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26 迎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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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点行装一路向南，却不巧遇上个雨年。
淅淅沥沥的雨从初五一直下到十五，人的精神被这雨水打得似要融作暖泥不说，官道上的碎石子也几乎要被润软了。雨水仿佛不是叩在篷上辕上，一下下地只叩在心上，一时打得人欲醉，一时又敲得人发懵。等过了皖、湘，已是二月月底，再往西南行进，天气愈发暖热，紧接着又是接连几日的晴好天，朱沅扒着窗户沿往外看，见青山延绵，一片润泽新绿，不免诗兴大发，连叹“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江寅难得听她念诗，要她多念两句，她索性决定给他普及□□第一文化巨著唐诗三百首。三月十五又是个月圆夜，这一日朱沅拍拍屁股挪个位，准备讲孟郊的《游子吟》。游子悲故乡，如此一首蕴藉短章，让朱沅没说上几句，自己先沉默起来。
还好是绿桃适时出现，送了苹果一双，聊解旅闷。当朝颇似明清，水陆交通四达，除中央到地方各级政治中心外，商业城市的发展多靠运河沿线牵动的水运交通。接连走了小半个月的陆路，远离了运河所经的繁荣城市，连带着吃、住都潦草起来。朱沅看着手上一只红彤彤的苹果，不仅想起成婚当日的那只平安果来，抬头与江寅对视一笑，承着上头《游子吟》的话端道：“有时候多少父母心，也只在一果一饭，寄愿平安。”
江寅点点头，坐她旁边咬苹果，朱沅歪着头看他，见他不语但啃，平白添了几分稚气——如此难得一见，忍不住色心大动，伸手就要往他脸上捏。
江寅并不躲闪，手上却比她快得多，三两口咬了小半个的苹果往朱沅嘴里一塞，最后狼狈躺倒的反而是一开始张牙舞爪的宁王妃。
朱沅气鼓鼓地咽一口甘甜汁，“好没趣！不理你了。”
江寅斜她一眼，陪她作小儿女斗嘴情态：“明知说了要难受，偏要故意思乡，我只陪着你又不多嘴，你还不领情。”
朱沅讪笑，又巴巴地贴上去，将他刚才塞过来的苹果殷勤地送回他唇边，“好好，不说这个。”赖着坐在他身边，看坐相倒是毫不逾矩，只听她又道：“这两日见青杏高兴了些。”
“你倒关心这个。”江寅顺口一答，对下人他是出名的宽厚，但以他的观念，总还是有上下之别。不过推己及人，既然朱沅上心，他也自然关切。“听郎桑说，一路递来的消息都是好的，你送她的银子总算起了用场。”
朱沅两眼亮晶晶地望着他，“你的情报网？”
江寅往她头顶上轻轻一拍，“又胡乱说话。”
朱沅嘿嘿傻笑，“说嘛说嘛！”
江寅见她难缠，轻描淡写：“也就送送这种无关紧要的信，不然皇叔怎会不防？”
自古皇帝无不多疑，幸好她的夫君只想当个闲散的安稳王爷。朱沅吐吐舌，算是揭过这一页。不管如何，听到青杏那儿的好消息，总也替她高兴的。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朱沅早就先江寅一步吃完了苹果，放在空碟子里转着玩。
江寅慢慢咬着手上的苹果看她发呆，自己也有些出神。
从金陵出来后又是马不停蹄地赶路，这小娇妻倒是一点不娇，安安分分稳稳当当的，到底是从骨子里换了个人，和传闻里的朱二小姐全不一样。就连皇叔也对她的表现大感惊异，还调侃了一番他驭“妇”有方。想起皇叔那个意味深长的“驭”字，不免滴汗，看来只有他知道，这个原本洪水猛兽似也的人物，早就变成了只温顺小绵羊。
对这只小绵羊动心，实在有些不可免俗。何况她本来就是她的妻子，中意她，是最合情合理合法的事——想着想着不禁噙着笑，想起皇叔的揶揄，更是笑眼弯弯。
“滋味可好？”
“不足为外人道。”
真是不足，因还没尝过呢。江寅心情很好地看着爬去翻他书的朱沅，下定决心不在路上匆匆忙忙仓促地完成那一步，反正他有得是耐心，更何况，家就在不远处。
说是不远，真是不远了。
马车最终歇在毕节，这个在现代也存在的城市此时已很有几分地级市的规模，因其在几省交界处，又是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的宜居style，往来的人很多。车停在客栈外，朱沅下来跟着彭一把马车牵到专用停车场去，煞有介事地跟着转了一圈，发现被皇帝嫌弃寒碜以后主动为之升等的马车果然够得上豪车级别，虚荣感无耻地爆棚。
顶着一脸我有钱三个字的朱沅兴奋地跑在江寅前面进了客栈，就差没豪气冲天地喊要一间天字号上房，顾及到面子，还是先拉住了跑堂问有何特色美馔好一解嘴馋。
跑堂顺溜地接上话：“有有有，客官且先坐，雅座楼下有，待小二上一壶玫瑰升酒，舀一碗鸡枞香油，蘸块酥炸馒头，包您吃掉舌头！”
朱沅给这个霸气的顺口溜跪了。
才一落座，就有人围上来兜售烤烟。朱沅和江寅自然都不抽这个，却听了半天热闹，那烟贩子吹得天花乱坠，一会儿说这烟里有草药，一会儿说抽了它提神醒脑。朱沅哪里信这个，咯咯笑了半天也不肯掏钱，那烟贩子见她身边有人护着倒也没法，又去了别桌。这倒惹得朱沅低声笑着逗自家老公道：“怎么你堂堂宁王，人家都不识得你？”
江寅看了半天也跟着笑，“认识我有什么好处？是能多赚一文钱还是多卖一捧烟？”
朱沅想想也是，只是这路数跟自己所想的总是大有不同，不免有些失望挫败。好在那跑堂上菜的速度倒是快——当然不只是一碟子油炸馒头，几样小菜颜色清爽，旁边还真有一壶玫瑰酒。
彭一揭了酒壶盖儿，一闻一放，“还是等宁王妃以后回王府了喝！”
话音未落，外头进来了一个人，来人是跛足，所以听得出脚步声一下轻过一下，一声又响过一声。然而虽是跛着，脚步却十分稳健，声响震人，使得这脚步声倒像故意踩出来让人听着的一般。朱沅从小爱看武侠，知道有内功的人走路都是没声儿的，这样反其道而行之的人此刻让她浮想联翩，眼珠也跟着转了过去打量。
跛足人生得一副好须髯，放到三国时代足以竞选美男。他双目炯炯，看着四十上下的年岁，身后一把花钢背刀，那刀仅刀面上便有红白青三色，好不神气。朱沅听得旁边人喝了一声彩：“好一把□□！”虽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却方知原来这跛足人一进门便已惹了众目，好奇心尤甚。
还没从他身上把眼神转开，堂中却闻得一个少年人清脆声响，众人忙朝他看去，却不知他是何时来的，何处进的。只闻他高喝一声：“奚大哥，你又比我慢一程啦！”
那少年约莫仅十五六岁，背上背着一张弓，那弓极大，只比他人稍矮一些些，料想应也是极重。背弓的少年原该是叫那跛足人叔伯的年纪，此刻一句“大哥”出口，让堂上众人颇觉诧异。那被唤作奚大哥的跛足人却并不生气，笑呵呵地回了那少年一句：“你脚程原先就比我好，我不要同你比，是你自己非要争个高下，赢就赢吧！”
那少年闻言粲然一笑，露出一对虎牙，只见他身形极快，又是众人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已跃到了那跛足人身边。
朱沅正看得津津有味，旁边江寅却出了声。“奚叔，范二！”
朱沅差点喷茶。
范二，这名字，果然很符合少年心性。
那两人一同走到他们的桌前，朝江寅行礼，也是一个稳重一个活泼，脸上却都笑吟吟的，那被称作范二的少年颇有几分自得，对江寅急道：“要不是等奚大哥，兴许还能比王爷早些到。”
旁边还在奇怪怎么这个小娃娃叫大哥那个年青人却叫叔的围观群众见他口称王爷，好像突然一瞬间才反应过来了似的，一时议声鼎沸。
“是宁王！”
“那必是奚范彭郎都来齐了？”
“怪道那刀如此神气，原来是神刀奚！”
“只不知旁边那小娃娃是哪一个？”
“范二范二，自然是范家的二公子了——”
“嘘，可莫提范家事……”
宁王妃正竖着耳朵听八卦呢，旁边的江寅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回魂。”
原来是那跛足人和少年都在朝她行礼，“属下奚徵/范大人参见宁王妃。”
哦，原来是有大名的。
“你叫什么？”宁王妃对刚才一闪而过的那个名字很有兴趣。
范二对她的反应似乎很习以为常，“范大人，天地之大的大，余我一人的人。”
被侧漏的霸气给震撼住了的朱沅没顾上说话。
旁边奚徵一脸慈父般的微笑，手上却是朝着范二的头顶重重拍了一下，“小娃娃少放厥词！”
范大人显然对“小娃娃”三个字很不满，却并没理会这一茬，只是扭过头对江寅道：“刀姑娘也闹着要出来，怎么也拦不住，估摸着再有三日也该到了。”
刀姑娘？朱沅顿时想起段誉他妈刀白凤，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摆夷人？”
范大人圆溜溜一双眼睛看看她，又看看江寅。“王爷都告诉王妃啦？”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026 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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