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龙》lemon drop

2、1-2

　　克莱恩是一个多种种族和睦共存的世界，说和睦，只是一种较宽泛的，区别于战争的用词。生活在森林中的精灵排斥其它所有族类，矿坑中的矮人曾因为矿石视人类为仇寇，坎德人和溪谷矮人几乎为所有族类不喜，侏儒则把自己与世隔绝到山脉深处。即使是相同的种族之间，比如来自奎林那提斯和西瓦那提斯的精灵，高山矮人和丘陵矮人，平原人类和海洋人类，也存在或大或小的矛盾。
　　虽然在两年前以及更久以前的长枪战争中，各个族类的英雄们克服了分歧，站在一起抵抗邪恶的巨龙，使克莱恩的种族关系变得比较融洽，但不同族类的分歧与隔阂仍然存在，并可能永远不会消失。
　　“我不是精灵，”格瑞娅对历史学家陈述着，“我没有尖耳朵；我也不是矮人，矮人女性有胡子！我想我不是牛头人或者坎德人……至少我觉得不是……我不怀疑我是谁，但我总得知道我是什么？”
　　“从你显示的天赋看，你不属于刚才说的所有族类——精灵对魔法的原理有超出一般水准的理解力，但也不能在没有学习的情况下掌握魔法。”阿斯特纽斯沉思地看着女孩的手，虽然那火焰已经消失了。“这世界上有许多已消逝的秘密，包括一些已经离开这个大陆的古老种族。”
　　“意思是说你也不清楚？”女孩问，她显而易见地失望，“如果我属于一个，用你的话说，不属于这里的种族，那为什么我会被扔在这里？为什么没有族人照顾我？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怎么控制自己的能力？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
　　“我并没有这么说，相反，我有一些猜测。”历史学家说，略带兴趣地端详着女孩愤慨的神情，“你想找到自己的族类，因为你想知道谁会愿意照顾你？”
　　女孩摇了摇头。
　　“不，”她低声说，“我想知道谁该为我的不幸负责。”
　　历史学家向后靠在椅子上，再次打开他的记录本。
　　“我没有在你身上看到我所关注过的过去，但我，我们都可能忽略了一些东西。”他说，“回答我的问题，我也许可以给你解答。”
　　“说说你自己，”他命令道，“比如在哪里出生，父母留下的名字。”
　　“我都不知道，”女孩耸肩，“安娜叫我格瑞娅，是深灰色的意思，她说是我眼睛的颜色。”她眼睛里划过怀念的阴影，“安娜是我的养母，她在仲夏节的时候捡到了我，在离帕兰萨斯不远的一个旅店里。”
　　“她很喜欢我，对我比亲生的孩子还要好。”女孩悠悠地说，“但我是个烦人的小孩，生奇怪的病，会突然让东西着起火来。她的丈夫和孩子都不喜欢我，所以她去世以后我就被赶走了。一位吟游诗人把我带到帕兰萨斯。”
　　对一个孩子而言这际遇令人心痛，但历史学家的注意力不在这些上。
　　“病？你看起来很健康。”
　　“现在是的，”女孩撇撇嘴，“到每月下旬，就是晚上没有月亮的时候。我就开始全身发痛，什么都看不到，好像要死了一样。把安娜吓哭了无数次……这也是我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事的原因之一，你看，说不定我的族类要在什么特别的环境下才能活着？”
　　她停住了，历史学家脸上显出奇异的表情：瞬间的恍然，深刻的疑虑，洞察、怜悯和忧虑……
　　“你知道！”格瑞娅脱口而出，“你认出了我？！你认得我！”
　　历史学家没有回答，他伸手抬高女孩的脸，在壁火的光圈里仔细地观察她的面孔。
　　“我早该认出来的，我为此做过记录。”他低声地，几近于耳语地说，“在你们的身上，我总是漏看了历史的征兆……这不是我的过错。大多数人屈服于命定的历史，而你们，当世界不重视你们的时候，你们选择给世界以重击。”
　　“你们？”格瑞娅追问，她的灰色眼睛紧紧盯着历史学家看不出颜色的幽深眼眸，“除了我，还有谁？你认得我的父母！他们是什么人？我是谁？！”
　　历史学家松开手，靠回他的椅子里。
　　“我从不参与历史，”他冷淡地说，“也不会在一个人还活着时对他作出评价。别急，”他对张口欲言的女孩儿举起一只手，接着从他的桌面上拿起一张新的白纸，“既然你来这里找我，我也会行使自己的责任。我会为你写一封信，告诉你去哪里找能解决你的疑惑的人。这是我可以做的，你也不要希求更多。”
　　“你明明知道一切，却要我跑去找别人告诉我？”女孩恼怒地问，“这会有什么不同？”
　　“你听到的故事会决定你和这世界的未来。”历史学家简单地回答，他的笔在纸上留下流畅的墨迹。“而我不愿意参与这些。”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要认为我不敢面对这责任，只是我可能告诉你的超过你所应得。”
　　“我确实怀疑，”格瑞娅冷冷地说，“但我只能接受。那么，我可以看那封信吗？如果不超过我所应该知道的范围？”
　　她力图使声音充满讽刺，却敏感地觉得历史学家瞥向她的眼神里包含了古怪的，或者不只是针对她一个人的怜悯。
　　“只要你不害怕。”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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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瑞娅在一位头发稀少的馆员——他对她胆敢混入大图书馆和阿斯特纽斯竟然接见了她表示了喋喋不休的震惊——的带领下走出了迷宫般的走廊和房间时，天空已经曙光微现。她怅然站在几个小时前还无比渴求进入的庄严石门前，迎着高高阶梯上冰凉的晨风，不由瑟缩了一下。
　　“然后呢？”她问自己。“你本来打算怎么做？”
　　“格里——”有人悄声叫着她的名字，循声望去，果然看到棕色头发的男孩在一栋屋子后面露出脑袋，不停地向她挥手。
　　“你没受伤吧？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有没有被发现？”没等她跑到面前，泰德就抛出一连串的问题，“我看到有个秃头的家伙在窗口晃过，你们没遇上吧？”
　　格瑞娅眨眨眼睛，不由笑起来。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你出现的时候，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进去找你，据说大图书馆里藏着邪恶的会吃人的魔法书。”男孩严肃地说，“虽然我只有这个，”他夸张地晃晃手里的木剑，“不过用不着斗龙，我想只要告诉守卫你混进去了，他们自己会赶你出来的。”
　　“你可真是一位光明磊落的骑士，”格瑞娅装作生气地大声说，“就这样帮助一位女士实现她的愿望——让她被一群面目无聊的老头们训个半死？“
　　“你听上去已经被训过了？”对方狡猾地问，“你真是被赶出来的吗？”
　　格瑞娅瞪他一眼，情绪又有些低落。
　　“我找不到有关的资料，但是遇上了阿斯特纽斯馆长。”她简单地概括了情节，“他回答了我的问题，又叫馆员送我出来。”
　　男孩张大了嘴。
　　“你真幸运，”他评价说，“据说城主想见馆长都要看他有没有空……他长得什么样？”
　　“他……诶，我没什么印象了……”格瑞娅茫然地喃喃说，“我一直注意他的眼睛，还有他说的话……”
　　“他说什么了？噢，对了，你不是说去找自己那个魔法天赋来源的吗？他知道吗？我说你可能祖辈里有一位精灵啦，所以虽然长得不像，但是会法术，对吧？”
　　“……”格瑞娅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男孩，他活泼真挚的海蓝色眼睛，在晨风中柔软地跃动的棕色头发。
　　“他说我有一点精灵血统，”她微微一笑，轻快地说，“你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