“是,王爷,阿柒记着了。”说完,收到简玉澜一个清冷的眼神,想到昨夜的话,默默一躬身,便下去了。

      简玉澜吃了两口面条,就想起当年他跟卓少倾,大晚上的饿了,在奸商府那个没人看的院子一点吃的都没有,然后卓少倾带着他飞檐走壁,去隔壁厨房偷了面条鸡蛋,悄悄蹲在人家厨房借着火就煮了那么两碗简单的鸡蛋面。当时其实他挺嫌弃,看在卓少倾的脸面才吃的,还鄙视之味道简直太一般,多年之后他才觉得,有人愿意为他真心诚意煮碗面条就是可贵。

      卓少倾,若你真的有什么困难,靠着自己一贯的幸运走出来,我还等你有朝一日,来见我呢。

      改头换面,换了个名字,可换不掉过往和记忆,不过好在,他可以有些不一样地选择现在和未来。

      他记得他是简檀,用了这样的方法试图摆脱过去,其实也是有那么些自欺欺人或者欺骗别人的效果。

      ******

      “这石头滚下来……咦,不对,你们看,上面是不是有个人啊?”

      “好像是,我们上去看看。”

      ……

      “他怎么好像从好高的地方摔下来,好像还没死,快来救人!”

      “喂,醒醒……醒醒啊,不能再睡了,再睡你坚持不到下山!快拿酒来,给他来一点。”

      “咳咳……”卓少倾终于睁开迷蒙的双眼,见着这些山民,他有种想流下泪来的冲动……

      简檀,我还活着,谢谢你。

      ******

      “王爷,事情已经办妥。”申时的时候,张骆净来回复,“他们一家都先扔进牢房了。”

      简玉澜勾了勾手,张骆净附耳过来……

      吃了晚饭,简玉澜转出院子,果不其然见他在院子里站在,随时等他叫唤,招了招手,“跟着我,带你去个地方。”

      阿柒有些紧张地跟过去,他知道简玉澜不喜欢他多做回答,也就不敢问,只默默跟在他后面。随后简玉澜上了外面准备好的马车,“上来。”

      这一句令他真觉得受宠若惊了,王爷带他出门还让他同乘,他长那么大就没坐过这种马车,当然赶集那种敞天马车不能算。王爷的脾气是不想多说无谓的话,乖乖服从就行了,尽管有疑问,但王爷让他上车,他就不要废话,于是紧张地上了车,听得他吩咐一句“坐”,便坐在侧边的矮凳上。

      之后马车开了,简玉澜在上首微微闭目,他则略紧张又带点儿兴奋地拉开窗帘一线,看这马车走起来熟悉的达州好像又有一番别的感觉。

      马车一路出城,越过田野,走过小道,他越看越心惊,这架势,是要走到他家?可他不敢问,马车转了个弯,他就看见了火光,远远地,那个坡道之上的三间简陋的小泥屋,是他家,着火了!

      阿柒一下子就坐不住了,简玉澜睁开眼,问他,“莫不是你以为就你那小身板能去救那么大的火?”

      他顿时反应过来,这不是偶然,王爷知道这是他家,王爷故意带他来看,王爷放的火……

      简玉澜借着他掀开的窗帘,已经瞥见火光冲天,正是火势最大的时候,张骆净这时出现在窗口,“禀报王爷,人杀了,火放了,干干净净。”

      阿柒觉得腿软,有些坐不住,茫然噙着泪水扭头问,“我爹娘……六哥他们……都死了?”

      张骆净直接接过话,“当然,王爷肯帮你报仇,你还不谢谢他?你那些家人还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能卖了你,就是不要你了。”

      阿柒泪水流下来,抽泣道,“为什么……为什么啊,我没说让王爷你报仇啊……”

      简玉澜捏着自己的手指,轻描淡写道:“我又不是个好人,几天不杀个人不舒服,看你可怜顺手就给你处理了。怎么,有意见?”

      阿柒愣愣地看着他,他是说过他不是好人,可是这情况太出乎他意料,他一门心思想跟的这个王爷,还能跟下去吗?

      张骆净看着他以不识好歹的语气道:“我们都不是一群好人,杀人放火不过一念之间的事,你爹娘不是好东西,这些年坑害了不少乡里人你不是不知道,而且不怕告诉你,你第一次被人拐卖其实也是爹娘自动送出去的消息,他们想要钱,至于儿子,生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重要了。如果生个你六哥那样丑的卖不出价,就只能留在家当做劳动力,可偏偏你有姿色,做一辈子的农活也不如卖了直接二十两银子划算。你要觉得王爷做错了,接受不了,可以滚蛋,我们对你这样的没兴趣杀。”

      简玉澜似乎是闲极无聊,还在左手捋右手,捏着指关节玩,目光深邃。这些残忍,是少年没有想到的,他需要时间消化。

      “不,我不走。”可阿柒一听到滚蛋,就被刺激了神经,擦着泪,很快又流下来,“我说跟着王爷,就跟着王爷。我没想到,我在他们眼中是这样的价值……在那馆子里的时候,我好恨,好恨那些拐卖我的人,怎么能把我弄到这种地方……那跟地狱一样,不是人待的,那些大官贵人任意玩弄……”

      简玉澜漠然地说了一句,“你没见过真的地狱,那不算什么。”

      “……”阿柒吸了吸鼻子,随即又道:“如果不是碰见了王爷,那天我被抓住肯定会死得很惨……我讨厌恐惧那个地方,可我想不到我回家还是要被卖过去,我当时很绝望很痛恨他们,心里已经不想认他们了……你今天又告诉我原来指使人贩子卖我的还是我他们,我不怀疑你说的……张管家说你为我报仇,我该感谢你的……可是,毕竟是我家人,你……”说到这,他太难过,连抽了好几口气,哭得缓不过劲来。

      简玉澜依旧故我,却很有耐心,在等他继续说。

      好一会儿阿柒跪在他面前,“……王爷于我有莫大恩情,父母于我也有生养之恩,我不能感谢王爷,可我也不怨王爷……我从小就知道我爹娘肯定不算是好人,他们是刁民,得罪了村里面很多人,连我爷爷也是被气死的,经常也打骂我……从小我喜欢听侠客的故事,我就觉得有一天他们遇见我爹娘,都是会替天行道的,他们一直这样下去,不是遇见王爷,恐怕也遇了别人也不会有好下场……王爷救我两次于水火,让阿柒难过一下,一下就好了……我还是愿意跟着王爷……”

      “你要知道,我前后救你两次,不过都是一句话或勾勾手的事,随意而简单,只因你的眉眼像一个人。”简玉澜停下了他无聊的捏指骨,双手交叉,端坐。

      阿柒抬起头,用此刻水汪汪的桃花眼看着简玉澜,“我知道……于王爷而言,救我不过随意之举,你可以这样觉得,别人也可以觉得……可是我不能这般理所当然的觉得,于当时陷入绝境毫无办法的我而言,王爷就是救苦救难的仙人,就是再生父母……他们把我卖在那种地方,王爷救的我,就是再生父母……我感恩王爷,不会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我见过那么多官员贵人,也没有一个肯救救我……你不肯要我报答是一回事,可在我心里不能抹去这恩情。”

      “好多年没见着这么傻的小子了。”车窗外的张骆净叹了一声,“一碗米养恩人,一斗米养仇人。世人总是有那么多理所当然,却忘了感恩的赤子本心。”

      简玉澜问:“你说你在家排老七,所以叫阿柒?”

      阿柒不明所以,还在抽泣只点点头。

      “从今往后,你正式跟着我。”简玉澜说,“阿柒根本不算个名字,我为你取名简墨。这世间最纯粹的两种颜色,一是白,二是黑,白容易被染色,而黑永远是黑。”

      阿柒怔了怔,连忙磕头,“多谢王爷赐名,简墨从今必定精心伺候王爷。”

      简玉澜伸手扶起他,漫不经心的手在他眼角抹过泪水,又抚了抚他的眉毛,语气依然清凉,“日后北上京城,你会见到这个世间最繁华和复杂的城,接触权贵荣华,愿你不会为之迷惑,忘却今日本性,阿墨。”

      王爷的手很好看,也很凉,阿墨愣愣地点头。

      “回吧,明日上京。”简玉澜跟张骆净吩咐,很快马车就开了,阿墨最后看了一眼大火都烧得差不多的屋子,那是他曾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可是别了,从今他是简墨,而不是阿柒。

      简墨狠心放下了帘子,不再回头,静静地坐在车里。

      若说怨,他有一些,毕竟王爷招呼不打就杀了他全家,可知道真相的他亦心灰意冷,是啊,父母卖掉他的时候可能都没想他是他们的儿子,那他就不再是这个家的人了,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

      第二日上京的时候,简玉澜依然叫阿墨上车,经过昨夜之事,阿墨觉得他并没有那么拘束了,以往会担心王爷不高兴就不要他,现在他知道王爷昨日那话就是认可他了。

      阿墨心头有那么一点结,他想需要一点时间,就好了。

      别了,他的家乡,达州。阿墨依旧是撩开一缝,在车里看着这个城,马车路过府衙,他突然看见三个骂骂咧咧的人在路边,熟悉而又陌生!

      “王爷!”阿墨痛哭出声,“你没杀他们……”

      张骆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戏也看完了,可就加快速度上京了。傻小子,他们不值得你哭,也不值得王爷动手杀人。”马车提了速,撩起尘土飞扬,那三人连忙退到一边,他们永远也不会想到,不要的儿子阿柒遇了贵人在他们一辈子都坐不上的车里。

      “我不过收了他们的铺子,打了他们二十大板,又烧了屋子,他们骗的你的钱是我给的,这就是惩罚。”简玉澜道,“昨夜不过想试试你,杀了他们确实不值得脏我手,也因为这世上死不是最残忍的,如果他们能知悔改,我会让人给他们工作和必要的接济,如果不冥顽不明,你不久就会知道三人反目成仇,不是当爹的卖了做娘的,就是六儿子算计他爹娘,丑态尽露……可是这都跟你没关系了,知道吗,简墨?”

      如果说,昨夜对王爷会有那么一点怨,那么今天完全没有了,有的是意外之喜,有的是王爷深思熟虑为他出气却也能为他考虑一二的感动。

      阿墨流着感动的泪重重点头,张骆净又听着里面的动静忽道:“以往我虽没贴身跟着王爷,但毕竟也在你手下磨砺了几年,你以前做事可都不会留一线生机的。”

      简玉澜淡淡笑了笑:“不是我近来善良,而是我明白了,有时候留一线生机比直接杀死更有意思得多。他若悔改,有一线生机是他挣来的成全他自己,也减少我的罪孽,反而因着我的契机与他悔改,是功德。他若不悔改,我乐意看着他追寻着活下去渺茫的机会而挣扎,泯灭人性,最后看着丑陋的自己死去,于我是消遣和看戏。主宰,才是残忍,懂么?”

      “我懂了,你是更强了。”张骆净半晌才说:“越强,越自信,方能波澜不惊,把控他人,也让万人为你所用。”

      “阿墨。”简玉澜笑了笑,又侧头去看懵懂的阿墨,“我是个凉薄的人,跟着我,四个字,谨言慎行。”

      ******

      “哎哎,你醒了啊,太好了,我去叫老大夫来,你身上多处冻伤,脚趾手指都快坏死保不住了,多亏他给你扎了好久的针,才渐渐好转……”

      卓少倾醒来在一处山脚人家,他知道他获救了。

      简檀,我不愿相信你死了,我感觉我被困,你庇佑了我。

      有时候,有些东西,确实是要在生死关头才能更明白。

      三日之后,卓少倾留下银钱,谢过这里的人,离开了长白山。

      临走前他看着绵延的雪山,问:“我在山峰看见了一种白紫色叶子,晶莹剔透的样子,是我眼花吗?”

      “哎哟,不得了,白紫色那可是雪玉参啊,极品续命仙药,洗髓伐经什么的,生长于雪山之巅。可雪山那么大,很少有人得见,你果然运气好。”救人的大哥又问:“那东西在哪,你还记得路吗?”

      卓少倾笑了笑,“路线有点模糊。不过别想了,太高,只能看看,摘不下来的。”

      ******

      临近京城的青州,一日路程至京,窥此也便得见大半京城繁华。

      简崇宗让他在这等着,故意指示了青州知府,让他作为搭线发现皇子的人,又交代他给简玉澜安排假身份。

      这知府是个国戚权贵的儿子,当年是十八作为个小官是随过皇上出巡的,如今做了州府,皇上随意暗示一下,他便明白了,简玉澜跟他一联系,他乐呵呵地就跑来巴结,这可是即将成为皇子的。

      又是接风又是摆宴的,简玉澜耐着性子陪下来,临走又被送了一块黄玉雕鹤的手把件。

      简玉澜瞧着是名家大师雕刻,拿在手上多把玩了下,步行回去,可不就因为要接个地气演演私生子,踏实得在这住几天,于是普通着装,出入步行,买通一户人家当然要跟邻里打下关系,说是远来外孙。

      步行就是人多,阿墨为了自家王爷不被碰撞走了外面,可自己身板也不壮实,在桥上被人一碰,就要栽下那简单的提索扶栏下河去,简玉澜没多想就伸手去拉,然后人起来了,把玩的黄玉鹤就掉下去了。

      阿墨焦急而自责,简玉澜淡淡说了句,“下次小心,算了,不要了。”

      两人走进那户人家,那家人自然都和和气气跟他问好,简玉澜说没事不用多礼,便各自回房睡。

      第二日简玉澜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开门叫了两声阿墨都没动静,不由皱眉,叫来张骆净一问,说是天一亮就出去了,还没回来?

      他入住别人家演戏,也就带了这两人,张骆净立刻自己打水给他洗漱,简玉澜吃着别人家早餐的时候,阿墨浑身湿淋淋地跑进来,把怀里的黄玉鹤递给他,笑道:“王爷,我找回来了。”

      正是冬日,简玉澜看了瑟瑟发抖的他半晌,随手就接过看也不看地砸在地上,碎了一地,“我说不要了就不要了,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谁让你擅自下水去找,这么些天还没跟张管家学好规矩?”

      阿墨吓得跪在地上,抿着青白的唇,“阿墨只是觉得,那么贵重的东西因为我就掉了,我做事做一辈子恐怕都赔不了王爷。”

      “榆木脑袋。”简玉澜骂了一句,扭头跟张骆净道,“好好跟他说道一下,开开窍!下次再做这种傻事,我连你一起罚!我是什么身家,会在乎这个?我不喜欢别人违背我的意思。”说完转身出去了。

      张骆净侧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连累我被骂。”

      “……”阿墨红着眼睛,又要哭了。

      “行了,先下去换衣服吧。”张骆净蹲下来去捡那些碎片,“傻小子,王爷觉得你重要才生气,要在乎这东西,你找回来他就应该高兴了。”

      阿墨眨了眨眼睛,要流的泪就收了回去,“谢谢净叔。”

      ******

      午后简玉澜回来吃饭,张骆净回禀他说,这大冷天的,他有点发烧,我已经找了大夫给他看。

      简玉澜略点头,歇了一会儿又出了门。

      晚上回来的时候没了阿墨伺候,又瞧不见张骆净,想想他便转去阿墨住的院子。

      “药好了,我给放凉一点再拿给你喝。”

      “谢谢净叔。”

      “这会儿有时间给你普及一下吧,咱们这王爷眼里真瞧不上那东西的,你只知道他是王爷,可不知道这大景大部分州府都有他茶楼酒馆米铺衣店,别看他不露富不扬名,大景最有钱的没有之一,所以那千把两的东西在他眼里跟玩儿一样。”

      “啊,王爷好厉害。”阿墨有些摸错重点。

      张骆净就敲了他一下,“重点在后面听好了,不然下次还惹他不高兴。以后你听他话就行了,他说不要就不要,便是万两银票丢地上他说不要,弯个腰的事都不要去捡,你不要替他可惜,他是真不缺。他不喜欢违逆,懂了么?哪怕是小事,他表态了你就顺着他意思,还有凡事不要自作主张,最好先问过他的意思。”

      “嗯,我知道了,下次不惹他不高兴。”阿墨又问,“王爷真是个有本事的人,可是一个王爷为什么要去经商呢?”

      “这就要说到……”张骆净正要说,简玉澜推门就进来,他张着嘴巴迅速憋出一句,“王爷好,阿墨还有些微烧,不过想必没什么大碍。”

      “你对他废话真多。”简玉澜瞥他一眼,而张骆净尴尬一笑,“因为他傻嘛。”

      阿墨要起来行礼,简玉澜适时道,“躺着,别动。”

      刚接受了教育的阿墨乖乖服从,不管合不合适,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多问多说。

      张骆净为了转移尴尬,拿起那碗药就去喂,简玉澜闻到一股味道,伸手拦住,“等等。”说着接过仔细闻了闻,又舀起一勺子抿了抿,推给他,寒声道:“方子给我看看。”

      张骆净亲自去抓的药,是以还在身上,连忙掏出来,简玉澜略略看了一眼,冷哼一声,“找的好大夫,多加药材见有府院的就做点手脚,多拖几日也就多赚银钱,碍是无大碍就是苦了病人,这种大夫和他的药铺,有愧医者仁心,明日找上州府,给我封了。”

      “是,属下失职。”张骆净垂着头,“我这就去再找大夫。”

      “大晚上的能找什么大夫,不必了。”简玉澜在床头坐下,对还愣着的阿墨道,“手给我。”

      阿墨把手伸出去,便感觉王爷凉凉的指尖搭了上来,他不敢看简玉澜近在眼前俊美无双的脸,只低头看着王爷搭在自己腕上的手,修长的手指跟白玉雕的一样。

      “身体又不好还下水折腾。”半晌,简玉澜把他手推回去,“小小年纪在那种地方想必也吃尽了苦头,已留下隐患,不过仗着年轻没发作,你若不想日后跟我一样,自己上心好好调养,过几年方可无碍。可若像今日这般再随意折腾,二十年之后有你好受。你来我房间拿方子,你去抓药是肯定的,抓回来给他煎了再睡。”最后一句,却是跟张骆净说。

      张骆净躬身道,“是。”然后简玉澜转身出门,他默默地跟在后面。

      阿墨坐在床上抿着唇,眼泪欲夺眶而出,他连谢谢慢走都没说,怕一开口,就想哭出来,又惹得王爷不高兴。

      可是他很高兴,王爷能记得来看他,还亲自给他把脉开方提醒他要保养,高兴得就想哭。

      以至于张骆净再次熬药回来的时候,他先谢了马上就问,“王爷说日后跟他一样……他身体不好吗?”

      张骆净于是很无奈地道:“咱们王爷受不得寒吹不得风,体内寒气重,容易头疼,不喜欢多说话嗓子也会疼,你跟他时间长了自然会知道,饮食着衣的时候注意用心点,多考虑下。”

      “王爷还懂医术,这么厉害自己不治自己吗?”

      “医者不能自医。”张骆净道,“你还小不懂,他也从未用心去调养。”

      “为什么?”

      这一次张骆净也不回答了,阿墨带着对王爷的感激敬佩和疑惑,进入了梦乡。

      ******

      当年皇上年岁已高,有好两年没出巡了,其实以往他还是很喜欢这种接受百姓膜拜又为自己赚名声还顺道游玩的活动。

      上次出巡就遇上宋天舒毛遂自荐,带回来个良才,他还是很欢喜的,百姓也多为传颂。

      可惜身子不太好了,这让他有些感慨,本想去附近再转转,却只能在青州逗留,也罢,有儿子陪着,还是欣慰。

      大半年没见儿子,他还是有些念的,想念他泡的茶,想念眼眸会露出的孺慕之情,毕竟人老了。

      屏退左右之后,简玉澜便跪下,“儿子简玉澜拜见父皇,多谢父皇赐名。”

      “起来吧,也是朕欠你的,如今以这种法子带你回京,也算是一个弥补了。”简崇宗看着他,笑道,“你走这大半年,瘦了啊,朕还担心人家看着你的容貌会有微言,可现在瘦了些束起头发,倒是别样气质。以后多在京城,身体也不好就别去漂了,养养。”

      “谢父皇关心。”

      “那么久了,朕也常想你,今天又给朕泡杯茶吧。”

      “好。”

      王乐就下去准备茶具,临走冲他笑笑,简玉澜也心照不宣回他一笑,之后奉茶谈天,其乐融融。

      ******

      卓少倾从一座酒楼出来,有些失望地摇摇头,这一路上他在他以往知道的简檀铺面上问,问他们东家是谁,可都没探出半分。

      都是说东家以往是简檀,可他死了,因为是小王爷朝廷的人,也没有个家室,所以也就暂时被朝廷接管了,等着派人接手,目前不知。

      滴水不漏。

      卓少倾越什么都打探不出,他反而有种感觉,简檀还活着。

      尽管去了一趟长白山除了差点丢了命,他也没有关于简檀的收获,可他仍然不全信简檀死了,这是心里的固执,而大部分的时候他不愿承认,却也仍然为之悲伤,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他简檀死了,他又不得不信。

      上一次简檀跳崖,也是这种状态,可如今更甚。

      不过他不会消沉,反而要把没为简檀做的事做到!

      ******

      见了简崇宗,就开始要传私生子的事了,接下来一场场的戏,演给随行官员看,演给青州百姓看,更演给天下人看。

      演完就随着简崇宗回京,静待册封。

      简崇宗又新赐了府院,简玉澜想着他真是居无定所,没个家啊。

      不过张骆净是个好手,没两天就已经安排妥当,立时就能入住,简玉澜便带着阿墨住进去,见这院子大,心情好给阿墨分了个单独庭院。

      阿墨笑眯眯地兴奋又高兴,又去找简玉澜问,“王爷,我能在院子里种点农物么?”

      简玉澜顿时就扭头瞪他,阿墨小声道:“王爷容易头疼咳嗽,我种点药食瓜菜,随时可以摘下来新鲜的给王爷煮进汤菜里面,不影响味道又有缓慢的调理效果……我知道京城什么都能买,可终究不是随时都能碰上又或者不新鲜,买了不能贮藏也不方便,我看院子那么大,可以种一点的……”

      简玉澜瞥他一眼,关门歇息去了,也算是默许,算了这府邸那么大也不在乎他那个院子种菜了。

      ******

      “阿墨,你八岁的时候会想要什么样的礼物?”简玉澜带着阿墨在街上,他明儿要入宫,想给简玉敬买个礼物,可转了一圈也不知道买什么好。

      “啊……我那个时候,也没什么想要的,村口万家儿子有把小木剑,那会儿挺羡慕想要,也想要小弹弓,都是不值钱的玩意,但是有了能玩得好开心。”

      简玉澜看了他一会儿,似乎认可了他说的,简玉敬那没事上树的性子,或许会喜欢,而他原先想的贵重东西反而没意思。

      “王爷小时候都玩的什么呢?”阿墨好奇。

      “什么都不玩。”简玉澜脸色冷下来,随手给了阿墨一锭银子,“你去买个好的弹弓,木剑,八九岁小孩子能玩的玩意,都买来。”

      阿墨只知道他无意中又惹得王爷不高兴了,不由暗自自责,连忙去了。

      简玉澜便一个人在京城街走了走,无事转上一家茶楼,上去就皱了皱眉,十皇子和宋天舒也不知道是相约还是偶遇,都一身便服正坐在一桌喝茶。

      两人也看见了他,黑衣锦纹银绣袍子,围褐色狐裘素青披风,黑发高束,留一侧鬓发垂落唇边,那双丹凤眸子更加清冷肃杀,都不由心头生出一种错觉,这别有风味的简玉澜怕是另一人的贵公子吧。

      可又偏偏被皇上打了招呼知道是,一时有些难将他和那个优雅出尘的清冷简檀起来,均想着若早以这气质示人,他们恐怕再也不敢生出什么把简檀那美人睡了的想法。

      “真巧啊。”简玉澜勾勾唇。

      “别来无恙。”还是宋天舒淡淡打了个招呼,咬牙恨得半死,可场面是不能让人笑话了,他早知道他跟简檀是没完的,只不过简檀那事之后就隐去了江湖,他找不着机会罢了,可他知道简檀会回来的。

      “既然遇上了,弟弟你也就一起来喝杯茶吧。”简玉华也连忙调整了心态,笑起来把“弟弟”两字咬得特别重,他可是从头到尾被蒙着的,也没有宋天舒敏锐的直觉早又心理准备,说实话,当得知的时候他还是很震惊的,瞬间也就联想到他差点下药强睡这弟弟成功的事,也知道了难怪简檀对他轻蔑也不肯被拉拢。

      简玉澜也没拒绝,走过来便坐下,“两位谈什么呢?”

      宋天舒给他斟了杯茶,“到年底了,遇上十皇子,也就随意回顾了下今年大事以及开年您这个皇子受封归来的大事。”

      “哦,不是在合谋算计什么吧?”简玉澜接过茶,又看了眼宋天舒,悠悠喝起来,“宋大人瘦了些,我床上就喜欢瘦点的。”

      宋天舒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这是挑衅。

      “皇兄,咱们其实也有账要算,就是不知道你还是不是那么自信弄死我?”

      简玉华目光中也尽是冷意,“你以为有个皇子身份,就能翻了天去?”

      简玉澜把手中茶杯侧了侧,已然喝尽,“这只是个开始,父皇还有那么些许年,这戏还长着呢,就看谁能笑着谢幕,便是主角。”他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径直下了楼。

      宋天舒侧头对简玉华道:“这是宣战。”

      简玉华也看着他,“共同敌人在前,本王同意你说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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