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晋江文学城

【导语】
宿星川，晋江文学城新晋作者，2019年开始在晋江发布作品。创作题材种类丰富，涉及无限流、惊悚、穿越、西幻、娱乐圈等，作品以吐槽玩梗、脑洞大和反套路著称，代表作有《NPC怎么又被我吓裂了【无限流】》（2019）、《本路人今天也在路过男主片场》（2021）。
《穿成师尊，但开组会》从2023年1月7日起开始在晋江文学城连载，2024年4月完结，全文约150万字。小说因“在修仙界卷学术”的新颖设定出圈，吸引众多好奇学术圈日常的读者的同时，也让广大研究生读者戏称“望文却步”。小说延续了作者一如既往的玩梗吐槽风格，名为“靠知识制霸修仙界”，实则用玩梗消解内卷，为现实社会问题的解决提供参考。同时，将经典“师尊文”套路提炼成梗，以玩梗形式实现了对“师尊文”类型的突破。
【简介】
主角宁明昧延毕七年终于博士毕业，宁导没当多久惨遭穿越，穿进一篇暗黑流修仙文里，成为了未来将被徒弟杀师证道的清冷师尊。在反派师尊与救赎师尊之间，宁明昧选择做push徒弟做学术的邪恶导师，将组会等高校学术日常、整套教育体系乃至现代生活的方方面面引入修仙界，掀起了修仙界的内卷风潮。
掌控全局的宁明昧，并非不被内卷裹挟的神，而是深切被内卷伤害过的人。穿越前的宁明昧曾见证一场学术圈乱象：恪守学术道德者败给了学术造假者。这让他理想主义破灭，选择接受并利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通过卷成食物链最顶端的强者来维护真理、施行正义。
但前人的理想主义精神与身边人的爱与包容，不断唤醒他深埋心底却从未熄灭的理想主义火种，他终将转向理想主义，向内卷背后的丛林法则做出反击。用作者的话说，这篇文的主题是：“一个经历恶、目睹恶、又能够在恶的世界里顺应规则攀上金色高塔，获得胜利的人，会因为怎样的经历，最终转向在他眼里‘破灭’的理想主义”。
【评论】
学术入侵修仙，玩梗消解内卷——评宿星川《穿成师尊，但开组会》
《穿成师尊，但开组会》（以下简称《组会》）仅凭文名与文案便火速出圈，“在修仙界卷学术”的设定十分引人注目。“组会”这一由学生汇报科研进展、导师提出指导意见的定期会议，与“读文献”“做实验”“发刊物”等研究生（特别是理工科研究生）的学术日常，作为小说前数十章的主要情节，似乎成为了本书最大的阅读门槛：“外行”怪其背景专业、无法感同身受；“内行”惧其过于真实、唤起切身痛苦。但随着连载，密集的玩梗从学术圈延伸至现实各方面，内卷的痛苦也从高校漫溢到社会的各行业，读者们不再有内外行之分，而是共同“痛并快乐着”，跟随主角一起，看学术入侵修仙，用玩梗消解内卷。
密集的学术圈梗，是阅读《组会》最大的乐趣所在。作者从第一章便展开“轰炸”：主角因死亡而穿越，死因是“为新论文连续学术了四十个小时没合眼”，主角因强大的求生欲被系统绑定——临死还心心念念开组会、回邮件、申基金、发论文、申终身教职。“修剪不齐的头发是博士时期落发的标志，一身整齐的西装是他早上向学院申请研究资金时的最后的倔强”“还有洒在他身侧的、来自瑞幸的甜咖啡，和另一边被摔得支离破碎的，方才还在被他单手托在手里，用以边走边回复一上午积攒的四十多封未读邮件的电脑”……密集又真实的学术圈梗，让一位前延毕博士、现高校年轻导师的形象跃然纸上，也让充满学术气息的高校日常如在目前。
此后，高校学术氛围更是随着小说的密集玩梗全面入侵修仙界，主角不仅push（本意为施压，在高校师生关系中指导师严格要求学生）自己门下弟子，还创办本门派学报、鼓励全修仙界各大门派创办学报、创办修仙界有史以来第一本期刊《赛恩斯》（《Science》的谐音）、推出专利局，甚至完善从小学到大学的教育体系，同时发展教培机构，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两手抓……随着主角事业的壮大，小说的梗也不再仅限于高校学术与教育体系：从“两棵枣树”到“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再到“大冰文学”，从《银魂》到《潜伏》再到《偶像练习生》，从“美式霸凌”到“迪士尼法务部”，从“精神状态”到“洗脑式新闻”，从“盲盒经济”到“谷圈文化”……横扫各大网络趣缘社群、密集的梗带来了密集的笑点，真正落实了“一篇纯正的笑话文”的作品定位。但《组会》的评论区除了欢笑，还常有“过于真实引起不适”的破防，这与小说中的梗过于贴近现实生活有关。当“兴趣班”“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考不上就二战”等教育梗与“996”“月供”“疯狂买课自我提升”等职场生活梗接踵而至，每位读者都被梗所描述的“内卷”现实击中。
内卷指的是“一定范围内资源有限导致的恶性竞争”，简称“卷”。内卷最初是一个学术术语，后被高校学生“挪用到日常生活中，用来类比学校，以及随之而来的职场生活中越来越多的类似情况”【邵燕君、王玉玊主编：《破壁书：网络文化关键词》（增订版，待出版），“内卷”词条，词条编撰者为陈子丰、秦兰珺、王鑫。】。《组会》用数量众多的梗复刻了现实中的“卷文化”，被读者吐槽“主角把修仙界毁了”。“毁”字道出我们对内卷的认识：它席卷各行各业，无人置身事外；同时又百害无一利，无人真正获胜。内卷看似打破了修仙界因大宗门大家族垄断而成的重重壁垒，但仍未改变世界弱肉强食的本质，反而因为一切都被量化，需要卷的领域更多了。起初，主角利用内卷，靠卷过所有人、掌握话语权来维护真理、施行正义；最终仍然转向了理想主义，向内卷背后的丛林法则做出反击。
若仅是如此，《组会》与其他主线为主角斗反派的热血小说差别不大，只是本文的反派是抽象的“内卷”。但从剧情推进缓慢、主线支离破碎、玩梗篇幅远大于情节篇幅来看，相较于主角斗内卷的故事主线，围绕卷文化的玩梗显然更重要。读者们会在内卷相关梗出现时评论“过于真实引起不适”，但这种评论本身也成为玩梗的一部分，确认着作者与读者、读者之间共处“卷文化圈”的事实——我们共患难，我们也同欢乐。至此，内卷本身的严肃性彻底被玩梗的狂欢消解了。
此外，在“女性向”网文中“师尊文”是一种非常特定的写作模式，以师尊与徒弟的感情线为主要内容，《组会》将“师尊文”套路也当做梗来玩，实现了对这一类型的反叛。小说提及两种“师尊文”的常见模式，一是“徒弟单相思师尊”，套路为徒弟因师尊相救而拜入门下，一心单恋师尊，师徒历经波折结成道侣；二是“穿成修仙文的炮灰师尊”，套路多为原作中的师尊虐待主角（徒弟），后被杀师证道，沦为主角成神之路的炮灰，穿越者为避免重蹈覆辙而善待主角，反被主角恋慕，最终师徒结成道侣。小说以玩梗形式对经典套路予以调侃，“谈恋爱不如当博导”，将搞笑风格贯穿始终。
小说中常非常与穆寒山两位配角的师徒关系无疑是“徒弟单相思师尊”套路的经典写照：穆寒山因感念常非常的救命之恩，拜入门下，心生爱慕，不料常非常实为卧底，叛逃时以剑重伤穆寒山，二人虐恋情深。但当宁连师徒分别时，连城月抱怨“常非常离开时都留给了穆寒山一剑，您连一剑都不留给我”，被宁明昧吐槽“不要攀比不好的东西”。至此，套路成梗，常穆二人虽仍旧虐心，但虐点已有成为笑点的可能。
而作为“穿成修仙文的炮灰师尊”的宁明昧，其早期举动多被系统解读为经典套路中师尊救赎徒弟的行为，如穿越伊始，宁明昧开组会了解弟子以便“因材push”的行为，反被系统误读为救赎师尊为主角塑造温馨师门环境、防止男主黑化的手段。主角的真实意图与系统的错误解读让经典套路看似被沿用实则被提炼成梗“信手玩来”，救赎师尊反成邪恶导师，喜剧效果拉满。
《组会》以密集的玩梗及吐槽，串联起一场“在修仙界卷学术”的欢乐之旅。在短时间内看不到内卷问题解决可能的当下，或许也是一种另类指南：除了“卷生卷死”与“躺平任嘲”，或许也可以玩梗以对——与其只有痛，不如痛并快乐着！
作者：王欣泽
收录于《中国网络文学双年·2022-2023》，海峡文艺出版社，2024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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