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龙》lemon drop

1、1-1

　　“你不能进去，”守卫说，“不经许可没有人可以进入帕兰萨斯大图书馆。”
　　“可是，”格瑞娅不高兴地回答，“也没有人告诉我到哪里去获得许可啊？”

　　她正站在帕兰萨斯城轮状结构的中央，所有公立机构都在这个圆形城市的正中，由八条种着高大树木，铺着平整圆石的干道贯通着。她可以看到飞过成群白鸟的广场，城主宫殿闪着金光的塔尖，帕拉丁神庙优雅的白石柱，还有她所站着的大图书馆雄伟的阶梯。
　　“如果这些书根本就不是给人看的，”她继续说，试图使自己的表情显得成熟而有说服力，“它们又有什么用？你们没有理由驱逐想要获得知识的人，这会使你们看守的东西失去价值。”
　　她的努力失败了，守卫露出调侃多于严肃的笑容。
　　“感谢你为阿斯特纽斯大人关心大图书馆的前途，小家伙。”穿着制服的中年人说，“不过这里不会有你喜欢的东西，你的妈妈会告诉你关于巨龙和骑士的故事的。”
　　格瑞娅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
　　“我不是‘小家伙’，”她威胁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克莱恩编年史？说不定我是个精灵，和人类比我已经成年了！”
　　“精灵从不让孩子单独旅行，”守卫怜悯地看着她，“而且你也没有尖耳朵。你为什么不说自己是溪谷矮人呢？他们5岁就成年了——那看上去正好是你的年纪。”
　　格瑞娅气得小脸通红：溪谷矮人是克莱恩最受人鄙夷的种族之一，他们中少有能数到三的。
　　“好，”她忍气吞声地说，“如果我是精灵，你就让我进去吗？”
　　“明显你不是精灵。”守卫不耐烦地说，他看看四周，别的拿着长棍的守卫正悠闲地互相交谈，“就算是你也不能进去。”
　　格瑞娅正用手指抚摸自己黑发下的耳朵，闻言失望地叹了口气。
　　“那么，”她说，“最后一个问题，有谁能进入大图书馆呢？”
　　守卫不再看她，向另一个守卫挥手。
　　“帕拉丁的女祭司今晚会来拜访阿斯特纽斯大人。”他随口说，“至于你，孩子，还是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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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过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的。”十岁的男孩手里转着一把小巧的木剑，得意洋洋地说，“没错吧？”
　　“泰德，这一点也不值得你得意。”格瑞娅冷冷地回答他，“除非他们让你进去而不让我，否则你有什么理由笑话我？”
　　“起码我没有去白费功夫。”泰德反驳她。两个小孩儿坐在神庙石柱的阴影里看着大图书馆高高的阶梯，熙攘的人声混合着晚霞，夕阳的余辉把他们的脸庞染成金色。
　　“你到底为什么要进图书馆，小格里？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总跟着我，泰德尼斯。有比我大的孩子愿意和你玩，而不是呆在这里看太阳。”
　　“一位骑士应该保护女士，我妈妈说的。”
　　“我看不出我有哪里需要你的保护，‘骑士先生’。”格瑞娅讥讽地说，“没有人欺负我。”
　　“他们也不理睬你，小格里。我相信你不喜欢这样。”
　　“……”
　　小女孩不说话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听着，泰德。今晚我要混进图书馆——嘘，别打断我。女祭司要进去，大门会打开。我需要你的帮助。”
　　“是帕拉丁的圣女吗？据说她很美。”
　　“这不关我的事，”格瑞娅不耐烦地说，“你听不听我说？”
　　“我帮你。”
　　“……我还没说呢。”
　　“骑士不会让女士为难，我……”
　　“你妈妈说的。”
　　格瑞娅接过了话。她看着渐渐变得昏暗的雄伟建筑，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也许，我只是想知道……我妈妈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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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泰特不要被抓住。格瑞娅贴着冰凉的墙壁，心脏砰砰直跳。她能听见门外噪杂的叫喊声。告诉他们那是个恶作剧，泰德！那些火焰不是真的!你一放手它就会消失的。
　　她轻手轻脚地沿着黑色的大理石走廊往里走，光亮的石板表面映射出高窗外索林那端白色的冷光。这是白月满月的时候，是善良阵营的追随者们力量最强大的日子。①那位白袍的女祭司已被馆员恭敬地领走了，她的黑发在夜色中如星辰般闪光。
　　据说阿斯特纽斯是为了记录历史而存在的永生不死者，难道他也会有情人吗？
　　她对自己的想法撇了撇嘴，那是帕拉丁的牧师，她们的爱属于神。
　　你有更重要的事。
　　她在空寂的走廊上悄悄前进，看到左右的房间里有一排排高达天花板的黑色书架，上面是整齐的深色书脊，银色标识的书本。所有的史书都有相同的作者，从克莱恩上第一个人诞生起就在进行记录的人，历史学家，永生者阿斯特纽斯。
　　每一个房间门口都有暗金色的标签，格瑞娅仰头艰难地读着。
　　力量之年代……教士之年代……绝望之年代……
　　这不太可能，她意识到，我找不到我要的东西，这里有这么多的书！
　　也许我可以直接去问阿斯特纽斯，她想，既然我已经进来了。不过他恐怕不会理睬我，而且……
　　“谁在那里？”一个中年，警觉的声音问。
　　格瑞娅吓得僵住了，她看着走廊另一端一个端着烛火走来的人影。一个秃头，有些发胖的管理员正向她的方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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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丽珊娜沉浸在回忆中。
　　她不能看到自己所坐着的房间，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它。放满了书籍和卷轴的书架，朴实的，质地坚硬的椅子，墙角的滴水计时器发出空洞、单调的声音。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纸张的霉味，混合着燃烧着的圆木的脂香。在她能看到的时候她从不注视这些琐碎的细节，但在她失明之后，她开始观察到它们了。
　　这是另一种神谕，她有些惆怅地想，只有眼睛被黑暗蒙蔽的人，才能直视光明。
　　她想到数年前的自己，骄傲，冷若冰霜，坚定地相信自己注定能拯救世界……那时，也是在这个房间，也是这样的一个带有凉意的暮春，一个银月升起的晚上。
　　“神眷之女。”开门声和细微的杂音一起响起，有人走到她面前。
　　“永生不死者，”她在遥远的怀想中柔声说，“我再度向您致意。”②
　　她能察觉到历史学家瞬间的停顿，和她一样，他保存着那个夜晚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比她更精确。但是他记住一切只是忠于职责，而她记住那个人的每一句话，却是因为执念和爱。
　　“并非如此，”阿斯特纽斯直接回答了她没有出口的言辞，“即使对于我来说，那个夜晚也令人印象深刻。”
　　“我几乎忘了您能洞悉每个活人的想法，记录者。”克丽珊娜露出微笑，她的笑容如同月光照亮积雪，摇曳着忧伤的凉意。“那么，您一定也能知道，我要来问您什么事。”
　　“您不会成功的。”历史学家毫不留情地说，她能想象那张不受岁月影响的面庞表现出严厉和不屑，“历史之所以变成我们所知的这样，有它必然的缘由。无数的滴水交织汇成大河，我们或许能改变河水的方向，却不可能切断它的源头，因为那意味着我们自身的毁灭。”
　　“卡拉蒙马哲理做到了。”
　　“但他并没有改变他弟弟的灵魂，而那正是由难以计数的燃烧的水滴共同锻造的。”
　　“您认为，这关系到灵魂吗？”牧师凄楚地问。
　　“不用问我，神眷之女。”阿斯特纽斯回答说，“你是知道这个答案的。在……所有那些之后。”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格瑞娅坐在书柜的后面，纳闷地想着。她并不是有意要偷听，在躲避管理员的过程中她闯进了一个藏书室，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机关，她直接出现在了这个不知是不是接待室的房间一角。同时听到了开门声和两人随后的交谈。
　　那么那个人就是阿斯特纽斯，她纠结地想，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头发，传说中知道过去与现在的人。我或许应该走出去？在被扔出去之前，他可能会回答我的问题。
　　不过，如果他说话都是以和那位女士那样没头没脑的方式……我很可能问不出什么来……
　　在她苦恼地思考时，两位成人的谈话已进入尾声。

　　“无论如何，感谢您浪费宝贵的时间给我忠告，”牧师说，她脸色苍白，眉宇间却有一种和细致外表并不相符的坚毅，“尽管您所说的对我是另一次失望的打击。而您也知道我不会遵从。”
　　“我对此已有预感，所以每当我表示我不愿插手历史的洪流时，其实我难以做到。”历史学家回答，他的语气反而显得柔和，“虽然您和初见时比变化良多，但我能从帕拉丁温柔的圣女身上看到和塔林纳斯家高傲的克丽珊娜同样的无法熄灭的火焰。那正是我所指的关于灵魂的东西，神眷之女，愿帕拉丁与您同在。”
　　两人相互致礼，当失明的女牧师扶着侍者的手跨出房门时，她结着淡淡白翳的灰色眼睛转向历史学家。
　　“我曾听到一些传闻，”她说，“关于一个有显著特征的孩子和他所代表的种种征兆。您认为，那可信吗？”
　　“如果这是真的，”历史学家静静地回答，“我们将会知道；若否，就不会。”
　　牧师露出一个略带失落的笑容。
　　“愿诸神与您同在。”
　　她低语道，白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的走廊中。
　　阿斯特纽斯关上房门，回头用锐利的目光扫视室内壁火变幻的阴影和沉默的书架。
　　“如果你走出来提出你的问题，”他用冷静，严谨的学者口气说，“我愿意适当地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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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瑞娅小心翼翼地从书架背后绕出来，尴尬地盯着地上的石板花纹。
　　“我，我很抱歉。”她愧疚地说，“我并不想做坏事……如果您抓到了泰德的话，那是我叫他干的，和他没有关系。”
　　她顿了顿，忍不住好奇地抬起头来看向历史学家。
　　“那么，您真的知道世界上所有事情？就连我躲在房间里？可是这些和历史有什么关系呢？如果……”
　　她没能说完，注视着她的历史学家有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犀利，敏锐，似乎在瞬间就透过你的外表直挖到你内心最底层。他看到了你，认出了你。他了解你的过去，目睹你的现在，也将记录你的未来，他不会评论，却会为你叹息。正是在这双幽静眼眸的注视中克莱恩的万物不断消长，时间不断流逝，即使女孩年纪幼小，也自发地感到了敬畏。
　　“永生不死者，”她喃喃地说，下意识地引用了方才听到的话，“我向您致敬。”
　　“你在这个年纪表达对永恒的敬畏。”阿斯特纽斯探究地看着她，“我怀疑你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历史学家在房间里坚硬的高背椅上坐下，掏出一个本子开始书写。“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女孩。”
　　“什、什么？”女孩有些结巴地问，“我以为你都知道……”
　　“即使是神灵也不会知道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当他们并没有显现出关于未来的征兆。④”历史学家冷冷地说，“我只是在墙上看到了你的影子，如果那位牧师不是失明了，她也会看到的。现在告诉我有关你的事情，让我回到我的工作中去。”
　　“……”格瑞娅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她犹豫了一会儿，直到历史学家似乎显得不耐烦了，才终于开口。
　　“我想知道我父母是谁，”她说，“我听说大图书馆记录了世界上所有的事。”
　　历史学家发出不屑的声音。
　　“克莱恩编年史并不是不分巨细的流水账，”他说，“即使我用永恒的生命记叙，也不可能记下所有的人和事。历史把位置让给更重要的人，这是很明显的。”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垂头丧气的女孩。
　　“你多大了？”
　　“六岁……快七岁了。”
　　“长枪之战中产生了很多孤儿，”历史学家说，“你也许是某个索兰尼亚骑士的孩子。”他收起手上的纸笔，打算起身。“没有父母不会影响你是谁，回去吧，孩子。”
　　“等等！”格瑞娅叫道，脸涨得通红，“我不觉得是这样！我、我不相信！我不可能是骑士的孩子！”她看到历史学家挑起眉，不由又有些结巴，“我是说，如果是那样，我就不会来这里了。”
　　她又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向历史学家伸出一只细白的小手。
　　“您看。”她说。
　　女孩手上什么都没有，有一会儿只有静谧的月光在上面浮动，然后突然地，她的掌心升腾起一簇翻滚的火焰。火光把她灰色的眼睛照耀成灼人的金色。
　　“没有人类天生就会这个。”女孩在火光里看着面露惊异之色的历史学家，“我想知道的是，我属于什么族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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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克莱恩有三个月亮，索林那端（solinari），努林塔端（lunitary），和努塔瑞（nutari），分别是善良，中立和邪恶魔法的守护神，创建了白袍，红袍和黑袍法师阵营。每个月亮的盈亏反应各个阵营法师力量的强弱。如白月满月时，黑月是新月，此时白袍法师最强，黑袍法师最弱。由于原作并未给出详细的月亮周期，本文也并不以此为主要线索，只在需要时使用，因此看官不必过于关注日期与月亮的关系。
七月三十一日附注：不幸的是我真的搜到了详细的月亮周期（译林出版社2012版）。索林那端盈亏长度36天，努塔瑞28天，努琳塔瑞8天。但是我不确定我和我的读者真的需要弄清楚它对应的时候！套用原作魏丝的话：“至少我知道它会在我需要时升起，不需要时落下！”
②③引自原作。
④阿斯特纽斯的能力范围原作中表述有不一致之处，以作者使用方便为准。此后有一些对时间人物的描述，如原作中有若干版本一律同上，但会有注解说明。
本文事实上没有什么隐藏的包袱要震惊读者，如果是龙枪读者，那主角身份已经看出，如果不是，不出三章也会知道。若这章显得有些故弄玄虚，纯是因为主角什么都不知道……有砖请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