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顾思竭

7、接受（中）

　　两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张请帖，是一张喜宴的请帖，粉粉的很好看，很有叶玲玲的风格，哦，忘了说，阿May和叶玲玲要订婚了。我承认刚拿到这张请帖的时候，手有些抖，心也有些慌，可看到帖子上写得是“订婚”时，我却不知为什么小小松了口气。

　　日子定在下周六，还好，时间还很宽裕，我还可以去买些祝贺的礼物。阿May可以找到喜欢的人，那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这样很好。作为他的朋友，我真的感到很高兴又释然，阿May曾经说过的喜欢对我来说太过沉重，而且即使现在因见不到阿May而思念日甚，我也不觉得那是阿May要的喜欢。可是心中还是有些隐隐的失落，原来他回来不是因为我啊，原来，是专程回来订婚的，还好，至少这小子还有良心还记得发帖子给我。

　　赴宴那天，正好一股寒流来袭，全城骤然降温至冰点，我出门前换了件黑色羊绒大衣外加一条灰格子围巾这才抖抖索索出了门。

　　走下出租车时，巨大的内外温差让我禁不住缩了缩脖子，一抬眼就看到酒店门口醒目的大告示牌，银白的金属框里镶嵌着红色的洒金宣纸，用毛笔工整地写着“伍月先生、叶玲玲女士订婚宴于……”等字，最后还拖了几句什么祝贺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儿，我撇了撇嘴想道，只是订婚而已，百年好合什么的现在说太早了吧，什么话都不能说得太满唉！

　　一走进酒店大厅，就看见了阿May和叶玲玲手挽着手站在大厅入口处，他们身后是一副巨幅的照片幕布，幕布背景是很多的粉色爱心泡泡，中间最大的泡泡中是两人大大的笑脸合照，两个人头挨着头显得很亲密。

　　叶玲玲身着一袭酒红色裹胸小礼服，我不禁咂了咂舌头，她不冷么，看她脸都笑僵了，应该很冷吧，真受罪哟！而阿May的鼻梁上竟突兀地架上了一副黑框眼镜，脸上还是那该死的令我万分熟悉又想念的温温润润的浅笑，他身上则是一套剪裁得当的黑色西装，更衬得他身材的修长匀称。可这一身黑要不是胸前跟准新娘一样别着一撮红绿相间的装饰花，还真像丧服呢，我一边在来宾簿上签名一边这样恶劣地想着。

　　交过礼金后，我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礼物递给阿May，一瞬间阿May的眼中有什么光芒闪了闪，可惜消失的太快，快到我有些怀疑是不是是自己因重逢过分地喜悦而产生的幻觉。阿May抽开被叶玲玲紧挽着的手，上前一步接过礼物，喉头滚了滚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你来啦。”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就伸手一把扯过阿May拥进了怀里，用力抱了抱，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恭喜。”可不知怎么的，声音突然抑制不住地变得暗哑又哽咽，我这时才真正发觉自己
　　对阿May的思念有多么深重，即使他不在身边，我也热切地希望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而阿May身上熟悉的味道和触手可及的真实与温暖竟让我感动到想哭。我努力稳了稳情绪，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松开怀抱，有当胸擂了他一拳，笑骂道：“好小子，你倒是比我先讨老婆，到时一定要多罚你几杯酒。” 阿May苦笑着伸手揉了揉胸口，无奈地看向我，眼神看上去既隐忍又包容可又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我的心蓦地一跳，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骂骂咧咧地疾步进了宴席大厅寻找自己的位置。

　　我被分在高中同学那桌，大家很快就熟络了起来，聊着聊着就开始调侃阿May。

　　A：“订什么婚呀，直接结婚得了，要我说呀，结了婚呀这老婆才算是稳稳当当攥在自己手上了。”

　　B：“可不是，阿May这小子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想不到就一闷骚，最后倒是要和叶玲玲结婚了。”

　　C：“唉，对呀，你这一说倒给我想起来了，叶玲玲那时候不是还给阿May递过情书么，不会是阿May明里拒绝她，暗地里度个陈仓吧，这两人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太不厚道了吧！”

　　D：“小夏，小夏，你不是他铁哥们儿嘛，快说是不是你给保的密，不罚个三杯可赔不了罪啊，喝喝喝……”

　　不多时，我已经给灌了一肚子黄汤了，看人也是迷迷糊糊的了，只能趴在桌子上想缓一缓酒劲，也懒得再和那群聒噪的同学搭话，不过倒是因此比这群忙着说闲话的的家伙先看到新人向我们这桌走过来。

　　阿May走路的步子有些微踉跄，他一手抓着瓶开封的葡萄酒，另一只手则勾着两只酒杯，我们这一桌靠里，一路走到这里应该也喝了不少。一旁的叶玲玲轻拍阿May手背面有嗔色，阿May轻摇着头又微微低头喝叶玲玲说着话，黑框眼镜把阿May大半张脸都遮掉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想必一定是他一贯的那种温柔的笑脸。就在那一霎那，我忽然感到心脏好像被小针扎了一下，激得心脏一阵紧缩，那时的我开始有点嫉妒被阿May温柔对待的叶玲玲。

　　我重新趴了回去，把头埋进了手肘里，外面世界的一切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都与我无关，我如是愤愤地想道，愤怒来得太过突然，倒也让我有些错愕，不明白自己倒底在气些什么。

　　……

　　酒宴进行到后半段的时候，我已经感到不耐了，开始寻思着想办法先闪人，这是我倒有些怀念小时候了。小孩子总是能够得到更多宽容，小孩子的耐性不足，每每参加宴席总不能安安稳稳坐到最后。到时只要抱着大人撒撒娇要求离席，微醺的父母便会摸摸你的头，脸上是满满的宠溺和无奈，随后就会轻推你的背，笑着说声去吧，你便可以离开席位到处乱逛了，甚至还可以去逗逗邻桌的小朋友，撺掇他们也跟你一起组个队去探险。倒是长大后，虽然获得了很多新的自由可却也永远失去了这份简单的肆意。

　　其实宴席的菜肴真的不咋地，制作数量庞大且又重复的菜肴，质量难免下降，这不我在陆续上上来的菜中挑挑拣拣才寻到一味比较好吃的菜——奶油龙虾球，因此不免筷子又多伸了几次，就在我大快朵颐之际，突然整个大厅暗了下来，一束强烈的灯光打到了我坐的位置上，惊得我差点一个虾球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我左右询问了下，才知道还有抽奖环节，而我则成了那个幸运儿。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咽下最后一点虾肉碎才迟疑地迈着步子走向前台，阿May已经换了件白色的立领中山装，叶玲玲则是一身席地的粉色纱质长裙。叶玲玲笑着递给我一个纸袋，我取出里面的纸盒，透过纸盒上透明塑料覆膜，里面一整套印有新人Q图的茶具。

　　叶玲玲从台面上取过两杯香槟酒，一杯递给了我，她自己则向我示意后，微笑着一饮而尽。她看向我的神情就如同一位骄傲的女王一般，昭示着领土主权：优雅地举杯，示威的眼神，微笑而得意地饮尽，警示着战败者不要轻举妄动。可是到了我眼里倒显得有些幼稚了，我本来就无意迎战更无心开战，这样以胜利者姿态示威又是为了哪般，一时间我觉得好笑又有些疲惫，勾了勾唇角，心里暗暗说了声祝你们幸福，爽快地喝干了杯中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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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离席了，这时走也不算突兀，我提起放在椅子边的礼盒，起身离开席位，就见到远处叶玲玲周围围了一圈人，不是在聊天还是道别。本来就不待见叶玲玲的我给了自己一个“人太多”的借口作为不去跟她道别的理由，而准备去找不知所踪的准新郎道别。

　　我四处张望着走出了宴席大堂，一出来就看见阿May正坐在靠近前厅落地窗边的沙发上抽烟，另一只手揉`捏着眉心一副很疲累的样子，眼镜也摘了给给放在了玻璃矮几上。

　　我皱了皱眉，轻轻唤了声阿May，可能是太轻了他没听见，我竟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阿May一抬头见是我，居然满脸错愕得愣在那里，手却下意识地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我当时心里是有一丝丝高兴的，我其实不太喜欢烟味，可是阿May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着抽烟的呢，我的心小小地别扭了一下。

　　阿May直直看向我的眼神，让我有些不自在。我挠了挠头，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连忙挤了个笑容出来，说道：“没有什么事，就是我要走了，过来跟你说一声，呃，还有，祝你们幸福。”

　　“哦，知道了。” 阿May淡淡地应了一声，低头把玩着烟盒，有些长的刘海垂下来遮挡着脸，整个人显得有些落寞。我既想道完别马上逃开，可又有些心疼阿May，便拼命想找些话来说让他提起精神来。

　　“对了，你现在怎么戴，唉——，眼镜了！”我伸手想拿起眼镜，可手指头竟直直从镜框穿了过去，呃，眼神不好，居然没看出没有镜片，这让我的脸瞬间变得有些窘迫声音也陡然拔高了。

　　阿May哧哧地笑出了声，伸手接过眼镜戴上回答：“阿玲给买的，戴着玩玩儿，哪知道她还玩上瘾了，这不，订婚宴还逼我戴着，不过我没觉出好看在哪儿。”听着阿May状似幸福般无奈地抱怨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讷讷应道：“哦，我也觉得挺难看的。”换来的又是一阵轻笑。

　　后来是阿May送我出的大厅，外面很冷，向我微笑道别的阿May看上去有些单薄，我再次上前拥了拥他，抱得时候总感觉他有些发颤，不知怎么的，这样的他竟让我有些恼怒。

　　我一把扯下自己的围巾围在了他的脖子上，在我努力想把围巾绕个小结时，阿May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手指头很冰，激得我哆嗦了一下。我白了他一眼，顺势把围巾拉拉紧以示惩罚。

　　阿May咳了两声，松开了爪子，我才扯松了围巾。这时就听见他小声说道：“小夏，再见。”我的手一顿，嗯了声，又连忙加快动作胡乱系了系，抬头就看见他笑着看我，我点了点头也说了声再见便转身招车回家，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阿May，他的笑脸让我觉得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