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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三章 ...

  •   晚间的时候他们歇在西疆莫城相隔的州府,简檀吃完了饭出门走了一圈,收集了一些最近的消息,又吩咐集合所有能集合的人,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

      宋天舒却不在了,大概是去部署什么了,对于他的计划简檀没问,反正到时候会知道,而现在就算问了也得不到真话的。

      简檀决定去看看卓少倾。

      卓少倾正在吃饭,简檀便在门口站了会儿,他知道他若进去卓少倾就不可能再有心情吃饭。

      等卓少倾吃完了一会儿,他才走进去,果然卓少倾一见是他,顿时激动地站起来,“我娘,你把我娘怎么了?”

      简檀皱了皱眉,卓少倾怒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泄露我娘的行踪?然后又派人去把她抓了?”

      “谁跟你说你娘被抓了?”简檀今日刚去问了消息,他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被抓。

      卓少倾怒道,“你管谁跟我说的!你做了你敢认吗?谁跟我说的你要找他算账?怕我知道你一边在我面前装着一边又把我娘抓了?”

      简檀转念一想,猜也猜到是宋天舒挑拨的,面对卓少倾的怒火,他知道他娘是他的逆鳞,但此刻他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可卓少倾却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再加上简檀中午为什么不来见他,顿时怒道:“好,简檀你好,你好狠!我真后悔,当时为什么要费心去找你,找到了小白也挺好的,为什么你会记起来你叫简檀?我真是宁愿你死了或者你永远不要想起来你是简檀!”

      简檀想到卓少倾桌上画的小人儿,想必定是小白吧,跟他简檀有什么关系呢,是啊,他也宁愿他不要想起来,可卓少倾也那么觉得,他依然有些诛心地痛。

      “卓少倾,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的毛病?”简檀转身走了出去,昨天没睡,他觉得很累。

      卓少倾一愣,再叫简檀,那人已消失在黑暗的院子里。

      ******

      简檀给自己倒茶,慢慢品着,他很累,却不能睡下去什么都不管。

      习瑶云如今是什么境况,下面的人说被人追截了一段,这会儿她跑得没影了,一时间两边人都在找,他没救下来但也没让宋天舒的人抓到。

      那日宋天舒一语道破他身份,他出了那尽管时间再晚他依然去联系了人,他知道卓少倾身边有内奸,既然蓄谋已久要一网打尽他们卓家,他早就想到习瑶云也必不能幸免,所以他那天就派人去了。

      尽管说了那么多狠话,可他能管的,真的不忍心不管,不忍心卓少倾深爱的父母朋友一一死去,那样他便是活着,也是孤家寡人,他怕他承受不起,他简檀能过那样的日子,可一直以来被亲情友情包围着幸福得不行的卓少倾怎么能过?那便如一个健康的人被挖去双眼,他本就知道难过,不忍心卓少倾会跟他一样。

      而现在他要想的是,能不能想办法解了卓辰平的死局。

      简檀按了按头,昨夜他在卓少倾那看着小人儿看到半夜睡着了,微微有些受凉,又加上情绪激动,心神损耗,倒也是真不好过,他才懒得费心神跟卓少倾解释什么,能救了人,卓少倾会明白吧。

      ******

      次日简檀被梦惊醒,又梦见那日类似的场景,卓少倾还是死了。

      本来就头疼睡晚了,还做这种梦,简檀觉得他睡眠真是没救了,今早头疼欲裂,约摸是感了风寒,连忙自己给自己开了个方子,让人去煎药。

      可宋天舒又要赶路,早点到莫城,早点谋划,简檀只好作罢,哪有时间给他熬药的。

      中午的时候到了莫城,一行人悄然入城,简檀到地儿干脆借口去找点药,其实他又去接触了那些集合而来的人,问了问有没有什么消息,众人摇头,简檀失望而归。

      回来药没煎好,便听说卓少倾闹了一通,守卫不知道该怎么办,宋天舒不在只能让他拿个主意。

      简檀只好先去看看,果然卓少倾把整个房间砸得乱七八糟,并且表示快来杀了他,他要绝食。

      他按着头,看着卓少倾坐在地上,但瞧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不是真想死,约摸是想见他吧。

      卓少倾见他脸色不太好,忍不住嘲了一句:“怎么,简檀你没睡好?如今你大功一件,还有什么值得你算计睡不好的?”

      简檀挥挥手,让守卫先下去,静静地看着他,看他还能找出什么话来骂他。

      卓少倾说了那一句,似乎想起昨夜简檀临走的那话,便闭了口。

      沉默了一会儿,卓少倾抬头看着他道:“简檀,我害怕……”

      简檀上下扫了他一眼,卓少倾说他害怕?

      “昨天那姓宋的说皇上要灭我满门,你知道我有多怕吗?又说我娘已经被抓了,我顿时三魂七魄都给吓没了。我不怕死,可是我怕我身边的人受伤害,你怎么对我都好无所谓,可是你能不能放过他们?你也让我害怕……我至今都觉得做梦一样,一觉醒来你就变成这样了简檀……我好怕我爹娘出事,我不想他们有事,我害怕你们这些布局人又布下一个个的死局,能不能看在往日情面上,我求你,你放过他们?简檀……简檀……”

      简檀侧过头,局不是他布的,至今他什么都还不知道,拿什么跟你保证呢?可卓少倾你今日找我来那么一出……

      卓少倾眼睛红红的,有点哽咽道:“我不想成为孤家寡人,如果真的要灭我满门,从我开始。我不想听得他们一个个惨死的消息……简檀……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简檀垂下眸,卓少倾伸手拉着他袍子,忍不住蹲下来,按了按他的肩。

      卓少倾看着他,又无比自责地道:“我不想,我害怕,我觉得我自己不可一世,可现在才发现我真傻是不是?”

      简檀心里想一句活该,但看着这样软弱的卓少倾,像受了伤的小狗儿无助至极,他有些不忍心,想想也知道这件事对卓少倾打击极大,而他也跟着捅了一刀。

      “简檀……我……”卓少倾说着垂头抽泣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几不可闻,简檀犹豫了一下,低头凑耳过去……

      这一场赌,终究是他输了。

      卓少倾抱着软倒的他,手中一根细小的银针,听得卓少倾叹了口气,“你送我的针,你教我的……”

      简檀轻声说了一句,“你说你不会害我……”说完他便晕了过去,是的,他给的银针,涂着让人昏迷的毒,当他还是小白的时候,他都忘记了,可不想卓少倾居然留着,更不想有一天他会拿来对付他。

      他是简檀,这么幼稚的局本不会中招的,他猜卓少倾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是他想赌一赌,赌卓少倾不会害他。而他想过真的下手了的情况,只能苦笑祝卓少倾跑掉吧,反正他舍不得他死,那便这样放掉他,也好。

      不过他觉得基本上应该跑不掉吧。

      ******

      卓少倾跑掉了。

      简檀真的病了,本来就差不多病了,药没来得及喝去看他,又尝了尝他自己淬的毒,纵是毒性不烈他能配出解药,可躺在地上受了寒,又忌那毒那药其中一味,体内顽疾终于彻底爆发了。

      宋天舒给他找了个大夫,然后居然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简檀醒来第一奇卓少倾居然跑掉了,第二奇就是宋天舒居然没气急败坏或者来找他说几句。

      他按着头,瞬间就想到了,宋天舒果然也是好手段。可叹卓少倾你就长了一个心思,怎么跟他们这些七窍心思的人斗。

      今日不管他去不去,跟卓少倾赌不赌,卓少倾就必然会被放走。宋天舒怎么舍得就逮一个卓家,还有一些余孽同党可都要通通一网打尽,原本就这么想的办得要漂亮,无怪简崇宗那么宠他。欲擒故纵,先是诓他要活的,然后言语诓骗卓少倾要灭满门,诓他习瑶云已经被抓到,让卓少倾着急,一急便不会考虑那么多,一心想着跑。

      卓少倾事到如今我也帮不了你了,我一不留神,也没看破这个连环局啊。

      你落脚的地方,必然会被围剿,而那个时候,再没利用价值的你是死是活,想必宋天舒不会在意的。

      “咳咳……”咳完他看着窗外残血如血,呼啸的风吹影动,凉薄地笑笑,宋天舒,这局赢得漂亮。

      ******

      卓少倾正在逃亡路上,虽说宋天舒必定会放走他,但是做戏要做足,不然卓少倾跑着跑着自己都会开始怀疑。

      他自顾自觉得斗智斗勇跑得累死累活,因为全城各个点都有人一旦发现便会相互联络引来一堆人,侯爷府外面更是看不见的重兵把守,看看就知道不用想了,一不留神那就叫自投罗网了。

      卓少倾还是跑得很惊险,好不容易又暗伏了很久,才跑到一处秘密地点,只有他跟卓一奇知道的地点。

      果然进去见到了同样焦急的卓一奇,因为他并不能顺利联系到卓少倾以往安排下的人,也联系不到莫德言等军中将领,他猜到应该是有些环节出了纰漏,恐怕已被人知晓,也亏得他机灵,不然也是被人擒了。

      他也是一路逃回来,正在发愁怎么联系卓少倾呢,因为他已经听说孟辉城已经交接易手,可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卓少倾的消息,连他们私下的联系都断了,而在这他天下物流他是不敢去,早就探听到卓杨也根本不见了。他都有了一点不好的猜测,联系到卓少倾说简檀有恢复的迹象,莫非孟辉城里出了一场惊天变故?

      卓少倾看着卓一奇觉得实在太亲切,“幸亏当年你说留这么一处宅子说以防万一,也不知道该说你乌鸦嘴还是有远见,如今能用上这儿,情况很不妙。”

      卓一奇凝重地点点头,“看你这样子,我大概没猜错,我们的密谋,估计被泄露了。”

      “简檀,他想起来了。”卓少倾无力地说着,“事情太乱我太累,我简单跟你说一下,得休息一会儿,我爹这会儿什么都还不知道,按照约定正在行军,明日便必然会回到这城里的侯爷府,等着圣旨嘉奖,这必然会是个局。”

      卓一奇双手一摊,凝重道:“我什么人都联系不到,这儿最多有五十人能聚过来。我早说你别太信任人,这些环节出了问题可真是要了命了。”

      卓少倾沉默不语,他恨他最不该信的就是简檀。

      卓一奇又皱眉道:“可简檀……哦,小白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我们的联络详情,也不知道具体,他就知道个大概啊。莫德言这种朝廷的人不说,可我们自己的人训练出来的那队火枪队,也临时遇了变故,简檀应该不知道才是,所知的人寥寥有限。”

      卓少倾不知怎么笑了笑,“如果他是简檀,有心知道,露了个大概也够他暗中揣测一番探知了。我们感觉到他是简檀的时候,难道真的是他恢复记忆的时候吗?”

      卓一奇摸了摸下巴,“那照你那么一说,简王爷是恨你并早早布下这个局咯?可为什么要到前几日会露出迹象打草惊蛇?”

      “我不知道,别说了,说正事,这些事情纠结起来没意思。我好累。”卓少倾摆摆手,开始给卓一奇说孟辉城的变故。

      “呵呵,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秦玉不是好东西吧,简王爷不是好人可他是真小人,就是明着来就是要杀你怎么地,一点也不掩饰,可你看那秦玉,什么都阴着来装作一副好师兄的样子,简直也是活该,简王爷真是报的好仇!”说到杀秦玉那一节,卓一奇简直拍手称快,心头恼恨不已。

      卓少倾皱眉:“好了,简檀说了,他让丁封寒走了,也就是说他跳崖之时丁封寒是没死的,但是之后又有什么变故或者什么情况估计他也不知道。”

      卓一奇哼了一声,“如果不是秦玉,丁封寒也不会生死不知。”

      盼了那么久,仍然还是一句生死不知,卓一奇却没时间伤感,但是他心仍旧乱了。

      乱了的心,也就忽略了一些或许稍微留心便能发觉的端倪。

      ******

      简檀本想既然病了他就歇会儿,可情势完全不等他歇息。

      傍晚暮色四合的时候,他正吃晚饭,宋天舒进来,啧啧两声:“卓少倾跑掉了,小王爷你开心吗?”

      简檀波澜不惊地喝着粥,“这不都是你安排的吗,本王有什么好开心的?本王不过顺势配合了一下,当然你不必感谢。”

      宋天舒笑了笑,简檀这话真真假假,也确实不愧是才思敏捷的简王爷,“卓少倾为什么找你下手,而你是真的顺势配合还是有什么想法,当然我是不知道的,不过你早晚需要给一个解释的,而且我还真挺好奇小王爷跟小侯爷之间什么关系,看着并不像单纯的仇恨,倒像了一句,相爱相杀。”

      简檀连喝粥的手都没抖一下,继续一勺一勺喝粥,眼皮都不掀,“反正本王不必解释给你听,咳咳,如果没事本王要歇息了。”

      宋天舒遗憾地摇摇头,“有事,当然有事,明日卓辰平会回城,小王爷觉得我们不该有点什么动作吗?皇上旨意已定,抄家灭门,鸡犬不留。小王爷贵体欠安,可还要紧?”

      简檀也不意外,再怎么封锁消息也封不了多久,猜也猜到近日必有下一步的动作,“要紧与否,于你何干?”

      宋天舒笑笑,“小王爷不是等着我提携你立功么,我想了又想,半年多前我还只是一介布衣想想就觉得没威信没自信去做宣读圣旨一举平侯爷府的壮举,思前想后当然是小王爷的身份更加适合,而且办好了皇上也开心,毕竟大功一件是吧?当然王爷若是身体实在不行,我也不好勉强,所以才有此一问。不过也得为王爷可惜,这病得真不是时候,不能亲眼见证侯爷府的灭亡。”

      大功一件,未必见得,整个事件都是宋天舒策划的,而明日要做的不过是走个场面,至于由谁出面并不是很重要,简崇宗又不傻,不可能分不清孰轻孰重,抢不走功劳,但能抢走黑锅。明日一旦出面,谁是宣读圣旨执行的那个人,百姓心中谁就是黑手,卓家民心甚好,突然就灭了,西疆再无屏障,自然会被笔诛口伐,卓家若是流芳千古,那必然他便是遗臭万年,谁都会记得操办那场血洗之人的名字。百姓虽然知道定然是皇上首肯,可佞臣当道什么的,恨不了皇上恨臣子也是古来不鲜。这事就是吃力不讨好,或许有些傻的会琢磨着能捞点油水,毕竟古来也总有人来做这事,可简檀傻么?

      简檀抬眸瞥了一眼他,“那宋大人又干嘛去?”

      宋天舒摇着扇子笑了笑,“当然是亲自捉拿卓少倾了,我放跑的,不亲自捉回来,岂非不显得无能?”

      想也是打探到卓少倾的落脚点了,简檀自己都不知道卓少倾能躲哪个秘密地方,所以是死是活他毫无办法,索性也不想了,只道:“既然你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又承蒙看得起本王,那本王又怎能推辞宋大人一番好意?明日但听安排,本王就是再不舒服,也不会辜负圣意,走这一趟。”

      宋天舒有些意外,他觉得简檀会要求去抓卓少倾好徇个私才对,毕竟办那事,吃力不讨好,简檀又不傻,还想着他不愿意他不过随便逼一下,真以病推辞,他还真没办法,可简檀答应得痛快,他只好道:“之所以不找胡大人,上次办个事我也得从旁监督,能力欠缺啊,不能独当一面,我就怕我不在,他出什么纰漏什么卓侯爷跑了啊什么的,那皇上可不得同样问罪于我?不过简王爷既然答应,那我自然是相信您的本事,必然不会有漏网之鱼,对吧?”

      这就是暗中警告他别想着什么放跑卓辰平办事不力可是皇上要问罪的,简檀只淡淡道:“你给的人没问题,本王自然什么问题都不会有。明日血洗卓府,好得很,鸡犬不留。”

      宋天舒笑眯眯地又扯了几句才下去,至于详情要怎么行动,不到明日他肯定不可能说。

      ******

      “咳咳……”简檀有些懊恼正要关键时刻病得有些重,可有些事他歇不得,只好开了一剂猛药提提神,夜半三更,强提一口气,躲过侍卫,神不知鬼不觉便已出得门来。

      “明日,我需要二十名死士,谁愿意?”简檀看着下面百十来人,“权力富贵,或者其他要求,尽管提。”

      下面人面面相觑,毕竟是生死大事,都得掂量一番,或者好好思考,一时间只听到简檀咳嗽的声音。

      “王爷当日救我们,本也是该死之人,今日有求不该推辞,奈何家人尚有老母幼子,王爷可愿帮忙照看?”一人忍不住问。

      “五千两黄金一次性给他们,我会安排个铺子给他们照看,余生不用操心,至于你小儿子,从文从武,我在朝堂一日,不说肱骨之臣,其余小官亦能安排一二。”简檀答道,他想他真是心软很多,换做以往不会用这种商量的语气,这些亡命之徒当日救他们,就该有觉悟终有一日会派上这样的用场。

      那人应了声好,很满意地退下了,另一人又道:“我没别的想法,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是我如今为什么会家破人亡,全赖余姚的县令仗势欺人,我自己想了很多次这么活着不如哪天找那人同归于尽算了,奈何又没别的本事害怕自己去送死了那人还杀不了,王爷若能答应帮我杀了他,粉身碎骨决不推辞。”

      简檀问了一句,“你想要他怎么死?”

      “挖心掏肺,五马分尸。”

      “世间不乏活在仇恨中的人,有什么想杀的人,上至天子下至权贵,无一不可。”简檀说着咳了声,“你去记个名字,你的仇人,本王应了。”

      这世间比权力财富更不能让人拒绝的,还有复仇,听见简檀那么一说,又有几人抢着说亦是仇人的名字,简檀道:“从今以后,便让本王替你们复仇,而你们家中余人,也会有一一照拂,尽管放心。本王为复仇而生,若不能做到,你们在下面尽管诅咒我复仇不得。”

      ******

      简檀回到房间已经快要卯时天都快亮,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番没人来过,也就安心了,今夜出门没人知道,料想宋天舒也知明日重要,一丝不漏地做着安排,也没心思管他。

      他躺在床上,想着卓少倾明日生死不知,宋天舒既然有怀疑两人关系,当然半点打算都不会跟他透露,明日他肯定不能插手半分也无从插手,也是毫无办法,不过是生是死他也做了打算,生就生,死他便帮他复仇。

      这么一想,他貌似余生能干的事也就一件了,复仇,为自己,帮别人。

      有些不甘心,可又没什么办法,简檀睡不着,可明日要养精蓄锐啊,不得已他捏了捏自己耳□□道,便那么强制性地睡着了。

      翌日下人在外面叫门他才苏醒,感觉精神还是不算很好,他便给自己下针刺了刺,再次感慨这一两年医术精进还是又很大好处的。

      好歹洗漱完了去见宋天舒,他也没瞧出什么不妥,便拉着他细细说了今日安排,他说他可得先去准备了,便带人走了,给他留了个叫朱毕的中年人,不用说也是看着他的。

      ******

      卓辰平带着军师雍咏回城,刚进城门便听下面人来报,说是上面派来钦差圣旨已到,让他准备接旨。

      这原本也不例外,本来他们安排的计划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可卓辰平老觉得有什么不对,便侧头问雍咏:“军师,你说卓少倾没什么问题吧,按理说他应该比我们先到的,到了肯定会联络,怎么感觉不太对,我这眼皮又一直跳。”

      雍咏抚了抚胡须,“侯爷心神不宁,料想是对将来之事忐忑不安吧,毕竟侯爷三代精忠,一时间有些不安也是正常的。卓少倾倒不同,他本来从来就受到猜忌,也没那方面心思,不过这事也怨不得你们,上面不仁,也不能让死就死吧。卓少倾跟那个许浩之间有点事的,在下能看出点端倪,他说有事要办今日会来,又派了卓杨来说,没说什么事但我猜应该跟那许浩有关。不过你那儿子不说肯定有他的主意,定下来了他迟早会给你个交代的。”

      卓辰平便按捺住心中疑惑,带着雍咏回了侯爷府,静等圣旨来也静等卓少倾回来。

      ******

      午后时刻突然下起了暴雨,一直过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小,圣旨也还是来了。

      简檀下了轿子,便有人迎了上去,给他打伞,走到内厅,他拎着圣旨对着跪了一地的卓府众人念完,也没人在意反正年年封赏也就能赏那么些了,这是正常走流程的圣旨,当然也不能让人看出什么。

      这下着那么大的雨,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也在警醒着什么,简檀叹了口气。

      卓辰平和雍咏知道有圣旨,可奇怪就奇怪在今日来宣读圣旨的人,那消失很久据说卓少倾害死的简小王爷怎么会在此。

      对于简檀和卓少倾的恩怨,卓辰平也略有耳闻,当年的事简檀见死不救,他也对这人有些仇怨,可卓少倾貌似算过账了,此刻这人出现在这里不由得卓辰平不奇怪,忍不住就问:“不是听闻小王爷你……”

      “传言而已,侯爷不必介怀,那日也算意外,我摔下悬崖失忆了一段时间,也刚回忆起来不久,便被指派来嘉奖侯爷了,恭喜。”简檀说得淡淡。

      既然人家不想说,那也没什么办法,雍咏赶紧道:“辛苦小王爷走一趟,这又下着雨,今夜侯爷做宴,为您接风洗尘。”

      简檀点点头,“这西疆侯爷府我还没来过,侯爷带我四处转转?”

      卓辰平点头,便等雍咏安排了一行随来的人,由雍咏带路,一路解说,他作陪着。

      ******

      走了一圈,简檀一路淡淡应着,也没什么不好说话,就是两人均感觉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道无缘无故转一圈园子为什么。

      “我有些累了,这雨也还未停,那边秋菊开得正艳,倒想去那边亭子坐一会儿。”简檀裹紧了些身上的披风,这西疆下起雨,怪凉的。

      卓辰平当然说好,雍咏道:“那雍某去泡壶热茶来,久闻小王爷也喜茶,不知想喝陈茶还是新茶?”

      简檀还不及答话,卓辰平笑道:“对对对,小王爷爱喝什么尽管说,这两年我那兔崽子不知道怎么爱起茶叶了,四处见了好的就收来,放了府里好多,我是个粗人不会品,他娘也不爱,我看着放着都要霉了。”

      简檀垂了垂眸,侧头看那一块假山院中开满的菊花,“……雾峰。”

      雍咏笑道:“有,我还记得小侯爷为了这茶找了不少人,特意去买的,买来让我教他泡,但是泡出来他说苦,愁眉苦脸好一阵,直说买上当了。”

      简檀淡淡应道:“这茶得滤过三次,用年久紫砂壶,提前冷水泡过一个时辰,苦涩会去,只留清苦。不过有些人爱喝,也正是为了这茶的苦涩,去了味便少了感觉。”

      “嘿,小王爷不愧是爱茶之人,稍等,这就泡上来,可惜不是专业人士,也是献丑了,还请王爷不要见笑。”雍咏笑着就去了。

      ******

      卓辰平不是个寡言的人,也见不得冷场,找了些朝廷军事相关的想跟简檀聊一下,可他发现这人依旧淡淡回应,时不时侧头看那边的菊花,似乎还不如看花有兴趣。他沉默下来,简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依旧静静坐着,偶尔看看花看看雨。

      直到简檀问起:“我看着庭院的菊花有些品种好像从未见过,姹紫嫣红居然有那么多颜色。”

      卓辰平便说起这满园菊花是习瑶云喜欢,然后卓少倾四处找来各种各样的品种,他也不知道那兔崽子从哪找的,就会投他娘所好,还亲自栽种,你看那朵,那朵,还有那一块,都是他亲自栽种。

      简檀果然目光随动,略略点头,卓辰平笑了笑,“是不是挺意外的?卓少倾那崽子也不知道从哪学的,好像什么他都会一点,脑子里面总有新奇想法,而且事必躬亲,很多都是他自己做的,想不到吧,他个小侯爷他还亲自裁衣服,教府里面丫环学什么按摩给他娘按得舒舒服服,没事做做菜总能想出新奇的做法,换着法子能把他娘哄得开开心心。”

      简檀心想卓少倾要费心哄一个人,必然会开开心心,他都不例外,至于那些新奇的想法他也有所领略,所以他还真不意外,道:“侯爷想必很意外自己这性子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吧。”

      卓辰平哈哈一笑,“这倒是,他不像我也不像他娘,还真不知道像谁。可是我对他很满意,也很骄傲,都说他天下第一纨绔,可我觉得他没什么纨绔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好。”说到这他顿了顿,皱眉道:“就是年纪也不小了不肯成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听说你不是说他龙阳吗,可是真的?”

      简檀连连咳了几声,难得有些尴尬地看着卓辰平,“……这不过是当时报复他说着玩的,侯爷不必当真,咳咳……至于他没成婚是他还没找到喜欢的姑娘的吧,他那性子肯定不愿奉命成亲的。”

      卓辰平又是一笑,“开个玩笑,你们小辈的事随便闹闹就算了,不过你也倒了解他,那性子还真管不了,从小就有主见,说要经商就经商,说要干嘛就一定要干嘛,我是管不住的。”

      简檀自觉有些失言,刚才一紧张说话说多了,正好这时雍咏泡好茶来,也算解了他的尴尬。

      “小王爷,怎么样?还喝得下去吧?”雍咏问道。

      简檀品了一口,道:“雍先生过谦了,我品着味道就极合适。”

      “那就好。”雍咏笑着又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呢?听侯爷笑得很开心啊。”

      卓辰平笑笑,“还能有什么,卓少倾那小崽子呗,说起来我就又好笑又好气的。”

      简檀摸着温热的茶杯,“当年他是怎么想着经商的,来到西疆才知道天下物流之意义非常,简某平生佩服的人不多,说到他来,还不得不有点佩服。”

      卓辰平指着雍咏,“让雍先生跟你说吧,这说起来我就生气,当年可没把我气死。”

      于是雍咏开始跟简檀说起当年之事,卓辰平偶有插话,简檀也偶有发问,虽然淡淡几句,可两人都感觉到了,这一路淡然的小王爷到了这会儿才有点上心,好像还真的有点兴趣知道。

      两人又谈笑说了一些卓少倾小时候不痛不痒的事,没多久,下面有人来报军事,卓辰平当然不能久陪,于是便走了。雍咏又随便说了些,简檀看着渐大的雨:“雨越下越大,风也大,可惜了这一园菊花正艳。”

      雍咏微有些奇怪简檀怎么突然岔开,赔笑道:“这菊花开在寒秋,原本就比娇艳的春花经得起风雨,风雨过后会有些残败,过几日便又茂盛如初了。”

      那要是整个府院都不在了呢,简檀想着,其实跟卓辰平聊着他心里一直在说可惜,他平素跟卓少倾不合,也少有跟卓辰平接触说过几句话,今日谈了一番,觉得倒还开心,不做伪不摆架子虽然有些防范,可也没有全程虚情假意,倒还见几分诚心,加上小白对他的领军印象,不愧当得起一代名将,世人楷模,可惜了。

      “咳咳……”

      “小王爷,今日赏菊没看好天气,这下雨的风也大,要不我们回屋吧?”雍咏劝道。

      简檀点点头,起身,雍咏为他撑伞,走到安排好的房间门口,迈步进去的时候若有若无叹了一句,“没看好今日天气,那今日黄历看了没?”

      雍咏理着雨伞的水,咋听之下愣了愣,想问什么,简檀已经关上了门。

      一个寡言淡语的人会无缘无故感慨一句看黄历?

      ******

      雍咏沉吟着,刚好遇上府里的管事,问了一句:“老杨,今儿个什么黄历?”

      那管事答道:“今儿日子好啊,诸事皆宜,基本没什么忌讳,不是要宴请吗,不说了,我走了。”

      雍咏按捺住心里的疑问,自去照看这晚宴的筹办。

      ******

      傍晚之时雨小了些,卓少倾跟卓一奇乔装成匆匆回家的普通百姓,在侯爷府外面之后的那条街买了菜,然后又顺路过了侯爷府,暗中察看戒备。

      两人小心回了落脚点,卓少倾问:“人都召集好没?”

      卓一奇回道:“能用的,敢去叫的,也就四十八人,能干什么啊?这块的事本应该问卓杨的,可惜他也不见了,是不是也出了事?”

      卓少倾有些黯然道:“这个我不清楚,不过他是我天下物流的管事,应该不会被放过。”

      卓一奇突然道:“唉,你说他不会是扛不住什么拷打把我们都透露了吧?我就奇怪他人不见了,可天下物流事事运转如常也没人惊慌?”

      卓少倾皱眉道:“都是一起长大的,虽然没你那么亲,可是我不愿意怀疑他,再说了,他被擒拿是那夜的事,我娘的行踪早都被人泄露了。”

      卓一奇心想万一人家早就找上他了呢,而且你娘的行踪他安排下的路线,一路上他管的地盘,也没什么不可能,不过这个时候他懒得说出来分卓少倾的神,“走一步是一步吧,有几个人我派去探听消息了,你先见见其他人。”

      他们都毫无所觉,外面早已经被人包围好了。

      ******

      天黑之后,雨又大了。

      “这天气,本打算叫人摆个台子找些西疆杂耍给小王爷你图个乐子,看来是不行了。”卓辰平有些歉意地看着席上闷头吃菜的简檀。

      简檀放下筷子,“没关系,会有好戏的。”

      卓辰平和雍咏都是一愣,外面响起行军马蹄之声,一人在一小队簇拥之下进来,脸色有些发白地看着卓辰平,最后转向简檀道:“微臣西疆州府,见过小王爷。”

      简檀摆摆手,那州府杨怀壬道:“微臣有要事禀告,今日有一人前来举报,说卓侯爷有不臣之心,密谋造反。”

      “哦?竟有此事?”简檀装作讶异地样子,但估计是他懒得演戏到位,让人一看便感觉怎么看就是在导演一出戏,而卓辰平也醒悟过来,这是一个局,难怪会说有好戏。

      果然之后杨怀壬便请求派人去搜院子,卓辰平脸色发白可面对突然发难,他们毫无准备也没办法。雍咏在后面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角,卓辰平恍然回头,雍咏凑过去道:“令牌给我,如今之事不能善了,你不能动,让我去。”

      卓辰平连忙偷偷借着长袖递给他,雍咏接过借口搜院子可以,我们没做亏心事,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敢搜索,可侯爷府的院子,总得看着吧,谁知道有没有心怀不轨的人会偷偷放点什么。

      简檀笑笑,“怎么会冤枉皇上的忠臣?不过请求合理,你去看着吧,朱毕,你也跟着,大家都做个见证。”

      雍咏看了简檀一眼,朱毕跟着他一起下去。

      卓辰平冷冷看着跟他演了一路戏的简檀,卓少倾以往骂简檀也骂奸诈阴险,他今日下午还当简檀也是挺好说话的或许不如卓少倾说的那样,可不想晚上便换了一副嘴脸。

      简檀被他看着有那么些不自在,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道:“话说皇上最近不是很开心,一直在发愁卓侯爷送的寿礼到底是几个意思,这次我除了宣旨嘉奖,也想为皇上问问,礼单之上名讳卓辰平,可不是辰时的辰,而是辰字加了王冠的那个宸,皇上看了深深自省,难道他给侯爷的职位富贵还不够?”

      宸便是指北极星所在,帝王住所,亦是帝王的代称,故这个字,本身就是忌讳。

      卓辰平怒道:“你胡说什么!”

      简檀拍拍手,自又有人送来物证,可确实是上个月简崇宗大寿他送过去的礼帖,翻开,落笔名讳,卓宸平,“喏,这满篇的字可是侯爷的笔迹,我没认错吧?侯爷送上西疆白玉雕,雕的白鹤,可脖颈之上一道裂缝,这礼物真的是贺寿吗?”

      卓辰平瞪着简檀,辩驳都有些无力,“这是我写的,可我落笔之上,没有宸字,那头肯定不知道是谁加的,而什么裂纹之事,我一概不知。”

      “可侯爷啊,谁又会诬陷你呢?这送出去的人都是你的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们怎么会想害你呢?”简檀悠悠反问,“凡事得说个证据,不然轻飘飘一句不知道过去,皇上看着也愁心啊。”

      卓辰平一想,这就是告诉他他用的人有人反了,而这次简崇宗寿礼,他跟卓少倾商量着送的,当下决定送白玉雕,卓少倾便让卓杨送了去,若说要做手脚,可不就卓杨有这个能力?而别管这是不是,卓辰平瞬间冷汗淋漓,既然这次皇上发难,又有人泄露,那卓少倾无缘无故不到,没个好解释,还是卓杨说卓少倾办事去了,岂非一切都是假的?

      “卓少倾呢?你们是不是抓了他?”卓辰平冷声喝问。

      简檀看着庭院的雨,“侯爷都自身难保了,还是操心下自己吧。”

      “你们是不是杀了他,你说!哦,你跟他一向不合,是有仇吧,是不是你杀了他?”卓辰平顿时就怒了,差点就想冲过来,简檀身边近卫连忙刀剑出鞘,而那州府杨怀壬也连忙护在面前。

      简檀看着卓辰平,“他现在没死,而过了今天,是死是活也不是由我发落。”

      卓辰平心头一凉,果然是出事了。

      正说话间,一队队的人陆续回来,都带来不少刀剑软甲物资,卓辰平又一看,这些都是他藏在秘道之中的,如果不是有知晓秘道之人泄露,根本不可能找到,而卓杨也是知道的,他们很多物资置办,当然少不了他这个方便的天下物流总管,若是他叛变,还真是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他都懒得追究了。

      他旁边一名偏将突然跪下,“卑职朱蒙,在卓侯爷手下任职多年,一直心头犹豫,因为无意间知道侯爷有反心,如今终于敢说出来……”

      卓辰平怒笑了,“好啊,好你个朱蒙……”他知道今日之事势必是要证明他板上钉钉的谋逆罪名了,这些人证物证自然一一齐全,可他如今就担心习瑶云走掉了吗,还有卓少倾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简檀看着朱蒙,多年前他就在御前听过,但是没听明白,只知道似乎有这样个人,跟卓少倾一提,估计他也不知道是没放心上还是没找出来,如今的背叛,还能说什么?

      ******

      卓少倾现在已经知道州府带着一大堆人马进了侯爷府,外面驻扎重兵,他已经反应过来正是今日,便要一举拔了侯爷府。

      雨下得很大,卓少倾心乱如麻,只好站在院中想让雨水让他冷静一点,可他现在手上没人,面对那些重兵真的毫无办法。

      突然间夜空绽放一朵艳丽的烟花,卓少倾差点跳起来,“这是我爹发的,紧急情况的烟花,让他信任的张副将见此带兵来救,动手了动手了,一定是,肯定是情况危急!”

      卓一奇心头也知道,他想不出办法,只好沉默不说话。

      卓少倾狠狠跺了跺脚,“可是也不够啊,他们带了那么多人!你看看外面多少人,不够的!不行,我得出去,我去找张叔,跟他一起带兵救我爹。”

      卓一奇连忙伸手拉住他,“你疯了!你明明知道不够的,不过以卵击石你去什么去!”

      “那我在这站着什么都不做吗?”卓少倾吼了一句。

      正在这时,下面人匆匆来报,“小侯爷,我们这里似乎也被包围了,外面来了好多人。”

      卓一奇一讶,骂道:“谁泄露了地点?”

      那人摇头,“不知道啊,唯今之计是快走,我们这些兄弟没人会那么不小心的,我刚才问过了,他们好像突然就来了!”

      突然一道闪电下来,亮起卓少倾的脸庞,他颤抖着唇,“或许,是我。我就说简檀怎么那么容易上当,我居然那么容易就跑掉了。”

      卓一奇闭上眼睛,心头有了决断,“你来。”

      ******

      却说卓辰平但见烟花之声,已明白怎么回事,当即拔刀出鞘,身边一些副将除了叛变的朱蒙也纷纷拔刀,说起阴谋诡计卓辰平不擅长,可是砍人的话,他一行虽然只有十人,可这满屋子的人愣是困不住,让得他跟外面雍咏带来的侯爷府侍卫汇合在一起。

      随即外面喊杀声传来,知道是应烟花而来接应的张副将,一行人随即杀出,汇合做一处。

      简檀披了披风,撑伞出门,看着从街道各处纷纷援来的双方人马,吩咐了那州府一句:“卓家谋逆之名坐实,奉皇上旨意,抄家查封,府中如有反抗者杀无赦,妇女之类收监问斩。”

      州府杨怀壬脸上闪过一丝不忍神色,想必也不太相信,毕竟卓家在西疆多年,他是看在眼里的,可现实就这么残酷,只好叹了口气带人下去查封。

      ******

      卓一奇把有些发愣的卓少倾拽进屋子,迅速为他收了干衣服,又拿了几个饼子馒头和水,叹道:“当年你不甚留意,可我是放了一点心的,留了条后路。这里床下有条秘道,你沿着走,直通城外,外面西北方向,沿着河,九里之地有座古墓,没人知道我无意中发现的,你去躲几天,千万别出来!皇上这次是来真的,要灭你满门,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你能躲几天就躲几天,别出来做无谓的送死!”

      卓少倾看着侯爷府的方向,抿着唇不说话,卓一奇气急了因为没时间,连忙拉着他在桌子面前,“来,给我看着,我画一遍,不然你那么笨肯定找不到古墓入口,我当日进去过,机关什么的基本不在了,但是有些你要当心……”

      卓少倾压根一眼都没看下去,他在听那边的动静,能听到外面都是军队跑起来的声音,卓一奇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这是生死关头,我特么在跟你说你认真的,你再怎么想,我们连人都没有,现在被别人围着,出不出得去都是个问题,你能不能不要想那边的情况的。猝然发难,我们根本毫无办法,活着才有纠缠的余地,你活着,或许他们忌惮你,反而才不会杀侯爷,会留着布个陷阱等你去救,可不管怎么说,先说着,才有可能有希望!如果你死了,他们还留着侯爷做什么!”

      卓少倾终于看了他一眼,卓一奇又道:“听着,时间不多,他们抵抗不了多久,你得赶紧走,不然你根本跑不掉!”

      “简檀……简檀……他一定在外面,我去见他!”卓少倾想起来这局是简檀放他走,不就是简檀布置的吗,肯定是简檀带人来,他去说,说不定才有希望。

      “别想了,我怕你伤心没告诉你。”卓一奇叹了口气,“简檀就是那个带圣旨去侯爷府的钦差,我刚怕你生气没跟你说是他,外面的人那架势是要把我们都杀了,别想你的简檀了!听我说!”

      卓少倾怔怔后退几步,他的生死简檀已经不在意了只想灭了他卓家立功交差吗?

      “现在我们消息蔽塞,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你活着,你才能知道一切懂不懂,才有可能去拯救什么!”卓一奇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急急道:“不说废话了,你得明白,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准备,我猜肯定还有人控制了策反了我们的耳目,才让我联系不到我们的人,你出去,活着,聚集起来,才能救人甚至是报仇!那个人我现在不知道是谁,但是很可能知道你没死会出现,我现在告诉你,千万别找其他人,别轻易自投罗网,除了你自己,谁都不要信先,稳住脚步再慢慢看!”

      卓少倾想起简檀那日耳边疯狂冰凉的耳语——等你所有的亲人朋友全都死去,整个西疆生灵涂炭,流血漂橹,你再来告诉我,有没有一种冲动,亲手想将一些人碎尸万段?

      “图纸你带着,快走!”卓一奇为他打开秘道的门,推着他。

      卓少倾忽然拉着他的手,意识过来,“你说了那么久,你呢?”

      卓一奇叹了口气,“少爷,你可快成长些吧,我宁愿此刻你像简王爷一样冷静冷漠就好处理了。这种局面,你我怎么能一起生死,真不能废话了,没时间了,倒时候一个都走不了。”

      “别提他!”卓少倾突然怒吼一句,卓一奇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再大声点都不用走了!”

      “我走了,你怎么办!”卓少倾看着他,有不好的预感。

      卓一奇一笑,笑得如花灿烂,他本是擅长口技之人,此刻用卓少倾的声音说话,连卓少倾都恍然以为是自己说的,“你走了,我便是卓少倾。”

      说完推着卓少倾进秘道,可卓少倾固执地不肯放手,他真的不愿意应了简檀那句话,等你所有的亲人朋友全都死去……

      卓一奇甩开他的手,一脚踹了他进去,狠狠地关上门,笑道:“你总说我对你不客气,没半点样子,可是我知道我那么不客气是因为一旦有这么一天,我死都会保着你,所以你早晚欠我一条命,我还跟你客气什么?”

      自从那一年卓少倾灭了行云镖局,他便决定真心实意跟着他,可正如卓少倾时常埋怨的那样,他似乎还真没什么用?空有一身智慧,却每次不能料敌机先,这一次更是什么都没办好,连队伍里有了叛徒,他也没能帮卓少倾找出来是谁,导致如今这种局面……有些时候卓少倾不肯听,他应该坚持一下的,简王爷说得对,卓少倾是那样的性子,他便该替卓少倾狠一点,坏人他来做也无所谓,那便不会是今日的局面了。

      秘道里面并无动静,他猜卓少倾还没动,敲了敲秘道门:“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了,联系不上有点时间就能联系上了。有时候决定活下去更需要勇气,我不希望你是个懦夫。只有你活下去,才为我们报仇,我们才不会白死。对了,你娘没消息,活着才能带人去救她。”

      “嘭”一声闷响在门上,随便便听得卓少倾远去的声音,卓一奇终于放了心,换上卓少倾的衣服,差不多身高,这黑夜听着声音,谁说他不是卓少倾?

      ******

      围剿人马越来越多,卓辰平且战且走渐渐地人一直在减少,最后他们寥寥一百来多人冲开一道口子,跑了出来。

      路遇岔道,一向东,一向北张副将问:“将军,往哪走?”

      卓辰平一阵恍惚,如今这种情况,往哪还不是一样,他根本不信今日能逃得过,满城兵马,他们这几个人要逃走除非插上翅膀,侧头去看军师雍咏,只见他也是叹气无语。

      正想随便走条道,雍咏突然问:“谁看了今日黄历?”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军师突然为何有此一问,雍咏却似很激动,连连再问了一遍,见他不像开玩笑,有个小将喘着气说:“我看了。”

      雍咏急急又道:“生门在哪?冲煞何方?”

      小将忙道:“生门正东,冲煞好像是冲鼠煞北。”

      雍咏呼出一口气,“侯爷,信不信我?咱们往东,来不及解释了。”

      卓辰平本就没主意,虽然想不到雍咏还能以此找路,但也没说什么,雍咏大概有他的理由。

      看黄历看黄历,看的不是宜不是忌,而是指了个方向。

      雍咏不知道为什么简檀会那么说一句话,也不知道简檀为什么会出手相助亦或是根本是个陷阱,可无能选择之下,他愿意赌一把。

      ******

      卓一奇院子里面跟宋天舒说话,“我想知道我爹娘怎样了?”

      宋天舒听声音真没问题,卓杨也忘记卓一奇有口技之能忘记提醒,笑道:“告诉你,你便束手就擒吗?说起来我还挺失望的,还以为你会不顾一切去救你爹呢。”

      “我倒是想啊,你们做了什么难道还需要我来提醒吗?联络不上,我可不就只能等着看了,看来今日我是逃不了了,你还不肯告诉我爹娘怎样了吗?”卓一奇又道。

      “你肯定不怎么聪明,其实有什么好问的,何必纠结于现在的生死,反正你总明白,皇上不会放过你们卓家,那必然之后的下场不死不休。”宋天舒叹了口气,“不跟你废话了,我还真怕简檀那边出什么纰漏,他万一放跑几个人,可对你有几分情谊啊。”

      卓一奇一皱眉,这两人之间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反问道:“我知道我身边出了叛徒,是卓杨吧,你不叫他来见我吗?”

      宋天舒回道:“事到如今,你知道也没什么了对吧?他当然是不敢来见你,忠义两难全,他选择敬重皇上,于你有亏欠,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卓一奇冷哼一声:“我待他如此,天下物流都交给他管,他转头能卖了我,我想不到,当年真后悔救了他。”

      宋天舒笑道:“这就是你不通人情的地方了,当年同一批人,你选择那个卓一奇,虽然放了他做主管,可他心里一直有芥蒂,为什么选择的人不是他?他知道卓一奇是心腹,而他不过是个管事的,其中自然有差别的。再说了,若是跟着你一辈子也就那么回事,弃暗投明可不正好吗?”

      卓一奇于是就卓杨背叛的事从头到尾一直指责了一遍,没办法,他真不爱扯这破事,可他要费尽手段拖延时间让卓少倾跑远,宋天舒陪他数落了一会儿,然后卓一奇转了话头问起简檀,问他简檀在其中是什么角色。

      一刻钟过去了,宋天舒也会不耐烦,突然想起一事,“怎么就听见你的声音,你那卓一奇呢?”

      卓一奇呵呵一笑,“当然没回来。”

      宋天舒冷哼一声,“胡说八道,你们一同出去一同回来,你当我不知道?”

      卓一奇心知拖不住了,宋天舒冷冷道:“要么你束手就擒,要么我就下令放箭然后进来乱刀砍死你。”

      “你以为我会怕吗?”

      又是一刻过去,宋天舒进得门来便看到“卓少倾”仓惶逃窜,顿时醒悟,这哪是卓少倾,就算是为了问清叛徒也不会跟他说那么多话,不由暗恼,那么卓少倾跑掉了?

      连忙下令让人追,又留下几人仔细搜索,没一会儿不见了卓一奇的声音,又听得某间房一声闷响,连忙带人一看,空无一人,回忆起那声响,宋天舒很快发现了秘道,带了追下去,可追到头是城郊,空无一人身影,那么大的雨掩盖了痕迹,其实就算有人,估计也没脚印可查看。

      不过宋天舒想着不对,这西疆荒凉,这地一马平川,感觉不像会跑这的样子,很容易被看到,顿时想起卓杨说过卓一奇诡计多端,连忙带人顺着秘道赶回来,可发现进口已被堵死,这才确定定是卓一奇诱得他来此,中计了。

      宋天舒很久没吃过这种亏了,心头恼恨,他倒不是很着急,反正满城都是他的兵,卓一奇跑不掉的。

      ******

      卓辰平一行人一路被撵着走,但是一遇见岔路口,雍咏总是叫人往东边,然后这一路拐一路被撵,走到最后,是条死路。

      他们发觉的时候,生路被大堆人马堵住,唯有走入这条狭小的筒子道,背后是城郊荒废的土地庙。

      雍咏有些不敢置信,这路他看了看,怎么也想不到哪能走,那么生路一说是为何?

      直到被团团围住,简檀撑伞出现,借着火把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雍咏有种上当的感觉。

      “走到这,是条死路。”简檀上下左右看了一眼,陈述一个事实,然后反问:“要困兽之斗一下还是乖乖束手就擒?”

      他说话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朱毕也四下望望,不自觉点点头,这的确是个插翅难飞的死路。

      雍咏喘着气,心头暗恼,很想质问一句他说的黄历是什么意思,可想想今日之局难道他们走其他路结局会有不同?既然不会不同,那么简檀说那么一句话,又是什么意图?难道只是随口一说?

      “今日入城没看好黄历,天气也糟糕透了,你说对不对?我们从进城便是九死无生,对吧?”雍咏终究还是问出来,用一种除了简檀没人听懂的对话。

      “如你所想。”简檀笑了笑,有默认的意味。

      雍咏呼出一口气,眼神交汇瞬间,他知道,他赌对了。

      “逆臣贼子,格杀勿论。拿下卓辰平人头者,赏百金。”简檀稍稍退后,手一挥,叹气:“去吧,这雨下个不停,完事了也正好喝一杯暖身子。”

      他们只剩下十九人,并没什么可怕,简檀身后数千人,顿时就有数百人冲了过去,他于是侧头看着不动的,笑问:“百金嫌少么?”

      “不,不敢,只是已去那么多人,用不着我们了。”

      “不想要那个钱,也不想沾那个血。”

      “那毕竟是镇西弘武侯卓将军,我认为我不配杀他。”

      “我不想良心不安,夜夜做梦。”

      “放肆,那些人是逆臣贼子,你们有什么不敢不愿的!莫非也有反心?”简檀身边朱毕忍不住怒骂道。

      说话几人都跪了下去,又陆续跪了一片,一人看向那尽头道:“属下不敢,知道错了,不过也确实不需要我们了。”

      说话间,简檀回头,喊杀声已经结束,只剩了怒目而睁横着长戟的卓侯爷,如同战神一般立在那里,背后是墙,前面是战友堆成的小尸山。

      虽说悬百金,可那些人一时之间还真没进去,卓辰平舞动长戟,这关头,他们看着心神被震慑,第一个停下来,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随即都围着,却像有了种默契,都不第一个动手。

      简檀拔出了旁边一位副将的佩剑,“杀!”

      话音刚落,侧边窜出十来黑衣人,鱼贯落下,把卓辰平护在身后,“侯爷当年救我等,今日便是我们报恩之时。”

      朱毕看了简檀一眼,简檀冷声道:“又来一群,杀!”

      正要动手,那些人从身上纷纷掏出烟雾弹,炸在地上,便起浓烟,简檀一皱眉,忽又见侧面陆续来了一辆马车,同样烧着稻草被雨一拎,浓烟便起,前面闻了之人纷纷倒地,众人大惊,知道有毒,纷纷后退。

      浓烟让他们什么情况都看不到,朱毕急了,简檀瞪他一眼,“来人,放箭!”

      “可……”朱毕想说,前面有他们自己人。

      “我再说一次,放箭!放跑反贼,你拿你的脑袋来赔?”简檀寒声道。

      朱毕心头一突,咬了咬牙,狠下心来,“赶紧的,放箭!跑不出来的卧倒!”

      顿时前面慌乱一片,有些人及时卧倒了,但那么狭小的巷子死地,想倒前后都是人,怎么倒得了?可得了命令的士兵箭雨刷刷的,顿时不倒也得倒了,包括那些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因为他们也想不到这箭放得如此果断,原本还想接着马车而来,他们带着卓辰平就跳上去了,翻过土地庙,或许还能跑一跑。

      一轮之后,尽管有浓烟看不清,可人影寥寥隐约能见,也基本没什么动静。

      “今日本知九死一生,不成功也罢,今夜闹哄哄的我们早听见了,就是不愿装聋作瞎,罢了,便是救不下侯爷,我们都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他的尸首落在你们手里。”

      “……好!”隐约听见卓辰平咬牙用力说了一句。

      简檀眉一挑,知道不妙,“来人,进去阻止他们!”

      朱毕也意识到什么,附和道:“是啊,快去阻止他们!”

      可大家又不耳聋,你都听见人家要粉身碎骨又有火药味了,这会儿过去火药又不长眼,不是等着被炸么?但被点名的没办法,可也磨磨蹭蹭的,谁都不想去死啊。

      就这么,刚到近前,相继响起几声爆炸,走前面的被热浪掀飞,吐出几口血来,走后面的也纷纷伏地,连简檀站得远都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回过神来之时,那早已经荒败的土地庙也在爆炸中坍塌,把尸体掩埋起来。

      简檀又挥挥手,“还愣着做什么,都去找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残破的铠甲,断臂残腿,这便是一代镇西侯爷威震西疆二十几年卓辰平最后的下场。

      便是京城之中的军队,亦有很多从西疆出去或者在侯爷手下当过兵成长起来的,如今这种局面,有些人侧头不敢直视,有些人小声哽咽,有些人便是想着立功了却也被气氛所感,看着地上尸首不全,只有靠着那银色铠甲分辨,众人皆是沉默。

      便是连朱毕都没有想象的开心,他是知道整个内幕的,事君如事虎,可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这是一个真正的精忠报国的将军,可最后的下场却连全尸都没有,还留有一身谋逆的罪名,还有一点让他沉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尸体碎了,跟着那伙黑衣人还有雍咏一行人还有他们的士兵都一起碎了,能找到穿着他铠甲的一只手一只脚,还有那铠甲,真的能够去交差吗?

      简檀撑着伞,看着众人兔死狐悲的沉默,却笑,“这时候感慨有什么意思呢,真要有一点心思,也不会跟着本王一路追杀到此了。收起你们这副样子,本王看着可笑,一部分人继续留着处理,一部分人跟着回逆贼府邸复命。”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无视背后那些被揭穿之后羞愤的目光。

      连朱毕都看着他悠悠的背影,觉得有些心寒,天生冷血至此,一双利眼又看穿整个世间的丑恶的漠然,他半点都没怀疑过其他的,这人为了目的绝对是不择手段的,领了命令,便做到底,或许宋大人派着他来有些多余。

      ******

      回到侯爷府,已无今日游园所见,四下乱糟糟的一切,就如那庭院的菊花经历今夜风雨,又被慌乱的众人踩踏,已是一片狼藉。

      简檀先听着那州府复命,又听下面来人报告伤亡,简檀漠然看着那凋败的菊花,只略略点头便不再关注,似乎更可惜这一园姹紫嫣红,而禀报的人自然有些许愤怒,毕竟一刻钟之前还是他们活生生的兄弟,见不得被如此无视。

      “这次死伤一共三千一百二十六,有一千一百二十人在追杀反贼过程中死亡,而剩下的三百五十六死伤,则是被王爷您下令射杀,难道您不该表示些什么?”那人忍不住,便大起胆子质问。

      可那人的愤怒在简檀这依然成了无视,才几百人,至于在他心里泛起波澜?当年苗民叛乱一事,便成千上万,而整个侯府也差不多该有这几百人,他知道他该死,可债多不压身,他在乎过吗?许百金便冲在前面想去要卓辰平的人头的都被射杀,不要那钱也不沾那血的可不好好活着?冥冥之中,自有报应。

      而明日他必然骂名累累,可他又会怕吗?这卓府满门,终在他一手操办下覆灭,惟有一人,也只能救一人。

      他想起雍咏临死前的话,也想起他看他的一眼,千言万语不必多问,今日的黄历生门在东,可于你们,十死无生。

      简檀,我也只是一个小王爷,或许只是一个失宠的小王爷,我能做的,也就尽力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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