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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博金
博金先生是在烹饪当晚夜宵时察觉骚乱的，他刚刚把一碗莫特拉鼠的腰子腌渍好，正准备给猫狸子的肝脏雕花，懒得去窗口查看，索性拍拍手把窗户叫到跟前。
外面，仅仅一条街开外，被他戏称为兔子洞的矮窝棚一带着火了，阵阵灰白色浓烟夹杂着炭火味道迎面扑来，把他刚准备好的新鲜食材给坏了味道。
这种事并不少见，翻倒巷一年不闹几次水灾火灾妖精灾才真是稀罕，通常这种时候，博金先生只会嘱咐房子往边上挪挪，别弄花墙皮。
今天，他却罕见地看起了热闹。
博金先生看见有个披头散发身穿奇怪长袍的家伙从一面塌陷的墙里跑出来，忽然又返回头，拖出一大团鼓鼓囊囊的东西——唉，原来是芭芭拉·乔金斯那惹人厌的老妖婆，看来她并没有什么性命之虞，以后还会接着上门挑三拣四，小偷小摸。
这人是干什么的？看来不像翻倒巷的人，鬼鬼祟祟，不去喊人救火反而跳进垃圾堆。
博金先生调整了一下窗户的视角，以便观察垃圾堆里的情形，他看见帆布袍在里面蹲了没多久，身边莫名着起几团火。这人什么毛病？手忙脚乱在那扑打，就是不用咒语，手里拎着根棍子是摆设么？
等等，这棍子……
博金先生凑近了些，盯着画面上的人和棍子看了又看，然后直起腰传唤道：“墨丘利。”
厨房门框上画着的墨丘利纹金小画像穿过一片白瓷砖来到他面前。
“把下面那家伙带来。”
“遵命，”墨丘利看了看窗户，“您希望送去阁楼、地下室还是冷藏库？”
“到这儿来，我面前。”
墨丘利十分乐意效劳，他的主人鲜少带人走进这座厨房，更不用说这种衣衫褴褛的流浪者，墨丘利极度怀疑，他这位致力于品尝世上各种古怪食材的主人，今晚终于准备实践吃人了。很好，他喜欢这种猎奇的场面。
墨丘利稍稍对房子的烟囱耳语几句，一条捷径立刻伸到那人脚边，那人也不知是呆是傻，毫无防备，连犹豫的表情都没做一个，就这么大喇喇地上来了，打着赤脚站在他家光洁如玉的地板上。
博金先生拉开桌旁一把象牙白的椅子。
“请坐，大人，欢迎光临博金博克小店，很高兴为您服务。”
那人毫不客气地落座，墨丘利嗤之以鼻。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屁股坐在多少加隆上？那是即便他长二十个肾……
墨丘利忽然发觉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博金先生称呼那家伙大人，还用最昂贵的陶瓷茶具奉上精心烹制的红茶，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他开始正眼打量面前的客人，发现对方原来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湿淋淋的红发乱七八糟贴在脸上，身上青一道紫一道还盖着泥灰，最离谱的是她的长袍，竟然是块帆布。墨丘利还发现，客人也不像脸上看起来那样没心没肺，她身体紧绷，牢牢盯着博金先生的一举一动，似乎随时准备进攻。
墨丘利警惕起来，可博金先生却不以为然，虽然他也察觉到了客人身上的攻击性。
“请原谅我冒昧的邀请，您想离开的话，我不会做任何妨碍您的举动。不过——”他把偷偷溜到一边开小差的窗户拽回来，推开，让巷子里沸沸扬扬的人声传进来。“何不等这帮联防队走了再说？他们的确是群临时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不过，即便对您这样的人物来说，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墨丘利这才想起眼前这位衣衫褴褛的人究竟是谁，这位大红人的照片最近铺天盖地出现在各种地方，总是附带着官方的紧急联系方式和大笔赏金。他明白自己的主人为何如此殷勤了。
现在看来，这个狼狈不堪的人多少还有些魔王的气度，虽不知什么原因落魄至此，可那面不改色，岿然不动的神态，倒有几分威严。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帆布魔王接受了刚才的提议。
博金先生十分高兴：“在此期间，请赏光允许我招待您，不知什么菜肴比较合您口味？”
“随便。”
“随便是吗，真是一道难题。”
他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不见难色，还是带着商人老炼的笑容，吩咐墨丘利：“带尊贵的客人梳洗一下，然后到科尔喀斯之屋，拿些衣物请客人换上，特别是那件凤凰绒毛的长袍。”
墨丘利了解自己的主人，他一向慷慨大方，尤其对那些位高权重、前途远大之人，更是出手阔绰，不过，他极少动用收藏室的藏品作为献礼，这让墨丘利犹豫了一下，直到博金先生又对他昂了昂下巴，他才满怀荣幸，毕恭毕敬带魔王离开了厨房。
两人走后，博金先生不紧不慢雕刻好刚才丢下的肝脏，洗净双手，撩起耳边的深棕色卷发，把脑袋贴在离自己最近的一面墙上，仿佛听见了什么微妙而细小的声音，闭上眼睛，在跟某人聊天似的，自言自语起来。
“是吗，你也肯定是她，她现在情况如何？烫的厉害？烫到什么程度？嗯，竟然能让你的地板起泡，那确实不正常，不过省了你烧热水的麻烦不是吗？……背上巨大的伤口……我也怀疑她不正常的温度跟今晚的行为与那个伤口有关……我和你一样好奇，但我不会去问她，你知道那号人物有多喜怒无常，我可不敢拿敏感话题刺激他们……交给魔法部？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不喜欢跟那些官老爷打交道，也不稀罕那点赏钱……”
博金先生轻声说着，随手从附近水槽上伸出的众多龙头中选了一个，拧下阀门，细碎的金粉流进水池。他看着金粉消失在下水道里，沉默一会儿，接着说：
“万一她逃了，这可能性很大，一定会找我报复，我可不愿做掉脑袋的告密者……哈哈，没错，我不否认在打这个主意，你知道，她和手下信徒佩戴的标志，对，死亡圣器，和历代大人物没有区别，她一定在寻找长生不死的方法，她那杆魔杖会是老魔杖吗？刚才我看见它时打了个冷战，我知道那是好东西，我从不看走眼……你说得对，她是上天赐予的机会，也许能帮我们离永恒更近一点……等等，你说什么？你真记得那本笔记上写过这些？”
距离博金先生不远的橱柜上，一个抽屉自动打开，里面躺着一本古旧的笔记，纸张脆黄，封面上有行模糊的小字。
博金先生上前翻开笔记，里面的字迹十分花哨，隔几段换一种颜色，跳两行变一种字体，他看得很累，眯起眼睛，边查找边对墙壁反复询问：“确定？这上面有跟她类似的症状？天啊……”
他的手在翻到某一页时忽然停下。
那一页上有个颜色醒目的大标题，用一种让人焦躁的斜体写着：不肯愈合的伤口，狂飙不退的高烧。
再下面，是红蓝两色相间的五号小字印刷体。
昨天晚上，有个人闯进我梦里，她受伤了，伤口怎么也不肯愈合，黑洞洞的，像一座深渊的入口，里面传来悲伤的声音，愤怒的声音，绝望的声音。她自己听不见，那些声音使她发烫，她在我梦里燃烧，把一切都烧成灰烬。真希望我能给她做点好吃的。我要取几根老鹰的羽毛烧成灰，把长春藤切碎，放进开水里煮，再加入对付悲伤和绝望最有效的材料——
菜谱短短两行，调配方法随心所欲，一点没有博金先生喜欢的那种精确到位，他受不了这种风格，但仍旧照着做了，最后还毫不吝惜地加入一种非常稀有的食材。
一口小炖锅架在火上煮了二十来分钟，他的客人换好衣服回来了。
博金先生把浓汤倒入银制浅盘，汤汁呈现美丽的金色，像一盘融化的黄金。
魔王用勺子沾着汤汁尝了一小口，然后舀起小半勺送进嘴里，最后大口大口吃起来。
博金先生小心观察着魔王的脸色。
“您不介意一边就餐一边跟我聊两句吧？”
对方没有反对。
“请容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最近是不是身体欠佳？”
魔王愣了，停下手里的动作，狠狠瞪了一眼墨丘利。
墨丘利急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您沐浴更衣时我没有在旁边……”
“请相信墨丘利绝没那个胆量，”博金先生赶紧解围，“之所以这么问，只是因为鄙人碰巧懂点医疗方面的知识，从您的状态中看出您有些不适。”
魔王怀疑地看了看他，又看看被自己捏得发红的勺子，只好默认了这个说法。
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是受了点伤，但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妨碍。”
“我相信对您来说不是问题，不过我真诚建议，及时治疗一下没有坏处。”
魔王没有回话，歪着头，用勺子拨弄着面前的盘子，不知在想什么。
博金先生也不再开口，他垂下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在空气中捕捉了一会儿，果真像刚才那本菜谱里记载的那样，从魔王所坐的地方，听到了某种寻常耳朵不可能听见的声音——遥远又模糊，悲伤又愤怒。
他等了一会儿，断定她没有发怒，于是再次询问：“您愿意听听我的治疗建议吗？”
“说吧。”
“如果您不嫌弃跟我做一笔小交易的话。”
停在天花板上的墨丘利紧张起来，他没想到一向谨慎的主人这次会这么大胆。
在墨丘利的观念中，跟魔王讨价还价只会让他们大发雷霆。他朝魔王望了一眼，跟想象中的不同，眼前这位没有露出发难的意思。
“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就连衣服也……”
“您多虑了，我只是想请您去霍格沃茨疗养的时候，顺便帮我一个小忙。”
“霍格沃茨？”
魔王露出不解的神色，博金先生指着她面前的浓汤解释道：
“没错，依鄙人之见，如要早日康复，您只需一样东西，那便是塔利亚碎片。不信您可以看看面前这碗汤，它是用塔利亚碎片熬制的，对付魔法造成的伤害具有非常的疗效，只不过我用的是熄灭的塔利亚碎片，它效果迅速，但无法助您痊愈。要找那些新鲜的，充满活力的，还得烦请您前去禁林一趟。”
菜谱上的记载确实有效，就在刚刚过去的两分钟里，魔王身上的热度一点点退去。
她半信半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把它重重按在面前的桌布上，等了许久，桌布没有变化。
她似乎相信了，抬头对博金先生说：“你要我帮你什么？”
“谢谢，非常感谢。”博金先生欠了欠身体表示敬意，“我想请您把城堡里一面消失柜找出来修好，相信对您来说易如反掌。”
“易如反掌……你自己为什么不去修？”
“我登上学校的黑名单不知多少年了，而在下又法力微薄，想不出办法潜入进去。”
魔王好像对这点很有兴趣，她看了博金先生很久，似乎还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不过，最终她没有继续挖掘。
“我知道了，我会记住今天你所做的一切。最后，我还有个要求——”
“请尽管吩咐。”
“送我离开，帮我找到我的朋……手下们。”
这回博金先生犹豫了，在自己家里招待魔王是一回事儿，和魔王一起大摇大摆结伴出行是另一回事。他不想与这种人为敌，但也不想冒险让周围人看到他与她有什么瓜葛。
思来想去，他想起一件值得一试的藏品，便请魔王上了阁楼。
博金先生的阁楼里堆满各式各样神秘的器材，在最靠近窗边的一片小空地上，摆着一把像飞机驾驶座一样的椅子。
“请看这把幸运椅，是我最近刚刚入手的好东西。”博金先生略带骄傲地介绍，“它将带您安全抵达现在最应该去的地方。”
“它怎么知道我该去哪？”魔王伸手抹了一把椅子上的灰尘。
“它的气囊里充满了珍贵的气态福灵剂。”
看得出，魔王还是觉得这个解释不算百分之百靠谱，但她坐了上去，这让墨丘利不由得佩服起她的胆量。
博金先生调整了一下座椅的角度和扶手上的几个刻度盘，之后，他握住椅子旁边一把长长的操纵杆。
“感谢您今天的到访，最后，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我可以靠近点看看您手中的魔杖吗？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鉴赏一下这价值连城的宝物。”
“什么价值连城，一加隆零二十西可买的。”
“在您手中便是价值连城。”
魔王翻了个白眼，把魔杖横拿在手中，对着博金先生伸了过去。
博金先生把耳朵凑到近前，用他过人的听觉，探索着魔杖里的声音。
“你也像奥利凡德先生那样能听见魔杖的心声？它说了什么？”
博金先生迟疑片刻回答：“抱歉，鄙人听不懂您魔杖里玄妙的声音。”
他说着，猛拉下椅子旁的拉杆，一道风声，魔王穿过天花板，像颗流星般射了出去，化为漆黑夜空中一个亮点。
“主人，”墨丘利看着头顶透出星空的大洞担忧地说，“这样会不会太失礼了。”
“也许，”博金先生回答，“可发射魔王的机会实在难得，我不想错过。”
他回到厨房，把那本笔记放回原处锁好，继续料理他的夜宵。
在黑暗的抽屉里，原本模糊的封面发出荧光，清晰地显现出在亮处难以看清的那行小字。
卡珊德拉随便食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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