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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九章 ...

  •   第二日,简檀怀里揣着那包桂花糕,带着那把焦尾琴,坐着马车,孤身就北上了。

      简崇宗听闻的时候,扭头问王乐:“你说朕要不要给他个名分?”

      王乐想了想,答:“皇上,他嘴上说不怨,可实际定然是怨的。可他越怨,反而就说明他在乎您哪。毕竟他又不是裕王亲儿子,可瞧着别人王府的儿子,爹不是他的,又瞧着皇上,可那么多儿子他也不是其中一个,他怎么会不羡慕不期待。奴才自小就没了父亲,母亲养不活我才送我入宫,但凡人小时候,哪有不期盼父爱的?而且您想想,他一路为皇上做了多少事,又处处能够为皇上着想,不让皇上为难也默默过了那么久,可现在裕王死了,他也为您想了一个好办法,虽然稍稍麻烦一点认他身份,可老奴看过来,他做的也值得皇上认了他。”

      简崇宗叹了口气,“其实朕也想,麻烦是其次,关键是朕觉得挺摸不准他那人的,这一次他回来,朕就隐隐觉得他不像以前的简檀,做的事我多少都有点意外。他是很好,朕有时候有点喜欢。可他同时很能干啊,朕害怕他不仅是想要个身份要朕认他个儿子,还怕他有了身份,名正言顺地想着储君之位啊。”

      王乐微微变了变脸色,不过随即又道,“可御医说他,最多活不过四十啊,他那身体,就算有那个想法,也不切实际,再说了,他现在连子嗣也没有。”

      简崇宗似乎是被提醒,琢磨了一下,王乐又道:“奴才觉得,他恐怕没那个想法。半年前如果他那么想要权力,这一次两次的,都可以趁热打铁捞很多职权了,可一次两次仍然远走,白白放下机会啊,封赏都没要过赏赐的。”

      “……那……朕等他写信来给他回个信,答应他了?”简崇宗迟疑着。

      “皇上,他来就当个闲散王爷吧,要是有丝毫争储的心思,您马上就远远地给他踢走,削权,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王乐建议着。

      简崇宗终于是下了决定,“那行吧,今年年前的时候,朕假意微服私访一番,然后偶遇了流落民间的儿子,他娘亲是二十几年朕南下认识,就留下了风、流债?”

      王乐道,“哪朝皇帝没几个私、生子啊?这种风、流韵事,恐怕还会传做佳话呢。”

      “你就捧吧。”简崇宗笑骂道,“可是文武百官或百姓见了他容貌怎么说?”

      “文武百官王公贵族一个个都有眼力劲的,您只消说简檀是你放在裕王府养的,当年因为逝去的皇后不喜他娘亲,您就放在裕王府,而皇后不是前年才去世么,所以这会儿才敢正个名。说是私生子,谁难道会质问您么,最多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找些个文武百官进御书房说一说,他们自然知道怎么管束亲族子弟别乱说话。”王乐笑道,“至于百姓,更简单了,本来简檀抛头露面的时候就少,普通人见他一面就不错了,再说他不是死过一回消失很长时间么,估计大家记不太清楚容貌了,到时候一句长得像,民间兄弟子女长得像的太多了,不会怀疑的。而且皇家韵事,百姓谈谈就过了,谁会较真计较对不对?”

      简崇宗点点头,笑道;“你呀,这事就交给你安排了,故事编好点,人证物证都准备一下,年底这事就看你的了。”

      “皇上放心,奴才一定给你办得漂亮。”

      ******

      两个月之后,檀清王爷简檀进长白山经商,路遇雪崩,一行人皆被埋葬皑皑白雪之中,无一生还。

      至此,那个背负骂名的小王爷死了,百姓们听了消息,高兴的同时多少又有些失落,他们第一纨绔的小侯爷没了,大景最惊才绝艳的小王爷也死了,大景双子,全部陨落。

      茶余饭后,连谈资都没了。一直骂着骂着的人,死了,他们一时间还真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毕竟只是一时间的,更多的时候大家奔走相告,叹息老天终于收了这个恶王爷,也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什么的,还是挺舒心的。

      简檀带着面巾,坐在茶楼酒馆,听人拍手称快自己的死讯,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

      这消息跟长了翅膀的鸟一样,转转折折很快传到了南方,卓少倾在监督船只打造,看着水手训练呢,他闭门发奋,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可那么大的事,再不闻,卓一奇不说,他该知道也还是要知道。

      那些水手船工闲下来会聊天,聊着聊着就说到啧啧,遭报应了吧,去个雪山天都要收,一个雪崩下来,就给埋了。

      然后一群人开始评判继续扯,也不是说一次卓少倾就刚好听见了,而是经常说,总有被听见的一次。

      卓少倾突然脑子里的弦就断了,冲过去拎着那人,怒发冲冠,“你说什么!谁死了!”

      那个倒霉鬼吓得发抖,卓少倾毕竟是打过仗带过兵的,阵前一怒,三军皆默,何况一个没见过世面人,顿时就吓得腿软,“简……简檀啊,所有人都那么说,他遇雪崩,死了。”

      卓少倾如遭重击,倒退几步,随即冲出去就回家找卓一奇!

      天已经黑下来了,卓少倾回来找不到,又去外面找,在一处海边找到他跟丁封寒,两人在带着香纸,还在烧。

      “卓一奇!”卓少倾顿时就大吼一声冲过去,拎着他的衣服就就骂,“你在干什么!烧纸?你们给谁烧纸?我让你给我留意京城的消息,你瞒着不告诉我?谁传的消息,谁说简檀死了,谁见着他死了!谁凭什么就说他死了!简檀怎么会死,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死!他智计无双怎么会被害死!他肯定没死,肯定的,瘟疫都没弄死他,裕王府都没弄死他,他怎么会遇着雪崩死了!不准烧!他没死!”

      卓一奇被他弄得气都喘不过来,丁封寒看不下去,用带着剑鞘的剑攻击,卓少倾愤怒地跟他打起来,卓一奇跌坐在礁石上,怒道;“不要打了!你能不能别疯了,简檀死了,我就是怕你接受不了才不跟你说!”

      “谁说他死了,谁说他死了!看着尸体了没了,没见着尸体就不要跟我说他死了!”卓少倾按着头,跪了下来。

      “雪山雪崩,哪能找到尸体?”卓一奇无力地道。

      “那凭什么就说他死了,我不信!我不信他那么就死了!”卓少倾面朝大海嚎叫哭喊,卓一奇两人沉默着,回答他的只有滚滚浪潮拍打海岸的声音。

      ******

      简檀在钦州喝茶,他想卓少倾如果没死的话,差不多该听到他的死讯了吧。

      你们都想我死,就如你们一次愿。

      简檀会想象,卓少倾知道他死讯到底是什么表情,难过、开心、茫然、感慨、还是也会说一句,让你不要做那么多坏事,你又不听,得,遭报应了吧?

      其实,也不重要了,我只要知道你还没被简崇宗抓到,还活着就好了。

      你娘还在,卓一奇还在,都陪着你,至于你爹,谁让你说那些话伤我心了,哪天心情好了,或者我死了,再还你。

      卓辰平的伤已经好了,他找了处隐秘的村子,让他在那安然过日子。他没绑他没囚禁他,就是跟他说我是卓少倾知交好友,又敬重他镇守西疆二十几年,那日才李代桃僵趁乱救人,世人都道你死了,但是你且活着,你妻子安好,总有一日家人团聚,也将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沉冤昭雪没那么有底气,毕竟简崇宗不仁他们不义,还真想着谋反,但没有想颠覆这简家江山大乱天下不过想着带一批兵马独立西疆或者不济也远赴塞外。上面逼人太甚,不可能坐以待毙,来一出君要臣死才不得不死的愚忠。可卓辰平还是会疑问:“你是谁?我不想连累你自己出去找妻儿。”

      简檀让人编了个京城小官哄他,嘱咐道:“为了救你本就牺牲了二十人性命,你若再出事他们死的就一点不值。而我一家老小几十口人全在侯爷手上,你若出去没被发现便罢了,发现了追究起来谁敢如此瞒天过海包庇于你,陛下彻查震怒,定是相关人员满门抄斩,动辄千余人命,你于心何忍?再说伤势严重,何不在此修养,待到时机成熟,再由在下安排送你见妻儿?”

      卓辰平不忍,人家冒了危险救他,他怎么好意思给人添麻烦或者害人满族被灭,于心不忍!卓家忠义,忠他已经放下了,可若义字再放下,那可就真无颜见列祖列宗了。

      所以他就算心头焦灼,但也耐下心来养伤,简檀又让人送了几本佛经于他,说是定心忍性,心平气和方能得见未来光明。

      卓辰平看着佛经万分无语,但面对那未曾谋面却救他性命的人,心存感激与疑惑,可那人只与他说,却真的从未绑他囚禁他,一切就是那种你若懂事,便在这待着,不懂事你走便走,我不拦着你,但是你要害了我,你就问你自己的良心过不过得去。

      于是卓辰平读着佛经,还真就静下心来。

      简檀隔断时日给他送些外界的消息,又说卓少倾母子无事,你又何必去搅合反而可能害得他们?

      实在有卓辰平忍耐不住心烦气躁的时候,送去卓家家传玉佩,也就乖乖留下了。

      这过去差不多一年了,卓辰平伤早好了,又试探地托人来问,时机到了吗,他思念妻儿,想走了。

      简檀于是刚去了消息,西疆之患,在于沙狄,狼子野心,见将军殁,蠢蠢欲动,恐又来犯,百姓何辜!不知将军可否将镇守交战多年经验一一写下,未雨绸缪,在下欲一举平之,望安天下。

      卓辰平当即表示,利国利民,哪敢推辞,只武夫一个,还得稍待时日!

      简檀琢磨着,至少小半年,他有事做了,不会再念叨要走了。可便是如今境地,说一句为民,便毫不犹豫写战法精要,赤子之心,难能可敬!而又为民,妻儿亦能暂时放下,实属可佩!

      ******

      习瑶云见儿子晚上还不回来,不由问卓一奇,他哪儿去了。

      卓一奇叹了口气回答:“简檀死了,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习瑶云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难过,欢喜是那人死了,他儿子是不是之后能接收娶媳妇?难过是,儿子悲伤失去爱人的痛苦,她刚刚经历,知道太痛,感同身受地难过。

      在床上辗转难眠,想好一堆话去安慰儿子,可清晨的时候,卓少倾背着包袱,在她门前跪下磕头。

      “娘,你不要拦我,我必须去长白山走一遭,你们都觉得他死了,可我不信。不去一趟,我也不会信。”

      习瑶云闭上眼睛就流下了泪,“那你,好好保重。”

      卓少倾点头,站起来就走。

      习瑶云在他背后道:“你去,我不拦你,可你要回不来,我也就不活了。”

      ******

      简檀为什么跑到那北面,只因西疆的那夜他答应了太多的复仇,欠了人家的命就背负了他们的仇,天南地北的他也得去。

      年前的时候他一边打理自己的生意一边琢磨了顺道的那些仇人,多是官吏权贵,他不能无缘无故杀了,所以还得找把柄,待有一日掌权,才能把账算。

      简檀为他们想好了死法,并记在小本上,还有他们的恶行以及证据。

      那么记着本子杀人的,估计大景也是没谁了。

      然而他又发现这法子好用,一路暗中招兵买马收服探子死士以备后患的时候,他最先问的是,“有没有什么人是想我帮你杀的,比如达官权贵什么的?”

      那些人一般不好杀,杀手不好使,太贵出不起钱,但是自己又没办法,就算想拼命,也真没什么机会。

      “有!”

      这是很多人的答案,简檀就知道那些人会相较忠诚为他所用,于是他的小本子就越来越多的名字,如果发现记重复了,简檀就会知道这人相较恶贯满盈,会为他权衡是不是换种罪名和死法。

      因为这,他现在都很少用银子收买别人了。

      所以简檀才会跑到北面,那人本是当官奈何不待他动手被人制裁了流放到极北的这,简檀找着人就顺道找过来了,然后就顺道借着天时地利,诈死一下,他还顺便真联络了下商事,毕竟是老本行,有新门路生意做,他不拒绝。哦,他还顺便又搜罗了些好人参,回头可以哄哄简崇宗。

      他做完那些事,就顺着那小本子的记载去下个复仇对象那,他死亡笔记一样的本儿可跟阎罗王的生死薄差不多,被简檀写上名字的,都别想跑。

      简檀这会儿就是翻着小本儿来到的钦州,可记得一年多以前,卓少倾就还在这打仗,他们笑看烽火,出入战场。

      生死薄上又添加几笔,这里的州府老爷一干人等,鱼肉百姓,借着年前战乱,强拉壮丁奸、□□女,来日必满族流放,仆女充、妓,首罪立斩不饶!又观州府心性残忍坚毅,恐不会坐以待毙,那就最好不过,反抗就会死得更惨!让那家人亲自折磨,完事一场大火,尸骨无存!

      写完了,他见今夜街上有年度庙会,热闹非常,也就忍不住出门走走。

      随着人流漫无目的,也就到了那庙里,小和尚过来讨要香油钱,他也就随手掏出一锭银子,小和尚欢喜地就引他到佛前,让他许愿祈求。

      他看了眼烛堂之上威严的佛像,笑了笑,转身了,他从不信佛也不拜佛,一身血腥的他要跪下来,恐怕这佛也承受不起吧?

      转出庙,在门口看见大大的许愿树,人们手持红色丝带写了愿望一蹦一跳地要挂上去,讨个吉利,他远远站着瞧,一袭茶白衣裳,惟独他自宁静成一片,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看了一会儿他要走,可有一白色物体飞快地窜向他,简檀一怔,那小东西已经熟练地窜上他肩膀,唧唧地表示亲热。

      简檀跟它对视眨眨眼,他还是小白的时候带着这灵猫狐来了大景,又因为要找卓少倾他把它留给小珠,而如今出现在这里……他连忙闪身躲入寺庙阴影处,果然就见树下人群中钻出一个十岁的少女,圆嘟嘟地脸在四望,“小倾,小倾你跑哪去了!”

      身后两名中年男人,一人灰衣正用目力四下张望,一人白衣眉目慈祥手拉着少女,“小倾是有灵性的,它可能遇着有意思的事的,会回来的,别担心。”

      少女手上缠着红色布条,摇摇手,“哦,那我还是继续许愿吧,殷伯伯给我挂得高高的,那样愿望就会成真!”

      灰衣人笑了笑,“好。”

      随即三人隐没在人群当中,想是去那边树下许愿了。

      简檀手才从小倾的嘴边移开,温柔地摸摸它的毛,小倾很享受,在他手臂上打滚。

      终于知道,原来就算是失忆了,他也模模糊糊记得那个人的名字,所以取名叫小倾。

      滚了一会儿,小东西就不滚了,翘着鼻子在简檀身上嗅来嗅去,墨绿的眼中有些疑惑,小倾能感觉到不同,这不像当初的小主人。

      简檀摸着它的头,似乎想给它点信心,也让它安心,小倾于是不再乱动,停在它肩头,唧唧几声,又跑下去,望着白妤珠等人的方向,似乎想让他过去。

      他仍旧不动,小倾要走,他蹲下来用温柔的语气道:“我看见他们了,不去找他们,你跟不跟我走?”

      小倾动了动脑袋看着,似乎听懂了,但又不懂。

      简檀把它抱起来,既然他们在外面,他就去找间厢房坐一下好了。

      待到庙会高潮散去,百姓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把小倾抱着离开。

      走过树下,他抬头看着那树枝上最高的红巾,身形一动,几个折转踏着就上去了,手一勾,就取了下来。

      他站在树枝上,借着旁边的灯笼火光,见上面写着:“我要我爹、殷伯伯、卓大哥一家都平安快乐,我还要大景的美食源源不断来,然后希望小白哥哥在地下好吃好喝不愁,下辈子要投个好胎。”

      如果是当年的白妤珠一定会把美食放在第一,可见十岁的她成长也渐渐懂事了。简檀不过猜到,她说要挂在最高的树枝,凭殷岳的本事一定能帮她满足,所以这格外高的红巾多半就是她写的,果然。

      他把布巾原样系上去,心想第二个愿望倒是可以帮她实现,不过还是算了吧,不想多生枝节。

      ******

      卓少倾翻身上马,卓一奇问:“你真不用我陪你去?”

      “照顾好我娘,就是你该做的。”卓少倾看着远远的北方,从大景最南到最北,从海角到天涯,此一去跋涉万里,凶险重重,可他义无反顾,“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会回来,会活着回来。如果我连走这一趟都有问题,那我卓少倾就真是太废物了。”

      卓一奇收起了眼里的担忧放回心上,他哪是担心他会在沿途出什么问题被还在悬赏的朝廷抓啊,他是担心卓少倾别伤心过度自己想不开。

      卓少倾打马而去,背梁笔挺成一道决然坚毅的直线。

      ******

      对于抱回了小倾,他还是很高兴的,没人陪,有个小东西也聊以安慰。

      简檀拿出琴,手刚抚上去,小倾就跳了上来,他皱皱眉,两天前小倾也这样干过,他凶了它一下,把他拎下去了,可今天它又跳上来了。

      “别闹,小倾下去。”

      小倾微微垂了垂眉眼,扭头望着外面,又看了看简檀,然后下去了,往外面走,又一步一回头,等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突然纵身跳上墙头,唧唧两声,瞧着远方。

      “别走!”简檀放下琴,他反应过来,小倾这是在告别,连忙跑过去伸出手让小倾跳回来,摸着头问:“你想小珠他们了?”

      小倾在他手臂上动了动脑袋,是承认了。

      “跟在我身边,陪着我吧。”简檀叹了口气。

      小倾睁着墨绿的眼睛看着他,眼珠左右晃动,又嗅了嗅他的手心,这次摇了摇脑袋,然后纵身又跳上墙头。

      简檀忍不住伸手去抓,指尖微痛,放了手,小倾又跳上墙,头了不回地窜下地去,消失在黑夜里。

      他低头看着指尖,并没有破皮,倒是无碍,只叹息着喃喃,“连你都要离开我……”

      或许是简檀不如小白温和带笑,又或者是简檀不如之前那么宠它,更或者是偶尔带出的杀气吓到它……

      小倾是天下灵气所生,这几日它已经明白了,简檀不是那个它认的主人小白,所以它走了。

      ******

      这几日白妤珠不高兴,因为小倾不见了,一声招呼都没有小倾不见了,她着急担心,可她爹和殷伯伯都说,小倾是天下之灵物,肯定有它走的理由,或许回头就回来了,不会被人害了的。

      这一日,小倾真的回来了。

      白妤珠抱着它,用手指点它的头,“你怎么回事,到处跑,害我担心!你是小白哥哥留给我的,你丢了他一定怪我,你不准乱跑听到没有……”

      小倾似乎觉得她抱得太紧,舞了舞小爪子,唧唧几声。

      白妤珠稍稍放松它,忽又皱眉:“你身上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味,洗过澡了,谁会那么好给你洗澡……”

      她看着小倾,小倾精神恹恹,望着远方,白妤珠有种直觉,小倾身上带着的是香味,是小白哥哥的味道。

      ******

      卓少倾戴着个斗笠,身上佩把剑,平常的衣物,风尘仆仆,跟落魄江湖客一般,不起眼也没人注意。

      这一日他由南而上,到了中州。

      依然是繁华如昔的中州,依然还是乔家为大,他走过酒楼,好像看见了乔翰云。他身边带着美妇人,手里牵着三岁半大的孩子,身体发福,已非当年风、流公子,而是步入中年的商贾,这中州乔家第一富。

      想当年就是在这一带,两人合谋整了乔翰云,又为争名伎楚衣衣青睐,于孟兰新月节琴画相拼……乔翰云成家立室,楚衣衣想必也已嫁作人妇,算算,差不多六年过去了。

      可是简檀没了,他不信。

      这街上繁华而热闹,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悲伤。大家谈论着今年孟兰节,卓少倾恍然,好像是不是明天,就是今年中州的孟兰新月节?

      ******

      简檀抱着琴,站在中州的一座桥上,当年他沉琴的地方。

      他记得那一日的落魄,那一日的茫然,那一日卓少倾张扬恣意的笑。

      他说,你根本就是三流琴手,不会弹琴。

      简檀微微笑,六年了,让我再来弹那曲错错江山,可惜你听不到。

      为什么简檀会出现在这,不是那死亡笔记的指引,只是他知道这有个盛会,他想知道他是不是会弹琴。

      ******

      翌日。

      这等盛事,多少年都一样热热闹闹,人群熙攘,卓少倾在街上走着,看了一眼那是那地那台那会,向着城门而去,他一点也没心思去看,只想早日去那雪山脚下找他的简檀。

      简檀抱着琴,坐着马车,闭着眼睛养神,他不知道错过了一个落魄江湖客,然后走了跟他相反的地方而去。

      卓少倾骑马在城门口,侧头看一眼中州两个大字,这里,有他俩留下的故事,然后他打马驰骋,向北。

      他不知道此刻有人一袭白衣戴着面巾,携一把七弦焦尾落坐台上,一曲错错江山,技惊四座……

      在场有泪流满面的妇人,有眼角湿润的汉子,有拍案叫绝的评委。

      那人不看,闭着眼任修长的手指拨弄曲调缱、绻,几转高、潮,错了江山,错了人生。

      这曲弹的,是辜负,自有良辰美景,便与何人去说的,永寂孤独。

      众人沉迷于绕梁余音,等回神看时,那袭白衣早已携琴飘然而去,不知所踪。

      只是初选,可在场人都认定,魁首非他莫属,可他人却走了。

      评委连叹惋惜,只有一个人白胡子的多届老评委,叹息着说:“错错江山,我只听见一人能那么弹起。”

      可惜谁都没听见他的话,只顾争执用最美的言辞去描绘那人,那琴,那曲。

      ******

      简檀马车停在前面的街口,他无喜无悲地抱着琴要上车,准备离开。

      一人带着风霜,背后背着琴,大约近四十十来岁,笑着叫住他:“我行南走北,浪迹天涯,恰逢盛会,本以为不过都是追名逐利之辈,却听见你那一曲,钦佩之致,可否共坐一席,畅聊高山流水?”

      简檀怔怔看了他几眼,转身上车,“我的琴,你不懂。”

      那人愣立在街口,曾经有人送他一把最贵的琴,他知道是酬知音。

      可他还了琴,说,“我不懂。”

      ******

      “来人。”简檀看完了宫里来的信,摸着自己及腰的长发,“不知不觉那么长了,给我剪短。”

      等人来的时候,他又弹了支曲,真好,今日关于简檀的过往都结了。

      错错江山,别了我的不懂感情,也拉开新的寂寞的帷幕。

      当年他还了我的琴,说我不懂,其实我一直有些耿耿于怀,可是找人不见。而如今茫茫人海再次碰面,我终于能回之一句,你不懂。

      剪短头发,改头换面。

      “你胸有才波澜万丈一倾四海,有容斑斓似景如玉,取名为澜,一望大景天下安澜,二望吾儿忘却昔苦,于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从此之后,小白已死,简檀已逝,世上只余——

      简玉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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